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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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香-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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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光入镜,银镜中人如画。
  轩辕司九就站在她的身后,整理着军装。房间那头整个一面墙上都贴着壁纸,极浅的奶白色,上面挂着几副西式的油画,画中的颜色却是浓重而鲜艳的。他人站在那里,更加丰神俊秀。
  他凝视着安安,半晌,抿起了唇笑道:
  “镜中比目。”
  安安的手指有些僵硬地停留在发上镜,怔怔地有些失神,旋即回以一笑,风情潋滟,细语道:“有人呢。”
  严绍看见冷冽无情的面上难得的淡淡温柔神情,却从未在其他女子身上见过。暗叹了一声,才开口道:
  “九点有个会议,车已经给您备好了。”
  轩辕司九应了声,便伸手去拿帽子。
  “别忙,我替你戴。”
  她离得轩辕司九极近,修长的柔荑拿着白玉梳子,细细的给他理了理短发。
  轩辕司九只觉得鼻中的呼气正吐在她的鬓角,暗香幽幽,在口鼻中慢慢地沉淀。她的指尖一点一点从头上抚过,异样流露的温柔里,竟带着一股抚慰人心的错觉,头不禁浮上点点碎碎的甜蜜,沁着香一缕一缕的溢了出来……于是再也忍不住,伸臂搂住了她。
  “好香,你用的什么香水。”
  “他们从法兰西带回来的,叫铃兰草。”
  安安她仰起头,把他的军帽戴好,他还是小孩子似的耍赖抱着,不由半羞半嗔地瞥了他一下:“不是有会要开,这会子怎么又不急着走了。”
  “南山那边我已经让红云去交代了,好好在这安心养病,别出门了。”
  “我今天要出去的啊,你忘记了?”
  安安微微皱着眉,细细的声音柔软如绵,有些不满地的道。
  轩辕司九愣了一下,手下意识地在更加抱紧了她。
  “你要去哪里?”
  “去源福祥取衣服,还有得去把定好的鞋子取回来,昨天刚跟你说的就忘记了?”
  不满的、娇嗔的意态染上那精致的脸庞,甜美的味道揉到了骨子里。浓密的睫毛半掩着眸中剔透的珠光,眼波微转,似恼似嗔。 
  被引诱着,被迷惑着,他低头轻轻触上殷红的唇
  “有人呢!”她受了惊似地一下子瞪大了眼,扭动着腰肢想要后退,但马上又被他困在了怀内,吻重又重重的落了下来。
  那厢严绍急忙别过了脸去。 
  “早去早回。”
  交待完了他才不舍的松开了手,转身离去。
  安安这才吐了一口气,小心地抚着胸口,瘫坐在沙发上。
  寒风吹动着窗棱,松枝上的积雪被带了起来,淡如青烟的在窗外来来回回地徘徊,扭曲。
  镜子里的女人容颜苍白,清澈的眼睛凝视着自己,带着一种到绝望程度的静谧。 
  室内是寂静的,无声,无息,仿佛一切都凝固了,沉沉地压住身体,无法动弹。
  南山顾宅,红云进了门问了声:“太太呢?”老妈子努了努嘴。她便会意,拐进了连着客厅的一间屋子。顾昔年正和三个人在那里打着牌。丽云一身宝蓝色衣褂花缎小坎肩儿,站在一个绫罗绸缎的胖子身后。红云认得,他是湖都有名的珠宝商贾胡志远。丽云一只手搭在胡志远肩膀上,一只手扶着桌子旁边的茶几,把她的头直伸到他耳旁边,去看桌上的牌。胡志远扭转头来,嘴正亲在丽云的面上,顿时满桌的人伸着腰哈哈大笑。瞬时间丽云黑俏的脸上一片暗红,便捏着拳头,在他背上乱打,随后身子一软便歪到他怀里。胡志远放下牌就是一楼,暖香温玉好不逍遥。
  “怎么了?”
  顾昔年本也掩着嘴也笑着,但看到红云一愣,板了板神色才开口问道。但眉眼间依旧浮现着笑意,似笑还笑的风情即使年老色衰,但浓妆艳抹之下,自有妩媚处。
  红云一向极畏惧顾昔年,所以不敢怠慢,连忙恭谨的答道:“三小姐怕您担心,特地叫我回个话,她已经大好了。”
  顾昔年没说话,重又笑了一下,从银质镂花的小盒里抽出根烟,水葱般的双指夹住。红云连忙上前,点了火。顾昔年吸了一口,吐出了袅袅轻烟,身子往椅背上一仰,夹着中指往水晶的烟灰缸里弹了弹,才开口道:
  “九少留她在西园养病,我是知道的。可却没成想,看的这么紧。连回家都得个丫头传话。”
  “顾夫人有福气啊,先是二小姐,再来是三小姐。九少原本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这回可算是让你攥到手心里了。”
  “什么混话。” 话说得恭维又滑甜,顾昔年啐了一声,但自己也撑不住笑了起来,描绘得精致的眉眼间一片春风得意。
  “我说九少这回真是拜倒在三小姐的石榴裙下了,听说三小姐一病,连留德的李医生都连夜惊动了!你知道,那个老李从来眼睛都是长在额头上,如今回来也说,那一位是彻底被三小姐拿住了。”
  “可不是吗,我那老永祥刚刚到的一对绿宝石镶钻耳环,说是土耳其皇后的心爱之物,足足有四十克拉,是千金难求的宝贝,前几天九少专门定购了,听侍卫说是专门要送给三小姐的。”胡志远喉咙一痒,咳了几声,丽云连忙起身,倒了杯热茶,递了过来,妩媚笑颜自有一番情意,更不禁令他色授魂销,顺势握住了丽云的手,道:“不过先得说顾夫人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些可人儿那个不都是善解人意啊,也难怪今儿手风好的很啊。”
  顾昔年只是挑眉托起下巴,笑着对红云说:
  “你告诉安安好好养病,西园那边没什么亲近的人,你要机灵点!没什么是你就回去吧。”
  “是”

花落花开自有时

  红云转身出来的时候,正碰见顾欢欢从楼上下来,心头一紧,连忙唤了一声:“二小姐。”
  “你回来了。”欢欢看见她便停住了下楼的脚步,站在楼梯上,却并不看红云,只当她不在跟前似的。
  “是,三小姐要留在西园养病,所以特地嘱咐我回来通知夫人一声。”
  “……哦……”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欢欢就不再说话,只是用手指在楼梯扶手上一下一下的敲打着。
  欢欢不说话,红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又不能走,只好站在那。
  天气太冷所以门窗都是紧闭的,空气里就有些阴阴的,隐隐的可以听见阳台上的鹦哥呱呱叫着。楼梯上的地毯,是像草皮一样的棕绿色,踩得多了就有些乌黑了,还有几个的尖尖高跟鞋印凹了进去。欢欢穿着一件淡蓝的长旗袍,脸上按例起来都是画好了妆的,但是神情有些板板的,眉眼似乎都是冷的,身上散发开来的沉重气息逐渐凝结,整个气氛开始沉郁起来。
  欢欢只是安静的站着,红云却只觉得随着时间的拖长而掌心里一把冷汗。 
  红云知道顾欢欢大概想要知道什么,但是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如何说。况且顾欢欢一向精明过人,不是她能敷衍的。
  红云的眼不由得四处的转着,希望有人可以打破这个僵局,但是客厅里根本没有什么人,远远的只有一个老妈子佝偻着腰,收拾着屋子。
  红云的动作虽然微小,但是却逃不过欢欢的眼,她微微一晒,稍微扯了下嘴角。终于走下了楼梯,鞋跟踩在地毯上的沉闷声音让红云的心更坚的紧了。
  “他怎么样?”
  “您、您问三小姐?她已经渐好了……”
  “少跟我在这里装糊涂,你知道我说谁。”欢欢黑色眼睛凝视着红云,阳光在此刻显得有些无力,在她眼中投射出来的斑点光彩,看去竟然象是两汪凝结的冰,没有任何温度。然而,她还是带着微笑。
  红云一时也想不出适当的对答,只努力挤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怎么还不走?!杵在这儿干什么?成天就知道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吃了亏也不长记性!这样贱,天生的下流坯子!”
  顾昔年特殊的沉淀的声调陡然响了起来,室内本静极了,她的声音就那么带着些微回音传到了她们的耳里,足以让人心里一震。
  红云一抖连忙转头看去,顾昔年站在那,嘴上骂着她,可下颏仰起,眼却是定定的看着欢欢。
  红云不敢再看,连忙转身就要走。
  欢欢的脸慢慢地白了起来,看到红云要走喝道:“你站住!”
  然后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瞟了顾昔年一眼。
  “是我叫住她的,我有话要问。”
  这是种从小练就的娇媚,渗透到骨子里,不知不觉无时无刻都要拿出来,但此刻用到女人身上,却是别有一番凌厉。
  “下流坯子?只希望别忘了,妈妈这身穿戴,都是我们这些下流坯子给挣来的。怎么,如今我问丫头一句话,都不行了?”
  顾昔年仿佛这才看见欢欢似的,笑着走了过来,肩上围着的一条围着火狸披肩,也随着摇曳的脚步颤巍巍的。
  “女儿,我不是没看见你吗?还以为这丫头又在偷懒呢。”说着,伸出一只雪白的手,亲亲热热握住欢欢的手,脸一侧,半个面颊都几乎埋在火狸毛里,一双眯起的眼里,却一丝笑意也无:“再说红云可是耽搁不得的,她还得去伺候安安。谁让安安现在是那一位心坎上的人呢,咱们自然就得多担待些。说起来,也是安安这孩子有本事,懂得看住自己的一颗心。男人啊,就是贱,你越是热着脸贴上去,他们偏偏就不希罕;倒是你冷下了脸,他们反而那你当个宝!是不是啊?”
  顾昔年的眼光从头看到脚,将欢欢扫视了个边,腻搭搭的语调一挑,再一挑,直挑的欢欢五脏六腑都跟着痛着。
  “是,当然是!妈妈您半个身家都是小妹挣下的,怎么能不是?”欢欢缓缓把手抽了回来,然后把手交叉在胸前,冷笑道:“但您也别忘了,您的另一半身家也是我这身的皮肉挣来的!”
  “呦,这是怎么了?二小姐怎么发这么大的火?”胡志远闻声也走了出来,来到欢欢近前,带些色眯眯的道。
  欢欢却只撇了他一眼,一只手轻轻地按着胡志远的肩膀,拍了拍笑吟吟地说道:“不敢劳烦胡老板费心,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出门,少陪。”
  说罢,转身而去。
  留下气白了脸的顾昔年和魂销色授的胡志远。
  
  大街上的人潮依然熙熙攘攘,间或夹杂着报童“号外号外”的叫卖声。
  路角一间小店不起眼,灰色砖砌的门面,斑驳掉了漆的招牌上只有“源福祥”字样,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是服装店。但是它的对面就是一家极为豪华的咖啡馆,旁边则是一家门脸敞亮的洋服店,落地的玻璃大橱窗,木制模特儿穿着礼服摆出婀娜各种姿态。
  欢欢下了车,打发走了司机,直接进了源福祥。
  门面虽小不起眼,但里面很敞亮,伙计一见安安进来,连忙上前招呼。
  “二小姐您来了,您稍等,老板这就来。”
  欢欢含笑坐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一旁的红漆大柜台上,满满的全是布料,有两个女子正在拿着一匹日本花布挑选着,一边挑着一边偷偷打量着她。
  她对上她们的眼睛,然后又若无其事的错开。店内的阳光很足,雪白的墙壁上她的影映在了上面。她却只觉着胸闷,心里仿佛有一股火在腾腾的燃烧。
  “二小姐,旗袍已经好了,您是现在试试?怎么没见三小姐?”
  一身藏青色长袍已经六十开外的老板,来到欢欢面前,殷勤的问着。
  “她有些事情……” 
  艰涩的说着,然后逃也似的进了换衣间。
  磨蹭了许久,才换了旗袍出来,站在了镜子前。
  织锦的旗袍,浅紫色,染得很漂亮,上面是深紫色水滴纹,好像凤凰的尾羽,还有米白丝线织就的一簇一簇的丁香花,称得上华丽的面料,轻轻软软的贴在身上却有一种明媚的美丽。
  “……您的手艺还是这么好,根本看不到针脚,滚边又直……难得的是盘花扣的样式也衬着衣服。”
  “您过奖了。”老板在一旁笑眯了眼睛。
  “只是好像腰身有些宽了。”
  “是吗?”
  老板上前看了看,拿过了皮尺量了一下,方笑道:“是二小姐太会保养自己,您又瘦了。”
  “是吗?”
  她一惊,伸手在腰上一笔,便惆怅地笑了。
  可不是又瘦了,为伊销得人憔悴……只可惜伊已经不再眷顾她了……
  “您要是不急,这七件旗袍我再帮您改一改,过两天再来取,您看怎么样?”
  “麻烦您了。”
  走进换衣间,手刚搭在盘扣上,就听见老板说:“三小姐您来了!”
  “对不住,前些日子有点事,所以才来取。”
  “没关系,三小姐太客气了,正巧刚刚……”
  老板的声音陡然没了,欢欢站在换衣间了,只觉得一股冷风吹了进来,吹到了骨子里,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都说你别跟来了,刚开完会回去休息多好,何苦跟我在这儿,弄得大家都不自在。”
  “来都来了,你不是要试衣服?还不快去。” 
  一向冷漠的声音现在难得的充斥着柔情,欢欢站在那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冷冷地、静静地站在狭小的换衣间里。
  不一会,隔壁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然后便是高跟鞋轻巧远去的声音。
  欢欢凝起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了换衣间的门。
  换衣间和前店隔了一层幔帐,青色的厚呢子一直垂到了地面,隔成了两个世界。
  想逃,逃开。全身都在疼,全身都在麻,但仍旧无意识地、固执地向前走去。
  欢欢哆哆嗦嗦地伸手拨出了一条细缝,便看到了一身戎装的轩辕司九。
  他站在那里,站在安安的身后,浑身散发出一股极其纯净的冰冷气质。冥冥静止间,彷若一切的光都倾注在他身上。 
  但是,此刻的他同安安一同凝视着镜子,他伸出手在从她的背上一路轻轻划上去,划肩到了安安的肩上,深深的笑意在唇边轻轻漾开,说道:
  “很漂亮。”
  那弯下的眉梢,撩情似的眼角,那彷佛要要把身前人呵护在心头的笑颜。
  指甲嵌进掌心,欢欢恍若未觉。
  伤心吗?不是伤心。痛苦吗?不是痛苦。一种比伤心更难耐、比痛苦更尖锐的感觉随着男人的温柔沁入了她的体内。
  “是吗?我到觉得腰身好像宽了些。”
  店内的顾客不知何时都不见了,只剩下几名实枪荷弹的侍卫,老板何曾见过这种场面,连话都说不利索。
  “是、是……吗……我、我给、您……量量……”
  手拿着皮尺哆哆嗦嗦的挨上安安的腰,好不容易量完。
  “三、三小姐,是您瘦了。您、您要不急,等我改好了,您、您再来取?”
  “不用了。”还没等安安说什么,轩辕司九已经把话截了过去。
  “这怎么成?不合身啊!”
  “没事,反正你还是要胖回来的。”午后的阳光明晃晃的打在安安的黑缎子旗袍上,说是黑,其实大多数都是大团大团的白花,但那白还不是正统的白,亦不是米白,而是有一种半灰半黄的白。
  那样别致的黑与白的对比在阳光下流动着柔和的华彩,如梦如幻。
  站在那身后的高大的男人,手又划了下来,按在了她的腰间,恣意地欣赏着镜中女子美丽的容颜,低低的笑道:“你现在太瘦了,我喜欢你胖一点。”
  这一幕仿佛极浓、极黑的夜无声地将欢欢掩盖,冰冷沁心。冷得一阵眩晕,再也站不稳,往后退,脚却踩住幔帐,趔趄着靠到了墙上,耳旁是急促的喘息。
  如此的狼狈不堪。 
  猛地,幔帐一翻,那黑与白便出现在眼前。
  安安看到她似极惊讶,瞪大了眼睛,但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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