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川盯着黄芪,没说话。
黄芪自顾自解释下去:“但你也知道异能觉醒就像发水痘一样,只要开始了,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只能想办法让它快点过去。”
“你的异能已经开始觉醒,但过程缓慢,如果一个不小心在人才市场那种地方爆发出来就不太好了是不是?”
脑子越发糊涂,卫川闭上眼,捏了捏眉心,问题找得还是相当准确的:“为什么你会有异能催化剂?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异能在觉醒?”
这个问题其实不需要回答。
黄芪笑了笑:“当然是因为我也是异能者啊。”
卫川呼出一口气往椅背上一靠,黄芪告诉他他在觉醒异能后,身体上的不舒适越来越强烈,像发烧又不像发烧的热度一波一波地从身体深处涌出,急切地想要吞没他的意识:“催化剂呢?不是每个异能者都有催化剂的。”
异能者和异能者之间相互有感应,黄芪当然能发现他在觉醒异能,但这不能解释为什么她会有催化剂,异能催化剂非常精贵,有些不发达的区一支都没有。
“我有个朋友在研究所。”黄芪一句带过。
眼前一阵阵发黑,虽然竭力控制,但卫川说话的声音难以避免地变得断断续续:“异能觉醒……该、去专业机构……才……安全……”
觉醒时的异能者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的,火系异能无论在哪里爆发出来都会造成灾害,这是里一个居民区,是黄芪的家,怎么看都不是适合异能觉醒的地方。
“进机构之前要进行身份验证,你是D区人,L区的机构不会收容你,但我又不可能把你送回D区。”
异能者的数量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该区域的实力,L区如果公然接受D区异能者会引起两区间的纠纷。可如果把卫川送回D区,一方面他可能会在路上觉醒,另一方面,黄芪不确定卫川那个能在黑市上雇杀手的敌人在D区设施中有没有眼线。
异能觉醒的时候是扼杀一个异能者的最好时机,那时候的异能者脆弱得像个婴儿,连普通人都能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杀死。但等异能稳定下来,卫川就不是他曾经的敌人能轻易威胁得了的了,再加上政策上的优惠,男人完全可以报复回去。
闭着眼睛的男人思维混沌,他紧紧抓着最后一丝清明,然而就这一点儿的对自身的控制也在慢慢减退。
恐惧,未曾经历过的变化让男人茫然无措,这种时候大概应该顺从本能。可本能该如何挖掘出来?
黄芪的声音在卫川耳朵里变得时远时近:“放松,什么都不要想,有我在呢。”
年轻的女声拖得缓缓长长,她的声音平平静静,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异能者的衰老速度比普通人慢得多。
彻底沉入混沌之前,卫川最后想到的是这个。
或许黄芪的年纪比她看上去的样子要大很多。
男人攥着椅子边缘的手骤然一松,火舌猛地从他身上蹿了出来,坐在他对面的黄芪没动,只是展开交握的双手,把掌心转向卫川。
最外沿的火舌是金黄色的,靠近卫川皮肤的地方则是温度更高的亮蓝色。汹涌而出的火焰仿佛守护者一般,丝毫没有伤到卫川,没有发生烧掉毛发的惨剧,没有灼伤皮肤,甚至连他身上的衣服都还好好的。
火舌向四面八方探出去,舔向系着靠垫的椅子,实木的桌子,油光水滑的木头地板,以焚烧一切的决心探出去——
然而——
那些脆弱的,易燃的家具仿佛被一层薄膜包裹着,火焰始终和它们之间有半公分的距离。
那半公分的距离又像是强力吸风口,以比火焰更猛烈的势头把火焰吞了进去,一丝不漏地,吞进去。
黄芪的手机响了起来,女人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接听。”
电话接通,自动转到免提,那头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七姐你在干什么?!半分钟不到,一组储能晶内容已经升到了20%!”
黄芪紧紧盯着卫川,确保他周身的火焰没有一丝被遗漏,女人的声音是平静而镇定的:“我申请了五组。”
“我知道你申请了五组,可这种上升速度——”姑娘说到一半卡了下,“你那里有人在觉醒异能吗?!”
“没错,纯度如何?”
“稍等一下。”那头的声音平静下来,然后是操作键盘的声音,“三级评定!”
“不错嘛,稳定下来肯定能到二级,说不定还能冲冲一级呢。”
火焰源源不断,黄芪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分不了心了,先挂了。”
“嗯。”那边干脆地应了声,“不用担心储能晶不够,我会帮你盯着的。”
黄芪嘴角挑起一个笑容,女人常常笑,但这个笑容和她平日里挂在脸上的表情是不同的,依然是懒懒散散的随意一勾嘴角,但她耷拉着的眼睛里的那种光,那种柔和与全然的信赖却是平常很难见到的:“谢谢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丧尸
觉醒时的异能暴动进入尾声,卫川渐渐恢复了意识。这个清醒的过程是极迅速的,就像一个人睡饱了之后自然醒来一样。
在良好的睡眠后醒来,任何人都会觉得神清气爽,卫川也不例外,眼中的世界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
很微妙的变化,世界并没有变得更加清晰,但色调似乎比之前明亮了些,最大的不同却不是看到的,他能感受到身体中某种能量的流动,温暖又厚重,他感到这股力量正往外倾泻,那感觉又舒服又奢侈,就像泡澡的时候进入放满水的浴缸,看着暖洋洋的热水往外溢出。
留给卫川感受变化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瞬,察觉男人醒来的黄芪出声道:“醒了就把异能控制住。”
黄芪出声后,卫川立刻察觉到自身外溢的能量之外包裹着另一股力量,那股力量强大而冰冷,像一个张开了大嘴的黑洞——没有攻击性,却极危险。
卫川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异能觉醒后,他对自身能力的控制就如同运动时对肌肉收缩舒放的控制一般——完全出于本能,前人的经验一点没错。
男人身体四周的火焰消失得干干净净,黄芪放下了双手,在女人撤销异能的瞬间,卫川感到围绕着自己的那股阴冷感消失了。虽然异能觉醒后如同一觉醒来耳清目明,但身体有些使不上劲,卫川撑了下椅子坐直——他觉得自己失去意识没从椅子上摔下去也是个奇迹——认真看着对面的女人,他现在能感受到黄芪身上的能量波动,平稳且微弱,甚至没有他自己身上的强烈,完全没有刚刚的危险感。
低着头活动手指,神色略显疲惫的黄芪感受到卫川的目光,抬起头:“你在看什么?”
卫川老老实实地问出心里的问题:“在不发动异能的情况下,所有级别的异能者给人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吗?”
“异能者释放出的能量波动是掩饰不住的,但也有强弱之分,不过这个强弱不是按异能等级来分,而是新手老手的区分。”难得遇到一个新手,黄芪很有耐心,详细地解释着,“虽然现在还没弄明白异能到底是怎么产生的,但所有派别都承认,异能会随着身体的新陈代谢源源不断地产生。”
“身体对异能的容纳有限度,容纳不下的能量会排出体外。那些排出的能量就是你看到的能量波动。”
“但是,老话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异能者可以通过努力扩充身体对异能的容量,毕竟战斗的时候我们靠的就是身体里储存的那些能量,吸收晶核是最后的手段。除了个别特殊的,异能者每天产生的异能量,训练后能扩充的身体容量都相差无几,所以波动看上都差不多。”
黄芪看了看卫川:“你很正常。”
卫川笑了笑,随即用又是释然又是无奈的语气说:“本来我一直想不通你怎么就收留了我,现在才明白,你完全不用担心。”
说着话的时候,男人微微垂着头,嘴角带两分自嘲。
他的话语他的表情带着微妙的示弱,透出一种只有细心观察才能发现的试探。
卫川是个商人,本就不那么容易信任别人,再加上他被人追杀的经历,疑心病更重。虽然黄芪的救助让他在孤立无援中感到温暖,但这不代表他信任她,卫川时不时会想,黄芪收留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现在,他发现黄芪是异能者,既然是异能者为什么不在军队服役?黄芪和黑市有联系吗?更直接些——她救他,是为了杀他吗?
卫川自己也不相信这样的猜测,他随意爬进一户人家,那家主人就是敌人派来的杀手?黄芪是个挺有名的小说家,肯定有必要的社交活动,而按她不愿意在公众面前露脸的个性,这种活动恐怕多半还是官方的,没道理不被发现有异能。
那她为什么不在军队里呢?
卫川想不明白。
懒洋洋的黄芪出乎意料的敏锐,她挑起嘴角一笑,笑容带着点尖锐的味道:“虽然我有异能,但防狼电棍才是我最大的倚仗,不是每种异能都是有用的。”
黄芪说着站起来:“好好休息,面试什么的都推了吧,你用不着它们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你。”
她的语气带着一如既往的懒散,但却变得冷淡许多:“军队对现役异能者有严格规定,但退役后约束就少多了,如果你想报仇,记得等到那时候。”
异能者服役是有年限的,黄芪在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说完这些话黄芪进了自己卧室,啪一下关上门,看都没看卫川一眼。
被扔在客厅的卫川都被黄芪的突然爆发给弄懵了,反应过来后他又是尴尬,又是气愤。他有理由提出质疑,黄芪未经他允许就对他使用了催化剂,不管她是什么人,无论她有多么厉害的朋友,这么对待一个异能觉醒者实在太过鲁莽。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黄芪也确实有生气的理由,她劳心劳力帮助卫川平安度过了异能觉醒期,详细又耐心地为他这个新人解释这样那样的问题,不仅没有换来感谢,反而被质问,当然会不舒服。
卫川可以质疑,但不该是现在这个时候。
独自一人坐在餐桌前的男人感到了些微的不安,这份不安感熟悉又遥远,就像是小时候做了错事后的心虚,想向父母坦白又害怕被责备。
这种感觉一出来,卫川就知道自己潜意识里已经相信了黄芪,他把女人放在了恩人的位置上,所以才会这么局促。
卫川身上确实有商人的狡猾和多疑,但他本质上还是个善良的好人,否则也不会落到被追杀的地步。而雪中送炭的分量,也确实比锦上添花的重上许多。
客厅里卫川在纠结反省,大字型躺在床上的黄芪其实已经不生气了,把带着刺的话喷出去,出了一口气,她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本来她就没多生气,只是有点不爽而已。作为异能者中的老手,她遇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卫川算是非常礼貌克制的了。
看着卫川难免会想到以前遇到的人,以前的伙伴,黄芪表情略带怅然,她抬起手伸到眼前,因为高持续强度的异能运用,她的手到现在还有些发麻。
大雪后强烈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黄芪手指边缘呈现出一种健康透明的暖红色,然而有几根手指指尖,却染着一点死气沉沉的青灰色。
意料之外的灰暗颜色让黄芪散漫的目光凝聚起来,她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唰地从床上坐起来,仔仔细细地盯着指尖看,左手的中指、无名指,右手的食指,三根手指指尖的皮肤下渗出青灰色。黄芪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掐了掐,木木的,不疼不痒。黄芪咬着嘴唇,从床头柜抽屉里的针线盒中拿了根针对着指尖的灰色戳下去,针尖刺破皮扎进肉居然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所谓的十指连心在这一刻仿佛是个笑话。
有深红近黑的血从针孔中涌出来,血的颜色让黄芪的心中一凉。
皮肤的颜色,血的颜色,让她想到地面上游荡着的生物,丧尸。
有研究表明,末世后幸存的人类身上都潜伏着丧尸病毒,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这种可能性是可以计算的,有些人变成丧尸的可能微乎其微,有些人却接近百分之百。
七十年前,在这一研究的基础上,地下城进行全民普查,为了保证地下来之不易的安宁,那些突变几率高的人,在民众的支持下,被关进地下城边缘的隔离区,甚至被送回地面的废弃定居点。
在地下生活了一百多年的人类中的一部分迫于无奈重返地面,在丧尸环绕下,如同百年前的先驱者一样,茹毛饮血,艰难地生存了下去。
随着地上定居点的日渐稳定,地下城边缘隔离区中的人们自愿前往地上,尽管那里的条件并没有隔离区中的好,但在那里,他们不会被当做怪物对待。
几十年后的今天,地上社区初具规模,地上人类繁衍生息,新生命的出现加重了社区的负担,这导致了地上人对抛弃他们的地下城的怨恨日渐加深。
地下城给他们补助,但是远远不够。更何况,七十年地下城的行为本就是不人道的。
讽刺的是,随着科技的发展,地下城逐渐产生了从丧尸手中夺回地面的野心,为了这个目标,他们不得不和地上人类打交道,而地上人类为了活得足够生存的物资,也不得不按捺下仇恨,和地下城代表讨价还价。
这些事情和黄芪的关系不大。唯一需要注意的是,那项研究针对的人群不包含异能者,因为所有先期研究都表明异能者已经走上了和丧尸截然相反的方向,他们不可能变成丧尸。
我要开创历史先河了吗?
黄芪想。
指尖的灰色随着黑血的流出消退,麻木感也随之减轻。手指上被戳破的地方很疼,但黄芪一点没有受到安慰。
并开创一条丧尸化的新方法?
作者有话要说:
☆、不速之客
黄芪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揉着脑袋掀开被子,都没弄清楚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女人脑子里全是刚刚梦里的画面,因为入睡时心情糟糕,做的当然也不是什么好梦。
女人扒拉了一下床头的闹钟,已经是下午,昨天折腾到半夜,现在这个点醒过来,错过两顿饭居然也没觉得饿。
心知自己肯定是一脸糟心样,黄芪开门前压了压眉心,做了个深呼吸。于是卫川看见的又是平日里的那个黄芪。
“有事吗?”
虽然女人的口气变回了平时的样子,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刺,但卫川还是觉得尴尬,视线和黄芪对了下就闪开去。
“有人在按门铃。”
黄芪也听见了,“哦”了一声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栗色头发的年轻人,模样俊朗,虽然穿着便装,浑身上下仍透出一种军人的硬朗作风。
“哟,七姐。”年轻人扬着笑脸向黄芪打招呼,这正是那个除夕夜被黄芪的礼物砸到脑袋的军官。
黄芪的对他表现出了十足的熟稔,喉咙里咕哝一声接下他的招呼就侧身让来:“进来吧。”
“拾忆说你这里有个新觉醒的火系异能者?我过来看看。”年轻人一边换鞋一边说道。
黄芪闻言看向卫川,后者显得很震惊:“秦、秦鹫教官?”
被认出来的男人诧异地抬头,看着卫川顿了两秒:“请问你是?”
卫川还没回答,黄芪忍不住插嘴了:“拾忆没告诉你他叫什么?”
秦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什么,接电话的时候我在出任务,没听清嘛。”
“出任务的时候还接电话,不要命了。”黄芪半是劝告半是责怪地说了句,“他叫卫川。”
她自觉地回避了:“你们聊,我去给你倒杯水。”
秦鹫显然和她熟得很,对着黄芪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