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立刻平心静气地相劝:“皇上息怒,小心别气坏了龙体。”
“皇帝,后宫里边几个丫头吵嘴不安分实乃常事,不必置气。鱼露,你们退下吧,去北五所领赏吧。”太后说话,无人再敢抬头。
舞伎们退下,殿内仍一片寂静,瑞雅好生相劝:“好了,小事一桩,大家如此严肃,可别吓坏了玉修格格,各位继续吧。”
宓雅暗自估摸着,几位姐姐倒还真是互相帮忙扶持,但后宫却是比她想象中的复杂,形形色色的人得以充斥这个空荡荡的世界。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龚吉特·鱼露
鱼露纤瘦的身体,与背后的金殿成了鲜明落差,刚下了石阶,一个太监迎面而来,音容相貌在黄色灯光的映衬下,轮廓分明,笑容灿烂,语气殷勤:“鱼露姑娘,又该去北五所领赏了吧?”
鱼露抬脸,见了这熟悉的英俊脸庞,笑答:“承蒙皇上看得起,又要牢华公公带路了。”
比鱼露高了三四寸的小华子一侧身,伸手道:“鱼露姑娘请。”
两人一同走在红墙边,春日的微风仍带着一丝阴冷,一阵吹来,鱼露不禁打了个寒颤,小华子悄悄瞄了她一眼,微笑道:“你进宫都一年多了,干这事儿都快半年了,还怕?”
鱼露也笑了:“是冷的。”
“或者——是怕了后宫娘娘们的杀手?”小华子打趣似地说着。
“皇上说要宠幸我都已经七次了,哪次成真的?”
“可每次都会有杀手来呀。”
鱼露环顾,见四周无人,轻轻搀起小华子提灯笼的右臂,道:“是,你武艺高强,要不是你,我早送命啦,谢谢你!”
小华子又说:“那就以身相许来报答我救命之恩吧。”
“那要看沈公子你可否等得小女子?”
“等得等得……诶,我是假太监的事,没人来问你吧?”小华子的声音一下子沉下来,丝毫不像个太监。
鱼露也严肃起来了,道:“这后宫多大?你我不过沧海一粟,即使有一天,我们都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停下脚步询问一句的……”
“你可不算沧海一粟,宫里的娘娘们可都紧盯着你呢,奴才们也特别勤于奉承你,难道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说话间,北五所就在眼前,理事的太监、嬷嬷都已离开,只余值班的奴才。小华子领着鱼露走入藏宝阁,里边的小太监闻声迎了出来,曲膝点头道:“哟!鱼露姑娘又来领赏了吧?快快,请进请进……”
“皇上口谕,赏了舞班每个姐妹十两银子,另赏我五十两黄金。”鱼露倒也客气。
“得了,奴才会去登记的,那——就由华公公到库里领赏,奴才也就不进去了。”见鱼*头,那太监便退下了。小华子掏出腰间的布袋,给鱼露使了个眼色,她便站到右边库前把风,小华子便快步进去了,库房的地是木头铺成的,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也是黑夜里的惯例。
清风显得更加阴冷,鱼露默念着时间,万籁此俱寂间,涌动着恐惧。不久,小华子提着看似半满的布袋,使劲拉上库门,拉着鱼露,离开了。
“又多了许多宝物吧?”鱼露从袋中取出所有的银子,揣在怀中。
小华子收起布袋:“嗯,前几天西藏进贡了些东西,所以我多拿了副画。得了,我要赶紧把东西送出去,连夜卖了,明早回来。”
鱼露答应后,向畅音阁去了,那儿边上有一栋三层的小楼,就是她和舞班的住处。 。 想看书来
庄子之道
几天后,宫中传出个消息,太后七十大寿在即,宫中各人应当开始准备寿礼了。消息很快传入了景福宫,秀女们各自托宫女暗中传话,所以官员上朝半路,被宫女拦截,私语几句是常见的。当然,宓雅不用费这般周折,她的几位姐姐自会照料到她。
“茹妃娘娘驾到!”门外太监宣叫。
茹雅扶着贴身丫鬟婉儿的手,轻轻跨过门槛,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左右几排秀女,没有一个敢抬头,宓雅自然也在其中:“茹妃娘娘吉祥。”
“平身。”茹雅边走边说,直接入了屋子,秀女们也立刻跟着进去了,俞嬷嬷走在最后。
“俞嬷嬷,这届秀女可都安分?”
“回娘娘,和过去一样,大多数人都还算安分,自叶赫那拉·尔倩小主被带走后,景福宫中并无大事。”
茹雅难得一笑:“那也多亏俞嬷嬷调教得好,宫里有这份能耐的,也就那么几个。本宫今儿个来,是为了太后寿宴的事儿,往日里都由宫外边的人弄些奇珍异宝的来,今年可不太一样,所以本宫得多花些心思。婉儿。”
一旁清秀的丫鬟从身后太监们手中的木盒里取出一副宽五分的卷轴,小心翼翼展开后,大约有一丈,是一副刺绣,上边是个“寿”字,下面是云间柳枝飘扬间一只形态饱满,栩栩如生的凤凰飞过。用色大胆协调,针法多变,乃是绣中上品。
秀女们一个个都赞叹不已,即使俞嬷嬷都是一副大开眼界的神情,婉儿的神态像极了茹雅,平缓地说道:“这副‘凤凰贺寿图’是茹妃娘娘亲自设计绣成的,其华美瑰丽定能技压群芳,但娘娘想将其制成剪纸,再献给太后。”
一闻此话,秀女们交头接耳起来。宓雅见过许多茹雅未进宫时的绣品,技艺比这副“凤凰贺寿图”更精湛的,确是有许多,这俗气的名字也让宓雅觉得攀不上茹雅高傲的性格。
一边的蒻忻悄声道:“你家姐姐好厉害呀!”
宓雅也只是报以微笑。
“剪成的图要与此图大小相同,长一丈,宽五分。”婉儿又补充了一句。
茹雅微斜着头,轻瞟过众人,端着茶盏说:“有能耐制成的就站出来,一试无妨。”
茹雅只顾自己低头品茶,丝毫不见几个跃跃欲试的秀女已站了出来。宓雅不小心瞥见婉儿朝她暗中使眼色,她便知道了茹雅的意思,不管自己会不会剪纸,先挪了步子便可。
“瑞妃娘娘驾到!”宓雅刚要抬脚,门外又来了人。
众人施礼:“瑞妃娘娘吉祥。”
瑞雅一如既往地满面笑容,扶着茨儿:“都平身吧。”众人谢过恩后,她一步一摇又走至茹雅面前,“姐姐吉祥。”
“妹妹什么时候接替了妍嫔的位子,那么关心秀女了?”茹雅搁下茶盏,抬眼紧盯瑞雅的双目。
瑞雅依旧笑容灿烂:“姐姐这是什么话?难得茹妃娘娘有兴致同我抢人,本宫自当奉陪到底。”
“奉陪?你要拿什么陪?”
瑞妃垂下手说:“这些秀女手艺再精都不成气候,本宫替姐姐寻了个好手。茨儿,把她带进来。”
众目之下,茨儿出了门,片刻又回来,身后跟着一个清新秀丽的女子,长发上挽,仅戴一支碧玉蝶簪,黄衣长袖,像极了江南丝竹间煮着梅花酒的民间女子。宓雅眯起眼细瞧她,觉得甚是眼熟。
茹雅也略带惊讶:“鱼露?”宓雅这才想起,她是玉修格格寿宴上献舞的舞女,没想到血色罗裙间,竟跳出如此一朵青莲。
“奴婢给茹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鱼露的声音也十分动听。
“平身。瑞妃这是什么意思?你想送一个舞女给太后吗?”茹雅嘲讽地笑了。
“鱼露可算是皇上眼中的红人,哪是本宫说送就送得的?妹妹是替姐姐出面,请咱们鱼露姑娘帮忙。”瑞雅隐秘地笑着。
茹雅转眼,看向鱼露:“你懂剪纸?”
“只是熟能生巧罢了。”鱼露小心翼翼地低着头。
“庄子说,谦虚的人,才算有大智慧。”说话间茹雅又转向瑞雅:“孙子谓田忌曰:‘善战者因势而利导之。’宓雅,是否有解?”
宓雅未料到茹妃会突然提到自己,不觉愣了一下,既而又答:“回娘娘,有解,真正擅战的人会将当前形势向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引导。”
“此话,同你二姐姐说去。”语毕起身,朝鱼露踱了两步,“鱼露姑娘,随本宫去承乾宫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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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太监
茹雅好象很喜欢鱼露,甚至留了她在寝宫里用晚膳,没等来传侍寝的公公,两人便又坐下来叙话,一个多时辰后,门外突然来了人。
婉儿甚是慌张,眉头拧在了一起,喘着气,进门后跪到茹妃面前说:“娘娘!淑贵人那儿送来了个人……”婉儿压低嗓音瞟着鱼露。鱼露连忙起身道:“娘娘有事,奴婢先行告退。”
茹雅伸手拦住了她:“不必,你坐吧。”她又转向婉儿道,“什么人?”
见鱼露又回了位子,婉儿低头回话:“禀娘娘,是——是淑贵人在寝宫里抓到的一个小偷,是个小太监,说是潜入了淑贵人专用于存放皇上赏赐的宝物的房中,正准备行窃之际,被逮了个正着。”
鱼露一下子十分紧张,面色不变,心却开始猛跳,手中的丝绢被捏成一团,茹雅缓缓问道:“他叫什么?原本在哪个宫当班?”
“这——奴婢还没来得及问,不如娘娘亲自审问他吧?”
茹雅转脸望了望鱼露:“把他带进来。”
婉儿应了声,转而立刻将一太监带入寝宫,他一边脸颊青紫,嘴角红肿,显然是挨了一顿毒打,鱼露不必细瞧便知,他是小华子,心里赶紧盘算着如何救他,正在此时,茹妃问道:“你叫什么?”
“回娘娘,小华子,在中宫殿当差。”
“听你的口吻——你读过书?”
小华子毫无表情,冷冷地答:“回娘娘,太监,都不识字。”
鱼露一愣眼,茹雅已腾地站起身,大步跨到小华子眼前,用手掌整个托起他的下巴,与他四目相对道:“你懂什么?本宫根本不在意你搬走了淑婉宫里多少样东西!是你浑身散出的傲气,让本宫耐不住要杖责你一顿!来人,拖下去!没有旨意不准停!”
“是!”门外突然出现四个黄衣侍卫,利索地将小华子拖到了院子里。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了“啪!啪!”的击打声,但没有叫声。
鱼露完全乱了方寸,慌忙间跪到了茹妃面前,磕头道:“娘娘,是奴婢叫他去偷的!求娘娘责罚我吧!”
门外仗刑的声响仍在继续,茹雅凑到鱼露耳旁,说:“他不是太监。”
鱼露诧异,为何茹妃会如此发问,她故作镇定,答道:“不,他是太监!”
“本宫没在问你。”
鱼露一下被震住了:“娘娘……”
“太监的叫声太尖锐了,正常男子学不会,所以干脆不叫,本宫没有猜错吧?”
鱼露终是忍不住了,哭了,一面使劲磕头,一面求饶:“娘娘…娘娘求您了!放过他吧!他为了照顾舞班姐妹们的家人,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求娘娘饶了他吧!”
茹雅把目光落到鱼露双颊间:“算春长不老,人愁春老,愁只是,人间有。本宫愁的——是你的美貌,你说——怎么替本宫消愁啊?”
鱼露意识到,自己别无选择:“奴婢自当效忠于娘娘。”
茹雅朝婉儿一扬手,她立即跑至院中,止住了两个执杖的太监。茹雅双手将鱼露扶起:“回去歇着吧。”
“那——沈…小华子他……”
“婉儿。”茹雅又坐回了原来的位子,婉儿快步进屋道:“是,奴婢在。”
“去知会陆公公一声,等小华子伤养好了,就在承乾宫里当班,你把鱼露送回畅音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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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守诺言
“可是二姐姐,我不会剪纸啊,只是小时候剪过窗花而已……”景仁宫外的春风抚动着宓雅鬓间的细发,“这……姐姐绣的这副‘百鸟贺寿图’太难了……根本无从下手……”
“宓雅不必担心,姐姐让你来,自然不会害你,这副图——早已有人替你剪成了,你不必动手。”
宓雅终于明白了二位姐姐的用心良苦,绣品不论哪方面都远胜于剪纸,但茹妃与瑞妃不约而同地退而求其次,为的就是找个由头提拔新人,好在太后寿宴上在皇上面前露个脸,即使皇上看不上,讨好了太后的欢心也是大有用处的。宓雅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二姐姐…您与大姐…是不是……有些误会呀?”
瑞雅转脸又将注意力投回宓雅双目上,依旧笑道:“呵…宓雅,你怎么会那么想那?茹妃——可是本宫的亲姐姐,有什么误会,本宫也不会放在心上啊。”
“可是……”
“可是本宫却将鱼露丢给了大姐,而不是你,对吗?”宓雅点头,瑞妃又笑道:“所谓树大招风,大姐毕竟与兰妃斗得人尽皆知,她与太后的关系也并不融洽,事事也都不会让着皇后,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本宫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把你留在本宫身旁,总比由她照顾更稳妥些,不是吗?何况鱼露可是宫中剪纸高手。”
此时,在承乾宫,鱼露按时到了:“奴婢给茹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玉修格格千岁。”
“奶娘,把玉修带回去吧。”茹妃一下失去了同玉修玩耍的兴致,斜靠在榻上,说,“起来吧。”
“谢娘娘。”一路走来,都未见小华子的踪影,可不知茹妃将他差去哪儿了。
“距离太后寿宴还有六天,你可得抓紧。”
“娘娘放心,这副‘凤凰贺寿图’只需三天。”鱼露已将自己的速度说慢了。
茹妃不以为然:“那最好,不过——慢工出细活,本宫对下人的要求可是很高的,鱼露,你明白吗?”
“鱼露死而后已。”她别无选择,但语气仍是那么坚定。
茹妃端起茶笑道:“誓言听一千遍都不会腻,但如果做得到,大可不必花费这般唇舌。记住了,本宫不喜欢听诺言。”
“是,奴婢谨记。”
“去吧,到西厢房去,那儿已备好了一切,还有人等着伺候呢。”
“是,奴婢告退。”鱼露猜想着,也许是因为皇上给了太多誓言却不曾实现,所以地位越是高的女人,越是打心底里不相信男人,不相信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鱼露走后,婉儿悄声道:“娘娘,这次淑贵人可是送了个大人情给您,以后有些事娘娘尽可以交由她去办了吧?”
“哪个淑贵人?”
“回娘娘,就是新晋封的叶赫那拉·淑婉,淑贵人啊,就是那个把小华子……”
“人情倒是人情,但这份礼送给谁,还言之过早,这个丫头,精明得很。”
无欲则刚
鱼露按着吩咐,寻到了西厢房,推开门,只见一个太监正低头将那副“凤凰贺寿图”在案上展开,闻得脚步声,开口道:“姑娘请进,请关上门。”
鱼露一听便知是沈华,心里尽是一阵激动,转身关上门后,轻轻坐到案前,接过小华子递来的殷红色彩纸,顺势抬头细瞧了他一眼,见他眼角的淤青仍清晰可辨,不禁满目惆怅,她低下头,望着手边的银制剪刀,说:“在这儿当差…习惯吗?”
小华子毫无表情地答道:“她不会将我一直留在这儿,所以要习惯,还为时过早。”
鱼露突然站起身,满眼泪光,凝视沈华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留在这儿!茹妃的手段你也看到了,她总有一天会把你我逼死的!与其到了那时后悔莫及,不如就今晚,你漏夜离开紫禁城,保命要紧啊!”
“我走了你怎么办?我留在宫里,好歹我们两也有个照应,你以为我沈华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吗?你太小看我了!”沈华也全然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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