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兄,你小心些。”许久不说话的穆雅终于开了口,“你很可能已经被他们认出来了,近期不要单独行动了,安全起见你最好跟着笛兄。”
“这不像话吧,当灯泡?……还有那我住哪,笛子现在不回家的,忙起来他睡不睡觉我都不知道,有时候事情太多,连烟、徐笙都找不到他。”
“三协会行么?”
“魔武不行,那边江瓷诚随便进出,就算凌子宸一直坐镇也不行。赏协可以,毕竟师父在,但是我最近人不在,万一师父也外出的时候,他们鱼死网破地杀过来就麻烦了。我想说的是,要安全的话,锦画府相对比较安全点吧,符,你那边有没有空房。”
“有是有……但为什么是锦画府……沧流府不是更安全?现在澜回来了,接任沧流家主,式武、策松封和所有伊尔斯援兵都住在沧流府里,谁敢去沧流那边造次?”符疑惑道。
“我还担心一个问题,如果高逸住沧流府,那么沧流府里,岐人要杀的两个人都在,就更危险了。而且你应付不过来,因为你不知道那是来刺杀哪个的。而你们锦画家的‘真名之封’、‘符文阵’也都不是好惹的。”
符答应了,但其实近几月来,连符自己都没有回去过几次,想想便知那边大概落满了灰了吧,她实在不愿意回那个安全却空空荡荡的家。
第八章 卸甲
更新时间2015…2…5 18:44:30 字数:5827
“两位,开饭了。”
慈祥的老婆婆面带幸福的笑,端着热腾腾的的炒菜搁到桌上,一边笑盈盈地叫人,一边手上也不停地在忙碌着。只听她再进厨房时,喃喃自语:“哎呀,我这破茅屋已经几十年没这么热闹了!可怜我那苦命的儿子,当年政变,他给卷进去了,当了牺牲品……唉!想想他可孝顺了,公务那么忙,还一礼拜回来看我三四次,本还想把我也接去养老的,可没想到啊,昨天才办好了手续今天就人不在了……嗐!苍天还是可怜我这老太婆的!看我孤苦无依,居然赐了我一对那么——那么俊的儿子,那么俏的女儿!”
一旁在擦着桌子的英俊青年与枕着书小憩的甜美女孩默默地听,也微微地笑。三人皆一身布衣,却其乐融融。
像真正的一家人。
米饭和炒菜都是很清淡,却如天上的佳酿一样让他们吃的很是幸福。
“奶奶,这些碗筷,就由我来收拾了!你就和……小潋一起去乘乘凉,看看星星。”青年笑着说,抢着站起来收拾餐桌,一旁的女孩乖巧地搀着老人,来到院子里,先为老人搬了张躺椅,扶着老人坐下,又几乎是蹦着,去拿了张小板凳,自己坐了下来。
“哎!好,好!”老妇人笑得合不拢嘴,感叹道,“没想到我还有这服气呐,让我碰上了你俩!哈,以后,我总算也可以过一把逍遥日子了!……你们是不知道,我可羡慕对院那王老婆子了,她的孙子都十来岁了,成天‘奶奶奶奶’的叫!”
老妇人孤苦无依数十载,对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简直像一朝陷入了幻梦无法自拔。青年洗净了碗碟,也找了张板凳,一同坐到老人身边,给老人讲起了故事,他说,他周游列国,便把各国风俗,过去游历中遇到的奇遇和冒险故事都娓娓道来,在说他前些年的所见所闻时,就像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样,一个细节也不放过。老人细细地听,青年绘声绘色地说,讲到精彩处,还滑稽地模仿动作、声音,有哪里讲的夸张了,旁边的女孩就咯咯地笑起来,于是老人便知,他又在吹牛了。
他讲明耀帝都瞬息万变的天气,讲海鳞天塔谜一般的来历,讲伊尔斯当代的将相和佳话,讲深夜在海上唱歌的鲛人,讲最北边的精灵,讲西陆不知怎的漂洋过海到了东陆的传奇……
“不走了,伊尔斯太疏远,满眼机械丛林;海鳞民族尚武,每个人都差不多,都是铁血的战士;西北极夜城人倒是挺好,可是天气冷的受不了,一年中又有十个月见不到太阳;西陆究竟是怎样的还是个谜,那海会吃人。还是南明耀的乡村好,有花田有人家,不拥挤不空旷,还有奶奶。”
“好好好!乖孩子!”听到这话,老人又笑了起来,“白篱,夏潋,啊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到底来自哪呢,看你们那么博学,见闻那么广,总感觉这些地方都是你们的故乡?我当时,还真一眼看不出,你们那么年轻就游过世界了!”
青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没那么厉害,西陆到不了,我讲的大部分传说都是道听途说的。我们啊,”他看了一眼女孩,继续说,“其实就是南明耀人,只是小时候就开始游历了,本来干脆想游一辈子,最后实在走不动了就写成书赚点小钱。但现在不一样了,回到这里,碰上您,我们就不想走了!”
闲言碎语中,时间很容易流逝,不知不觉入夜已深,两人便扶着老人去休息。待到老人睡熟,那“白篱”才开口讲话。
“彦,天塔那边已经下令海鳞全境搜查我们了,不论是谁,见到我们都可以先斩后奏。”
“反正不回去了,不是吗。”
青隆只用短短数分钟,就毁掉了整个海鳞几十年来苦心经营的“飞马”和“神鹰”,为的却是救彦。因此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于是,近期他一次次地问自己是否后悔,可他内心的回答都是“不”。
“希望就在这个宁静的小村庄安度余生吧……能娶一个平常的民家女孩,朴素却温柔……只是你,本来你可以在海鳞被奉为神明……”青隆把目光投降天宇,他看到,青色的幕布上撒满群星,像一颗颗闪烁的钻石,熠熠发光,“村民们都很好啊……他们真的不该被卷进权和利的斗争里去。”
他们还清晰地记得,他们来到村庄,那些村民不问他们从何而来,不问他们是谁,便都热情地邀请他们去茅舍做客。他们却不敢接受,因为他俩有愧于他们所有人。
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给青隆的感觉,像是他从前读过的一本古书中所描绘的,一个叫桃花源的地方。这个地方不似人间,没有钱权的争斗,没有利益纷争,有的只是一派安逸朴素的民风。他也担心,他和渔人一样,是“误入”的,一旦走出去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青隆在这个村庄,忘记了他是谁,连锐利的锋芒都被几乎磨平。他甚至质疑起自己,究竟是“青隆”还是“白篱”。
“但得小心左言卿。那是个狠角,当时我印象太深了,南宫氏被抄家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救南宫氏人,但是他几乎当作没看到一样的,连跟这些事没一点点关系的南宫嘉雪都没被放过,她才四岁啊。那时候我十岁,听到这件事我吓的都做噩梦。然后长大点之后,我又细想,左言卿如果求个情,凭他当时的地位,一句话的事,只是他说不说的问题。说了,南宫氏怎么至于被灭族,这样少有的忠义世家……可惜一朝覆灭,还是被同族人。”
左言卿,旧海鳞帝国太子,当今海鳞共和国总司令,前几天刚被任命——因为前任总司令被指控为叛国。今年,左言卿二十八岁,已是他仕途的第十七度春秋,他九岁便有了实权,十四岁平步青云,十四岁那年,海鳞革命,推翻帝制,他身为太子,支持的却是代表共和一方的天塔……若有人问,海鳞最危险的人是谁,十个中有九个不会说是“叛国者青隆”,而会先四下张望,再压低声音,说“左将军”。昔日想杀他的政敌不计其数,他却不动声色地将他们或同化或流放或悄无声息地彻底抹杀……他既是个勇武的战士,也是名权谋家。
但现在青隆与彦都失去了权利支撑,无法再与这个危险人物匹敌。他们现在都分不清自己是谁,是周游列国的冒险家,还是所谓复国之光,但如果他们能选择,他们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只愿成为“白篱”、“夏潋”的日子长一些,再长一些,永远不要结束……才好。
走出拍卖场,徐笛一路上都在微笑着把玩手上的两个盒子,他将那两件价值不菲的物品分别装进了一大一小两个盒子。那盒子很普通,只一层稍厚的红纸包裹。
他几乎没有参与其他人的讨论,只听得边上三人边走边侃,朝“黑市”漫步走去。黑市的人并不多,那个拍卖场甚至都没有坐满,有一半是空席,大概是并非谁都能肆意出入黑市的缘故。
这才是,真正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地方。
现在倒是改善了很多,从前这里的人几乎都是有钱有势的贵族,**成性,纸醉金迷。来到这里,徐笛分明严肃起来,将笑容和手上的盒子一并收了起来。
“这里就真的是,谁钱多谁说了算吧。我估计我们亮身份他们都不会给脸。”高逸上下打量,如果能用衣冠断定身份,那么他们才是平民,那些人才是手执权柄的当权者,“我说笛子,你那么有钱,怎么不像他们一样,干脆搞一身金子做的衣服套着?”
“钱要用的刀刃上嘛。”徐笛淡然应答。
“那你刚还一扔二十万?”
“那就是用在刀刃上的钱。”
高逸不语,而穆雅却悄悄地笑了。她似乎明白了徐笛的目的。而且穆雅也知道,那两样东西是值得用二十万买的,它们对穆雅来说没用,她才不出手。
起先的拍卖物件还比较正常,譬如灵器、枪械,高逸甚至看中了一把军刀,买了下来。可过了一会出现的情况,令四人不约而同地瞠目结舌。拍卖的商品已经不是物品,而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本国人,是个异域精灵。
“这什么情况?”符惊呼,“这里卖人?”
符的声音并未被太多人注意,因为现场正漫天叫着价,屏幕上的数额不受控的飞涨,刚才听到“六千”的叫价,居然几秒内变成了“六万”、“十六万”。
“……靠!还卖人?以前帝制时期是卖人我知道,现在都共和了,还死性不改么?!”徐笛不禁咒骂起来,与他儒雅的贵公子形象大相径庭。
台上那位主持,比先前那场拍卖的主持人更加眉飞色舞,一遍又一边地介绍那囚笼中瑟瑟发抖的“上等品”来历多么不凡,又有多风华绝代:“这是来自极夜城最北端的精灵!暗夜精灵!但,这不是最特殊的,最特殊的是,她有西陆血统,是混血儿!——”
主持人特意停了一下,似乎等着价格成倍飞涨。
“多么难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有哪一位还想加价!目前是六十七万金!好的,那边那位公子——”
这种措辞,听的徐笛几乎反胃。
“衣冠**。靠卖人来养军队?还好华筝有自己的财路来源。”
徐笛之所以骂得比其他任何人都凶狠都怨毒,是因为上一次,他曾在这里赎出了烟。烟当时的价格是二十五万金。
“这是来自极东海域上,海上国家的女孩!别看她那么小,弱不禁风,她可是真正的海国贵族!”主持说着,撩开女孩的蓝发,三道圆形雷电赫然出现,“看啊!按理说她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海国现在,横生变故,废帝、洗旧贵族、立天塔,要成立共和国!而她,就是个没落贵族!你们或许不知,这图标是海鳞贵族专有,有他们的本源之力!所以,如果买去做做实验也是个好选择!不废话了,起价一金,开始!”
这年的徐笛仅十岁,却随着一行混迹街头的无业游民出入各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那些社会青年把徐笛当作靠山和经济来源为非作歹。那时的华筝家主,徐笛的父亲对他失望至极,几乎放弃了他,正考虑着将他逐出华筝。徐笛看过也参与过太多恃强凌弱仗势欺人的勾当,几乎麻木,可这一次他却深深被触动,也看清了身边人。
徐笛拼了命一样的加价,看的身旁的人诧异,继而投去戏谑的目光且欢呼鼓掌。徐笛走出拍卖场后,当即与那些人断绝了来往。不久,自穹风家便有留言传出,徐笛断定就是那些失去他支持的无业游民把事情传到了穹风家,可能还是卖去的。一怒之下,他密书他曾当同类的所有人,约他们到曾经一同劫掠过人东西的街头拐角处,亲手一一砍下他们的头颅。
徐笛早慧,有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不过他也庆幸,他们没有把那女孩是岐人的事也抖出去。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更多的却不为他自己,他声名本身就不好也就不在意再坏一些,他为的是烟。“烟”是徐笛为那个女孩起的名字,因为那女孩无论如何不愿意说她姓甚名谁。也从他认识了烟,杀尽昔日“同伴”,宣布与穹风家不共戴天的那时候开始,徐笛完全变了,进军队、入魔协,步上正途,变成众人信服的华筝家准家主,也震惊了他的父亲。
从那个最阴暗的地方开始,他的人生轨迹转折。不是沼泽,而是圣辉交易所黑市。
高逸默不作声,符也被他的话沉默,现场只有加价声还在喧哗。
“笛子,不救么?”高逸忽地抬头,“你能救一次,就能救两次。”
“可我救不了一次一次。”儒雅的贵公子轻声说,“你听叫价,刚经历过战事的华筝受不起,已经超百万,况且他们暗仓有多少这样的特殊商品,已经卖掉多少,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
两人的对视,最后却都只有化成一声无奈的喟叹。就在他们的眼前,那个混血的暗夜精灵被一位不知名的富豪带走,整整三百万金。
“祈祷她和烟一样幸运。”符双手合十,这句话并未说出口,而只是用了唇语,只因不想让徐笛听见。她从袖间抽出一张空符文,抛向空中,指尖轻点,符纸上留下了一丝丝红线,是写的极快所以潦草的符书,接着符文落回她手上。符一皱眉,猛地向空中一抛,新制的符文化成了碎片,碎片又裂成星星点点的闪光,最后消失。
这是锦画家的“祈祷”。祈祷结束,符的双瞳中被凌厉气息占据:“看来,真的不整顿不行。”
机械室,隔绝外界一切人迹和声音,唯有一个一袭白衣的机械师忙碌地工作,夜以继日地试验,却未曾如愿以偿获得成功。他只得连连摇头。
“徐笙,怎么样,成不成?”式武轻而易举地撬开了反锁的门,根本没有弄坏锁,走进屋内,又原封不动的锁上了门。
“不成不成,好象真的替代不了,也不能人造。我几乎把所有可能成功的方案都试过了,就是不行。”机械师忧心忡忡地回答,因为没有替代品,原物又仅剩下最后一块了,接下来一切就都成了问题。
“最北边才有啊……如何是好。”式武也无奈地说。
极北是极夜城的辖地,既属别国,又荒无人烟寸草不生,气候奇寒冰封千里,几乎无人敢踏进。前些年,还有人走投无路了,孤注一掷跑去了极北,少数几个回来了便发了财,可现在,谁还会这样孤注一掷?又有传说,那里生活着妖怪、精灵、巨人……大概是无稽之谈,那么冷的地方或许神仙都受不了吧?
式武扫视满屋没来得及收拾掉的废弃物和失败品,和徐笙一样连连摇头。
“唉……谁还会去极北?”
他们要找的那个东西,他们管它叫“血金”,组成成分不明,姑且把它当成金属看待,但它应该不属于金属。血金乍看之下很像石榴石,却是规则的雪花形,像一个技艺精湛的雕刻家的杰作,但这就是它天然的形状。他们持有的最后一块血金,此时正摆在徐笙的工作台上,有一块印章那么大,价值连城。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血金便足够用整个圣辉交易所来交换,还有价无市。
“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