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明明还没有得到他,可是刚刚从嘴里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心里竟然有了一丝甜蜜,就是这么一点甜蜜,让我知道,我原来竟是这么地爱他。
门外响起嘈杂的说话声,有人叫我的名字,有人轻轻地拍着门,我闭上眼睛,心中想道,我要好好睡一觉,等我明早醒来的时候,我就该计划一下,怎么样才能再让顾澈回到我的身边。
半夜时分,我被肚子饿醒了,伸了个懒腰,一下子觉得神清气爽。
我慢慢走下床,刚一打开套间的门,顿时吓了一跳,我瞪着月光下那个修长的身影,没好气地说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你有病啊!”
谈春雨踩着一地月光慢慢走上前来,低头看了看我,面无表情地说道:“醒了?你到是睡了个好觉……”
我白了他一眼,抬脚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谈春雨一把扣住我的手腕,低头看着我厉声说道:“你知道你今天说了那番话之后,爷爷气得差点晕过去!”
我挑眉看着他:“然后呢?”
谈春雨的脸色一下子铁青起来,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王凯旋,你到底有没有人性!”
我一愣,人性?他在跟我谈人性?我轻轻嗤笑着:“咱们能谈点别的吗?我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人性这个东西。”
谈春雨眼睛一眯,扣着我的手腕,一把把我拖进了屋里,猛地将我甩到了床上,然后重重地关上了大门。
我低叫一声,抬头刚要骂他,下一秒,谈春雨就欺身上来,拎起我的手,低头看着我,冷声问道:“你说!你除了想要遗产之外,你来王家还想干什么?”
我仰头看着他,眼神里一片阴霾,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道:“你信不信我喊强间?”
谈春雨看了我一眼,然后厌恶地甩开我的手,沉声问道:“告诉我你来王家的真实目的。”
我揉了揉被弄疼的手臂,挑眉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谈春雨忍了忍,沉声说道:“你跟我说实话,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他竟然说要帮我?我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笑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谈春雨慢慢坐在沙发上,紧紧地盯着我,沉声说道:“你可以不信我,但是如果你不相信我,反而坚持一意孤行继续伤害爷爷的话,那么遗产你一分也不会得到。”
我的心一沉,黑着脸问道:“你什么意思?”
谈春雨从衣兜里掏出一个U盘,扔到床上,对我说道:“U盘里是你所有的资料,从你三年前来港城开始,包括你和木叔叔早已经联系上,到你在学校里的斑斑劣迹,甚至包括……王凯旋,甚至包括你作兼职的事……”
我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我不怕他知道关于我的任何事,但是我不能让老木也扯进来,我和晓轩是王家唯一的嫡亲子孙,即便是我作得再大,老头子最终能拿我怎么样?可是老木不行,我不能连累他。
他把我查的这么清楚,我也没必要再瞒着他了。
于是我抬头看着谈春雨淡淡说道:“我除了要遗产之外,我还要为我阿爸阿妈讨个公道……”
谈春雨皱眉看着我,半天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冷笑着说道:“我什么意思?老头子当年因为厌恶奶奶,所以连我阿爸也一起厌恶,我阿爸一去疆城二十年,他都不准我阿爸回港城,我阿爸做错了什么?他要这样对待他?”
谈春雨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低头想了一下,沉声说道:“我想你搞错了……”
我挑挑眉,轻轻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我怎么搞错了?难不成是我阿爸自己不回来的吗?”
谈春雨点点头,说道:“据我所知,是这样的。”
我心里一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谈春雨低声说道:“当年爷爷为了成全奶奶,故意生了一些事端要与她离婚,甚至在奶奶领着大哥走的时候,也强忍着心里的悲痛没有挽留,你阿爸长大之后,听信了风言风语,觉得是爷爷亲手逼走了奶奶,所以心里对爷爷始终是有怨念,这才一气之下避走疆城二十年。”
“我那天听你们说,二奶奶曾经不止一次给你阿爸打过电话是吗?”
我忍住想要问问题的冲动,点了点头:“二奶奶说爷爷要求我阿爸离婚后才能回港城。”
谈春雨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二奶奶为什么要说爷爷逼你阿爸离婚呢?”
我愣了一下,心里一动,看着谈春雨的眼睛,低声说道:“她这样跟我阿爸说,我阿爸就会更加怨恨爷爷,就会更加不愿意回港城?”
谈春雨看了我一眼,淡淡说道:“她这样做就会将爷爷和大伯的关系离间的越来越远,大伯本就心高气傲,绝不会为了权势富贵低头,所以也甘愿放弃王家的一切,这样的话,有些人就等于是坐享其成了。”
“而爷爷这边,她把大伯说过的一些话经过润色再转述给爷爷,让爷爷觉得大伯为了母亲的事一直不肯原谅他,所以他也从不主动打电话给大伯,两个人之间就这样越走越远。”
我浑身一阵冰冷,如坠冰窖一般,我真没想到,为了一份遗产,王家阳母子竟然谋划了近四十年,四十年间他们步步为营,一点一点瓦解阿爸和爷爷间的父子关系,可是五年前他们实在等不及了,干脆直接动手导演了那样一场谋杀。
谈春雨接着说道:“可是他们没想到,你阿爸和阿妈在五年前意外去世,爷爷在那时兴起了立遗嘱的想法,可是一连找了你们五年,都没有找到……”
我脸色惨白地看着谈春雨,半天,我用颤抖着声音低声说道:“不是意外……那是谋杀……我阿爸和阿妈是被王家阳谋杀的。”
第105章 日记本
谈春雨的脸色瞬间铁青,猛地站了起低头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什么?大伯和大伯母是王家阳谋杀的?”
我紧紧地咬着牙床,轻轻地点了点头,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慢慢说道:“我阿爸接到二奶奶电话的第二天,就去了县城,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当时坐得是部队的运输车,后来王家阳亲口承认在车上做过了手脚……”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已经哽咽起来。
谈春雨静静地看着我,半天,缓缓说道:“王家阳不是爷爷的亲儿子,所以这些事如果真是他做的话,那么遗产一定是你们姐弟的了……”
我呆呆地抬头看着他,喃喃地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爷爷的亲生儿子的……”
谈春雨轻轻叹息了一声,慢慢说道:“前几年爷爷胃出血住过一次院,那还是年轻时犯下的毛病,因为和大奶奶离婚后,爷爷就一直很消沉,每天借酒消愁,于是就得了胃病,他的胃已经被切掉了三分之一了。”
“大伯出事后,老爷子又开始喝酒,直到再次犯病,紧急住院,那时候老太太在乡下养病,王家阳和我把老爷子送去的医院,当时刚好血库缺血,于是王家阳就要求抽他的,结果测试结果血型不匹配,王家阳出来后脸都已经惨白了,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我为救爷爷心切,以为他是不想捐,于是跑去问医生为什么不用他的血,后来我才知道,王家阳有可能不是爷爷的亲生儿子。”
“但是我并没有说破,而是偷偷取样调查,后来亲子鉴定一出来,果然正如我所料,王家阳与爷爷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低着头,轻声说道:“原来王家阳也是从那次之后知道的……”所以王家阳才偷偷跑去美国做测试。
谈春雨看着我低声说道:“我从小就来到了王家,把爷爷当成我最亲近的人,所以我不希望他受到一点伤害,他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这些事我从没告诉过他,也希望你不要说出去……”
我闭了闭眼,可是如果我不说出去,怎么样才能将王家阳治于死地呢?只有知道他的身世和所做所为被爷爷知晓了之后,他才会绝望,我才有机会下手,可是谈春雨却请我不要说出去。
我闭着眼睛,半天才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如果爷爷真的对我奶奶情深意重,却被阿爸误解了一辈子,那么到最后,就让我替我阿爸向他赎赎罪吧。
我轻轻叹息了一声,淡淡问道:“爷爷和奶奶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和我说说吗?”
谈春雨低头看我半天,轻声说道:“你跟我来……”
三进院子西北角上有一个独立的双层小楼,掩映在竹林后面。
我跟在谈春雨的身后,踩着已经吱呀做响的木板楼梯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谈春雨从身上拿出钥匙开了门,拉着灯绳开了灯。
然后回头对我说道:“这是爷爷早年的书房,后来他的身体不行了,上楼梯太费劲,所以才搬到了花房里。”
我抬眼望进去,果然见里面书桌书架上都摆满了厚厚的书籍。
虽然这个书房已经被弃用,但是一眼望去,却是纤尘不染,很明显经常会有人过来打扫。
我跟在谈春雨的身后慢慢走了进去,正四处打量着这个房间,谈春雨就从书架最顶上拉下了一个老旧的行李箱。
看外观和老旧程度,这个行李箱没有四五十年,也有二三十年了。
谈春雨蹲在地上,打开了行李箱,只见里面竟然是满满一箱子的日记本,从厚到薄,看封面,竟然还有从国外买的。
我低头看着他,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谈春雨没有吭声,只是从最下面翻出了一本打开看了看,然后递给我,嘴里轻声说道:“你看看。”
我接了过来,坐在椅子上,就着昏黄的灯光慢慢翻阅起来。
这是一本从国外买的日记本,深绿色带银色暗花的封面用好看的花体写着Nicholas,我的指尖划过那个名字,轻轻问道:“Nicholas?这是爷爷的英文名?”
谈春雨点了点头。
我轻轻翻开,漂亮硬朗的手写英文便映入了眼帘,我低头看去,嘴里轻轻念道:“一九四七年七月十八日,晴。这是我回国的前一天新买的日记本,我想,我马上就要离开德国了,离开德国就意味着旧的一切就要结束,新的一切即将开始,我知道祖国此时正陷在水深火热中,我热切地希望回到祖国,贡献自己微薄的力量,我知道自己微不足道,可是我想,如果千千万万在海外留学的同胞都能放下一切,回到祖国的话,那祖国一定会马上强大起来,民众再也不用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我往下翻着,连着几页都是这种热血沸腾的心声,我想象着爷爷年轻时身穿长衫,手中握一本书,慷慨激昂说出这些话的样子,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我连着翻了几页,然后慢慢停了下来,细细地看去,这应该是爷爷回家后不久写的,他在日记里这样写到:一九四七年九月二十日,阴有小雨。
我的心也像这天一般,不停地下着雨,我回来已接近两月有余,可是学校始终只安排我教课,并且禁止教员参加所有的游行示威活动,我的内心很苦闷——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学成归来,并不是为的回来教学生,而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拯救祖国。
港城每天都有空袭和死亡,身边的朋友同事纷纷离开学校涌向陪都,可是我不能走,尽管教授学生并非我意,但是我有义务守护好这些孩子。
父亲丝毫不能理解我的苦心,依旧整日要求我去见各家小姐,我身在沦陷的中国,又怎么有心情去顾及儿女私情呢?
昨日父亲说起棠儿来,我们自小认识,我知她现在貌美聪慧,温柔娴静,是位脾气样貌家世都顶好的姑娘,只是国家尚且如此,匹夫之人怎可只顾自己而枉顾国家?
先生从未教我如此,我亦断不会做这样的人。
我轻轻念着日记里说的那个陆家小姐,低头问谈春雨:“这个陆家小姐,就是我奶奶吗?”
第106章 明月夜小轩窗
谈春雨慢慢站起身来,坐到我的旁边,轻声说道:“这是爷爷刚回国的时候写的,太爷爷逼他去相亲,可是爷爷一直说国家尚且动荡,没有心思考虑儿女私情。太爷爷逼着爷爷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以死相逼说只要爷爷成亲之后有了孩子,就从此不再管他,他去游行也好,去苏区参军也好,都不再管他,所以爷爷才答应和奶奶见一面……”
我微微笑着看他说道:“想不到爷爷当年也是个热血青年……”
谈春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脸,低声说道:“他现在也是……所以你不要气他了……”
我敛了笑,轻轻地嗯了一声,翻到爷爷和奶奶见面的地方,又继续看下去。
一九四七年十月七日,晴,天空万里无云。
刚刚随着父亲去了陆家,原本只是因我久居德国,好不容易回国了,去例行拜访一下。谁知刚落坐陆伯伯便把棠儿叫了出来说让我见一见。
我的心中很是不耐,我与棠儿自小便认识,只不过十年未见,何必再要专门见上一见?
我知这是父亲和陆伯伯想要撮和我二人,心中更是懊恼。
陆伯伯叫棠儿带我参观参观宅子,说是我许久没来,宅子变了好多。
我无奈只好随着棠儿去了花园。
棠儿许是看出了我的不耐,只是跟我说他的父亲并无其他意思,叫我不要多想。
我皱眉问她明知父母的意思,为什么要听从,难道她连一点新时代女性的觉悟都没有吗?
棠儿却抬头微笑看着我,轻声说道,父母之命不敢违。
好一个父母之命不敢违!
我偏偏不要趁他们的心愿,于是我摔了衣袖直接回了家。
回家之后父亲暴怒,将我锁在屋子里,言称不跟棠儿成亲,就不准我再去学校教学。
可是我怎么能不能学校呢?我不能参军,不能从政,如果连学生都教不了,我还能干什么?
我想,反正都是要走这一步的,不如妥协了好,直接跟棠儿成了亲,对父亲有了交待,那我便想干什么便干什么。
于是我今天答应了父亲,可以跟棠儿成亲,但是成了亲之后他就再不能干涉我的生活。
父亲也应允了。
我看着日记,默默地想道:“莫非奶奶并不喜欢爷爷?只是为了完成父母的心愿才跟爷爷成的亲?”
想到这里,于是我快速地往下翻。
翻到其中一页时,我突然看到这么一句话:我看到棠儿的睡颜,心中却隐隐做疼,明知她心里没有我,可是我却喜欢她喜欢得无法自拔,如果她离开我会幸福,那我成全她……
看到这里,我猛地抬头看向谈春雨,谈春雨低头看了一眼,淡淡说道:“爷爷跟奶奶成亲时并不知奶奶已有心上人,结婚不久之后爷爷就渐渐喜欢上了奶奶,可谁知奶奶反而待他却越来越生分,爷爷刚开始只是不解,却还是一心只对奶奶好,直到后来,看到奶奶无意中写下的诗才知道,原来跟爷爷成亲,她的心中一直很痛苦。”
“爷爷自那之后消沉了好久,最后决定放手让奶奶走,于是不顾众人的反对,坚持要离婚,并且直接搬到了学校里去住,包括后来跟二奶奶结婚,都是爷爷为了断绝太爷爷想要撮合他们复合才故意做出来的。”
“爷爷结婚之前跟二奶奶说得很清楚,不会喜欢她,但是可以和她结婚,二奶奶当时也默认了。爷爷这半个世纪,替奶奶保住了尊严,也替奶奶保住了她心底的秘密,可是大家都不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只是因为太爱奶奶了。”
“奶奶死后,爷爷整整一年没有缓过来,几乎要放弃自己的时候,大伯被太爷爷送了过来,爷爷看着大伯,抱着他哭了整整一天,从那之后,才算渐渐正常了起来。”
他话音未落,抬头看着我说道:“你知道你弟弟为什么叫晓轩吗?”
我红着眼睛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谈春雨笑笑,接着说道:“晓轩出生的那一晚,刚好是奶奶忌日的前一天,那也是大伯十多年间给爷爷打的唯一一个电话,他对爷爷说,请爷爷给这个孩子起个名字。爷爷想了一下,说道,我正站在轩窗前看窗外的海棠,就叫他小轩吧。”
“大伯心里肯定是以为爷爷因为奶奶的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