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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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繁花-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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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随着不凡的话音,尖锐的枪声突然响起,一个个。身躯相继倒下。顿时,请愿的人群乱作一团,四处都是惊恐的人东奔西跑。沧阑站在人群中,静立不动,那些年轻胸膛上绽放的血花,仿佛溯回了时光,他看到秀君沾满秀君沾满鲜血的身体,缓缓向后仰。他疯了一般拨开人群,冲向前去,想要在秀君倒下之前,扶住她的身子。不凡就在沧阑身边,忙一把拉住他,吼道:“沧阑,你干什么!不能去,此时过去,只能送死!”

    可是,此时要离。开,又岂是易事。军警端枪射击,又有士兵带着大刀冲进人群,见人就砍。混乱的人群中,子弹横飞、刀锋无情,稍不留意,就会中弹中刀倒地。而地上,早已经横七竖八躺了好些尸体,都是血肉模糊,面目难辨。不凡沧阑顺着人群逃窜的方向,小心翼翼躲着子弹和大刀,向东面退去。不远处一个女学生,中弹倒地,匍匐着向前爬行。一个士兵举起大刀,向着女学生猛砍,她挣扎一下,气绝当场。不凡气红了眼,怒喝一声,欲冲上前与那士兵扭打,却被沧阑抓住:“不凡,冷静点!你才告诉过我,要赶快离开这里!”

    不凡痛苦道:“现在我才知道,有一句诗说得一点也没错,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沧阑默了片刻,低声道:“说这样话,未免丧气。”不凡摇头道:“不是丧气,只是感到心冷。沧阑,经过这次事件,难道你没有觉得,我们一腔热血,想要报国,却被那些当权者肆意破坏,那种感觉,太痛。”不凡这番话,正好说到沧阑心底,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有所闻,这是一个月前的大新闻。”沧阑望着不凡,不知他说这话的意思。不凡道;“我要投军,参加北伐。往日我可以顺着表哥的意思,让他安心,可今日之事,让我再顾不得他爱护我的心意了。”不等沧阑开口,他又接着道:“我决不能容忍自己再经历一次这样无力的感觉,投军以后,我就可以上前线,真枪真刀跟敌人拼杀,而不是像今天这样,看到军警动枪,只能退走。”



………【第五回 从戎报国 赤胆昭日月 异乡飘零 辛酸予苍天(三)】………

    北京到广州,千里迢迢。沧阑不曾向沧芸当面辞别,他有些顾虑,怕沧芸会阻止,只在离开北京之前,留了一封信,托不凡的同学在他们走后送给沧芸。一路上,他们看到很多报纸关于惨案的报道,沧阑趁着中转火车的间隙,了一篇英文评论给鲍威尔先生,并在最后,附上了辞职信:“先生台鉴,这些年承蒙先生悉心教导,沧阑获益匪浅。如今,沧阑目睹惨案,只恨手无缚鸡之力,决心从戎,望先生俯允。沧阑不敢忘记先生教诲,虽然参军,亦不会放弃用文章来战斗。广州革命政府将要北伐,沧阑会将所见所闻化成文字,给先生。”随后。沧阑又6续写了几篇英文评论,他想要所有的外国人了解一个真实的中国,让像鲍威尔先生那样的外国朋友,都贡献出自己的力量来支持中国的革命。

    这么一面赶路,一面写文章,沧阑迅地消瘦,不凡看在眼里,忍不住劝道:“沧阑,好歹你给自己多一些休息时间,再这样下去,我怕你还没到广州,就病倒了。”沧阑双眼通红,浮出一个疲倦的笑容:“我知道,你不要担心。”

    不凡长长地叹气,道:“话不是这样说,沧阑。我是害怕,你要是因为我提参军的事,而累倒在参军的路上,我岂不是大大的罪人。那是要下地狱的,我才不要。”沧阑听出不凡话里的意思,感激地笑道:“你这样说,我也只能去睡觉,免得你下地狱。”“就快到广州了,你安心睡,我会叫你的。”不凡终于松了口气。

    两人略作收拾,随着拥挤的人群下了火车。火车站的人潮更加汹涌,往来的旅客,兜售香烟和零食的小贩,以及穿梭在人群中的小偷和妓女,构成了一幅奇妙的图画。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和男人拉扯,目光偶然瞅到他们,竟丢下男人仓皇逃开。

    那女人对火车站的地形很熟悉,现沧阑追近之后,在人群里绕了几个弯,竟然不见了人影。沧阑和不凡在车站里找了遍,再没有看到那女人,沧阑失望不已。

    两人打听清楚不凡表哥廖磊队伍所处位置,很快就找了过去。廖磊得知他们的来意,严肃地看着不凡,道:“不凡,姑姑和姑父去世前再三交代,不要让你卷入战争,所以我才送你去北京读书。你说要参军的话,可有认真考虑清楚?”

    廖磊答应下来,仔细听了沧阑的描述,派了几个手下到广州几个热闹的地方查探。随后,他叫人送来两套军服,让不凡和沧阑试了试,便安排他们去休息:“今天先休息。明天开始训练。沧阑,你大嫂有消息了,我会立刻通知你。”

    那是几排低矮的房子,许多地方都破落了,想来在雨天时,屋里会有多处漏雨。沧阑屋舍中转了许久,才总算找到了地址上的门牌号,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等等!”他心潮起伏,这些年,他的心里一直存着疑问,沧堇究竟是如何死的,送回尸体来的人只字不提,他也找不到答案。如果,待会真的是晴眉从里面出来,他是先恭敬地称呼她为大嫂,还是直接就问她沧堇的死因?

    沧阑道:“绝没有认错。大嫂,我只想问你,大哥是怎么死的。”门内传出压抑的低泣,沧阑轻轻推门,门已然打开,晴眉kao着墙,手捂住脸,泪流满面。V!~!



………【第五回 从戎报国 赤胆昭日月 异乡飘零 辛酸予苍天(四)】………

    “大嫂,你怎么就不回家?”沧阑略略一扫。就看清了屋内只摆着几样简陋的家具,就已逼仄得转不开身,“就算大哥死了,你不想回纪家,可你为什么不回曾家?”晴眉咬咬唇,擦干眼泪,道:“沧阑,你别问,这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至于沧堇,他是因我而死,详细的情形,也不能告诉你,你就当没见过我。”

    沧阑不解道:“大嫂,你怎能这样说!虽然大哥不在了,可你始终还是我的大嫂,我有责任替大哥照顾你。”晴眉冷声道:“你听不到吗,是我害死了你大哥,你该恨我!”沧阑摇头,缓缓道:“我虽然不知道经过,但大哥因你而死,怎么可以说是你害死大哥。这根本就是两回事。你想错了,大嫂,你不能因为大哥的死,就把自己放逐。”

    “可是,”沧阑略显踌躇,顿了顿还是将话说开了,“大嫂你的处境这般困顿,我一定要帮你的。这些年,我在报社也存了点钱,就给大嫂换个好一点的住处,剩下的贴补生计。”晴眉坚持拒绝:“我可以的,沧阑,你那些钱留着自己用。”

    沧阑猜得晴眉心中所想,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钱我没带在身上,一会去银行取了,再给大嫂送过来。”晴眉情知说服不了沧阑,便转了话题:“沧阑,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这些年曾家的情况?”

    沧阑道:“大嫂,晴衡二哥和他的太太,几乎和你同时失去了踪影,到现在还不见人。曾伯伯和曾伯母因思念成疾,相继过世,如今曾家是晴衍大哥当家,几番改革下来,将银行规模经营得更加大了。”晴眉难以置信,哑声道:“我爹娘都不在世了?”沧阑点点头,肯定道:“曾伯伯先于曾伯母而去,我听人说,在曾伯母去世之前,她曾恳求晴衍大哥,让他不要放弃希望,一定要继续寻找大嫂。”

    “我……”晴眉几乎拖口就要说出回上海的话,可在转念之间,又咽了下去。晴衡虽没消息,可她猜得着,那一定是被他那日本母亲安排去做什么事了,若她回到上海,被他母亲现,那会害了晴衡。死者已矣,她应该为活着的人考量。“沧阑,你走吧,我已决定,今生今世再不会回上海。”她狠一狠心,把话说到绝处。

    沧阑却是不信,若不是万般无奈,谁会狠得下心,连父母也不去祭拜。然而。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他也不能再回转,只得道:“我这就去提钱,大嫂是跟我一块,还是在家等着?”晴眉略想了想,道:“你去吧,我有些困,想再睡一会儿。”沧阑便自去了,走了两步又回过来,嘱咐晴眉一定等他回来,才又离开。

    不多时,沧阑转回,不见晴眉,四下里找了问了,都没见人,便懊悔不已,不该留下晴眉一人。他又在附近找了几遍,还是不得晴眉下落,只得回了军营。

    “那样便好,我们可以放心训练。”不凡不由分说拖着沧阑到了训练场,高兴道,“表哥今天就要教我枪法,正好你回来,一起学枪。”说罢,他解下身上挂着的枪,递了一把给沧阑,自己拿着另一把在手中把玩。

    “你们看好了!”廖磊话音还未落,枪声就已响起。V!~!



………【第六回 高歌凯进 铮骨传美名 偃旗息鼓 星火仍燎原(一)】………

    枪响过后,廖磊指着远处的枪靶子,用枪瞄准了:“开枪之前,心要放松,不要想其他杂事,把注意力集中在靶子上,想象对面是你的敌人。”说话之间,廖磊连两枪,向剩下的两个靶子各射一枪。

    “表哥,你的枪法可真准。”不凡看到远处三个枪靶都正中红心,不禁赞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看你开枪。”沧阑也目1ou钦佩之色,要有这样的准头,没有下功夫苦练是做不到的。“这些天,你们可要好好练习,国民政府已经决定,由第四军独立团作为先遣部队,于下月出,支援被吴佩孚击败退守衡阳的唐生智,余下的部队,等候命令,随时都会开赴战场。”廖磊仔细叮嘱道,“不凡,我尤其不放心你,若是下不得苦功,上去战场没有准头,只一通乱射,敌人没杀死,反把自己的命丢了。”

    此后,不凡与沧阑每日在训练场练枪。刚开始,两人轮番拖靶,渐渐地上了靶子,到五月末,已经可以接近靶心。除了练枪和写最新的时局评论给鲍威尔先生,沧阑一有假就到城里四处闲逛,火车站附近去得最多,希望能再遇到晴眉,却未能如愿。他料知,晴眉刻意避着,不是那么容易找到,得耐着性子慢慢来,就是不知何时军令下来,要离开广州,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只怕这事因此耽搁了,往后更找不着。这一番心思,闷在心里,倒让他十分犯难,寻不出解决之道。

    “谁来告诉我,我们是什么部队?”廖磊的声音慷慨激烈。“我们是国民革命军第八军第四师第七团!”回答的声音也慷慨激烈。

    “谁来告诉我,我们北伐的目的是什么?”廖磊激动不已。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喊声震耳欲聋。不知道谁带头唱起北伐军歌,那歌声简直响彻天地,每个人的耳朵里再没有别的声响,就只有雄壮的军歌声:

    许久,歌声才歇了,廖磊高声下令:“弟兄们,收拾行装,我们吃过午饭,一点钟准时出!解散!”

    “不说还好,被你这么一说,我也不太敢相信了。”不凡笑笑,伸手摊开掌,“你看我手心里,全是汗,不知道真在战场上,我会不会紧张得又拖靶了。”沧阑忍不住也笑:“快别说了,我们要相信这些日子的苦练。”

    十二点五十分,所有人都整装待,整整齐齐站在集合场,就等廖磊一声令下,便开赴战场。廖磊巡视一番,道:“此次去衡阳,我们将由粤汉铁路先到韶关,接着从韶关翻越挡在前面的崇山峻岭到达郴州,最后再由粤汉铁路至衡阳。唐军长此刻正在衡阳整军,我们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在这个时间内,必须赶到衡阳向军长报到!大家有没有问题?”

    “出!”

    天渐渐暗下来,山路崎岖难走,在夜色掩映下就更加难行。虽然这两年的经历,沧阑已经不是当年的富家少爷,但几小时山路下来,还是让他出了满身汗,脚步也开始有些虚滑,只是咬牙坚持。

    六月里的天气,夜里还是很凉,密林之间山风吹过,能冻得人鸡皮疙瘩。沧阑衣服里全是汗水,这会停下被冷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两个寒噤,从梦中醒来。不凡在不远的地方,kao着一块平坦的石头,睡得正香。一个人蹲在不凡的身边,将手里的毯子给他盖上。



………【第六回 高歌凯进 铮骨传美名 偃旗息鼓 星火仍燎原(二)】………

    “若没有不凡,我也想不到从戎。”

    “不凡这小子。做什么事情都是想到什么就干什么。”廖磊一笑,转了话,“你早些睡,明天很早就要动身。还有,夜里冷,你跟不凡合着盖一条毯子吧。”沧阑谢了廖磊,挨着不凡睡下,直到早晨军号响起,才醒过来。

    “想是夜里着了凉。”沧阑强撑着身体,机械地抬动步子,跟上队伍行进。不凡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忙不迭地叫起来:“不行不行,沧阑,你在高烧,必须停下来治疗休息。我这就去跟表哥说。”沧阑赶紧制止:“不凡,不要去,我能坚持。我问过了,翻过这个山头就到郴州,也就是两三小时的路程。”

    两点十分,部队进了郴州城,事先联系好的军车已经等在城西广场,廖磊下令,到广场上立刻上车。到了衡阳再整军休息。沧阑在不凡的帮助下,爬上车厢,坐定之后,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弛,竟昏了过去。

    “你真混!他胡闹,你也跟着?”有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他病成那样,让军医给他看了,留下一个人照顾他,养好身体再赶上部队就是,这能耽误多少行程!”

    “还能捡回一条命。”先前的声音没好气地答道,“下次可别这么混了。”

    沧阑听出那是廖磊在训斥不凡,不觉有些急,竟微微张开了眼,低声道:“团长,怪不得不凡,是我错了。”廖磊听得他说话,面上泛出喜色,却又瞪着眼睛道:“既然知道错了,就得受罚,不凡也得一并罚了。”

    不凡大叫:“表哥,我不服。眼见着快到衡阳,说话就要开赴战场,你把我留下,这不是成心不让我去打军阀。”廖磊呵呵大笑:“你竟惦记这个!有你的份,少不了你的,就安心等着吧。”不凡搓着手,扬扬眉道:“有份就好,我保管照顾好沧阑,说不准还能提前归队。”

    “团长,请你准许不凡跟着部队一起走,我自己可以的。”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沧阑忽然低声道。不凡佯怒道:“沧阑。要不是你病着,我一定给你两拳。要陷害朋友也不是这样做的,你也听到了,我留下照顾你是军令,军令是说改就改的?”廖磊已经走到了门外,听到这话转头赞道:“不凡,这次你总算说对了。”

    沧阑披衣起身,将不凡挪正,又盖上被子,仔细地打量身处的地方。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四壁光亮,家具也颇新,床单被子是崭新的,想来是这家主人特意换过了。沧阑不禁苦笑,看这情形,他们是太过麻烦主人了。

    那妇人惊了一跳,心知叫漏了嘴,瞒不住身份,只得抬起头:“是我,春柳,三少爷可记得?”沧阑道:“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春柳把头垂得更低:“三少爷,当年我做那样的事,是年轻不懂事,才会做出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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