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不太豪华的城,没有言灵阁那般精致,没有白云山那般气派,却恢宏大气许多,城墙是青砖筑成,上面站着一排排守卫,城门大开,顶上写着“东城”两个大字。
城门上到处披红挂彩,一派喜气洋洋,到底是领主儿子大婚,整个东城都沉浸在兴奋与喜悦。
我和展颜带着玉林准备的贺礼匆匆而来,那是从深山中刚采撷而下的灵芝仙药。
络绎不绝的人从从城门来来往往,守卫的将士也朝气蓬勃。
展颜满脸激动的对我说:“我从未见过这般场面!”天下荒废太久,这般与天同庆的喜事还是第一次遇见,展颜的小心思我早已知晓,她是个爱热闹的人,面对这么多陌生人定是兴奋的不得了。
入城并没花费太多时间,守门将领说,他早已收到消息在此恭候多时,我问他是如何识得我两,他说:“少主说了,若是见到打扮奇怪的人便请他们到会客厅座座”
我看了看展颜,她也看了看我,我两相视一笑:“打扮奇怪的人?”我不知道今天的这身打扮算不算奇怪,但着实不适应,而后环顾四周才发现,唯我两穿的这般浓墨重彩。
总是闲野惯了,突然变成柔弱似水的女子还真是招架不住,不得不说守卫真是好眼力。
会客厅也是简单的布置,不失庄重与舒适,我和展颜百无聊赖的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忽听到外面细细碎碎的声音直逼而来,展颜的洞察力比我好,早在我还未察觉之时做了准备,只等那人走进的时候,展颜一甩裙摆,下脚一踢却踢了个空白,随即是一连串好险的声音,伴着熟悉的味道。
“白…离?”那个容光焕发,嬉皮笑脸的俊伟男子此刻正站在我面前,抱怨着展颜下手真狠。
只是我还没从回忆里走出来的时候,白离已经拍上我的肩膀,满脸笑意的道:“一别五载,竟长的这般水灵?”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他们用水灵二字夸赞,或许我的容貌称不上漂亮,但是总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在里面。
我欣慰的笑着,打量着五年之后的他,身高比我高了很多,穿着一身大红衣裳,用红绸挽起的如墨发髻,像瀑布一样飘散下来,成熟男人的气味在周身萦绕,总觉得缺少了什么,但是那威严的气场却越发的显现出来。
他突然坐下来,让人上了茶水,像个没事人一样和我们闲话家常,问东问西,一会儿扯着我的袖子说:“这件衣服很适合你”一会儿拉着我的头发说:“哇,头发都长这么长了”一会儿又打量着我半天道:“越长越像个姑娘了”
我只能低低应答,也不好辩驳什么,毕竟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也许他过于紧张了,而展颜则在旁边百无聊赖的提醒着:“吉时要到了”
三人的氛围不算很差,我也没有多余的话说,只略微说了一些祝福,他似是十分感激的望着我,眼泪要喷涌而出一般,我知道他那般矫情的习惯还没有改,索性此时有丫鬟唤他,才结束了这看似平淡的相逢。
第五十章 (一切缘由)逢君时节
丫鬟带我们走过回廊的时候,我才发现这里究竟有多大,展颜的体力比我好,又是个陌生地方,当然很是开心,而我却扯着繁复的裙角,累的满头大汗。
直到眼前开满了桃花,芬芳万里的时候,丫鬟才告诉我们这就是要成亲的会堂,不得不说,这里实在是桃花的天堂,大概领主儿子成亲,全东城的人都来祝贺,人多室内不够用,才选择在室外举行,不过这庭院实在合我意。
我和展颜也算作白离的亲人,和东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坐在了一起,在旁边当然还有一颗开的繁茂的桃花树。
喜庆的乐曲奏起来,我看到面若桃瓣,半分含羞半分笑意的白离牵着大红绸缎缓缓走来,身旁站着的是个娇弱动人的姑娘,大红嫁衣金线勾,珠玉宝翠叮当响,摇摇曳曳的被人牵引出来,五年已过,我不知道胆小的白希到底长成了什么模样,但是今日怕是见不到了,按照风俗习惯,新娘的盖头必须由新郎来揭下,所以她的真容我不能睹。
微风大概读懂了我的心思,飘飘摇摇的掠过,掀起盖头一角,我只隐约瞥见了一抹红晕映衬在白皙无暇的漂亮脸蛋上,醉人的胭脂点缀了喜悦心事。
那惊鸿一瞥突然另我想起了山主,不禁低下头,研究落在杯盏中的桃花瓣。
一切都太美好,美好到我几乎忘记了三年之前,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也没有人打算告诉我。
终究会忘记的,再去打听又有何意义?
这美好的一切于我而言已经足够。
展颜捏着我的手,眼里有着疑问与担忧,我伤神的样子定是被她瞧见了,所以扯起嘴角对她笑了笑。
在漫天飘摇的桃花雨里,在锣鼓喧天的成亲会堂,曾近相伴的人儿终于找到归宿,这也是一种幸福,我真心祝福他们,在这平和的世界里幸福的生活下去。
杯中盛的是清酒,传说很久之前有人思乡在桃花树下酿出的清澈透明的酒,而如今我的家乡与亲人已无一存在。
宴会并没有太多的话说,因着这些达官贵人与我们根本没有交集,只是偶尔有人过来敬酒,问些与白离相关的事情,与人交际的活都是展颜包揽,所以我坐在席上只顾着欣赏美景与喜悦的氛围。
礼罢后,丫鬟和小厮们忙忙碌碌的收拾东西,来祝贺的人也都走了大半,因着白希与白离的苦苦哀求,我和展颜决定留下来参加晚宴。
晚宴的场地选在室内,是一方不算华丽但很宽敞的地方,邀的都是亲朋好友。
我在人堆里看到了萧然师兄,身后跟着一个男子,眉清目秀,眼神清明,大概是新收的弟子。
白云山之主亲临现场,当是十分火爆的,但可惜的是,没人识得他便是新任的白云山之主,因他穿的青色衣衫平民打扮,并无半点白云山特色。
他也看到了我,报以微笑,从人群里慢慢走来,身后的男子恭敬的朝我作揖,嘴里唤着:“师叔”
我也不好推辞,淡淡的打量他,一身蓝色衣袍,散着强劲气场,眼神里的坚定是我不曾看到过的,我想这个孩子定能为日后的白云山贡献自己的力量,不得不说萧然师兄的眼力真是独到。
展颜见到萧然,并没有表现的很开心,只是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很纳闷的瞅着她半天,她终于不好意思的对我说:“你和师兄先聊,我和白离去喝几杯”
她回绝了我本该想问出口的话,匆匆离开,而萧然师兄的眼神却一直追着她不曾移开,直到我和他身后的弟子闲话家常起来。
他是西方领主的第八个儿子,一心执迷于白云山的修仙之法,投奔白云山,萧然给他起名白明。
我不禁哑然的望了望萧然,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早已知晓,但那表情似乎有些琢磨不透。
人群里实在嘈杂,为了能更好的谈话,我带他们出了厅堂,引入桃花林深处。
今夜月明星稀,如玉盘的月亮洒下的清辉披在粉红的桃花树梢,如镀了一层银粉一般,熠熠生辉。
萧然谴了弟子去拿酒,我就趁着月色问起三年前的事情来:“萧然师兄可知三年前发生了何事吗?”我伸手摘下耳边垂落下来的桃枝,站好身体,假意欣赏林间风景。
萧然沉默半响,欲言又止,忽而重重的叹出口气:“他们还没告诉你吗?”
我点点头,回首,他已略微抬起头仰望天上的明月,神情看不真切。
“既然这样,我便当成故事说与你听”他似乎被这醉人花月所蛊惑,挥手即来的桌椅让我们可以坐在花间月下畅谈。
“许多事情我不理解,但你应该是知道的,关于玄桔,那个山主寻了万年的女子。”他的眉间陇上了忧愁,提及山主,总是令每个人都感到遗憾。
“可是,我只知道这开头,却不知道结局”
“玄桔是万年以前的桔梗花神,被贪婪的妖魔界俘获,分了修为,然而她并没有死,余下的精气化成了满山怨气,灵魂在日月光华的照耀下转世投胎,山主为了寻到玄桔的下落,苦加修为,却无论如何也探知不了她的芳魂,原是山主的灵魂支离破碎无法修得上乘,于是他依托天帝之名四处找寻自己其余魂魄,举行仙魔大会。
仙魔大会上的一曲琴音震撼了他,那琴音里残留着魂魄的气息,为了得到余下魂魄,他不惜余力的找到妖王,接近血月,最终发现,那个琴音震天下的女子并不是他要的灵魂,但是他已杀了她。失去了线索的他开始漫无目的的等待,把白云山修在最俱日月光华的地方,等待魂魄的归来,却听到了玄桔转世的消息。
妖魔得知上古花神转世,都想前往分一杯羹,即使,转世的灵力远不比以前强大,但是上古花神的魅力依旧引来了四方妖魔,而山主终究是晚了一步,那个村子已被火海淹没,花神转世也被吸去大半精力,但是他还是带回了她,然而他心里的玄桔变成了一个孩子。
他带她去山巅,日月光华最盛的地方,希望她能重新凝聚精气还来玄桔,可想象永远比不上现实,白云山巅的结界竟被众妖魔合力冲破,究其原因那只是个巧合。
还记得之前去选兵器的时候,你似有若无的问我是不是被人跟踪了吗?我当时并没有正面回答你,现在我可以说,你的警觉是对的,那是山主的破碎灵魂,青暗。”萧然停下了诉说,因为我的脸色已经渐渐阴沉,不为重温旧日村庄的泯灭,而是那句:“桔梗花神转世”。
以前我曾问过父亲,为何我的名是一朵花,父亲只是抚着我的头说:“因为你是花神的转世”
而我只当那是戏言,不料一语成籖。
我终究接受不了这突入齐来的真相,但是很多事情却又顺理成章,村庄被毁是因我的前世,山主来救并不是巧合,进白云山,被山主关照,上山巅修炼静心心法,只因为我与山主的前世渊源。
若说我终于从摆脱血月那天开始松口气,现在又给了我更重的包袱,关于前世的记忆我一丁点都没有,那日在颓败的白云山巅,明明见到了玄桔,所以,他口中的桔梗花神一定不是我。
第五十一章 (一切缘由)月下畅谈
沉默半响,白明带着清冽的酒香打破了沉寂。
“不管你是谁,在我们眼里,你依旧是凡人白月”萧然不知何时已经端起酒杯,朝我敬酒,我低头瞧了瞧早已倒好的清酒,淡淡的笑了笑。
“不管你是谁,在我眼里,你依然是我的大师兄”我也端起酒杯以话回他,他扯起嘴角,一饮而尽,我小酌一口,便继续开始我的疑问。
“你说的青暗,我似乎还记得,那日山主未归,白云山巅闯入一人,如今已记不清他的面容,但身受重伤,我还帮助了他,只不过后来,他离开了,大概是被山主收回了吧”
萧然师兄哼笑一声接着道:“青暗吸了你的元气,被妖魔四处讨伐,他原是一介凡人,心有大志,修仙不成,便堕成妖物,由于吸了你的元气才重新化成人类。”
“后来呢?”
“后来,山主收了青暗,却发现了另一线索,魔主墨烨,山主抛下白云山巅去了魔界,墨烨早已得知真相,联合妖界血灵,言灵阁主阴紫炎,把山主封印在了惜阴山的万年冰潭下。”
“所以白云山才会遭劫,谣言才会传山主被魔界挟持,天下才会大乱,而我被劫走,堕入极北之地,遇见阁主”喝了杯酒压惊,猛然惊觉所有事情的的主线全都一一串联,不知这是刻意安排还是巧合,然而这其中的种种,我也不想在深知。
萧然师兄并没有因我的补充而停下,依旧一本正经的说着他的故事:“天帝知晓一切,派人寻救,破了封印恢复自由的山主收了魔主墨烨,至于言灵阁主,却寻不到半分踪迹,直到那天,在白云山巅,你带着言灵阁主现身。”
“所以,这一切都是巧合?还是早已安排好的?”落下的花瓣在手里被我捏成泥,月光清冷,照在萧然身上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与神秘。
他并没有快速回答只道:“言灵阁主之所以了无踪迹的重要原因在于你,在你被血月控制的那段时间里,花神之力逐渐恢复,掩盖了言灵阁主的气息,如果言灵阁主不跟着你,或许山主将永远找不到他,只是歪打正着而已”
“但若不是阁主跟着我,我早已死在妖魔嘴下,且不知死了多少回,最后的最后,他掐着我的脖子也是逼不得已的吧?”
夜不知不觉的深了,但天边的月亮却越发的亮,这无边的桃花飞扬,恰似那天徜徉花海之上,他一袭紫衣靓丽出奇,矫健身姿,温柔笑容渐渐让我不能自拔。
萧然师兄看了看我,摇了摇头,继续了他的故事:“事情一如你所见的模样,言灵阁主与山主展开了大战,玄桔带着你的血肉之躯从遥远的虚无界找回了记忆,并化成人形,但人形并不能维持很久,毕竟那是一丝残存的记忆,所以肉体及其重要,然而那时的你已经奄奄一息,禁不住一丝折腾,山主为了玄桔的记忆能维持甚久,不惜以牺牲自己的灵力为代价,可残碎的灵魂能支撑多久?”
萧然师兄竟不知不觉的叹出一口气来,望着满是飘摇花瓣的天际悠然道:“如今三年已过,山主和玄桔不知如何了”
“她们离开了吗?”我捏着手里的酒盏,低低的问,对于山主来说,终其一生想要寻的人寻到了,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次从手中放开的。
玄桔,可真是一个幸福的女子。
“恩,离开了…”萧然师兄的惆怅模样像极了天边飘散的云彩,虽然看不真切,但实实在在的存在。
我盯着他那双忧伤的眸子,终于问出了口:“阁主呢?”三年时光,阁主究竟去了哪儿?从未听到过他的消息,就连玉林也不曾与我说。
是被山主抹掉了吗?还是说依旧在言灵阁当着快活的阁主,被一群丫鬟伺候着?
我想从萧然眼中看出点什么,可他终究抬起了头,仰望月亮,并不与我对视。
“如果我说,言灵阁主被山主收回了,你会怎么样?”他终于不再闪躲着眼眸,一心一意的盯着我表情变化。
我低下头,沉默了半响,直到一阵微风略微带来清凉:“我能怎么样?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我面对了心里最坏的打算,阁主被山主所收,这是我在心底已经承认的事实,之前所抱有的幻想,那是因为我不愿意面对,而如今,没有什么能够动摇我的心。
萧然师兄冷冷的笑了:“最终,你还是用这种口是心非的话回答了我,冠冕堂皇,一如初见你时的模样”
我也淡淡的笑了,今夜月色是那样美,如记忆中的中秋佳节,粉红的桃花在月夜下飘零,清冷的月色诉说着一切,阁主拽散了我的发髻,散下一头青丝,他痴痴的笑,头靠在我的腿上说:“小月,你怎么和其他人不一样呢?”哪里不一样呢?我不停的问自己,而现在我终于明白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是阁主待人的心境不一样了。
月色还是那样的月色,桃花还是那样的桃花,然而没有了那样的心境便什么都不一样了,真正的接受这样的事实,确实花了我不少的决心与痛苦。
“所以,阁主最终还是妥协了吗?还是说他们大战了很久?”白明不知何时从身后拿出一方绢帕递给我,而我则回头嘲笑他:“一个大男人,怎的带着女子之物”他淡淡的扯了嘴角,不言不语,大概看到了我释然的脸庞。
萧然紧皱着眉头,看了看我,不禁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