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是黄芪心中普通人和异能者那条界线模糊的反应,卫川的出现,让那条线又清晰了起来。
卫川,秦鹫,黑市,丧尸。
她被黑市卧底追赶时使用异能被附近的居民看见了,小区闹丧尸时虽然居民紧闭门窗没看见她和卫川,但物业知道了他们是异能者。
虽然现在还没人把她异能者的身份说出去,但既然被发现了,总有暴露的一天。
异能者的衰老比普通人缓慢得多,这几年还能用保养得好来搪塞,再过些年呢?
小说家黄芪2216年出道,已经写了六年,网文圈更新换代那么迅速,差不多是时候让黄芪成为历史了。
晚上出去一起吃了顿晚饭,把作者们送到住宿的宾馆,黄芪开车回家,把车泊进车位时,远远就能看见厨房窗口透出的灯光,同时她也看见了某个男人的身影。卫川穿着格子居家服,围着围裙在洗碗。英俊男人低着头,简简单单的洗碗动作生生被他做出了一丝不苟的精英味。
某种带着烟火味的温暖夹杂在暖黄的光线中投射进春寒料峭的夜里,驾驶座上的黄芪只觉得心里涩涩的疼了下。
有些时候,黄芪看着卫川偶尔会想到另一个男人,随即有那个男人参与的过去便在记忆中翻滚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温暖的,快乐的,怀念的,难堪的,愤怒的,悲伤的。
黄芪握着方向盘的手紧紧攥起来,用力之大直至关节泛白,连一贯掩盖的好好的异能波动都泻出了一丝。
窗户里,卫川抬眼看过来。
男人在明,黄芪在暗,女人知道他看不见自己,却依然放松了神色,习惯性地扯出一个懒洋洋软乎乎的笑容。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松开方向盘开门下车。
“回来了?”卫川给她开了门。
“嗯。”黄芪应了声,眼神往餐桌上瞟,“晚饭吃了什么?”
“下了碗面。”卫川摘下围裙回厨房挂好。
黄芪开了电视,随手遥控两下,今天下午吸引了作者们的新闻出现在屏幕上。地上人代表到地下进行友好交流,被簇拥着的代表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她的漂亮近乎带有侵略性,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在地上艰难生活的打磨下明亮到锋利。
“地上特区。”
从厨房走出来的卫川正巧听到这么句,他带着讽刺意味重复了遍。从隔离区到特区,地下对地上态度的转变全寄托在里面。
卫川的视线在电视上一掠而过,转而投到黄芪脸上:“怎么了?”他问,“你看上去不太高兴。”
还没彻底从回忆里走出来,卫川的关心如同一个小小的惊雷在心头炸响,黄芪眼神空洞地盯着电视屏幕看了一秒,低声答道:“跑了一天,累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碍眼
门铃响起来的同时,一道异能波动出现在门外。
能够隐藏自身异能波动的异能者。
比黄芪离门更近些的卫川没有直接开门,而是看着屋主人,询问意见。
黄芪放下遥控器,越过卫川把门打开。
楼道感应灯亮着,门外站着谁屋里的人一眼就能看清。
是个姑娘,一个漂亮的姑娘。
卫川愣了下,扭头去看电视,地上人代表的形象依然映在电视屏幕上,那张年轻漂亮的脸蛋和门外姑娘的脸一模一样。
“黄芪前辈。”门外的年轻女性喊了声,微微弯了下腰表示尊敬,然后她的视线投到卫川身上,“这位是?”
卫川闻声回过头。
“卫川,一位朋友。”黄芪这么回答。
她转身又向卫川介绍门外的姑娘:“蜀脂,”女人扬了扬下巴示意电视机,“就是电视上的那个。”
地上人代表,异能者。
“你好。”卫川伸出手去。
“你好。”蜀脂笑着和他握了下手。
打招呼的同时,卫川迅速地打量了下对方。
蜀脂无疑是漂亮的,真人站在面前,她漂亮中的侵略性更鲜明的体现出来,最突出的还是那双眼睛,姑娘的眼角微微上挑,笑起来的时候再往上一抬,灵动的模样中更带着一种无所恐惧的睥睨感。
相由心生,卫川对蜀脂的第一印象是:这是个强势的女人。
收回手,卫川发现自己对地上人代表独自一人前来拜访黄芪的事实没有太多的惊讶。
有朋友在研究所,家里所有药品都是晶核制剂,还能弄到异能催化剂,和中央军团的秦鹫交好……黄芪已经给了他太多惊讶了。
“请进。”黄芪招呼道。
“不了,我是偷偷溜出来的,送完东西就走。”蜀脂客气地笑着说,她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塞得鼓鼓囊囊的布袋,伸手向黄芪递过去,“回礼。”
蜀脂把手伸得很直,完全是不容拒绝的姿态。如果她的手再抬高那么一丁点,就有种把东西往别人鼻子底下塞的强迫意味了。
黄芪没有接:“不用这么客气。”
卫川所在的角度能看见两个姑娘的脸,黄芪脸上的笑容极浅,不是故作客套,而是真的不想要。相处一个月,男人从没见过黄芪对谁这么冷淡,对方那么热情,她这么做简直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不对,卫川一个激灵,对方的笑容也——
蜀脂笑着:“收下吧,是头儿让我送来的,你不收我会很为难啊。”
她弯着眉眼,伸直了手,说着场面上的套话——一如她在电视上那样,友好客气,不卑不亢,暗藏着警惕。
黄芪于她不是陌生人,却连陌生人都不如,是需要提防的对象。
黄芪伸手接了东西,也在客套:“下次可别再回礼了,我送的东西不值钱。”却没再提请蜀脂进屋坐坐的话。
“你送的东西,孩子都很喜欢。”蜀脂始终维持着脸上公式化的笑容,黄芪接了东西,她就告辞了,“不打扰了,再见。”
蜀脂又微微弯了下腰,不等黄芪反应,转身就走。
黄芪冲着她的背影喊了句:“路上小心。”
脸上冷淡的笑容落下,黄芪面无表情的关上门。
卫川问:“你和蜀脂有仇?”
黄芪:“没有,就是相互看不顺眼。”
卫川:“能让你看不顺眼的人不多。”
黄芪笑了,浅浅的,无奈的笑容,却因发自内心而比刚刚的表情看上去舒服许多。
“你太抬举我了。”
黄芪说着解开了布袋,反手一抖,噼里啪啦,五颜六色的晶核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在桌上堆成一堆。
足有三四十枚之多,卫川目瞪口呆。
互相看不顺眼还送如此贵重的礼物?
——是头儿让我送来的。
蜀脂的话在脑海中回响。
“蜀脂说的‘头儿’是谁?这些是他送你的?”卫川问了出来。
“算是老朋友。”
颜色越鲜艳的晶核质量越好,质量好的数量通常不多,最常见的是白色半透明的,不含任何能量,只能用作储能晶。
送给黄芪的这一袋五颜六色,部分颜色暗淡些,色彩鲜亮的超过半数,没有任何一颗是透明的,显然经过了精心挑选。以彩色晶核在总晶核的比例来看,挑选出这么一袋,杀死的丧尸数至少要超过两百。
黄芪挑了颗粉红色的给卫川,自己拿了颗淡紫色的。
她用两根手指捏住三厘米长的狭长晶体,对卫川说:“看好。”
异能从指尖释放,渗入小小的晶体,然后收回身体,收回后再释放,循环往复。晶核中的紫色越来越淡,直至完全消失。
“你也试试。进军团后你肯定跟着秦鹫,秦鹫教官的恐怖想必你已经领教过了,他训练异能者喜欢把人往死里逼,新兵蛋子也往地上带,不想死就要学会从晶核里吸收能量。”
卫川捏着小小的晶核有些愣怔,觉醒异能后他经历的事不少,杀过异能者,打过丧尸。
紧张有,踩在生死线上的恐惧没有。
有秦鹫和黄芪在,战斗就像过家家,完全没有危险性。
就在他发呆的短暂时间里,黄芪把从晶核吸收的异能注了回去,透明的晶体恢复了原本的紫色。
“合理利用储能晶可以救战友一命。”黄芪说着把手里的晶体扔回晶核堆,“先练吸收。”
卫川很听话,学着黄芪的样子运用异能,就他现在的程度来说,把异能精准地送进小小的晶核里还是很有挑战性的——暂时做不到就先粗糙。
两指之间,乒乓球大小的火焰把晶核整个裹起来,火焰中的晶核在感知里就像一块冰,又冷又硬。火焰舔舐下,它就像从内部融化了,有温暖的东西流出来,混合进异能的火焰中。卫川把异能收回身体,能量从指尖流入,皮肤微微发烫。卫川看了看晶核,颜色确实变浅了些。
因为不熟练,卫川动作很慢,异能一个来回的时间,黄芪已经把晶核堆里暖色调的晶核全挑了出来。她把那一小堆东西往卫川面前一推:“这些是给你。”
不给卫川拒绝的时间,她把剩下的也推到了卫川面前:“这些你带给秦鹫。”
卫川想到了蜀脂:“是因为你自己给秦教官,秦教官不收,所以才让我代交吗?”
黄芪从鼻子里发出声音:“嗯。”
“给秦教官的我会让他拒绝不了,”卫川把暖色晶核推回去,“这些我想我有权利拒绝。”
“你给我我也用不着。”光用语言解释没有说服力,黄芪抽干一枚晶核递给卫川,“你往里面充异能试试。”
卫川依言照做,透明的晶体在一次异能来回后染上淡淡的红色。
“再抽干净。”黄芪又说。
接过透明的储能晶,黄芪往里注入异能,晶体恢复了它原来的淡蓝色。
“看见了吗?晶核给我也没用,我转化不了里面的能量。”她晃着那枚小小的晶核,仿佛摇晃装酒的酒杯,“地上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丧尸,拿得出手的回礼只有晶核,可我拿着有什么用呢?自己用不了,这么多走正规渠道也没法卖。而且我也不缺钱。”
黄芪说着说着语气就变了:“麻烦你拿着吧,就当帮我个忙。”
她最后说:“看着碍眼。”
作者有话要说:
☆、阴魂不散
碍眼。
躺上了床,这两个字还回荡在卫川的脑海里。
相处一个月,卫川自认对黄芪的脾气有所了解,可能是身为异能者的缘故——活得长,见多识广——她做什么都带着点懒洋洋慢悠悠的笃定腔调,脾气相当温和,就算是接到保险推销电话,也能和和气气地人家说上几句。
碍眼。
这两个字从黄芪嘴里说出来,卫川都快不认识她。
黄芪和蜀脂相互看不惯,两人交谈时却客客气气,似乎谁先表现出厌恶就输了一般。这两个女人的相处模式让卫川想到自己还是卫氏继承人时,酒会上相互攀比的千金小姐们。
虽然看彼此不顺眼,但却能理性地承认彼此的优点。黄芪的“碍眼”不是对蜀脂,那么……就是对蜀脂的头儿了。
蜀脂,地上人的代表,蜀脂的头儿,只能是地上人的决策者了吧。
地上丧尸是多,但那么一袋子晶核也不可谓不贵重,联系黄芪和蜀脂的态度,地上的决策者是以个人的名义送黄芪这份礼物的,还是硬塞式的送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黄芪的事在赔罪吗?
黄芪去过地上,也说过地下人在地上受排挤,如果她有贡献,地上决策者对她有愧疚感是可以理解的,决策者的愧疚感和地上人对地下的敌意冲突,蜀脂的敌意也就可以解释。
黄芪脾气好,但不是受气包,异能者多多少少都是自傲的,她对蜀脂的冷淡于是也能解释。
但剩下的一点却是无法解释的,黄芪为什么会觉得地上决策者的愧疚碍眼?如果这份礼物是对她被排挤的补偿,黄芪没道理讨厌想要补偿她的人。
那么,是决策者本人对不起黄芪?
如果是出于地上人对地下人的偏见,决策者不会送礼物来弥补。可如果不是因为偏见,他又为什么会对不起黄芪呢?
旧的问题没能想出答案,新的疑惑又出现在脑海中,黄芪做了什么,让地上决策者那么在乎她?
退役异能者回到地下就没有再上地面的可能性了,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都可以随着黄芪的退役划上句号……
等等。
卫川从床上坐了起来。
蜀脂说礼物?
黄芪一直和地上保持着联系?
以黄芪的异能,这是可以做到的。这么做的理由很容易找到,可以很高尚——不计个人得失,为提高地上人的生活水平做奉献。
黄芪可以收留陌生的自己,会这么做不奇怪,但卫川无法肯定这是否是真实的原因。
碍眼两个字让他第一次仔仔细细地分析了女人,和地上人关系密切,和秦鹫交好,能拿到异能催化剂,能弄到枪支——事后完全没人找上门来,仔细想想实在不可思议。
她简直就像背负着秘密使命潜伏在普通人中的特殊人物,在平凡的日常中做着不同寻常的事。
卫川往后一倒,把被子拉到胸口,算了,反正和自己没关系,别想了。
男人在军队中呆过,异能觉醒后更是找回了军人的自觉,不能有太强的好奇心,不要问不要想不该自己知道的事情。
告诫着自己的男人心里略不是滋味,怀抱着那么一点不怎么愉快的心情,卫川沉入了梦乡。
因为心里装着事,卫川睡得不好。
黄芪则根本没睡,有一种说法叫做“想忘忘不掉”,黄芪对这句话有自己的解释,并深以为然。为什么想忘?因为不快乐。为什么忘不掉?因为太深刻,因为舍不得。
黄芪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着路灯透过窗户在窗帘上印下的矩形亮斑,两眼放空。
回想起离开地上时的一幕,黄芪心中满是耻辱和不甘。
那时候,站在自己面前的蜀脂维持着对前辈的礼貌和尊敬,但那双眼睛里有藏不住的,属于胜利者的得意。
她说,开荒时代已经过去了,地上人只需要围绕着基地向外开拓,物资储存和开拓者之间有可靠的供应路径,前辈不用担心。
她说,前辈您辛苦了那么长时间,好好休息休息吧,地上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好了。
把蜀脂的话翻译地直白些,就是——空间异能已经没用了,地上不需要你了,回去吧。
是的,随着基地的建立,空间异能的重要性不能和开荒时代相比了,黄芪知道,她没法反驳。她到地面上本就不是为了做贡献,而是为了讨一个解释。
可蜀脂身后远一些的地方,背对她站着的那个男人,在年轻姑娘说话的期间始终没有回头。
不解,茫然,愤怒,种种情绪在心里打转,最后酝酿出的却是心灰意冷。
心里那么凉,眼眶里却有滚烫的东西聚集。
为了那可笑又可悲的自尊心,黄芪不允许自己的视线粘到那个男人的背上,不允许自己在蜀脂面前哭出来。
所以蜀脂一说完,她就接了话:“好,我走。”
放空的眼睛渐渐回神,一点水光在眼眶中浅浅划过,很快消失不见。黄芪僵着脸,咬着嘴唇,死死攥着拳头。
窗帘上的亮斑晃动起来,有一道活动的阴影印在窗帘一角。如果是平时,这个点黄芪已经睡了,绝不会看到它,但今天,黄芪不仅看到了它,还注意起了它。
女人意识到不对,走到窗边把窗帘掀开了一条缝。暗淡的路灯下,她因为作者朋友到来而租的那辆商务车的前盖被掀开,有人正把半个身子埋在引擎盖下面鼓捣着什么。
她批了件衣服,拿上手机去敲卫川的房门。
“怎么了?”卫川很快开门出来,并没有因为半夜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