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陆拾忆做到了。
水箭射入的方向不尽相同,但每一支都准确地穿过了晶核所在的部位,所以丧尸才在一箭之后当即失去行动力。
陆拾忆凝聚水箭的速度不快,即使箭无虚发,也只能拖慢丧尸群前进的速度。想要逃出生天还得靠外援。
肩负了通讯使命的仪器中不断地传出刺耳的杂音,那头的人已经有段时间没和这边联系了。唐枢看着逼近的丧尸群,心里对救援不抱太大希望,即使真的来了,即使楼下的全是最低能的一级丧尸,仅凭丧尸的数量,想要把他们救出去,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体力的透支让唐枢心底忍不住泛起绝望,如果现在只是他一个人被困,如果在身边的不是陆拾忆,男人可以肯定,自己绝对已经放弃了。
百分之一百的命中率,每一支水箭凝聚的间隔都差不多相同,陆拾忆以一种做实验的严谨战斗着,她就像不知道丧尸恐怖的孩子,又像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不知该说是麻木还是从容,一板一眼地重复着动作。
大学生样的研究员,软乎乎的姑娘,在面对丧尸的时候仿佛变了个人,像一部没感情的机器。
陆拾忆的状态感染了唐枢,体力和精神都已经透支到极限,他依然机械地控制地藤蔓向四周抽打着。
作者有话要说:
☆、地上地下
晶核能提供的能量是有限的,唐枢眼前一阵阵泛黑,仪器发出的噪声在他耳中也变了调,他甚至因为站立不稳而错觉大地在震动——
“停,停下来。”
胳膊突然被抓住,温和的水系异能化作治疗的力量钻进身体,唐枢立刻清醒了些。
陆拾忆一开口,整个人就变回了那种软软的样子,即使是急迫的语气,说话的调子也是糯糯的,她望着唐枢的视线中有毫不掩饰的担忧。
清醒过来的唐枢意识到大地的震动不是他的错觉,变调的噪声也不是他的错觉,从视野最开阔的阳台望出去,能看到通往他们所在这栋楼的道路上烟尘滚滚。
碎砖断瓦中仅容一车通过的道路像是被蛋糕叉子划过的奶油表面,中间凹陷下去,翻出来的下层物质向两边挤压。
布满整条道路的丧尸也被切开地面的力量向两边抛去,嘭嗵嘭嗵撞上两边的墙。
风吹日晒,年久日长,两边的建筑本就不怎么坚固,中间道路的变化影响了地基,丧尸的被动撞击下,楼房产生了肉眼可见的摇晃。
造成这一系列变化的是异能,异能的力量如同一把尖刀,愤怒地切开地面,目标明确地指向了唐枢和陆拾忆所在的地方。
丧尸不断地飞出去,滚滚烟尘很快来到位于二楼的陆拾忆两人脚下,透过烟尘,唐枢看到了一辆车,它行驶在地面凹陷下去那块相对平整的地方,左右车轮外沿几乎和凸起的土石贴在一起。
开车的人从车窗里探出头:“跳下来!”
二楼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唐枢转头去看陆拾忆。
姑娘根本没注意到唐枢的视线,抱着机器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唐枢差一点就要伸手去拉她,从高处往下跳有固定的一套防止受伤的动作,陆拾忆几乎把所有忌讳都犯了一遍。
但就在他伸手的前一秒,异能波动在半空中旋转起来。往下跳的陆拾忆就像是跳进水里一样,溅起大团的浪花,随即轻轻巧巧飘飘悠悠的落了地。
“没事的,跳!”
陆拾忆一落地就抬头冲唐枢喊。
唐枢觉得自己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股哄小孩子的味道。
男人后撤几步,深吸一口气,以教科书式的标准动作跳了下去。
在半空中的时候,他感觉到周身的水汽突然充盈起来,陆拾忆试着想给他一个缓冲——以唐枢的动作,她的帮助只会弄巧成拙。
好在在水汽开始凝聚的时候陆拾忆被制止了,快速下落的风声中,唐枢隐约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唐枢往下跳的时候算好了角度,当他滚两圈卸掉冲力稳下身形,整好位于车门附近。
车门开着。
“上车!”
不同于陆拾忆的软糯,带着几分火气的女声大声喊了句,一股力量在他后背一拍,把他推进了车里。
那股力量很大,唐枢觉得五脏六腑都震了震,在他被拍得七晕八素的时候,车子动了,异能开道,沿着小区里原本的道路,往另一个方向驶出。
背后被拍的那下对虚弱的唐枢来说太重了,又因为等到了救援,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男人几乎陷入了昏迷状态。他模模糊糊的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然后是一个女声不满的嘟囔。
他是在陆拾忆的治疗下慢慢恢复过来的,一睁开眼,唐枢就对上了年轻姑娘那双饱含担忧的眼睛。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温柔关切的问话让习惯了和糙汉子相处的唐枢一时无言。
——好不习惯啊,有一种变成了没用的小白脸的感觉。
前排传来一声掩饰得不够好的嗤笑声,能听出是个女人。
陆拾忆带着些微的敌意看过去。
敌意?
唐枢眼神一凝,撑着座位坐直身体。
“小脂。”
笑声刚刚落下,陆拾忆才开始扭头,一个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是喊陆拾忆往下跳那个声音。
平平淡淡的一个称呼,只是带着些微的告诫,完全算不上严厉,却让两个姑娘同时有了反应。
陆拾忆转回头,脸上是愤愤不平的神色,但敌意收了起来。
副驾驶座上的女性从鼻子里哼了声,重重往椅背上一靠,不再出声。
汽车高速行驶着,地面上满是沧桑感的建筑飞速后退,他们已经突破了丧尸的包围,正向某个方向前进。
仿佛是为了缓和车内的气氛,驾驶座上的男人再一次开口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问话的对象只可能是唐枢,他也在后视镜里看见了男人望向自己的视线。
和陆拾忆相同的问题从别人嘴里问出来感觉完全不同,唐枢正色回答:“好多了。”
“那就好。”
唐枢从背后看见那人轻轻点了下头。
对方开了口,唐枢自然而然地问下去:“现在是去哪儿?”
男人回答:“送你们回地下。”
“那请问你是?”
男人还没有回答,副驾驶座上的女性回过头:“你很烦。”
驾驶座上的男人侧了侧头,说话的人勉强加了句缓和语气的话:“伤员就好好休息。”
唐枢认识说话的女人,他不可思议的喊出了女性的名字:“你是蜀脂?”
不出意料的被认出来,目的达到,蜀脂转了回去。
地上地下之间有难以跨越的鸿沟,明确彼此的身份后,两边一般不会有交流——通常认知是这样的。
蜀脂也是“通常”中的一个,她不想和地下人多说什么,也希望对方闭嘴。
语气冲一些又如何,地上地下一直不友好啊,别忘了这车人之间还有施救人和被救方的区别,施救人语气冲些,被救的就忍着点吧。他们来这里不是日行一善管闲事,是因为收到了救援请求!
可才被地上人坑了的唐枢不属于“通常”的范围。
他用冷嘲热讽的语气刺回去:“蜀脂小姐现在的态度和面对记者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啊。”
蜀脂冷笑一声:“你也说了,是面对记者的时候,你是记者吗?”
陆拾忆用软软的调子抛出一句反问:“什么时候虚伪成了让人骄傲的品质了?”
蜀脂的语气更冲了:“你以为我想?是谁死皮赖脸的要我们去地下做戏?”
陆拾忆脸都红了,说话的语气却特别平静:“你可以拒绝。”
她戳到了蜀脂的死穴。
从个人的角度出发,蜀脂非常不愿意去地下,她是在隔离区出生的,从懂事起就开始憎恨地下人。然而从地上人整个群体出发,她无法拒绝地下的邀请,因为这样一场秀的报酬太丰厚。
为了地上人全体的利益,她折损了自己的尊严向地下低了头。
偏偏蜀脂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驾驶座上的男人及时出声:“拾忆,少说两句。”
红着脸的陆拾忆眼睛里一下子冒出了泪花。
唐枢当然站在陆拾忆这边,姑娘都要哭了,他怎么能不开口帮腔,但在他出声之前,陆拾忆身上的手机响了。
他们已经到达地下城信号覆盖的范围中了。
陆拾忆在通讯方面天赋异禀,她的手机当然也是改造过的,比如现在,手机屏幕上同时显示了两通来电——秦鹫,黄芪。
姑娘抽了抽鼻子,把眼泪憋回去,接通了黄芪的电话。
“喂,七姐?”
本人接了电话,黄芪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她用如释重负后的平稳语气说道:“是我,回地下了么?”
“还没,在路上。”
黄芪觉得陆拾忆的声音有点不对:“你受伤了吗?”
“没有,”陆拾忆否认,然后觉得该给唐枢表个功,“唐枢保护了我。”
“唐枢?”黄芪不认识他,但能猜到他的身份,“阿九手下的异能者么?”
陆拾忆“嗯”了一声。
黄芪笑着说:“别忘了把这话对阿九再说一遍。”
黄芪听出了陆拾忆声音里闷闷的鼻音,在故作轻松后她问出了口:“你怎么了,哭过了吗?”
陆拾忆连个停顿都没有,理所当然得回答道:“没有!”
年轻姑娘信誓旦旦的表情完全就是小孩子模样。
听着那头的语气,黄芪能想象出陆拾忆的表情。
自己再问下去那头怕是真的要哭出来了,黄芪果断换了话题:“和阿九联系上了吗?”
“刚刚他和你一起打了电话进来……”陆拾忆底气不足的说。
黄芪用着打商量的温和口气:“没什么要紧的事的话,先给阿九回个电话?”
陆拾忆应了一声,挂了黄芪的电话后拨通了秦鹫的号码。
作者有话要说:
☆、出发
车内一触即发的冲突被电话打断,余下的行程一路无话。
地上人进入地下要经过一系列的检查,还要办很多手续,蜀脂有存档,还能通融通融,但开车的男人显然不行。
预料到会出现的状况,秦鹫亲自到入口处接人。
穿着军装的男人从降下的车窗往里看了两眼,冲边防军挥了挥手:“放行。”
全副武装的边防军依言退开。
任何地上人到地下都不能跳过那套程序,在他们到来前,秦鹫一定已经为来自地上的男人办好了一系列手续。
脸上不动神色,唐枢心里是惊讶的,手续不是不能代办,但问题是在和陆拾忆的通话中,秦鹫没有询问救援者的情况,陆拾忆也没说。
秦鹫知道救唐枢和陆拾忆的是谁。
看两眼就放行,不仅知道,还认识、熟悉。
想到陆拾忆在联系秦鹫前先接起的那通电话,以及姑娘古怪的态度,唐枢对驾驶座上那个男人的身份越发好奇起来。
回程途中,两通电话后再没人说话,陆拾忆专心为唐枢治疗,于是回到地下时男人不需要任何人帮助,自己走下车。
除了脚步有些飘之外,一切都很好的男人稍微挪了下角度,看了看驾驶员的正脸。
没有任何印象的陌生的脸,算得上英俊,但还不到让人眼前一亮的程度。
随即他看见秦鹫向那个男人走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男人回应道。
唐枢注意到面对男人时,自己爽朗的上司表现出了一种特殊的迟疑。
那种迟疑似曾相识。
唐枢快速回忆了下,秦鹫的迟疑和通讯刚刚接通时,陆拾忆喊出“林峥”这个名字之前的犹豫非常相似。
是啊,这个男人的名字已经出现过了,林峥。
唐枢同样注意到,蜀脂站在林峥侧后方一步的距离,站在了部下,或者说服从者的位置上,面对秦鹫,她没有对陆拾忆的那种轻视和敌意,戒备和莫名的骄傲之上,还有一份尊敬在。
秦鹫对蜀脂点了下头,然后对林峥说:“谢谢你把他们送回来。”
林峥笑了笑:“应该的。”
随即秦鹫询问唐枢和陆拾忆到底出了什么事。
虽然对蜀脂前后态度的反差很不爽,但唐枢还是客观的陈述了事实。
听完唐枢的讲述,蜀脂的脸色变得相当差,秦鹫沉默了会儿,让陆拾忆和唐枢先去休息,林峥也把蜀脂支开。
两个男人进了间空办公室,秦鹫反手关上门:“我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上头不会同意我这么做,我也要给部下一个交代。”
林峥点点头:“我明白。我会配合你们。”
秦鹫也点点头,把刚合上的门打开,蜀脂的表情很不对劲,她一定知道些什么,能让她开口的,只有林峥。
想到这里,秦鹫心底的那团暗火又烧了起来,走出门前,他伸手拦了下林峥,穿着军装的男人直视林峥的双眼,锋利的神色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挣扎:“你还欠我们一个交代。”
林峥低了下头,视线垂了垂,他的回答和曾经被追问时的毫无两样:“对不起。”
秦鹫侧身让林峥出去,表情和声音都是平静的:“对不起解决不了问题,这是你教我的。”
从房间里出来没走几步,林峥就找到了蜀脂,姑娘靠在走廊转角的地方,抱着双臂低着头,显然是在等他。
男人开门见山:“说说吧,怎么回事?”
跟蜀脂到地下城去的人是她自己挑选的。
蜀脂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乖乖说出了来龙去脉,没有一点为自己辩护的意思。
事情和林峥想象的差不多。
七十年,地上对地下的态度也分成了几派,一派是一如既往的仇视和敌对,一派是漠不关心,持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最后一派则希望能放下仇恨与地下合作。
蜀脂漂亮又有能力,拥趸自然不少,因为女性本身是仇视地下那派的,围绕在她身边,被她接纳的人当然也是这个态度。
其中不乏激进者。
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带到地下城的人选是蜀脂仔细挑选过的,不是她的亲信就是对地下态度还算温和的人。
“我高估了自己。”蜀脂最后说道。
和陆拾忆一起出去的那三人中,两个是温和派,一个是她十分信任的部下。
她没想到他们会辜负她的信任,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蜀脂的叙述告一段落,林峥仔细想想,觉得那三个人这么做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为蜀脂抱不平,要让让蜀脂做出牺牲的地下也尝到点滋味,地上人不是好欺负的——蜀脂的拥趸中确实有这种为了她不顾一切做傻事的。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出于地上地下的积怨,陆拾忆是研究人员,这是地上最缺的。和地上交易,地下不可能把自己最尖端的科技共享出去。那么既然我们得不到,你们也别想拥有——地上激进分子中有相当一部分支持这样的声音。
然而无论是哪种情况——
“小脂,你没注意到吗,拾忆说她的信号被屏蔽了,而秦鹫这里却收到了拾忆所持终端发送的消息。”
“陆拾忆的技术在地下是数一数二的。”
“我们地上不可能屏蔽,模拟她的信号。”
蜀脂的瞳孔猛得一缩。
“一定有第三方势力。”
陆拾忆在电话里对黄芪这么说。
“对信号做手脚的只能是地下的科技,两种可能,地下有人向地上走私了技术和设备,或者是地下人直接插手。”
黄芪分析着:“我想不出地下人直接插手的理由,就算是最激进的地上人同情者,也不会想要除掉一个技术工作者,暗杀政客倒有可能。”
黄芪问:“阿九派出去的其他人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