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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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鬼之间-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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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备做好后,我盘腿坐在地上,默念请安咒,继而燃了一道买路符。符烧完后我睁开眼,便见一身翠绿红花的朱婆歪坐在供桌上,还不及寒暄,他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我笑,“朱婆,最近很忙?”
  懒腰伸舒坦了,朱婆放下两只长臂,嗅了口檀香皱眉鄙夷,“又拿这种劣质品糊弄我,木子,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就这么寒酸小气,比你那些祖先们差太远。”
  ——朱婆是个男鬼,在十殿阎罗之一的秦广王手下当差。前生性取向有误,身为男人却喜欢男人,最大愿望就是下辈子当女人。奈何被秦广王看中,做了名鬼差,所以只好穿翠戴红聊以安慰。不知从哪代起朱婆便和我们家有了交情,暗地里也帮了我们不少忙。
  我指一指酒杯,辩解说,“物价疯长,能有根香孝敬您已经不错了,别挑剔了,当心造贪业。再说,酒还不错呢。”
  朱婆凑到酒杯跟前闻一下,继续皱眉,“酒也糙得很!”
  “劲儿大啊!”我忙补充。
  “唉,也罢!”朱婆一脸认命,“我也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非让我跟你们李家有了缘……”边说,边拾起酒杯,靠近嘴巴,抿了一口,嘴里发出“啧”的一声。放下酒杯,朱婆问,“有什么事,让你祖奶奶带句话不久成了?干嘛亲自招我来?”
  我托腮叹口气,“急事,等不得了。若是找祖奶奶传话,起码后半夜才能有消息。”
  朱婆继续“啧”了一口,“又是哪个倒霉蛋得罪了你,要翻他的旧账啊?”
  ——秦广王专管轮回,我找朱婆一般都是查探某人或某鬼的前世与今生。
  我是本着化解冤业的客观务实诚恳专业态度,怎么被朱婆这么一说我就成了专门挖人隐私携私报仇的小人了呢?
  我不悦的皱眉,“朱婆,你可真是男儿身女儿心,老处女的尖酸刻薄你学了个十足十。”
  朱婆听了不怒反喜,只当我是在夸他。抿嘴一笑跳下供桌侧身歪躺进我的藤椅,继续卖弄风情,抛来一个媚眼,“说吧,想知道什么?”
  我将刘大翠和刘二翠的生辰八字报上,朱婆想了想,回我,“此人早投胎去了,做了错事,入的是畜生道。”
  我追问,“就一人么?这是双胞胎。”
  朱婆再想了一想,反问我,“你肯定?”
  我点头。
  “秦广王只批了一人的状子,若你肯定,那么,”朱婆道,“另一个只怕是脱了轮回成了妖!”
  妖……我沉思。
  书中记载也好,燕子妈讲的故事也好,对牡丹小姐的描写都有一个细节——三寸金莲!可是我在庙里见到的红衣’新娘’,虽然一双脚躲在长裙下,且穿着精致的绣花鞋,可是从鞋头形状来说,那是一双天足。
  这就是从书斋返回时我一路上琢磨的问题。假如当初在庙里我没有看错,那么这个’新娘’绝对不是牡丹小姐化的。那个时代的大家闺秀,哪有不裹足的呢?
  我继续问,“那么秦广王批的那个状子,说的是什么?”
  朱婆眉一挑,板脸斥责我,“这你也好问的?”
  我知道我鲁莽了,阎罗王批的状子,都是属于天机类的,我等凡人还不够格知道。朱婆不肯说,我理解,不过我有对策。我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摸出早已准备好的符,凑近红烛,当着朱婆的面烧了。
  朱婆先是好奇,问,“你请的这是什么?”话没说完,语音已变,气急交加的,“哎,你个女人,居然对我下真言咒!”
  我面带奸笑看着符纸烧完,之后看着朱婆温柔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朱婆脸上现出极度纠结表情,眼睛瞪老大,嘴巴张老大,扭曲着,一副想管住嘴巴却有心无力的样子,挣扎没多久便一字一顿说,“是非不辨,助纣为虐。着,入畜生道,受两世苦,消一世孽。”
  我打铁趁热,继续把霞生辰八字报了出来,朱婆回,“此人因前七世诚心向佛,命批安享三世富贵。”
  “上一世批文是什么?”我追问。
  朱婆翻着白眼回答我,“命遇变,运遭劫。一世枉死,再世为人。富贵加持,荣华增裕。着,入人道,转三世,待仙籍。”
  我啧啧惊叹,霞的命也太好了!她现在人世享受三世的荣华富贵,再排队等着当神仙,就因为她前世的前世的前世等等“诚心向佛”!我脑中灵光一现,三世富贵……现在是第二世……难道,霞的前生就是牡丹小姐?
  我立时便问,“此人上一世落籍何处?姓名如何?”
  “胶州有镇曰宏,大户有女姓刘。”朱婆艰难回答,面色难看,似乎要哭出来一样。
  我心满意足,诚恳抱拳对朱婆作了一揖,“多谢!”收法起身。
  朱婆吐出一口长气,丢下一句,“迟早有一天,我会被你们李家连累,连鬼也做不成!”说罢拂袖而去。
  我知道这次把朱婆得罪了,不过不要紧,有祖奶奶帮我哄他。
  霞,便是牡丹!这一点已经是毋庸置疑的。再投胎在魏家,想必是来报恩的,毕竟从记载来看,魏钟延后来对落败的刘家颇有照顾。
  那么庙里那个冒充牡丹的’新娘’又是何人?刘大翠和刘二翠只有一人入了正常的生死轮回,这个’新娘’会不会是其中那个没有入轮回的?正如朱婆提示的那样,成妖入了魔道。
  可是,人不比狐狸黄鼠狼之类的畜生,六根皆全,极具自主,不是那么容易就自我迷失心智的,这是入魔道的首要条件。
  人要入魔,必须有引路人……
  我心中一凛,想起了那个摇铜铃的道人。
  关于“道人”一词,《宏镇异志》里亦有提及,说是一个风雪夜有道人夜登门,之后牡丹便告失踪。此道人和彼道人,有关联么?
  不得而知。
  还有霞上一世的批文的开头,很值得玩味。
  人自出生开始,一生的命运便已经被安排好了既定轨道。这个轨道并不是单一一根线,永远不会变化,而是人可以根据自身修行,选择并主导轨道走向。打个比喻来说,好似一列火车行驶在一条轨道之上,随着时间的推进,火车亦有错轨变轨之说。但无论如何走,可选择的轨道总是事先排布好的,变化范围是有限制的。
  这个可变化的范围就是一个人的“命运”。由此可见,只要是在此范围内的变化,都可说是“既定命运”。
  但是,冥冥中有某种神秘力量,改变了霞早被安排好的命运,好似一道铁轨横空出世,将霞的命运引上了一条茫茫的未知之路,导致连秦广王亦不明究竟的批了那句“命遇变,运遭劫。”
  遇的是什么变?遭的是什么劫?
  又一个不得而知。
  揣着两个疑团,我慢慢收拾好供桌,吹熄蜡烛,伸手拽亮了昏黄的电灯泡,不知不觉已经晚上八点。
  门外传来汽车马达声,经过木屋时,喇叭滴吧响了几声,是浩宇在和我道别。我没有出门,只是将木剑握在手里摩挲。汽车声响渐渐远去。
  时间差不多了……我换上玄色棉布对襟长褂,脚蹬平底黑布鞋,长发挽做一个髻,插了支桃木簪,将符与红绳等物塞进包中,斜背在身后。
  点上三支香,心中默念;“列祖列宗在上,李氏第三十二代传人在此祭告:秉祖训,舍己身。清罪业,销冤孽。朗乾坤,全五行。一颗红心祭镜台。”念完将香插入面前香炉中,拜了三拜。
  这是每次出去清鬼时的第一程序,祖奶奶叮嘱过,虽然不一定就真的能得到祖宗保佑了,但至少能求个心安。我其实是不大相信的,都死了几十成百上千年了,祖宗们投胎的投胎,轮回的轮回,个别功绩高的只怕也上了西方极乐世界,谁还有空管人间这点鸡毛蒜皮?但看那死而不僵的老太太态度坚持,我也就莫可奈何的照葫芦画瓢,至少能得个耳根子清净。
  迈步出门,月亮露出大半个笑脸挂在天上,晚风悠悠,夜虫啾啾,我一弹衣襟,优哉游哉朝东走去。晚归村人行色匆匆,见到我,莫不露出惊愕一副表情。我面带微笑,一边暗自叹气,怎么,没见过道姑?
  不疾不徐不丁不八,就这样,花了我二十多分钟来到破庙门口。
  庙,沉寂在黑暗里,尽管周围无大树无高房,但不知哪来的阴影将破庙笼罩,它似是被皎洁月色所遗忘。
  我转头四下搜寻,果然看见一辆车停在几米开外处,银色车身在月光下闪着清辉。上前查探,车还是那辆SUV;但开车的浩宇已经不知去向。
  我抖擞一下精神,疾步走入笼罩着破庙的那片黑暗中,几步跨上破庙台阶,毫不犹豫伸脚踢开庙门。
  庙内,一片喜庆的红,大红灯笼高挂,龙凤喜烛晃眼,宾客满座,喜乐奏得热闹。
  一对新人身着吉服相向而立,正要行拜天地最后一礼,夫妻交拜。
作者有话要说:  

  ☆、之十八

  符纸折成的箭被弹出,我使了八成功力。箭“咻~”得猛响了一声,钉在新郎’新娘’中间,箭尾轻颤几下后,箭头开始冒出一丝明火,继而火光大盛,瞬时烧尽,留下几缕青烟。
  但见青烟袅袅上升扭捏几下,顺势钻入身着长袍马褂头戴礼帽帽插官花等吉庆服饰的新郎的两只鼻孔里。只见新郎一顿,慢慢软塌在地,身上衣物渐渐化去,露出浩宇真容。
  他脸色惨白,两眼迷瞪,瞅我一眼,便翻眼晕去。
  ‘新娘’猛然转身向我,虽然隔着红盖头,我依然能感觉到两道怨恨目光凝盯在我脸上,几乎要把我的脸盯出两个洞来。
  我插腰蔑笑,“见过想嫁人的,没见过这么想嫁的,有你这么没脸没皮路上随便拉一个男人就来拜天地的么?身为女人我都为你害臊!”
  显然我的讥讽让此‘新娘’非常恼怒,我话音刚落,她便浑身颤动起来,抖得大红吉服叮当乱响,大概是衣服上镶嵌的金线玉珠等物撞在一起。见状我边小心戒备,右手边慢慢探向背部,摸到了桃木剑柄,轻轻抽出,斜握手中,只等她先发难。
  继而,我听见了她的声音,怨毒的字几乎是一个一个的从她嘴里挤出,“我苦侯了一百四十八年才有今日!你,坏我吉礼,我必不让你生离此地!”说完,她右手上翻,刷地扯下蒙在头上的金丝绣凤盖头。
  我终于看见了’新娘’尊容,一张雪白尖桃脸,两只汪水杏核眼,长眉斜飞入鬓。眉间聚煞,额角带青。奇异的姣好而狰狞。
  观此面像,我暗暗一惊,此煞果然是由活人直接化成。
  她红袖一甩,倏地攻到我面前,我忙回退一步,抽剑上迎。木剑与她水袖相撞之时,水袖如有生命般卷在剑身顺势而上,缠住我的右手。
  我只觉右半身一麻,桃木剑几乎脱手而出。一惊下,左脚急踢‘新娘’腰眼。她腰身微垂,躲了我这一踢,但也不得不放脱我的右手。
  我借机后跃,一退数米远。低头看了一下握剑右手,一条红印触目惊心,虎口发红,自内而痛。
  ‘新娘’尖声笑起来,“大名鼎鼎李氏天师,不过如此!”
  我承认我们交手第一招的确是她略占了一点点上风,但我不肯输嘴仗,立马尖刻反驳,“宁肯成魔不愿做人,地府不收你,轮回没你的份!今日我替天行道,打你个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新娘’怒哼一声,再度上前攻击。我忙从怀中掏出符纸,飞快裹在剑身之上。一抬眼,水袖已经攻到眼前。我偏头躲开她第一下攻击,举剑架住第二下。符印法力发作,弹开长袖,带得’新娘’一个踉跄,连退几步方才站稳。
  我得意洋洋,“怎样,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雕虫小技!”‘新娘’咬牙切齿。
  我将剑一横,“好,那就让你多见识见识!”说话间,红影一闪,’新娘’一脚踢在我前胸。我低头看着这只鞋头绣着牡丹花的足有六寸长的‘金莲’心里大感安慰,口里装模作样痛呼一声,右脚暗暗点地,顺势飞出庙门外,啪得一下摔落在泥地上,又高呼了一声痛——屁股结实砸在地上,不痛是假的。
  ‘新娘’追着我飘出庙门外,离地三尺,悬在庙前台阶上。我忙从地上爬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天上不知何时积起了厚重的乌云,把月光挡了个严实,四下一片漆黑,双目几乎不能视物。真是出师不利,好一个天不时我,地不利我!
  我正在哀叹,突感疾风扑面,忙就地一滚,水袖贴着我的肌肤滑过,火辣辣的好不疼痛。我咒骂一句,舞着桃木剑连劈数下,希望能暂时逼开’新娘’。
  天上星辰全无,我无法计算布阵方位,红线线头拈在手心,也不知该钉在何处,情况颇为紧急。又一阵风声从侧面刮来,我一个侧翻,堪堪躲过。
  连躲几下,险象环生。
  好在月亮终于从云头露出半张脸,照亮大地。
  刚能视物,我便募然惊见一双脚擦着我的鼻尖悬在跟前,举头望去,便见’新娘’那张雪白脸带着诡谲笑从高空俯视着我。
  我伏地连滚三圈,再抬头看,她血红指尖正朝我双目戳来。说时迟那时快,在我眼皮感觉到两只凉如冰锥指尖之时,我抛下手中桃木剑,双拳相握结好独钴印,猛喝一声“退!”,一双食指指尖并拢点在那只正触及我眼皮的手的掌心正中央处。
  ‘新娘’发出一声凄厉叫唤,空中翻转跌撞,摔倒在地。
  我抹一把冷汗,顾不得隐隐作痛的眼皮,心说一声好险,看好方位,伸指将红线线头用桃木钉钉入身前地下。
  脑后风声再度作响,我暗骂一句“阴魂不散”,矮身躲避,接着脚踩方位,唰一声,弹出第二支桃木钉。
  就这样左右躲闪手忙脚乱一身大汗后,我好不容易将祖传的太和八卦阵勉强布好。但见桃木钉七倒八歪,困魔线松紧不一,现场一片凌乱。
  要让祖奶奶看见这个乱七八糟的阵,只怕会气活过来。
  接着我疾步奔到阵边,伸脚一勾,挑起刚才被我抛下的桃木剑,操住剑柄,斜插腰间。再摸出事先准备好的,写着鬼差给我的那生辰八字的一道符,对折好用木钉穿住,朝阵心射去,口中吆喝,“刘大翠,还不速速就擒!”
  我这一声吆喝,实际上有点冒险,因为我不确认这个‘新娘’就是刘大翠。
  对太和八卦阵来说,若要发挥法力来困魔,除了布阵口诀和方位之外,还需要被困对象的姓名和生辰。否则法力将大打折扣,一般的小鬼也罢了,若是遇上魔力强悍的——比如眼前这位——阵法威力将会十分有限,这也是我为何苦苦寻求牡丹故事真相的缘由。
  燕子爹记载的故事里说,二翠死了,牡丹失踪了——而我又确定牡丹再入轮回了,那么眼前这个红衣’新娘’,是刘大翠的可能性最大。
  吆喝完后,我小心观察’新娘’。只见她募地停住,红影悬在空中好一阵,继而开始不停抖动,抖动,身影被月光投射在地上,乌黑黑一团。
  我低头,见太和八卦阵毫无异状,暗道声不好,忙伸手入怀再掏出一道写着生辰八字的符纸。好在事先有准备,多写了一道。
  捏在手里正要撕扯,突听’新娘’尖声凄叫,“我是刘牡丹!牡丹小姐!”边叫边朝我急速撞来,人还未到我身前三米远,红袖已经甩了过来,朝我脖子卷来。
  真是小瞧我伏魔大天师,能这么轻易就被人活活勒死?!
  我转身就逃。
作者有话要说:  

  ☆、之十九

  刚逃得两步,脑后风声骤起,劲风直袭。我伏地回身,左手撑地,右手抽出后腰桃木剑横架,忙乱中遗失了原本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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