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婉瞟了眼妍嫔,觉得甚是可笑:“谁都知道梦贵人她在宫中嚣张跋扈,处处惹人嫌,早该罚一罚以示警告。妍嫔姐姐现在——是在替她喊冤么?会不会太迟了点啊?”
“梦贵人被贬,皇后是否该册封新人,以补空缺?”甚少开口的安贵妃霎时引起众人瞩目。
皇后点头,寻思一番道:“嗯…本宫——自会向皇上请旨,那各位姐妹认为谁最合适呢?”
环嫔俯身:“臣妾资格尚浅,没什么本事为皇后娘娘分忧,不过臣妾觉得——宓答应自然是最合适的。”听到自己的名字,宓雅立在一边,无所适从。
纶嫔始终听在一旁,不言语,闻此话,忍不住开口:“若论身份资格,那还是寰常在最适合。”
皇后问:“瑞妃,你说呢?”
瑞雅犹豫了,她不自觉地抬眼扫过茹雅的双目,其实寰雅与宓雅有许多共通之处…“臣妾认为——皇上会选宓雅。”
沈华发现茹雅在听到“宓雅”二字的一刹那,微一蹙眉,他不知为何如此反应,当然,他也不会开口,宫里有太多事都叫他匪夷所思,他不敢问,害怕自己越陷越深。
皇后似乎很是赞同:“嗯…本宫尽快向皇上禀报的…本宫累了,各位姐妹都早些回宫歇息去吧。”
众人施礼:“臣妾告退。”
皇后往后厢房去了,所有侍婢也各自跟着主子离了偏殿。殿内一下子静得叫人心神不宁,但茹妃与瑞妃仍面对面坐着,不带丝毫感情地凝视对方,那样凝固的空气,实在叫沈华不舒服。
茹雅突然起身,搭着小华子的手,渐渐朝瑞雅走去,整个大殿,只余下那双花盘底鞋叩击金砖的声响,一遍遍回荡…
直至茹雅停下脚步,开口道:“你这样,会害死她。”
“我别无选择,寰雅——才是我的亲妹妹…”
茹雅看向一旁,紧皱眉头,须臾,才道:“无论你怎么选,今晚…注定有人要丧命。”
“也许…你可以救她……”
瑞雅被打断了“本宫…并不在意是谁丧了命。紫禁城多一个冤魂,算什么?”
危在旦夕
夜幕悄悄降临,茹雅入了屋子沐浴,沈华守在门外,心里反复想着,紫禁城里的女人实在太可怕了,自己的妹妹危在旦夕,随时可能丧命,她却在里边泡澡,丝毫不见忧虑。
远处,婉儿正朝这儿走来。沈华想起茹妃进去前说过,除了婉儿,谁都不得入内,他便转身对着屋子喊道:“婉儿到!”
一个丫鬟回话:“让她进来。”
门被打开了,婉儿径直入了屋子。门又被关上了。
“娘娘。”
茹雅瘫坐在高木盆中,闭着双目:“风声如何?”
“回娘娘,奴婢探了大半个后宫,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宓答应将被封为贵人的事。有许多奴才都说——宓主子是董鄂家的人,所以只要过了贵人这道槛,将来——平步青云的日子必定会到,说不定…说不定,有一日能与娘娘您…一争高下。”
茹雅冷冷笑着,一边起身一边说:“若真这样——倒最好。”
沈华一抬头,发现鱼露正朝自己走来,心里一慌,不知如何是好,但目光仍痴痴地停留在她脸上。转眼,她已到了跟前:“娘娘在里边做什么?”鱼露想尽办法,让自己保持平静,假装冷淡地看着沈华——他瘦了。
“在沐浴。”
“替我通报一声,我有急事求见。”
“她有令,不许任何人打搅,包括你。”鱼露的目光狠狠刺痛了沈华,他也变得冷漠无情。
“你什么时候,拿她的话当命令了?”若再僵持下去,鱼露害怕自己会崩溃。
沈华看透了她:“你又什么时候,将与她见面称作‘求见’了?”
鱼露着急地叹了口气,紧皱起眉头:“我求你让我进去…否则、否则就来不及了!”沈华也蹙起眉看着她,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门开了,茹妃从里面缓缓走出,瞟了瞟二人,说:“你们两个,随本宫来。”两人不自觉地互视对方,那样的默契,掩都掩不住。
将二人带入正殿,遣走奴才,留下婉儿,关上房门。茹妃端坐于前,二人并排站在她跟前。沉默须臾,茹雅问:“鱼露,找本宫什么事?”
鱼露知道,再难死守秘密,扑通跪在地上,含泪苦求:“…娘娘,求求您了!求您派人去救宓答应吧!”
看着泣不成声的鱼露,茹妃仍是那一番冷漠:“你——为何要替她求救?你们两个,素无瓜葛啊。”
“不!若不是我…她不会惹上杀身之祸!”此话一出,沈华猛地转头困惑地直视鱼露,想要探个究竟。
茹妃端起茶:“你这话说得蹊跷,难不成——是你将她送去侍寝的?还是今日,是你主张晋封宓雅?”
鱼露情急之下,将自己与瑞妃的主仆关系全盘托出,说明是自己利用沈华,骗取宓雅的同情心,促使她为了成全两人,而主动侍寝,以图获取圣上欢心:“……娘娘……娘娘要怎么罚奴婢都好,求您救救宓答应吧!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奴婢…奴婢实在受不了良心的拷问!”得知真相,沈华瞠目结舌,不可思议地盯着鱼露。他是个聪明的男人,但面对一群精于算计的女人,他也无可奈何。
但茹妃却丝毫不见惊讶之色:“本宫早已知道此事。宓雅侍寝那日,你偷溜出了承乾宫,对么?”
“是…那日,瑞妃娘娘急着召见奴婢……”
“你以为承乾宫是你说进就进,说走便走得了的地方吗?你也太小看本宫了吧!”
鱼露整个人俯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娘娘恕罪!娘娘…现在当务之急是救宓答应,其它的…娘娘要罚要打,奴婢绝无怨言!”
此言可惊着了沈华,他急切地进了一步:“娘娘!……”
“沈华,替本宫——将宓雅带来。”茹妃搁下茶,抬眼看向沈华。
他意外,茹妃竟会派他去,按理推断,她手下应该有一批武功高强的杀手:“娘娘,为何是我?”
“鱼露的命——不是一直都由你保么?快去吧。”
“是。可我不知她现在在哪。”沈华也知救人要紧。
“不在英华殿——就在春禧殿,若都不见,就不必再寻。”
两不相欠
春禧殿?那不是…安贵妃的住处么?沈华飞奔出承乾宫,脑中却一团乱麻,抬头望了眼漆黑的天空,忽然灵光乍现,那个最后活下来的杀手为谁卖命?唯一的贵妃!
沈华穿越过沉甸甸的空气。这美丽的紫禁城。
刹那间,一个黑影从眼前晃过,沈华知道来者不善,加快脚步,尾随其身影,偷入了英华殿。
高耸的红墙,雄伟的大殿,挡不住那黑影雷厉的步伐,风静静吹过,黑影消失在夜中。手里一柄宝剑,冷冷地泛着寒光。那是他的主子,特意为他铸的。
宓雅轻轻梳着发丝,贵人?没想到这么快……究竟是因为“董鄂”这两个字,还是只因那为已所不知的盛宠而当得这个名份……
忽然,门外隐约传来打斗的声音,仔细听来,似乎只有两人。宓雅心里疑惑,英华殿守卫也算森严,怎会有人在自己厢房门前殴斗?
宓雅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切地走到门前,猛一开门,霎时惊呆了!那是大姐的小华子!他手持宝剑,直指几步外的蒙面人。
这时的承乾宫内,鱼露仍然跪着,如果可以,她宁愿用这双膝盖,为自己赎罪。茹雅不动声色,瞧着她:“在这后宫,敢拿本宫当傻子的,也只有你和瑞雅了。”
“娘娘……”
“但令本宫困惑的是——瑞雅有权有势,不拿本宫放在眼里是自然的,可你…究竟为什么肯为瑞雅,以身犯险?”
“…鱼露两年前是被皇后娘娘买下后送进宫的,本是要被献给皇上的…后来…是瑞妃娘娘百般阻挠,一再施计,才让奴婢当成了舞伎…奴婢——要报恩……”
茹雅打断她:“紫禁城里,知恩,并不一定该图报,每个人行事各有目的。想将皇后的人转为己用,只有以退为进,恩威并济……”
“茹妃姐姐说得好啊!全天下自己最了解的人——莫过于敌人。”淑婉满面春风地站在门前,“将奴才都遣走了,由谁替妹妹通报?”
茹雅稍稍抬眼,轻挑蛾眉:“进来。”
淑婉走到鱼露身旁,鱼露甚至不敢转头望一眼她,她请安:“姐姐吉祥。”
“免。”
“妹妹今天从坤宁宫回去之后,心里一直寻思着,今天夜里,这承乾宫定要比玉粹轩热闹,所以淑婉就斗胆造访了。”
“本宫没什么本事,顶多能让妹妹凑个热闹。看来——鱼露的身份,你早已经知道了?”茹雅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情。
“是的,而真正确定我的猜测的——是太后寿宴上的那两副剪纸,字、画、绣皆可辨认,那要看出两张剪纸是否出自一人之手,又有何难?”
“果然聪慧,难道——你不怕么?”
“怕?怕什么?死?当然怕!”
怕死的,又何止淑婉一人?
时间在英华殿凝固了……
宓雅身子都僵硬了,无意间进了半步,沈华却冲着她大叫:“别出来!”
那蒙面人却大声说:“杀了我!”
茹妃都动不了他,沈华又怎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你走吧。”沈华收手,反手一丢,剑摇摇晃晃地插在对方面前。更重要的是,沈华不想让双手沾上任何人的鲜血。
僵持了须臾,蒙面人终是转身离去了。
只留下那柄剑,反射着突兀的月光。
“小主请随我回承乾宫。”沈华说着,走去将剑拔了出来,收在身后。
宓雅在刹那间,认出了沈华的嗓音——他就是那个与鱼露有私情的太监!宓雅没有开口询问,她为了成全他而去侍寝,而今夜他舍身相救,两不相欠。她低下头,随沈华去了。 。。
一趟浑水
淑婉说:“后来那个侍卫还真将宓雅带回来了,毫发未损,而且…还将那蒙面刺客手里的那把宝剑带回来了!”
“…大姐竟有这么厉害的侍卫?本宫怎么从未听说过?”纶雅身子前倾,探向对面的淑婉。
寰雅接过允儿递上的茶:“那个蒙面杀手在宫里头的时日更久,不是照样没人知道他是谁的手下么?”
“那可难说。”纶雅道,“有些人装傻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高啊。”
“他——还活着么?”寰雅又问。
“谁知道呢?紫禁城里懂得起死回生的,大有人在呢!”
淑婉瞥着纶雅:“妹妹别把话说悬了,我想…他该没那么轻易就死了吧。”
“轻易?”寰雅挑起细眉望着她。
“各位娘娘吉祥。纶嫔娘娘,慈宁宫忻儿求见。”门口出现了个侍女。
“忻儿?叫她进来。”
寰雅起身:“娘娘有事,先行告退。”淑婉也立刻施了礼,两人一同出去了。
蒻忻不久后进了门:“奴婢给纶嫔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本宫教你的,倒都没忘,不过到了慈宁宫,终是不一样了。起来吧。”蒻忻起身,纶雅继续说,“当个丫鬟,名字是必须要换的,不过,本宫向你保证,很快,你就可以恢复自己的名字了。太后那里怎么样?”
蒻忻轻轻低头:“近几日,太后会见外人时,并没有将奴婢撤下,言语也没有避讳的意思。不过…太后召见的只
是宫里的几位娘娘,聊的也不过是宫里的一些琐事,只是解解闷……”
过了长春门,寰雅低声细语:“何苦非要淌这浑水?”
淑婉答:“浑水?那请寰常在你告诉我,这儿哪有清水啊?”
“可是…我大姐可不是好惹的,纶雅也并不简单,一入此局,你以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脱身吗?”
“所以最聪明的人——是否从来都不是她们二人?”
“不是她们,又能是谁呢?”
淑婉隐晦地笑了:“你呀,在无数场战争中,唯一懂得明哲保身之人,趟了无数次浑水,却依然出淤泥而不染之人,这东西六宫中,难道还有第二个人,有这能耐么?”
“淑贵人过奖了,寰雅,只是自知天分不及几位姐妹罢了。就好象淑贵人对此事的意图,寰雅始终猜不透。”
“我进宫已近五个月,‘淑贵人’这称呼,本宫听腻了,玉粹轩那地方,本宫也住腻了,要想改变现状,单凭我一人,必定难如登天,但若有其他姐妹帮助,兴许——就易如反掌。”
“后宫里的女人,总是这样,没有名份的千方百计要让自己受封,有了位份的,又想方设法让自己晋封。这条路,有首有尾,就像紫禁城的每一条路一样,却很少,有人走完……但你别忘了,太后曾说过,她不想再见到第二个茹妃…”
“本宫当然不会做第二个茹妃,因为妃之上还有贵妃,贵妃之上有皇贵妃,最后才是皇后。”
这是一条有起点,有终点的路,漫长而崎岖,但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条不可回头的路。 。 想看书来
他是谁?
安贵妃脸色惨白,一丝血色都不留,静静地端坐在幽暗的寝室中,那黑色的漆椅,密不透风的大门,残阳西下,几道血红的光挣扎着从缝隙间射入,映在地上,像是被皮鞭抽出的血印。屋里弥漫着浓郁的中药味,闻起来,一种让人压抑的苦涩——她又病了,刚用完药。
太医没有真正的药方,只是留了句:心病还须心药医。
心药到了。
门“吱呀——”被打开了,冬儿领了个男人进了屋,于是夕阳便映上他们的背,将两人的脸压得很沉重。
“娘娘,人带来了。”
安贵妃没有动,没有表情,更无言语。
但冬儿还是退下了,将门关上。屋内又是一片死寂。
眼前站的,是她心爱的男人,那一双剑眉和眼角沧桑的细纹,都是她最熟悉的模样。今天他受伤了,右手腕力尽失。替她诊治的太医也顺便为他包扎了伤口,说是三个月后才可动弹。
安贵妃仍目视前方,纹丝不动:“今天她很生气。”
那男人也面无表情,专注地望着她:“她该知道,我终有一天会败。”
“她说,不该是昨天。”
“为什么?”
“钮祜禄家,不能败给董鄂家。”
“她想怎么样?”
“她要你想想我如今的地位……”
他笑了,比那中药味更苦涩的笑容,凝在嘴角:“……毓安……”
安贵妃突然抢先道:“不要那么叫我!那是我进宫前的名字……钮祜禄…毓安…二十一年了——我早已忘记了…”
“如果我二十年前没有答应她,兴许你现在只是个贵人, 却快乐得多……”
“在这鬼地方,没有人会快乐…她想知道,昨晚打败你的人是谁。”
“不知道…但也许是个正义之士,他没有蒙面,我还记得他那冷峻的双目。他似乎不是宫中侍卫。”
“她要你尽快将他找出。”他转身欲行,刚挪出步子“还有…”他又停下脚步,安贵妃接着说,“好好养伤。”他微一点头,推开门,离去了。
他,叫杜昔朝,是个杀手。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知恩图报
宓雅在承乾宫偏殿住了两日,都未能与茹妃相见,直到第三日。
花盘底鞋叩在砖地上,依旧是冰凉的声响:“茹妃娘娘金安。”
茹妃坐在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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