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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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繁花-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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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视下死去,也不再有遗憾了。秀君面上那抹笑一直曾消散。慢慢地。越来越浓、越来越深,最终凝固在最灿烂的一瞬。

    这笑容。留住了世间最纯最真的东西,扎在沧阑的心中。开出永不凋谢地花。他缓缓俯下身去,轻柔而庄严地在秀君唇边印上一个带血地吻,低低道:“秀君,鲜血为证,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妻子,永不改变。”

    赵怀安和他地手下被沧阑震撼了,只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心底不约而同涌起说不清地酸涩。赵怀安狠命地掐了掐他的手臂,挣脱那股莫名的情绪,敲了敲两个手下,让他们去把子浚带走。子浚冷冷地看着眼前生的事情,没有惊叫,没有哭喊。一双眼睛散出的冰冷寒气。无声地在眼底燃烧,烧成一片地强烈恨意。他没有再挣扎。任由赵怀安的手下抓着他,一声不响地跟他们走。阿霖早已哭哑声音,抽泣着坐在地上,茫然地望望跪地不动的沧阑,又再望望被越带越远的子浚。突然,阿霖爬到沧阑身边,使劲扯了扯他的衣衫,撕声道:“叔叔,子浚被带走了,你救救他。”然而,沧阑并没有像阿霖期望的那样,站起身来很快把子浚救回,而是在他的拉扯下,软软地昏倒在地。阿霖的眼泪唰唰往下掉,他摇着沧阑,却怎么也摇不醒。他看到沧阑的脸色,逐渐比身上地那件长衫还要白,更加不知所措,唯有拼命地摇晃沧阑。

    “笨蛋,一边去……”卞国盛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喘着粗气推开阿霖,有节奏地掐着沧阑地人中急救。阿霖好奇地看着卞国盛的举动,忘了哭泣,双手不觉就跟着学样。不一会儿,沧阑悠悠醒转,神情迷茫地看着卞国盛,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天上还是那轮月亮,那和方才一般样地清辉,在血色的映衬下,就变成了白惨惨的冷光。四面都是阴寒的风,直钻沧阑的心骨,可他的掌心,仿佛是握着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冻得他血肉模糊。他蓦地记起,手里握着的是秀君的手,她刚成了他的妻子,而她却中弹了——她死了。

    不是这样的!秀君是不会死的!沧阑的心,在疯狂的呐喊,他握着的那双手,仍然柔软,除了那硌人的寒冷外,与常人无异。“秀君,你的手怎么冷得像冰,你会生病的。”沧阑喃喃说着,双手不停搓着秀君的手,“我为你搓搓手,你就不会冷。你是我的妻子,我们一起走,离开这里。”

    卞国盛听着沧阑的话,胖脸狠狠抖了一抖,那胖得像藕节的手指伸出去,在秀君的手上探了探,迅地缩回。以他的经验,在现在的天气下,尸僵不可能出现这么快,他也亲自探查了,秀君的手尚有余温,根本就不是沧阑说的那样。唯一的可能,便是出了沧阑问题。卞国盛的眼睛定定落在沧阑身上。

    沧阑面上的迷茫已经完全被柔情取代,他专心致志地搓着秀君的手,眼神认真且坚定。他好像感到秀君的手在动,只要他再搓一会,秀君就可以站起来,对他说,他们要去一起去哪里安家。卞国盛快步上前,甩手给了沧阑两个巴掌,只听得“啪啪”两声,沧阑左右脸颊就各浮出一个肥短的手印。卞国盛才打了沧阑,立即就点头哈腰给他赔不是:“三少爷,卞某冒犯了,冒犯了。若卞某不这样做,三少爷很可能怒火迷心,精神要出毛病。三少爷,这姑娘已经去了。”

    沧阑颓然放手,一直跪着的身子,无力地瘫坐在地。他的整个身体都麻木了,那双腿更好似不属于他,一点知觉也没有。突然,他踉跄着爬到卞国盛身前,扯着他的衣服摇摇晃晃站起来,冲着他吼:“你为什么要打碎我的幻梦!你们怎么可以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之后,还这么残忍地夺走我最后的希望和温暖?你们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可以那样无情?鲜活的生命,凭什么被你们轻巧草率地杀死?”

    卞国盛无奈地笑,尴尬说道:“三少爷,我这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探长,做不了主,那干这事的,都是上头的人,我可没参与,一点关系都没有。再说了,要不是我开车送三少爷来,恐怕你连这姑娘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沧阑盯着卞国盛良久,撒手放开他,咚地坐倒在地。“你走!我不要见到你!”沧阑低低说话,声音里满是萧索的倦意。卞国盛立即转身就走,顺手还拉走了想要过来的阿霖,只把沧阑一人留下。

    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只有寒风吹过的声音异常清晰,沧阑的泪终于无声滚落。在他的心底,铭刻着两个绝美的笑容:一次因生离而化成,一次以死别而幻生;一次,是他太过相信这个世界的美好,以至牵出那场阴谋和风波,让他和丝娆结束了虽然是错误开始,却可以幸福结局的婚姻,一次,是他尽力想要驱散遮住美好的乌云,却在拨开乌云之后,看到那并不是他想要的,只是血淋淋的痛,仿佛是他的右手砍掉了左手,骨血相连,又骨血相残——因为他心如明镜,秀君的死,与他的母亲脱不了关系



………【第五卷:变之无常 第四十五回 前尘空涌 爱恨化劫灰 火炉围坐 深夜沥肝胆(二)】………

    自他从英国回来,这个世界慢慢地向他展露了真实且无情的一面,每当他怀着憧憬,期待着美丽的未来,他的希望一定破碎。阴谋、算计、仇恨、死亡,到今天,落在秀君头上。闵蕙出走时曾给他寄言,要他保护好自己那块纯净透明的世界,可是,到了这般境地,他又如何还能做到无怨无恨,始终以孩子般的天真来看待这一切?

    不可能了。沧阑心底有玻璃碎裂的声音,他曾因两个世界不相融合有过的惶恐和害怕,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苍凉的默然。

    沧阑抱起秀君,一步步向前走,他清楚自己必须做一件事,带着秀君回家,让所有人知道,秀君是他的妻子。沧阑走得很慢,面颊上的泪被风吹干了,又涌出新的,直到站在纪府门口,他才抬手用衣袖擦去所有泪痕,用力拍门。

    来开门的人是阿七,他只看到沧阑的半张脸就急道:“三少爷,你脸上弄了什么脏东西?这大清早天还未亮,你就出去了?”等沧阑走进门,阿七才现他手中抱着人,借着清晨淡朦的月光,可以隐约辨出他浑身黑糊糊的东西,是干了的血迹。

    “三少爷,这是怎么弄的!?”阿七惊叫起来,“你受伤了?”沧阑一言不,撞开阿七伸过来扶他的手,踉跄着向前去。阿七愣了片刻,这样粗暴的沧阑让他吃惊,正当他想再次上前时,沧阑已经走远。他去扶沧阑的那一刹那。看得很分明,沧阑的腿和手都在颤抖,可步子就是稳稳地,手中抱着的人也不曾掉落。阿七心知有异,不敢耽搁。赶紧去寻大太太。将沧阑的反常情况说了。大太太面无表情听完,淡淡道:“没你的事了。下去吧。”阿七恭敬地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大太太看着阿七离去。面上逐渐浮出一丝慌乱的神情,她不想让沧阑知道地事,竟被沧阑撞破了!她深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阑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地。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大太太端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慢慢啜了几口,似在等待着什么。

    不一会儿,房门被撞开了,沧阑抱着秀君走进来,立在大太太面前:“娘,你不是跟我保证过。只要我不恨你。你不会伤害秀君。为什么?”大太太此时已定下心神,反问沧阑:“阑儿。我是答应过你,可是,你做到了我提出的要求地吗?我要你不能和她在一起,答应与言小姐的婚事,你是怎么做地?”

    沧阑辩言道:“娘,我从来就没有答应过你要娶言小姐。”“那么,我也没有答应你什么。”大太太冷酷无情地回答。沧阑唇边绽出一抹浅浅的绝望笑容,低语:“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心底还期待着最后的温情。娘,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娘,我要告诉你,从秀君死去的那一刻,她就是我的妻子,这一生一世,永不改变。我不会再娶任何人!”

    沧阑地话决绝,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大太太的心中不觉涌起一股深沉的凉意。她这时才注意到,沧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秀君也换了衣服,脸上的血迹仔细拭擦净了,眉眼宛然,竟好似活着一般。大太太站起身来,退后几步,一张脸白得没有血色。

    她失去了儿子?

    “不是你想的那样。”大太太急急地解释,“如果秀君不是个丫头,她有一个好出身,我绝对不会反对你们。阑儿,你不知道,要在这个世道生存,会遇到多少困难。现在咱们家是富贵之家,可说不准哪一天会出点什么事,如果你能有一个可以帮衬的妻子,重头再来也容易多了,就像我年轻的时候帮你爹……”

    沧阑一言不,抱着秀君转身离开,他不想听大太太地借口,他没有这样冷酷无情地娘。

    沧阑抱着秀君回到竹园,守着她到了天明。天一亮,他就去了静安寺路。在静安寺的对面,有一个洋人修建地公墓,他专程前往,是为秀君安排后事。沧阑没有选择几千年来盛行土葬,而采用火葬,一是他在国外多年,深觉火葬简单易行,秀君的丧事只有他一人操办,他又没有经验,这样才不至乱方寸,失了葬礼应有的庄肃;二是他曾听过凤凰涅浴火重生的故事,凤凰每当快要老死之时,便把自己投入烈火,在火中烧尽垂老躯体,获得新生,他希望秀君也能像凤凰一样,一把大火将尘世的烦忧和苦楚皆尽化去,得到真正的宁和。

    静安寺公墓设有礼仪室、火葬室和供藏室,专为洋人办理丧事所用。沧阑揣度着,既是专为洋人所用,他此去多是没有结果,那就不得不麻烦苏琳娜,让她去说,方有作用。然而,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求人。沧阑总觉得,要以自己的力量办成了,才是对秀君在天之灵的告慰,所以,尽管猜到了结果,他还是一人前往。

    守在墓园门口的小伙计,听了沧阑表明来意之后,讶异地看了看他,才道:“少爷等等,我进去问问老板。”沧阑在外耐心等候,小伙计一出来,就做手势请他进去。小伙计引着沧阑到了一处僻静所在,推开门道:“老板要亲自见你。”

    沧阑踏步进门,一个高个洋人便站起身,用英语向他问好:“你好,先生,欢迎你来静安寺墓园。我叫史密夫,是这里的负责人。”沧阑也用纯正的英语答道:“史密夫先生,很高兴认识你。纪沧阑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史密夫兴高采烈道:“纪先生的英语说得极好,是曾游学在外?”沧阑点头:“在英国住了四年。”史密夫道:“难怪纪先生不像其他中国人,竟前来要求火葬亲人。外面传说,静安寺墓园只为外国人服务,其实不然。我们当初建造这个墓园,是对所有人开放的,只是中国人都不肯火葬,时日一久才成了现在的局面。”

    沧阑惊喜道:“这么说,史密夫先生答应为秀君火葬了?”史密夫爽快应道:“当然,纪先生随时来都可以。”“那我立即回去准备,很快就带她过来。”沧阑的声音略带哽咽,透出不舍之情。史密夫拍拍沧阑,了解地说:“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的,你的亲人只不过是早走一步。”沧阑心中反而酸苦难禁,道理是这样,但他一想到秀君怎么死去,便不能平静。史密夫看出沧阑的悲伤更甚,却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亲自将他送出墓园



………【第五卷:变之无常 第四十五回 前尘空涌 爱恨化劫灰 火炉围坐 深夜沥肝胆(三)】………

    沧阑很快回到纪府,没有惊动任何人,抱着秀君悄悄从花园中偏僻的后门出去。纪府有两处后门,一处位于厨房旁边,平日里下人买菜进出都是走那扇门;花园这扇掩藏在梅林之后,上了锁,几乎没人用过,只有大太太、沧堇和他有钥匙,要避开人,走这里再合适不过。

    待沧阑赶回静安寺墓园,史密夫已经为秀君安排好了火葬事宜,小伙计一直在墓园门口等着他们,见到他们,就直接领着他们去火葬室。

    到火葬室门口,小伙计拦住沧阑,用极其平静的语调道:“少爷请止步,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办吧。”沧阑微微一愣,只觉小伙计的语气太过无情,他迟疑片刻,最后凝望了秀君一眼,才将秀君交到小伙计手中。他的眼眶慢慢红了,眼珠像是浸过水般晶莹剔透,只要稍微用力,就会有一种咸咸的液体流出。

    红砖的高烟囱冒出一阵清薄的烟,有一些刺鼻的味道在空中弥漫,沧阑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脑中闪现出秀君被推进火中的情景,一瞬间烈火就包围了她,火苗不断吞噬着她的身体,逐渐化为灰烬。就这样想着,沧阑也觉得难受不已,他不确定,若他此时就站在火炉前面,会不会不顾一切冲过去。小伙计那样淡然的劝阻,正是以往经验的积累,避免了他再经历一次痛苦的生离死别。

    青烟缭绕在半空久久不肯散去,仿佛是南飞的大雁在临行前对故乡最后地依恋。沧阑的心空落落的,无论爱和恨。都只感到悲怆。这种悲怆,最终衍化为一句无可奈何的惋叹——

    人生无常,聚也匆匆,散也匆匆。

    直到小伙计捧着一个黑色的小匣子出来,沧阑仍然未曾动过。小伙计将手中地黑匣子交到他手中。他才如梦初醒,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匣盖。两滴清澈地水珠溅在光润的匣盖上。流溢出五彩地光晕,滚滚摇摇。又再滑落,没入尘埃。

    “少爷请收好骨灰。”小伙计见沧阑的手有些颤抖,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沧阑默默低头,半晌才抬头,慢慢道:“谢谢。”

    小伙计看着沧阑转身离开。他欣长地身影消失在日光中,不知怎地就涌起一股酸涩之感,眼睛蓦地潮湿了。

    初冬的阳光温暖而干燥,沧阑捧着秀君的骨灰匣,穿梭在来往的人群,完全感觉不到阳光带来的暖意。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匣子,到了小时候和秀君一起看大轮船地黄浦江边。江水滔滔,他默立良久,忽地将匣盖打开。手一扬。灰白的粉末就尽数飘向江心。

    “秀君,你在大海中安息吧。从此,再也没有人可以打扰你的宁静。”沧阑把手中的骨灰匣也扔进黄浦江,“我要去北京了,也许要很久才能回这里看你,你不会怪我吧?”黄浦江水涌动,寥落的江面竟不见一艘船,因为没有货船进出,码头也静悄悄地,看不到一个工人,回答他的,只有江水拍打堤岸的声响。

    沧阑想着要回纪府一趟,跟纪老爷子道个别,再把码头的生意交给沧堇沧彦,这一去北京,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然而,此时已日近中午,必不能遂了他的心思,避开大太太做好一切,悄然离去。他亦不想在江边久待,让码头地工人现,另生风波。

    沧阑于是去了外滩一家俄罗斯人开地酒吧,点了一整瓶伏特加,倒满一杯,加了两块冰,便望着那清亮透明的液体呆。他是从小是滴酒不沾地,这一夜一日遭逢巨变,只叫他想狂饮一番,因而才来了酒吧。可就在烈酒摆在(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网阅读!)他面前的一刻,他心底却清醒地涌起两句悲哀的话——“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刹时,他意兴阑珊,什么也不想做了,只想就这样坐着,直到白苍苍,重归尘土与秀君再次相见的那一刻。但他却知道,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他必须做点什么来打消这股念头。他顺手拿起酒瓶旁边冰桶里的一块冰,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冰块被沧阑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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