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那就好，”明芳点了点头，然后闪到一旁，好让冰倩看到眼前的一切。
只一眼，冰倩已经笑弯了眼。
“师兄，原来，你是要带我偷柿子啊。你真是小气，想让我吃柿子却舍不得给我买，竟然带我来这儿偷，万一人家主人来了，看你怎么收场！”
看着明芳低头不语，冰倩自知说话太过唐突，看着明芳的脸，“师兄，不好意思啊。我……”
“没事儿，”明芳抬起头，给了冰倩一个明媚的笑脸，“其实，我本来就是这儿的主人。”
“嗯？”冰倩越发觉着费解了。
“这座宅子，是我太爷爷的，本来，是要留给我的，可是，”虽然还在笑，可是明芳的眼里已经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怎么了？”
“可是，我大伯却抢先一步，占了这里。他想把这里留给我的二表弟。”明芳叹了口气，说得无奈。
“这，怎么可以？！难道没有给你主持公道吗？”冰倩大吼，眼睛瞪得圆圆的。
“没用的，大伯买通了族长，没有人可以帮我。”走到柿子树下，明芳伸手抚摸着树干，“大伯怕我们抢占这个宅子，便把大门锁上，谁也进不来，宅子也就荒了，不过，还好，柿子树还在。”
冰倩走到明芳身边，不语。
“其实，不要这个宅子，也可以的，”抿了抿唇，明芳淡淡地说，“我只想要太爷爷亲手为我种的柿子树。这是太爷爷唯一给我留下的了……”
“师兄……”冰倩想要安慰一下，可是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什么。
明芳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摘了一个很大、黄里透红的柿子，递到冰倩面前，微笑：“尝尝看，应该很好吃！”
冰倩接过柿子，低头、咬下。
“嗯，真的很甜！”冰倩一脸的不可思议，然后笑弯了眼。
“好吃就再摘几个，回去可以给师傅他们，还可以留着以后吃。”明芳边摘边说，刻意忽视内心的一丝凄凉。
“好！”
摘了十来个柿子，明芳和冰倩终于精疲力竭地背靠背坐在了地上。
“师兄，你真的很喜欢这柿子树是吧？”把玩着柿子，冰倩问得调皮。
“嗯，很喜欢。”
“只是因为这是你太爷爷留给你的东西？”冰倩转过头，盯着明芳，眼睛一眨不眨。
“不全是，”明芳摩挲着手上的柿子，“这是太爷爷在我出生的那天亲手为我种下的，他说，这就是我。”
“话说回来，你还是为了你太爷爷。”冰倩转回头去，闷声说。
“是啊，太爷爷对我很好的。”明芳低下头，墨一般的头发挡住了阳光，把他的眼睛置于阴影之下，只剩嘴角的一丝浅笑。“他和我的亲太爷爷是亲兄弟，是大伯的亲爷爷，可是却被大伯活活气死了。小时候每次我到这儿来，太爷爷都会给我很多好吃的、好玩儿的东西，还给我讲故事……”
“过分！”冰倩气极，“你大伯真不孝，气死自己的亲爷爷不算，还违背他的意愿，强占他的宅子！”
浅笑渐渐消失，明芳没有了表情：“就是因为知道太爷爷要把宅子留给我，大伯才天天到这里闹，吵得太爷爷不得安宁。之后，太爷爷就病倒了，可是大伯还是不放过他，非但没有要消停的意思，还不好好伺候太爷爷，最终……”明芳的头缓缓低下，不再言语。
“那么，当时，你在哪儿？为什么不来看看你太爷爷？”冰倩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口吻来问明芳以打消自己心中的疑虑。
“当时，我还小，根本管不了这大人的事儿；而我爹和我娘找过大伯很多次，不是吃了闭门羹，就是被大伯和大娘给赶回来。后来，他们找到了族长，谁知，他已经被大伯给收买了，最后，这个宅子就给了大伯。”明芳轻轻地拿起一个柿子，仔细地看了许久，接着说，“早知道太爷爷是为了我才跟大伯闹翻，我当时一定主动地把这宅子给他。这样的话，大伯就不会找太爷爷的麻烦，太爷爷也就不会被气死了。”
“师兄，你真孝顺！比你大伯好多了”冰倩的话里都是钦佩。
轻笑几声，明芳坦言：“并不是这样的，只是我一直把亲人之间的情谊放在第一位，而且太爷爷对我又那么好，跟太爷爷的性命比起来，一个宅子又算得了什么呢？”抚上柿子树干，明芳又沉声开口，“可是我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做选择了。”
“不会的，”冰倩握着柿子，很紧张，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你太爷爷一定会为有你这样的一个玄孙而自豪的。”
“但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受罚
当冰倩和明芳回到戏班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的时候了。万明蹲在门外的石头上，远远地看到了他俩，之后就头也不回的回到院子里。
“小明怎么了？”明芳见状很是不解。
“谁知道，”冰倩翻了一个白眼，“我只求他别再给我找麻烦了。”
“呵呵，你要像一个师姐。其实，如果用心看的话，你能够发现他是一个好孩子。”明芳拍了拍冰倩的肩膀，说得语重心长。
“咳，我尽量。”
“嗯，这才对！”明芳对着冰倩颔首微笑，微微眯起的眼睛就像是一池灿烂的春水。冰倩便被这温柔的眼光看得红了脸。
“你们两个去哪儿了？”不期然地，欧阳伦的声音稳稳地想起，没有一丝起伏。
“哦，师傅！”明芳转过身正视着站在身前的欧阳老先生，躬身道：“师妹唱了一大折子戏，口干舌燥的，我就带她弄了点儿柿子润润喉。而且还带了点儿回来，给师傅和师兄弟们尝尝鲜。”说完明芳还不忘向欧阳伦晃了晃斗在衣下摆的柿子。
“你们哪儿来的钱？”
“不是买的，是……”冰倩料定老先生认为他们两个私拿了观众的赏钱，这是班里规矩所不允许的。
“是我大伯给的，大伯待我一向很好的。”明芳依然笑得开心，可是冰倩的心却被揪得生疼。
“嗯，”老先生不再问下去，只是说道，“下次再出去要先告诉我，另外，也不能这么晚才回来，大家都在饿着等你们开饭知道吗？”
“是，师傅，”明芳把头压得低低的，越发的恭谨，“这次是我唐突了，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很好，过来吃饭吧。”老先生背过身往回走，再也不说一句。
在饭桌上，大家都低着头，一声不响地吃饭。突然，老先生放下了饭碗，“今天，大家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还好，就是嗓子感觉有点儿涩，眼边儿还有点儿疼。”叶锦秋看无人应答，便轻轻说道。众人也点了点头，他们也感觉到了。
老先生会意，“还是平时没有下好功夫，底子没打好。”
“我们一定会多加练习的。”众弟子齐声说道。
老先生对此很是满意，他点了一下头，起身说道：“大家都很累了，先去休息吧。”继而转身对冰倩和明芳说，“你们两个偷了半天懒，所以晚上你们刷碗，服不服？”
“自然是服的，”仰头看着师傅的眼睛，明芳依旧笑得温和，微微弯起的眼睛映着油灯，宛若秋夜的星星。
“吃完饭的都回屋歇着，明天还有事儿呢。”
听老先生这么说，大家都纷纷离座，把碗筷送到明芳和冰倩面前。等人都走光了，明芳对冰倩说：“只有这么点儿，我一个人就好，你去睡吧，明天还是你压轴。”说完就低头开始收拾起来。冰倩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她蹑手蹑脚地回来了，还端着一盆温水。等到明芳拿起最后一个碗他起头时，他不禁讶然地看着眼前的冰倩。
“你……你怎么……”
“师兄，你是为了让我吃柿子才被罚的，既然是我害你受罚，如果不做点儿事情，怎么说得过去呢？”冰倩那双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明芳，仿佛要用这温柔的眼波将他溺毙，“再说，我爹是罚的我们两个，我总不能不按爹说的做吧？”
明芳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轻叹：“真是我的小师妹，一张巧嘴。”
“那，你不赶我走了？”冰倩凑过去朝明芳眨了眨眼，一脸的得意。
“试问，我还能想到什么理由不让我的师妹‘做点儿事情’呢？”明芳也朝冰倩眨了眨眼睛，“只盼着你别掉了筷子摔了碗，闹得大家睡不着才好。”
“你才那么笨呢！”冰倩娇笑一声，撩了明芳一脸的水。
“咳咳，”明芳低头咳了几声，复抬起头含笑道，“别闹了，咱们还是赶紧干吧，要不明天的苏三可就成了大花脸了。”
冰倩不再言语，只是把碗筷全部放到盆子里，和明芳一起洗刷以来，还不是拿眼瞟一下一直低头苦干的明芳，眼里全是笑意。
冰倩和明芳他们两个现在一个想心事，另一个全身心地投入在干活的事儿上，当然没有注意到窗外欧阳老先生会心的笑容和门外那双仿佛要滴出血来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冰释
第二天，欧阳老先生在前台招呼着台下的看客；他的徒弟们已在后台化好妆了。只听京胡一拉，万明就出去了。他是丑角，主要任务就是提提台上的热闹劲儿。只见他忽而不停地翻跟头，时而在台上摸爬滚打，不一会儿就得了个满堂彩。等到锣鼓点儿歇，万明一个跟斗翻回后台，台下的掌声更是经久不绝。与此同时，宋琦和李尧迈步上了台，他们要演《赤桑镇》。
回到后台，万明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一屁股坐在了最靠门的板凳上。他边用手往脸上扇风一边抬眼往里看，只见在角落里明芳手里拿了个柿子站在冰倩的身后，而冰倩正在勾脸。显然，他们都很专注，以至于他们没有发现万明的注视。
冰倩看到镜子里的明芳，笑着道：“师兄，你都要上场了，还不赶紧和大师兄对对戏啊？”
“我们一大清早就已经对了，现在我就是想给你这个。”说着，明芳把柿子送到冰倩的面前，“我用凉水冰过，听说，这对嗓子有好处。”
冰倩接过明芳手中的柿子，脸微微红了一下，想要抬头，却又把头压得更低。“不是说，这是给大家的吗？”冰倩的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听不到。
“还有很多，如果吃不完的话，就糟蹋了。”明芳顿了一下，“再说，你现在相当于咱们的台柱子，当然得先把你的嗓子伺候好不是？”
“师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虽然被明芳说得心花怒放，冰倩还是板起脸来盯着他的眼。
“呵呵，”明芳反而低下头不去看她，“只是一个笑话而已，不过这真的养嗓子，你试试看。”
冰倩小心翼翼地低头在柿子上咬开一个小口，然后静静地吮吸着。等了好一会儿，在明芳期待的眼光中，冰倩抬起头闪着水灵灵的眼睛，兴高采烈地对明芳说：“嗯，真的很好吃！”
“咳咳”明芳边笑边咳嗽着扶着桌子坐下，“不是让你尝味道的，是给你养嗓子的。”
“嗯。”冰倩只管眯起眼睛吮吸着可口的柿肉，对于明芳说的话并没有在意。明芳见此也就不再追究了，只是含笑看着冰倩，不语。
明芳和冰倩就一直这样，时间就好像停止了一样。突然——
“妈的，就这还敢出来混！”
“砸了，砸了……”
“把他们的台给拆了……”
“奶奶的，什么玩意儿！”
“退票！赶紧还钱！”
明芳和冰倩赶紧跑出后台，之后就碰到了早已赶到幕布后面的万明。“嘘。”万明给他俩打了一个手势，之后小心翼翼地拉开幕布的一角，往外探头。冰倩便凑过去，只见宋琦和李尧站在台上，李尧有些害怕，躲在宋琦身后；宋琦一迭一迭地给看客们拱手赔礼，欧阳老先生也在台上焦急地大喊，可惜众人的怒吼已经把他的声音淹没了。
“看来是他俩出了什么岔子，得赶紧让他们下来。之后你上去唱，把咱的彩头唱回来。”明芳拉回冰倩对她说。虽然他的声音似有还无，冰倩还是感到了一种莫名的踏实，她点了点头。万明低头说道：“我，我去叫王伯他们……准备。”说罢头也不回地跑了。
明芳看着冰倩，轻声问：“准备好了吗？”
“嗯”面对着明芳的凝视，冰倩觉得信心倍增，眼睛里焕发出别样的光彩。
突然，锣鼓点儿响起来了。外边的人都是一愣，欧阳老先生会意，赶紧拉着宋琦和李尧下来，趁着这个空当儿，冰倩薄唇轻启，一口气从胸腔直顶咽喉，徐徐念道：“来，也。”
不知是不是冰柿子真的发挥了效力，冰倩这一声真又高又润，台下的人不禁呆了，都屏住呼吸瞪着上台的门帘。
月琴和京胡配合得越加密切，冰倩踏着乐点儿拂袖而出，一步三摇，仪态万千。
“好！”
好一会儿之后，台下才爆出了叫好声。冰倩也不管，只是用那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往台下一瞟，看客们登时没了声音。
等冰倩回到后台的时候，她感觉踏在云彩上一样，坐在长登上再也起不来了。
“师姐……师姐，”李尧哭着跑过来，鼻子下还带着鼻涕，“我明明把台词背得很熟的，可是……我还是忘了……呜呜，师姐，我害怕……”
冰倩很想给他一个微笑，可是她实在是太累了，什么都不想做了。
“小尧，没事儿，”万明不知何时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他们都知道你还小，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再说，还有师兄呢，怕什么？”
“师兄”这两个字很有魔力，让李尧安心了许多，他用小小的手擦了擦眼泪，仰起头看着万明。
万明笑了“走，师兄带你去玩儿！”说着，一手拉起他的手，一手把他的鼻涕揩干净。李尧不好意思地笑了。
“哎，这就对了，咱们走！”之后就带小李尧跑了出去。临出门之前，万明无意地朝冰倩那里看了一眼，正和冰倩的目光相遇。冰倩勉强给了他一个微笑，万明的眼睛一亮，复回过头去，出去了。
冰倩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行头是父亲新买的，很漂亮；贴片把鸭蛋脸变成了标准的瓜子脸，胭脂虽然涂得很淡，可是脸依旧很红，大概是因为唱得卖力吧；在仔细一瞧，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本来就已经是秋波媚眼了，再加上黑墨的勾勒，越发的水润清明了。她不觉笑了起来，红唇微微翘起，又是别样的风情。
就在冰倩自我陶醉的时候，镜中又走来一个人，当然是扮成张生的明芳了。看着镜中的冰倩，明芳突然深施一礼，用正宗的京腔道：“小姐有礼。”冰倩一个憋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不过她还是对着镜中的明芳躬了一下身，一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含羞问道：“啊，官人，妾身可还看得莫？”明芳也笑着咳嗽了一下，又深施一礼“沉鱼落雁难表其态，闭月羞花气煞红颜。”
冰倩实在坚持不下去了，笑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起身问道：“这是哪一出里的词儿，我怎么没听过？”
明芳早已坐下，气定神闲地答道：“就是《张生求玉环》啊！不过还是不如《西厢记》来的正统。”
“师兄，别老这么开我的玩笑。”冰倩貌似生气地背过身去，实则是不想让明芳看到她已经红得快要滴血的脸。
“好了，不开玩笑了，”完全没有了开玩笑的口气，明芳正色说，“今天真是亏了你，不过，万明也帮了不少忙。”
“嗯。”
“所以，你是不是该准备当好他的师姐了？起码，原谅他。”
想起先前万明拉走李尧，还有他临走是关切地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