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脸,虽然肤色微微有些黑,但笑起来的样子很逗人喜爱。丝娆觉得这面目是有点熟悉的,仿佛曾经见过,但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多,便问:“能问问你的姓名吗?我似乎见过你。”
那姑娘神色一变,笑容倏地不见:“我叫阿君,住在附近的岛上,我想你是记错了。”丝娆微微一笑,道:“也许真的是我记错了,不好意思。”阿君摇头笑笑,面颊上浮出两个酒窝:“难免会记错的,我要赶船回去,先走了。”
丝娆又再端详了阿君几眼,越觉得熟悉,想要再问,阿君已经走远。丝娆梦呓一般反复念着“阿君”两个字,神情忽然一变,失声叫道:“她是秀君,她是庄秀君,错不了,一定错不了。”丝娆忙向着码头方向追,到了那,已经没了阿君的影子,只见一艘船驶向远方。
丝娆记得,沧阑把书房与她分享之后,她就常去书房读书,有一回,她从一本书中见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子就是阿君的模样。此后,她好几次见沧阑捧着那照片出神,当时她就想,那一定是秀君的照片,沧阑才会那么珍惜。虽然秀君的照片肤色白皙,而阿君肤色略黑,但她们的样子却是一模一样,世上哪里找这么相像的人?她一定是秀君,丝娆愈肯定起来。
秀君没有死!丝娆心跳不已,沧阑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该有多高兴。一想到沧阑,丝娆的脸又黯淡下来,如果纪家还是不能接受秀君,沧阑要怎么办?沧阑再也不能承受失去的痛苦,要是知道秀君的消息,只是会再一次失去,是不是不知道反而更好?
丝娆的心纠成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那一天,丝娆一整天都心绪不宁,吃饭时也恍恍惚惚的,卓羽关切地问她原因,她只说吹了点海风,可能着凉了。夜里,丝娆辗转反侧,就是不能入睡,好不容易睡着,就梦见沧阑用极其痛苦的眼神盯着她,一直盯得她颤栗才幽幽说:“你不是告诉我秀君死了吗?你骗我,你欺骗我。为了叫我忘记秀君,对你好,你就这么不择手段欺骗我。”
丝娆想辩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咙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不出一个声音。沧阑继续说:“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妻子。”丝娆惊出了一身冷汗,睁开眼环顾四周,只是一团沉沉的黑,没一点亮光。她努力想找到烛火,却怎么也找不到,熙扬忽又出现在她的面前,犀利地看着她,指责她说:“你跟我保证过,要忘了纪沧阑的,你怎么可以还想着他!你骗我,你和她一样,都是骗子!你们都是骗我的!”
不,不是这样的!丝娆慌乱地摇头,她依旧说不出话来,眼前的人又再换了一个,这次是秀君赫然出现在她面前。秀君死死地瞪着她,用凄厉的声音喊:“你把沧阑还给我,把他还给我!”丝娆蓦地从床上坐起来,喘着气,面上是茫然的神色。
秀君叫她把沧阑还给她呢。
她该按照秀君的要求做吗?。
………【第二十四回(上)前缘渺渺 因情堕风尘】………
第二十四回
前缘渺渺因情堕风尘
世事茫茫感怀会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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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娆一连几天都做同样的噩梦,沧阑、熙扬、秀君轮流指责她,她从梦中惊醒,再睡下去还是陷入同样的梦。丝娆努力向前跑,想摆脱梦魇,却现她跑进了一片火海,肆虐的火苗灼烧着她身体,火辣辣地痛。
范老爷忽然出现在火中,怜惜地看丝娆,目光里有千言万语:“孩子,是爹害苦了你,把你卷进这场是非。”丝娆挣扎着想抓住范老爷,却怎么也抓不住:“爹,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不管明白不明白,丝娆,你一定要记得,离纪家远远的,再也不要和纪家有一点关系。”范老爷急促地说,“丝娆,爹想你快快乐乐的生活。”
大火随着范老爷一起消失不见,令人窒息的灼热也随之不见,丝娆向着范老爷消失的方向追出去:“爹,你把事情说清楚啊!”丝娆什么也没有追到,只跌入无边的黑暗中。
“丝娆,你醒醒,出什么事情了?”婉嫣拍着丝娆的脸,她就住在隔壁,听到丝娆房里有动静,就过来看看。丝娆睁开眼,对婉嫣说:“了个噩梦,没什么事的。”
“要打起精神来嘛,最近你的精神都不太好。”婉嫣笑着,“不开心的事情不要想太多,好好睡一觉。”丝娆知道婉嫣的好意,但她是不能不想的。“你去睡吧,婉嫣。”丝娆一点睡意也没有。婉嫣笑笑:“那我先睡了。你要是睡不着的话,可以拉开窗透透气,记得要多加件衣服。”丝娆这才现婉嫣的心思十分细腻,绝不仅仅只是个会嬉笑打闹的小野人。
等婉嫣走了,丝娆加件衣服,打开窗,让凉凉的海风透进来。快要中秋了,天上的月亮又圆又大,照得整个海滩清晰可见。远远的,丝娆见到两个人影出现在海滩,其中一个身材高大,依稀是孟秋的样子。
这么晚了,孟秋到海滩做什么呢?与他在一起的人,又是谁呢?丝娆觉得彩之家的人叫她越来越看不透,他们都不是卓羽和沧芸所说的那样简单,尤其是海平,他常常会无缘无故失踪好几天,谁都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丝娆不知道,这栋陈旧的楼里,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
突然,海滩上又出现一个人影,丝娆定睛细看,竟是熙扬。熙扬似乎看到了她房间亮着灯,向着旧楼的方向走来,在窗下站定,抬头望着窗口一动不动。丝娆突然涌起与熙扬交谈的渴望,她心中装着秀君的事不能入眠,熙扬又是为什么事情夜半无眠?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吗?”丝娆走出旧楼,看着熙扬,他正靠着墙,狠狠地抽烟,“还没见过你抽烟,少抽些罢。”熙扬踩熄烟头,声音里带着点奇异的萧索:“偶尔抽抽。”
“就是心中有事,也别抽才好。”
“在你面前,我似乎一下子就被看穿了。”熙扬叹道,“你从来都是这么善察人心吗?”
“我在你面前,从来也无所遁行。”丝娆说得轻淡,却逗笑了熙扬。片刻,熙扬便收了笑容,认真地看着丝娆:“你有一种奇异的力量,与你在一起,我好似什么烦恼也没了,轻松至极。”丝娆微微有些诧异,不想熙扬也与她有同样的感受。
“你知道,我与小蕾是异母的兄妹,但我对她母亲是有怨愤的,多少也带了些到小蕾身上。”熙扬不知不觉对着丝娆倾诉,“我告诉自己,小蕾是我唯一的妹妹,是这世上我最后一个亲人,但那也抵消不了心中的怨。于是我故意纵容小蕾,表面我待她极好,实际上,我希望她在我的纵容下变坏,最好是坏得无可救药。我很可怕,是不是?”
丝娆理解熙扬的感受,体贴地说:“她长成了一个活泼开朗的好姑娘,你无须自责。”
“不,你没有看到小蕾的内心。”熙扬的声音蒙上一层伤感,时至今日,他一见到熙蕾并不幸福的婚姻生活,就觉得有愧,“她一点也不快乐,前些日子我请医生为她诊治,医生说她的精神长期压抑,再这么下去,可能会精神失常。”
丝娆不敢相信地捂住嘴,好一会儿才问:“她不是嫁人,还有了孩子,怎么会不快乐?”熙扬静静地看着丝娆,神情说不出的忧伤,丝娆如醍醐灌顶,颤声再问:“难道她还忘不了卓羽?”熙扬苦笑,缓缓点头:“小蕾来告诉我,说要嫁人,我明知道她放不下卓羽,还是默许了她的决定。”
“熙蕾嫁给谁了?”
“岛上的一个小混混林龙飞。”
“熙蕾真傻,就算不能跟卓羽在一起,也不用那样糟蹋自己,随便嫁人。”
“其实,看到小蕾这样,我该开心,我达到了目的。”熙扬眼神迷蒙。“可你不开心,一点也不。”丝娆知道熙扬内心的痛苦,换作是她,她一样会这样做,“别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熙扬叹气:“幸好舒舒还算健康,林龙飞对她也不错。”
“舒舒,熙蕾的孩子吧?你真会说笑,哪有自己父亲不疼爱孩子的。”
“也对。”熙扬扯起一抹笑容,“小姑娘叫林舒,小蕾起的名。”
“很不错的名字,熙蕾肯定希望她一生平平顺顺的。”
“想见见吗?舒舒很可爱。”熙扬说得顺口,但丝娆总觉得熙扬的神色隐隐有些不自然,仿佛有话要说,又忍住没说。
“有机会一定要见见。”
“你困吗?如果不困,现在就去。”熙扬抬头看着微亮的天,突然来了兴致。丝娆也不觉有困意,便想跟着熙扬去看看。
林龙飞和熙蕾结婚之后,就住到了云家大宅,他本是混混出身,好吃懒做,到了云家更是变本加厉,每天只呼喝下人,什么事也不做。丝娆跟着熙扬才进门,就见一个男人大大刺刺躺在院子的摇椅中睡觉,旁边的桌子摆了一堆水果糕点,他听得有脚步声,睁开眼笑嘻嘻看着熙扬:“哟,大哥回来了。”
丝娆明白这便是林龙飞,不禁仔细打量一番。他的相貌是很不错的,如不是脸上明显的痞气,倒有几分熙扬的模样。
“这位小姐是谁?大哥,是不是你在外面养的女人?”林龙飞说话毫无顾忌,把丝娆闹了个满面通红。熙扬声色俱厉地喝止他:“这位是范内跑出一个小姑娘,扑到熙扬怀中,甜甜地说:“舅舅,舒舒好想你!”熙扬捏捏舒舒的面颊,指着丝娆:“快叫范阿姨。”
“范阿姨!”舒舒冲丝娆展露出蜜糖般的笑容。“舒舒好乖。”丝娆一眼就喜欢上了这蜜糖似的小姑娘,她的笑似乎可以穿透一切阴霾
………【第二十四回(下)世事茫茫 感怀会娇客】………
“舒舒有没有听娘的话?”
“娘不理舒舒。”小姑娘有些委屈,笑容也黯淡不少,“舅舅,你叫娘陪着舒舒玩,好不好?”熙扬刮一下舒舒的鼻子:“舒舒,舅舅一定帮你。现在舅舅要和范阿姨说话,你去找翠姑姑陪你,等会舅舅去找你。”
“舅舅,你一定要来找舒舒哦,你不来,舒舒就一直等你。”
“舅舅不会骗舒舒的。”熙扬看着舒舒走远,转头对着丝娆,“你去看看小蕾吧,或者对她有所帮助。”
丝娆原以为熙蕾只是有些精神压抑,可她一见到熙蕾,就大吃一惊。她记忆中那个活泼可爱光彩照人的女子,如今已是容颜枯槁憔悴不堪,更叫她惊心的,是熙蕾眼中透出一种形容不出的空洞,那仿佛就是这世界再没有值得珍惜的,这让丝娆的脊背爬上一丝凉意。就算一段婚姻再怎么不幸福,刻骨的相思再怎么痛苦,也不至于叫人变成这样。
“熙蕾,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卓羽的姐姐丝娆。”
熙蕾双肩微微一颤,飞快地看了丝娆一眼,那目光复杂难懂,似乎含着强烈的仇恨,又似乎没有。熙蕾又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不再理会丝娆,熙扬无奈地叹气,神情忧郁。“对不起,我帮不上忙。”丝娆只觉得心中酸涩,深深的无力感淹没了她。
“与你何干,不用道歉。”熙扬努力收起悲伤,但有些东西,永远都是伤害与遗憾,是怎么也藏不住的。丝娆也看出熙扬只是在伪装坚强,他肯定十分担心熙蕾的状况,只是,此刻任何言语都没有意义。熙扬和沧阑不一样,沧阑像个孩子一般,伤心时会流露出让人疼惜的脆弱,熙扬却把脆弱掩藏起来,直到再也藏不住才会爆。这个时候,沧阑需要人安慰,熙扬却不需要。丝娆只能沉默。
舒舒远远地跑来,抱住熙扬的腿:“舅舅,你跟娘说了没有?”熙扬拉着舒舒,指指熙蕾:“舒舒不可以吵娘休息,我们出去玩。”小姑娘来了脾气,挣脱熙扬,跑到熙蕾身边:“娘,你为什么不理舒舒?”熙蕾对舒舒的话毫无反应,林龙飞嘲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傻闺女,你娘是不会理你的,还是到爹这边来。”
舒舒扁着嘴,转头看着林龙飞:“爹,你知道娘为什么不理舒舒吗?”林龙飞走到舒舒面前,捏捏她的面颊:“舒舒,你娘从一年前就不理人了,她也不理爹的。”舒舒哇地哭出声来,熙扬忙叫翠姑带舒舒出去,随后质问林龙飞:“你跟舒舒说那些话做什么,她还只是个孩子!”
“大哥,我错了。”林龙飞嬉皮笑脸,“以后我还要靠大哥财,小弟以后绝对不说了。”熙扬冷冷地看了林龙飞一眼,警告他:“有些事,不该说,就要守口如瓶。”林龙飞点头哈腰,附在熙扬的耳边耳语。一瞬间,丝娆浑身流过一股寒意,直觉这两人之间,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熙扬转头,别有深意地看了丝娆一眼,道:“你先回去吧,我叫老李送你。”这是明显的逐客令了,丝娆更肯定熙扬是有事瞒着她,她微微有些不快,随即又释然。这些日子,熙扬一反常态的关心和坦白,叫她生出一些别样的情绪,觉得熙扬生来就似乎该与她一道,相扶相持,没有秘密可言。而今,在熙扬刻意的隐藏下,她才了悟,熙扬与她本是两个不相干的人,不过是因机缘巧合而认识,她又怎能期盼熙扬对她毫无秘密?
“那我回去了。”丝娆淡淡应了一句,转身就走。隐约中,她听到林龙飞漫不经心的笑声:“那小妞不错,大哥可别错过了。”
丝娆开始理解熙蕾的改变,这样一个男人,怎是托付终身的良人?她心里忽然涌出《红楼梦》中的一句断语: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一时间,丝娆悲不自禁,总觉得熙蕾变成这样,与她有所牵连,以往对熙蕾莫名的不喜欢,也因此烟消云散。
出了云家大宅,丝娆见天色尚早,就去了码头。那天在集镇上遇到秀君后,她便天天去码头,只盼能再见到秀君,可一连好几天,都不见秀君再来。
岛上的码头并不大,但因刚有船靠岸,人来人往,也显得十分热闹。丝娆不禁想起,沧阑也曾带她去纪家的码头,那时候也是这样热闹的光景,只不过如今是物是人非而已。丝娆涌起惘然的愁绪,心痛已然变得很淡,更多的只是无尽的惆怅。她与沧阑无缘呵,所以才会横生变故,直做了那分飞劳燕。而世事也真个难以预料,秀君竟然还活着,这也许就是她与沧阑无缘的原因罢。
突然地,丝娆就做了决定,她要将秀君活着消息告诉沧阑。开始,她犹豫不决,或者只是因为心底那一点不甘吧,为什么要她去成全沧阑与秀君?对着熟悉的景象,丝娆终于明白,物是人非事事休,她能拥有的,只是回忆。不如就成全他们吧,至于他们最终的结局,她无能为力,所能做的,也只是为他们祈祷而已。
丝娆闭了闭眼,深深吸一口气,将心底最后一丝不甘抛掉。一睁眼,沧阑赫然站在面前,一双黑眸似乎蕴藏了似海的深情,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她。
是幻觉吗?丝娆不敢相信地转身,直到有人从身后轻轻拥住她,她才颤声问:“沧阑,是你吗?”
“是我,丝娆,我来带你回去。”沧阑的声音真实地响在耳边,丝娆挣开沧阑,笑着问道:“回去?回纪家?我是被休的媳妇,没等我进门,就被赶出来了。”沧阑面上浮出痛苦的神色,他急急说:“丝娆,我知道你怨我不相信你,可是,现在我知道了……”
“不,我不怨你。”丝娆打断沧阑,“我只怨天不给我们共偕白的机会。”
“我们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