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暄嘴角一抿，弯着眼睛把药递到了她的手上，然后把蜜饯推到她面前：“吃了药含一个杏脯。”
杜若看着手心里的药片，闭了闭眼，一咬牙，仰着头扣进了嘴里。
段暄看着她仿佛要英勇就义般地表情，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杯水，塞到了她的手中。
杜若扯着脖子用力把药片咽了下去，举着水杯猛灌了几口水，然后又塞了一个蜜饯到嘴里。
段暄看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如此的流畅连贯，想必也是经过有些年头的训练了，不由得哑然失笑。
原来吃药这件事对她来说，是这样的痛苦。
杜若放下水杯，眼泪汪汪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和什么东西斗争完了一样，喘息着问道：“没见过人家吃药吗？”
段暄微微一笑，伸手取过她的粥碗重新添满，轻声说道：“可以吃了。”
杜若斜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低头细细地喝起粥来。
段暄自己也盛了一碗，喝了一口，轻声称赞：“确实好喝，这个粥是怎么做的？”
他一边问一边搅着碗里的粥：“明明没有荷叶，为什么会带有一种荷叶的清香呢？”
杜若抬头看了他一眼，抽了纸巾擦了擦嘴角，淡淡说道：“这个粥说起来也是道工夫粥。”
段暄挑了挑眉：“怎么说？”
杜若指着碗里的粥说道：“这道粥一共用了五种原料，鲜荷叶，枸杞，冰糖，银耳，还有瓜子仁。把银耳泡发，撕碎备用，取几把五常香米用小火熬开花，然后加上泡发好的银耳，冰糖，枸杞和瓜子仁熬煮，小火差不多煮半个小时就可以了，然后把一片鲜荷叶洗净，铺在粥面上，关火盖上盖子闷一会儿，这道粥就算成了。”
“其实也不算太麻烦，只不过有的人贪省事喜欢用干荷叶直接撕碎加到粥里，那样的话虽然也有荷叶味，不过总是不如新鲜的清香，还有米，如果用普通的米熬出来的话，米香会被荷叶香盖住，反到有点主次不分了，所以熬这道粥，用的食材都要讲究一些才能熬出这种特别的味道。”
段暄的眼神晶亮，她今天一晚上说的话都没有这一刻说得多，他笑着问道：“你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杜若微微一愣，然后缓缓低下头，半天轻轻说道：“小时候妈妈做我看到的。”
第038章 牛奶味的体香
话音未落，杜若的眼圈已经泛红，她低着头，用力做着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情绪。
段暄沉默了一下，伸手重新给杜若添了一碗粥，轻声说道：“如果你以后还想喝的话，我可以带你来。”
杜若缓缓抬起头来，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垂着眼帘看着碗上的青花图案，低声说道：“你吃好了吗？吃好了就走吧，我很累，想早些回去休息。”
段暄盯着她的脸，淡淡说道：“好。”
上了车之后，段暄问道：“你的家在什么地方？”
杜若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现在住在家亲戚家里，在光辉路的星月满庭。”
段暄点了点头，对司机说道：“去星月满庭。”
车子开到了星月满庭的门口，段暄坐在车里打量了一下，轻声问道：“就住这里吗？”
杜若答应了一声：“是。”
然后看了一眼段暄，接着说道：“谢谢你的晚餐，这样的话我就先走了，晚安。”
段暄看着杜若，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杜若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段暄含笑说道：“我送你进去。”
杜若皱眉刚想拒绝，就听段暄不容置疑地补了一句：“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我把你送到门口就回来。”
杜若看着他一脸坚决的样子，没再吭声，转身下了车。
段暄对孙杨和保镖低声说了句：“你们不要进去了，在这里等等吧。”
孙杨看了看杜若，又看了看段暄，有些犹豫：“可是这样不太好吧……”
段暄目光冷清地扫了他一眼，孙杨接着改口：“好的，老大，我们在这里等你。”
段暄收回目光，转身对杜若轻笑道：“走吧。”
此时正是入秋时节，又刚刚下过一场雨，空气显得分外的湿润凉爽，杜若闭着眼睛轻轻做了个深呼吸，就听段暄说道：“小心不要踩到水。”
他的话音刚落，杜若左脚结结实实地踩进了一个浅浅的水窝里。冰凉的雨水顺着鞋沿就漫进了鞋子里。
她的脚底一凉，抬头对上段暄的脸，看了半天，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怎么不早说？”
段暄一愣，红色有些微微红了起来：“我刚刚才看到……”
杜若皱眉：“那为什么不拉我一把？”
段暄微微惊讶——这是什么逻辑？
杜若扫了他一眼，弯了身子干脆直接把鞋子脱了，赤着脚踩在了雨水里。
段暄不解地看着：“你这是？”
杜若一边脱着鞋子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湿了，很难受，不如不穿。”
段暄好笑地看着她，缓缓蹲下身子，扭头对杜若说道：“上来，我背你。”
杜若低着头脱另一只鞋，干脆地拒绝：“不用。”
段暄眉头微皱：“你这样会生病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扣着杜若的手腕：“上来吧，我背你。”
杜若慢慢直起身子，撇了撇嘴，趴到了他的背上。
隔着衬衣感觉到她的柔软正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段暄的脸一红，身子登时有些僵住了。
杜若趴在他的耳边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段暄吭吭哧哧地说道：“没，没什么。”
杜若挑了挑眉：“怎么？我很重吗？”
段暄慌忙摇了摇头：“不，不是。”
他说着，两手挽住了杜若的腿，慢慢直起身子。
杜若趴在他的背上，心中暗暗想到，别看段暄看起来高高瘦瘦的，想不到他的脊背这么宽厚，给人的感觉到是很舒心。
她伸手挽着他的颈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牛奶味，皱了皱眉头，问出了一个积藏在心底十二年的问题：“你身上为什么会有牛奶味。”
段暄的脸瞬间红得像要滴下血来，他从小每晚临睡前必需喝一杯牛奶，多少年来养成了习惯，以致于他的被子上和衣服上都带了淡淡的牛奶香，他本人并不觉得，直到有次孙杨问起他来，他才惊觉，原来自己身上一直有牛奶味。
当时孙杨一脸震惊地看着他：“男人身上有牛奶味？我天！你该有的是雄性气息！雄！性！气！息！你一身的奶味让女孩子怎么接近你！”
孙杨当时说完，段暄的脸就黑了，他从未意识到的问题，被他用一脸看怪物的表情提出来，他瞬间就觉得十分严重起来。
最近一段时间他开始不喝牛奶了，可是抵不住他已经喝了二十多年，这牛奶味几乎已经渗入到他的骨髓里，成了他的体香。今天听杜若这么一说，他顿时尴尬得不知怎么回答她了。
杜若见他不回答，头微微一偏，下巴贴着他的肩膀：“你用的香水是牛奶味的吗？”
据她所知应该是没有这种味道的男香吧？
段暄头一低，窘迫地说道：“不是，是沐浴液。”
杜若皱了皱眉：“男人还是不要用这种味道的沐浴液了，像个小学生一样。”
她的话刚说完，段暄红着脸点头：“哦好。”
杜若看着他红红的耳垂微微皱了皱眉，这个段暄好奇怪，是不是家里人把他保护得太好了，怎么会给她一种奶娃娃的感觉？
他这么听话，说话轻声细语，看人的眼神又温和，杜若忽然想起她当年刺的他那一刀，心底有些小小的愧疚起来。
她摇摇头，努力想把这个想法晃走。
愧疚？她为什么要愧疚？明明是他家里人做了错事，如果不是他的父亲，妈妈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就离开人世？
她想起十二年前的那个夏日的午后，她翘课回到家里，走过书房时听到的那些话。
彼时舅舅和杜春江正在为妈妈的安葬问题争吵。
杜春江用几乎气得变了调的声音叫嚣着：“我坚决不会同意让她入我家的墓地，姓方的你不要再说了！”
杜若的心一沉，脚步猛然停住。
就听舅舅接着说道：“她好歹是你们杜家的人，你如果不把她安葬进去，让别人看了怎么说？”
杜春江冷哼一声：“她做了这样的丑事，我怎么可能把她葬进我杜家的祖坟去辱没我的祖宗！”
舅舅一听这话，瞬间气得火冒三丈：“杜春江，事情还没有查明白，你不要胡说八道！毕竟小柔都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杜春江的脸瞬间铁青：“我胡说八道！如果她没做对不起我的事，为什么会死在段正阳的车上！我知道她和段正阳从小青梅竹马，但是她一个已经结了婚的人，死在另一个男人的车上，你让我怎么想！尤其是这件事情被段家生生压了下来，如果不是因为事情太丢人，段家怎么会那么做！”
舅舅沉默了一下，对杜春江说道：“不管怎么样，她为你生了个女儿，不为别的，你看在若若的面子上，也应该原谅一下她。”
杜春江手一挥，桌子上的花瓶砰地砸到地上，对舅舅厉声说道：“不要再说了！姓方的！我现在都怀疑若若是不是我亲生的！”
第039章 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杜若的脸一白，浑身止不住地抖了起来，眼泪瞬间就决了堤。
她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开始偷偷调查段正阳是谁，可是她的能力实在是有限，即便是找了郑嘉南帮忙查，关于段正阳的具体信息也根本就查不到什么。
杜若当时已经急红了眼，想跑去干脆问问舅舅，可是一想到他既然能瞒了她半年，说明他根本就没想告诉她，无奈之下她只有逼着郑嘉南去套舅舅的话，可是郑嘉南刚刚勾起了一点点话题，就被舅舅骂了个狗血淋头，严厉喝止住了。
自此以后郑嘉南吓得再也不敢继续往下查下去。
过了后郑嘉南才很严肃地跟她说，不要再往下查了，因为他调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关于方柔的死有些事情被人刻意的掩盖起来，但是他却查到了段正阳有一个儿子，现在正在一中读高一，名字叫段暄。
杜若听了，愤恨地想到，既然找不到他老子，找到他儿子也好，只要能为妈妈报仇，是谁都一样。
于是那个烈日的午后，她从家里捎着水果刀就去了一中。
她永远也忘不了水果刀刺进他胸口时的感觉。
她知道那一定很疼很疼，所以段暄现在如些温柔的待她，她忽然对当初的所做所为有了一点点的后悔。
她吸了吸鼻子，对段暄冷声说道：“前面那栋楼就是了。”
走到电梯前，杜若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我放下吧。”
段暄放低了身子，把她放到了地上。
脚刚一踩到地面上，杜若下意识地嘶了一声，皱眉说道：“好凉。”
段暄看了她一眼，从裤子口袋里套出一方蓝黑色格子手帕，然后蹲下身子铺在地上，对杜若说道：“先踩在手帕上吧。”
杜若看到那方手帕有些微微的吃惊，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皱眉拒绝道：“不用了，电梯马上就下来了。”
她刚一说完，电梯叮地一声停在了一楼。
段暄捡起手绢，脸上微微有些红，嗫嚅着说道：“那你回去早些休息吧。”
杜若扫了他一眼，转身进了电梯。
段暄站在电梯外面表情温柔地说道：“伤口注意不要碰水。”
杜若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知道了。”
电梯门刚要关上，段暄心中一动，一手撑住门沿，将电梯门往一边推开。
杜若一惊，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了？”
段暄手往前一伸，眼中含笑：“药忘了拿。”
杜若看着那一袋药，厌恶地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情不愿地接了过去。
段暄低头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回去早些休息吧，明早派车过来接你。”
杜若刚想说不用了，段暄盯着她的脸表情认真地问道：“你的手机号是多少？”
杜若抬头看着他，想了想，还是报出一串数字。
段暄轻轻地重复了一遍，点头笑道：“好，我记住了，明早司机会准时过来接你。”
他说完，身子往后一退，对杜若挥了挥手，轻声说道：“早些休息吧。”
电梯门叮地合上。
段暄站在电梯前，看着数字停在了停在了七楼，笑了一下，满意地转身走出了入户大堂。
一路避着水走到了小区门口，正坐在车里的孙杨和保镖看到段暄出来，慌忙下了车。
孙杨看了看段暄的脸色，轻声问道：“老大？可以回家了？”
段暄笑了笑：“走吧，回家。”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了车。
孙杨从后视镜里看着段暄，只见他正一脸沉思的样子看着窗外，刚想开口说话，就听段暄轻声说道：“不要调查她。”
孙杨心里一惊，扭头看着段暄，结结巴巴地问道：“什……什么？”
段暄慢慢转过头，看着孙杨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要调查杜若。”
孙杨的脸一红，他对今天晚上的撞车事故确实感到很意外，按理说一般的员工五点就是下班的时间了，如果有点事稍微拖一下，左不过七点就可以了，尤其是公司前台，怎么可能会有加班呢？而且撞得刚刚好就是段暄的车队，他的心里不由得不起疑心。
联想到杜若一直很明显看起来不算慌张的表现，他不由得怀疑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接近，目的就是为了引起老大的注意。
可是偏偏老大在她面前竟然像着了魔一样，不管她说什么，他竟然都去附和？所以刚刚老大送她进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叫人力资源专门把她的档案调了出来。
如今听段暄这么一说，很显明老大已经猜出了他的所做所为。
孙杨看着段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老大，我感觉这个女人不简单，刚刚撞了车之后，她的眼神里一派沉静，根本就没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惊慌，而且从撞车的角度来说，她根本不是才下班，而是开着车正往停车场走，那么这么说来她就是想要去公司了，可是这么晚了，她一个公司前台，有什么理由要冒着雨来公司呢？”
段暄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孙杨心里一急，老大这么多年，一直被家人保护得很好，心地善良没有什么防人之心，可是那个女人一看就是很厉害的角色，她今天晚上只是冷冰冰的这种态度就把老大迷得有些晕了，如果她稍微使点手段，那后果真是不敢想象了。谢段两家一共就这么一棵独苗了，老爷子又再三嘱咐他一定要保护好段暄，如果这个女的真的是故意接近段暄的话，他是一定不能让她得逞的。
想到这里，他接着说道：“老大，你看她一个女人，开着几十万的车，又住在那种高档别墅里，怎么可能安心去赚那几千块钱呢，尤其是，尤其是她长得这么漂亮，你真的一点也不奇怪吗？”
段暄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有什么可奇怪的？”
孙杨一急，瞪着眼睛说道：“你看她那通身的做派，哪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头上受了伤眉都不皱一下，换做哪个女人能做到啊？这弄不好可是要破相的！你看她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老大，你别被她迷了眼啊！”
段暄看着孙杨沉默了一下，看着窗外，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她确实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所以，不准再查她。”
第040章 可以跟我走了吗
第二天起床，杜若的伤口处就已经不疼了，她对着镜子上下看了看，突然就觉得没有心情去上班了。
她顶着一额头的医用胶带站在前台上，让同事看到算怎么回事呢？带病坚持上岗？
一想到这里，杜若的思想就开始动摇起来，她活了这二十五年，从没有上过一天班，结果现在为了接近段暄，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跟别人一样朝九晚五，可是连着上了这几天班，杜若忽然就觉得有些到了她的极限了。
她今天不太想去公司了，但是又不想放过接近段暄的机会。正在衣帽间里纠结着，忽然听到手机响了起来，她穿着睡衣跑过去拿起手机，却发现是一个陌生号。
杜若犹豫了一下，按了接听。
段暄温柔低沉的声音瞬间响起：“杜若吗？我是段暄。”
杜若的心一沉，看了看手机，皱眉说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