可是怎么就爱到这个份儿上了呢,看不到她的日子,他就跟丢了魂似的。
孰料,Mark居然没有领命,而是急赤白脸道:“季总,出大事了!”
“又怎么了?”
季凡泽不理会对方的一惊一乍,松了松衬衫领口,脚步不停继续往电梯口走。然而,他迅疾的步履却在Mark把手机伸到他眼皮底下的那个瞬间,陡然顿住。
手机上是一段视频,拍摄于法院门口。
Mark看着老板的面色一点一点沉下去,赶紧配上了人工解说:“杜小姐的案子可能会败诉,那位沈先生竟然在庭上拿出了杜小姐患有抑郁症的病历报告。现在媒体不知道从哪里收到的消息,称杜小姐的心理医生是沈先生的初恋情人,所以泄露了病人隐私。这下钟医生可能惹上大‘麻烦了!”
季凡泽的眉登时紧紧锁住……
?
☆、蜜方五十八
? 钟艾发现出事的时候,刚好送走她当天的最后一位病人。
本来她只是下班前习惯性地登陆一下微博,看看诊所官博君有没有消息需要转发,哪知她就这样对着电脑屏幕愣住了。
作为诊所的明星医生,又曾是电视台的节目嘉宾,钟艾的粉丝数不少,可像今天这样一下子跳出数百条评论还是头一回。她最后一次更新的微博内容是和电视台那帮人一起吃的那顿散伙饭,除了焦黄可口的土窑鸡和大家碰杯的照片外,她还配上了一小段感性文字:今天是最后一次跟电视台合作,大家的相处虽然短暂,但却是比酒精还要醉人的引子,是时过境迁也让人难以割舍的美好友情。
然而,几百条评论居然瞬间在这条再普通不过的微博下炸开来:
这顿散伙饭吃得好,吃完正好泄露病人资料,有美貌没医德,滚粗!
上个电视就以为自己是名人了,要不是仗着初恋情人是监制,哪里轮得上你这种臭婊砸露脸啊。
少在这儿装逼了,友情你妹啊,我看是奸‘情吧。
看到那么多人骂你,我就放心了。
……
漫天怒骂席卷而来,刺激得钟艾眼前一花,差点晕过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迅速点开网络上的相关链接,这才从一头雾水中回过神,勉强搞清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同一时间,她条件反射地抓起手机拨出沈北的电话,按键的指尖微微发颤。
规规矩矩的中国汉字钟艾全都认识,但由这些字眼拼凑出来的故事却令她只觉陌生,满纸荒唐。这怎么可能?沈北是如何拿到杜雨兮的病历记录的?又是何人在背后蓄意抹黑她?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沈北为了争夺笑笑的抚养权,所以被逼急了出此下策么?
通话被转入语音信箱,沈北关机。
钟艾的眸光一点一点地黯下去,眼前的情况似乎真印证了就是那么回事,可她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不,她不相信。
钟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先自己乱了阵脚,她觉得最正确的方式就是先把所有的记忆都仔细过滤一遍,然后再做出决定。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根本坐不住,也什么都顾不得了。她脱下白大褂、拎起包,便拔腿飞奔出诊室。
她必须得找到沈北,当面问个明白。
殊不知刚刚走出写字楼,她整个人遂当场被钉在原地。
盛夏,下午五点的阳光依旧带着几分侵略性,炙热,刺眼。透过亮得过分的光线,钟艾尚未来得及看清不远处那一小撮人,这帮人已经犹如打了鸡血的猎人,举着摄影机和相机迅速朝她这只小猎物围攻过来——
“钟医生,请问网络上的消息属实吗?”
“你为什么要泄露病人资料?是因为物质诱惑,还是跟沈先生有私情?”
“听说杜雨兮前几天自杀过,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吗?”
一瞬间,钟艾仿佛失聪了,各种声音钻进她的耳朵里作乱,可她一个字都听不清。她死死地抿着唇,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上来。可周遭的声响越来越大,苦候多时的记者像是不满意得不到一个说法,神情八卦又焦躁。两名小保安闻讯赶来,硬是拉不开这群围堵的记者,还有不少好事的路人和进出写字楼的白领也纷纷停下脚步,抻长脖子看热闹。
钟艾只是个心理医生,根本没见过这种场面,她所见过的摄影机不过是老老实实杵在摄影棚内的机器罢了,哪里像现在这般,黑黢黢的镜头几乎要抵到她脸上来了。
她一下子就慌了,本能地抬手挡住脸,“不要拍我,不要。”
斜在半边天空的日头把她的身影投在地上,瘦瘦的,小小的,而那些记者就踩在这个瘦小的影子上,又朝她步步逼近过来:“钟医生……”
混乱中,她没有注意到几位身穿黑西装的男人是如何拨开记者,近了她的身。不等她把手从脸上挪开,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肩头,牢牢地揽住她。
猝不及防的碰触,钟艾吓得直接往后一缩——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钟,她还没缓过神来,在那几名黑衣人的开道下,这个男人微微向她倾身,就这么用自己半个壁垒分明的身躯护着她,迅疾地穿过众人的目光。
有眼尖的记者认出这个男人,后知后觉地叫着追上来:“季先生——”
“季先生,您是钟医生的现任男友么?”看吧,记者连这些都挖掘到了。
现任?
那谁是她的前任?
像是不满从记者口中听到的某个词组,季凡泽搂在钟艾肩头的那只手隐隐加大了力道,脚步却是在中途顿了顿,回头,清冷着嗓子扔给记者一句:“稍后我会请律师给诸位一个交待,请不要再骚扰钟医生。”
“……”
季凡泽的车停在几步开外的广场上,把浑浑噩噩的钟艾塞进后座,他挨着她坐了进去,沉声吩咐司机开车。黑衣保镖目送老板的轿车安全驶离,这才上了后面的车,尾随着驶离。
直到那些充斥耳膜的噪音隔绝在厚实的车窗外,直到车子平缓地开上主路,钟艾的心脏还因为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而微微发颤。
而坐在她身侧的男人薄唇轻抿,一言不发。
车里很静,钟艾揉了揉发僵的脸,静得可以听到指尖滑过脸部皮肤的细小摩擦声,以至于她觉得自己那声细弱的“谢谢”可能被这摩擦声湮没了,要不然季凡泽怎么还是不说话呢。
艳阳的光芒掠过静谧得有些诡异的车厢,被暗色车窗过滤之后显得晦暗沉闷。稍稍一歪头,钟艾就看见季凡泽唇角抿得更紧,那道绷直的弧度让他整张脸看起来都少了些温度,而他的视线像是刻意不落在她身上。
他在生气么?
“那些事……不是我干的。”钟艾嚅动了一下嘴唇,打破了车内的沉静。
这回季凡泽倒是侧眸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回道:“我知道,你也没那个能耐。”瞧这女人一副受惊的小猫模样,哪里有泄露病人资料的本事呢。
又是一阵沉默。
季凡泽忽而问:“你知道是谁做的?”
钟艾就这么陷入片刻的迟疑,她明明记起了那天沈北曾单独在她的办公室里待过,当时她开着电脑,屏幕上就是杜雨兮的病历记录,他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复制或者拍下来,可她还是不愿相信这个素来光明磊落的男人会做出这种事来。至少,她不相信他会用这种方式伤害她。
不,肯定是哪里存在误会。
脑子里的某根弦绷紧,再放松,钟艾最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谁做的。”
季凡泽刚刚回暖稍许的眸色,当即又冷硬下去,他几乎是冷晒道:“这个时候你还在维护你的‘初恋情人’?”他刻意咬重的“初恋情人”这四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嘲讽和满满的醋意。
今天记者爆出的那些流言蜚语,在外人看来也许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罢了,但季凡泽却觉得很不舒服,一字一句都令他像吞了只苍蝇似的膈应,他太讨厌钟艾的名字跟别的男人出现在一起了,尤其是还被贴上那样的标签。
钟艾刚要张嘴否认她和沈北的这层关系,季凡泽却貌似不再纠结于此,转瞬不悦地吩咐副驾上的Mark:“把那份资料拿给钟艾。”
Mark手里有两个牛皮纸袋,他赶紧侧身,把其中一个递给钟艾。她疑惑地打开看了看,睁大的眼睛倏尔有些失焦——
这份资料来自于法院,正是杜雨兮患有抑郁症的病历记录,和她电脑里保存的那份一模一样。
真相呼之欲出,钟艾怔怔地瞅着,从她那张巴掌大的脸上似乎除了惊愕再看不出任何激烈的情绪,但那平静之下翻搅着多少汹涌,从她捏着文件边缘、搅得发白的手指便可窥见一二。
季凡泽侧头睨着她,她的碎发从耳后垂落,在脸颊一侧形成弯弯的弧度,令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这纤细的发丝一样脆弱,似乎一扯就断。然后,钟艾默默地别过脸,朝向窗外。
眼泪,掉下来。
她的眼睛挺大的,本来可以藏住那些泪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鼻子越来越酸,眼眶涨得收不住泪水,只能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或许是眼泪洗净了杂念,最初的情绪随之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清晰到触手可及——
泪光中,被时光定住的那一幕旋转起来。她仿佛看到了十二岁的自己和十五岁的沈北;看到了自行车后座上的她和在前面奋力蹬车的大男孩;看到了她青葱岁月里那抹风雨无阻的挺拔背影……
可时光到底是改变了这一切,把他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
季凡泽的目光在她侧过去的肩上停留了一会儿,她单薄的肩膀轻微耸动着,他知道她一定是伤心得哭了出来。她这副样子与他预想中的差不多,他本以为自己会因此感到释然:看吧,钟艾你被自己曾经赋予过感情的男人伤害了,情敌就这样死翘翘了,从此以后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了。
但事实呢?
季凡泽非但没感觉一丝一毫的释然,相反他整颗心都在隐隐作痛,他怎么就看不得她难过了呢。好像她心头也长着他一块肉似的,只要她一疼,他就跟着疼。
他想要扳过她的身子,帮她擦掉那些悲伤的眼泪。可到底季凡泽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默默地收回目光,同时也收回眼底那丝复杂的情绪,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刚才我找过法院的人了。杜雨兮的病历确实是沈北在庭上拿出来的,但他没有说是从何而来。至于后面那些谣言……”
支着耳朵听着,钟艾仍旧没有转回头,肩膀的抖动停了停,像是等他继续说。
“事发后的那些谣言,是孟晴散播出来的……”季凡泽如实道。
事发后,季凡泽第一时间让Mark去了趟法院了解情况,如果不是这位特助回报说在那儿遇到了孟晴,季凡泽还真没把这个女人和整件事联系到一块去。后来想想也不足为奇了,杜雨兮住在孟晴任职的那间医院,她想从医生、护士嘴里套出点什么消息简直是易如反掌。况且钟艾那些事儿,那个女人再清楚不过了。
听着季凡泽这样说,钟艾的目光依旧空空的,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思混沌中,她捏着文件的手被握住。
她的心口冰凉,季凡泽覆上来的手却滚烫。
这个时候,任何碰触只会令钟艾的心更乱,她本能地缩了缩手想要避开他,却被握得更紧。然后她不再挣扎了,目光从窗外挪开,转过头看向那两只紧紧纠缠在一起的手。
她那张挂满泪痕的脸就这样暴露在季凡泽眼皮底下,似是迟疑了片刻,他才抬手,抹了抹她的脸颊,把最后几颗泪珠抹去。
“钟艾,以后你不许为了别的男人哭泣。”否则,他不会再帮她擦眼泪。
钟艾闻声抬眸,透过眼眶里残留的雾气,她看到他那双狭长的眉眼,清明又深幽,眼眸底下沉着一点疼惜,一点霸道。
她的手还被他攥着,吸着鼻子点了点头。
这一刻,她忘了他们是在冷战中的情侣,忘了那些来自别人的伤害。她心里空得什么都不剩了,只有被他握牢的那只手,一点一点地蕴热。
不知这样待了多久,车停下,司机和Mark全程十分默契地没有打扰两人。
钟艾不经意地看向窗外,而后忽地拧起眉毛,不由惊讶地问季凡泽,“这是哪里?”这里不是她的住处,而是位于近郊的一幢豪华别墅。
季凡泽探身帮她打开车门,“我的地方。”
不料她稍一失神,就被季凡泽拐到了这处陌生的地方,“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要回家的……”钟艾坐着不动,只动了动嘴唇,嗓音哑哑的,好似一时无法从元气大伤中恢复过来。
“你还没被记者围攻够么?你家楼下现在说不定很热闹。”季凡泽始终清冷的脸部轮廓突然浮起一丝暖意,淡淡的。
说完,他也不再催促钟艾下车,兀自步出车门,大步流星朝别墅走进去,仿佛料定她会跟过来似的。果然,片刻之后,他听到身后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
驻足,偏头,他对跟上来的钟艾说:“你进去等我,我忘了一件事情。”
在她疑惑地回眸下,季凡泽健步返回车边,低声跟Mark交待着什么。
Mark手里的另一份资料是关于孟晴和李京生的。其中详尽地曝光了孟晴多次接受药商贿赂的细节,以及李京生陪同客户出入夜总会的高清照片。
季凡泽早就派人查了孟晴的底,这下她作死正好,他沉眉吩咐Mrak:“明天你把孟晴和李京生的黑记录分别给他们的领导送去,就说是我为打击社会歪风邪气尽上绵薄之力。”
“好的。”Mark立刻应下。
顿了顿,季凡泽又补了句:“对了,李京生嫖‘妓的照片再给他老婆寄一份过去。”
属于那个家庭的报应,是时候该来了。
?
☆、蜜方五十九之一
“季先生回来了!”
季凡泽名下有多套别墅,位于近郊的这处因为离公司远他鲜少回来。他一进门,佣人们立马笑脸相迎,而在看到他牵着的那个女孩后,佣人们先是愣了愣,旋即相互交换起愉快的眼神,仿佛在说“季先生终于有女人了!”
没有错,这是季凡泽第一次带女人回家。
可这女人有点奇怪,一双杏眼耷拉着,巴掌大的瓜子脸微微垂着,以至于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明明是陌生的地方,她却连眼珠都不转一转,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提起她此刻的兴趣。钟艾就这么任由季凡泽牵着手,他往哪去,她就往哪去,好像一只受伤后变得听话乖顺的猫咪。不过即便如此,佣人们还是发现这姑娘长得很标致、身材也不错,跟季先生十分般配。
气氛没有因为蔫了吧唧的钟艾而受到影响,季凡泽带她到处熟悉环境,像是想要透过新鲜事物转移她的低落情绪,又像是男主人在和未来的女主人介绍他们的爱巢。
别墅依山傍水,奢华气派。
三层的欧式建筑内部呈香槟金色,有挑高的客厅和宽大的旋转楼梯,外部配有露天花园和户外游泳池,就像一座华丽的小城堡。即使男主人不常在这里住,佣人也将一角一隅打扫得干干净净,哪怕是楼梯的大理石台阶都光可鉴人,水晶吊灯的光芒打在上面可以折射出盈盈光线。
别墅里有十几个房间,包括客房、书房和健身房等等,季凡泽逐一给她介绍。如果搁在平常,钟艾一定会感叹一番这房子可真漂亮。但现在,所有的感叹都敌不过她心里的难受,她或多或少有些心不在焉。
人活一世,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就像孟晴时不时给她整出来点事儿那样,她要么不理,要么骂回去就好,没什么大不了。可这次的事件不一样,用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