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能换来,杏花村并不便宜,老和尚这一口至少喝掉了他大半天的工作成果,他想不心疼也难呀。
“呵呵,喝酒就要喝的痛快,如果一杯一盏的慢慢来,那怎么能痛快的了呢?!”老和尚捏起一块卤肉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笑道。
“您现在倒是痛快了,可是下半个月怎么过呢?”行痴哼道。
下山买菜的事是由伙房几个小和尚轮流做,每个人平均十几天才能轮到一次,下不了山,又怎么能买到酒?
“哈哈,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米明日忧。做事情想的那么长远干嘛。”一句话说完,老和尚又是一口喝掉了小半瓶。
“唉,师傅,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您到底是不是真的寂字辈高僧。”行痴无奈地摇头叹道。
“哈哈,那还能有假?想我寂空剃度的时候,大概你爷爷的爷爷可能还在穿开裆裤呢。”老和尚开心地放声大笑。
清净真如海,湛寂淳贞素。德行永延恒,妙本常坚固。
这是少林寺七十字辈份歌诀中的两句,少林寺僧众的法号就是按照这个歌诀的先后来排例的,如行痴,行远,德广,德昌,寂字排在行字前四位,换句话说,这位寂空和尚实际上应该算是行痴的师祖。
“哼,真的假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一个不守清规戒律,每天就知道喝酒吃肉的酒肉和尚。”行痴哼道,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和尚,根本没有资格进入藏经阁去翻查历代少林寺高僧名录,自然也就没办法查验老和尚是不是在吹牛皮了。
“呵呵,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出家人只要心中有佛,便是在修佛。假如心中无佛,口中却在念佛,岂不是缘木求鱼,水中捞月?”老和尚单掌合十正色说道,这一瞬间他又恢复到先前打坐时宝像庄严的样子,只不过这个样子仅仅维持了不到两秒,因为他又在开始吃肉了。
“这是电影〈少林寺〉里的台词,师傅,人家可是有版权的。”行痴笑道。
少林寺之所以有现在这样的风光,很大一部分功劳要归功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由李连杰主演的电影〈少林寺〉所带来的少林寺热,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是通过这部电影才知道少林寺的存在,才知道少林武功,才知道十三棍僧救唐王,对于这件事,少林寺高层并不讳言,因为那的确是宣扬少林寺文化的最好工具。
“什么版不版权的,六祖慧能被强盗劫持时尚有‘但食肉边菜’之语,这跟电影有什么关系。对了,别说那个了,我听说你在山下和人动手打架了,这是怎么回事?”寂空和尚问道。
“啊?这您也知道了?”行痴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这个从来不在公开场合露面的老和尚消息这么灵通,上午刚刚生的事情晚上就能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不要打岔,快讲。”老和尚催促道。
“是。其实也算不上打架,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一五一十,行痴把上午在青田镇生的事从头至尾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嗯,原来如此。算来你也是打抱不平,积善行德了。”听完行痴的讲述,寂空和尚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呀。当时您是没在场,那个小混混真的是太嚣张了,大天白日,当着一大堆人的面就调戏人家一个大姑娘,如果我不出手阻止,谁知道后果会是什么样!”行痴叫道。
“唉,话虽如此,不过事情闹的这么大,看来你要受到的惩罚肯定不轻。”寂空和尚叹道。
“哈哈,我才不怕呢,不就是面几天壁,做几天苦功吗?小意思,以前又不是没做过。好啦,不说那些了。师傅,您教我的那套龙抓手我有一个地方总也练不好,您看是哪里不对呢?”年轻人想事情没那么复杂,哈哈一笑,行痴把外边的僧袍脱掉,拉开架势就练了起来。
………【第六章 逐出山门】………
转眼间到了第二天的早晨,早膳完毕,行痴正在院内洗刷碗筷,行文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行痴,方丈要你去见他!”行文叫道。
“什么?方丈要见我?”行痴愣了一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伙头僧,方丈每天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没事见自已干嘛?
“别愣着啦,快去吧,搞不好是因为你昨天的事儿。”行文催促道。
方丈有请,哪个敢不去,放下碗筷跟德昌和尚打了个招呼,再换了一件干净的僧衣,行痴跟着行文来到了少林寺的正堂。
所谓的正堂,亦称堂头,简单的说就是一寺住持的居住之室,因长一丈,高一丈,面环一堵,故曰方丈,这也是寺院的住持又被称为方丈的原因之一。
此时正堂内除了少林寺现任住持素秀禅师外还有两人,一位是西堂座素行禅师,一位则是知客德广法师,三个人正在商量着什么,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便停止了谈话。
“行痴拜见方丈,座。”进得门来,行痴双掌合十一一行礼致意。
“行痴,你可知我为什么要见你?”素秀禅师问道。
“不知。请方丈明示。”行痴答道。在事情没有清楚之前,最好不要乱说话,万一方丈是因为别的事情找自已呢?
“德广。”向德广法师轻轻一点头,素秀禅师示意由他来把事情说明。
“是,方丈。行痴,昨天上午你可否在青田镇和人生争执?”德广法师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是。”行痴答道。德广法师既然会在方丈面前说起这件事情就必定已经调查清楚,瞒是瞒不过去的。
“你是否凭恃武力打伤三人?”德广法师语气转重。
“回法师,弟子虽然出手,但并未伤人。”行痴答道,他对自已力道很清楚,知道那样的程度伤不了人,除非那几个人是泥捏草扎的。
“胡说,那三人之伤是我亲眼所见,难道我还分不清有没有受伤吗?”德广法师眼眉一竖,厉声喝问。
“呃,回法师,弟子是因那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卖唱女子才出面制止,虽然动过手,但并未使出力量,而且那三人在离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会受伤呢?”行痴一愣,他哪里知道德广法师和潘大年之间的关系,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小冲突却非要说成他在恃强凌弱,使用少林武功伤人。
“哼,还在强辩,你自已看吧。”从桌上拿起一个牛皮纸袋,德广法师手腕一抖,纸袋旋转着向行痴飞来。
伸手接住纸袋,行痴把里边的东西抽出一看,顿时就傻了眼:
纸袋里是几张照片,照片上拍摄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在青田镇上寻衅闹事的三个小混混,只不过照片的上情景不是他们飞扬跋扈时的样子,而是在镇医院接受治疗的经过——三个人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其中一个人手臂上还打上了夹板,似乎骨头断了。
“这,这怎么回事儿?!不可能,不可能!他们离开的时候明明是好好的!这一定是假的!”呆立半晌行痴这才清醒过来,意识到那几个小混混儿是小题大作,在报复自已。
“住口!事实俱在,还敢信口雌黄!方丈,被打伤三人之中有一位是我寺恩客的儿子,这位恩客曾多次在我寺布施积善,最近正欲捐资重修我寺三处旧殿。昨日上午我正和这位恩客商讨细节时,却突然见到他的孩子受伤回来,一问之下,居然是我寺弟子所为,无地自容啊!方丈,行痴无故闹事,恃武伤人,无德败品,法理难容,如此做为,必将使我寺清誉受损,法像蒙尘。弟子肯请方丈将其驱出山门,还我少林清静!”德广法师喝住行痴,转而向方丈请求。
行痴心中是忿忿不平,为德广法师如此武断,偏听偏信而感到忿怒,奈何自已身份卑微,在极重长幼辈份的这里根本轮不到他来说话,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方丈的公平上。
“嗯;师兄,您看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置?”略一沉吟,素秀禅师向西堂座征寻建议。
“唔,德广所说不错,行痴素来顽劣成性,屡屡违犯寺规,昨日之事虽事出有因,责任不全在他,但恃武伤人,殴打良善,其情可悯,其罪难容,如不重罚,其他僧众照此效仿,少林千年清誉必将毁之一旦。”素行禅师朗声说道。
西厅座是除方丈外寺内最高管理者,负责为全堂修行的模范,掌禅堂中号令之权,地位崇高,可谓一言九鼎,他既然表了态,那么行痴的命运便已被决定。
“行痴听了,你伤人滋事,破戒毁诺,为寺规所不容。为整效纪,现决定将你驱出山门,相关事宜,由戒律院执行。”素秀禅师法旨下达,早有书记记录成文。
“啊!方丈,这不公平,我不服,我不服!”本以为最多就是罚面壁,做苦功,行痴再怎么也没想到会受到逐出山门的处罚,对僧人而言,这可是最重的处罚,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几位高僧不肯听自已的辩解便轻易做出如此处罚。
“轰出去!”德广法师见行痴又叫又闹好不烦心,于是大声吩咐。
门口两位看守正常的僧人闻声进来,一边一个,架起行痴便向外拖去,行痴虽拼命挣扎,但终究敌不过两名僧人的合力,叫喊声是越来越远,渐渐失去了踪迹。
行痴离开,正堂内沉寂半晌,落针可闻。
“唉,师兄,这样的处罚是不是有些太重了呢?”良久,素秀禅师轻叹一声说道。
“是有一些重,但为大局着想,却也是迫不得已。”素行禅师也是长叹一声。
惹谁不好,为什么偏偏去惹青田镇的潘大年呢,少林寺需要依赖这个人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第七章 临别】………
夜,还是那么的黑,月,还是那么的亮,星光还是在一闪一闪,而行痴的心却难再如常。
躺在床上,泪水从小和尚的眼角无声滑下,一滴滴落在枕上,将枕巾洇湿了一大片,但他却一点感觉没有,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周围师兄,师弟们虽然鼾声四起,近在咫尺,但他却感觉自已有如身处孤岛,无人可援。
方丈法旨既下,便再无更改之理,当天下午,戒律院负责相关事物的僧人便找他办理手续:僧人还俗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现在不是百多年前,寺院开除僧人只要把人往寺外一推便再无瓜葛,至少,户籍方面的问题寺院就不能不管,也因此,行痴得以再在少林寺内居住一天,等明天手续办妥,他便只能离开这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古寺禅林。
未来该怎么办?行痴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他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在还不会爬的时候便被人半夜遗弃在山林之中,幸得寂空禅师深夜练功,偶然听到他的啼哭声才现了他。老禅师将他带到少林放于山门外,然后再暗中招来寺中僧人把他救入寺内。由于他身上除了一件包裹身体的小被外便再无一物,寺院无法找到他的家人,于是便把他收留,抚养**。因其无由而降,所以小名天生,见于寺院之外,故得姓为释。
释天生生于寺院,长于寺院,每日里来见到的都是僧人们的修行练功,参禅悟佛,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以成为一名大和尚为志向,于是,小小年纪他就跟着那些僧人一起勤学苦练,或许是他天生聪慧,又兼刻苦用功,不到八岁便已熟读十几部佛学经典,令人叹为神童,长大**之后,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剃度出家,被赐法名行痴。
大约六岁时,寂空禅师偷偷把他从居室背到寺外山中,传他武功,但却不允他当着别人的面使出他教的那些招术,而且不许他把传授武功的事对别人泄漏。释天生虽然心中不解,但觉得老禅师并无恶意,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白天,释天生跟着寺院里的其他僧人劳做,修行,晚上则被寂空禅师偷偷带到寺外山林练习武功,一晃到现在就过去了十六七年。
可以说,在他人生中的这二十多年中,除了偶尔到山下采买物品,他的生活就是在限定在少室山中,少林寺内。他所知道的只有少林寺,少室山,还有山脚下为数不多的几座村镇,他不知道俗世的生活是怎样的,他不知道离开了寺院,他能够靠什么养活自已,未来对他而言就象是一扇紧闭着的房门,推开之后,等待自已的不知道是光明还是黑暗。
“啪嗒”,一声轻响,那是一颗小石子撞在窗棂上的声音。
是寂空禅师在找自已!
行痴用手背抹去眼中的泪水,翻身从床上坐起,披上一件僧衣便蹑手蹑脚地从居室内溜了出去。
屋外,月光如水,淡淡的银辉中,不远处的墙上黑影一闪而过,旋即消失。
穿好僧衣,行痴跳上墙头,施展多年练就的轻身功夫一路窜高跳矮,紧跟着前面的人影向寺外追去,不大一会儿,寂静的禅林便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跑了大约有十几分钟,前面的黑影在一片空地处停了下来,银髯飘洒胸前,正是寂空禅师。
“师傅。”来到寂空禅师面前,行痴委屈地叫道,眼窝一酸,眼泪不由自已地又滚了出来。
“呵呵,傻小子,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不要难过,这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寂空禅师慈祥笑道,年纪如他者,早已看透了人世间的种种悲欢离合,心胸的宽阔远非一般人所能相比。
“师傅,我该怎么办?离开了少林寺,我该到哪里去?”行痴问道,这是他心中的迷惑,也是他心中的恐惧。
“在家既出家,出家既在家,如果心中有佛,在不在禅林又有什么关系?”寂空禅师单掌竖在胸前轻声吟道,夜风吹过,将他身上的僧袍轻轻吹起,真如菩提化身相仿。
“师傅教训得是,徒儿谨记。”被老禅师这样一说,行痴心中的迷茫似乎少了许多。
“现在的少林不是过去的少寺,这里已经不再是清静修行之地,你生于少林,长于少林,眼中自然只有少林,然则天大地大,佛法无边,少林只是一座禅林,而非极乐净土,倘一叶障目,则难识泰山,现在,你也是到了该看看外边的大千世界的时候了。”寂空禅师说道。
“请师傅指点迷津。”行痴诚心问道。
“你离开少林之后,可到青田镇北十里外,那里有一片果园,看守果园的谭德五是少林俗家弟子,三十余年前曾经跟为师学过几个月的拳术,为人豪爽,古道热肠,你先到那里,投奔于他,然后再慢做打算。”寂空禅师吩咐道。
“是,徒儿记住了。”心中有了目标,行痴心里蹋实了许多。
“呵呵,红尘俗世终非禅林寺院可比,善恶一念,魔由心生,你虽已不再是僧人,不必再守出家人的清规戒律,但须牢记佛祖教诲,三省其身。”寂空禅师叮嘱道。
“是,徒儿记住了。”行痴答道。
“嗯;你为人聪明,心地善良,我相信你很快就能适应新的生活,不过你有时太过冲动,不知以柔克刚,想必以后少遇不了麻烦。师傅不在身边,也没办法再帮你,只希望你以后再有冲动时不要轻易动手,须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但能容人处且容人。”寂空禅师说道。
这一分开,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面,老禅师年纪已高,虽身轻体健,不输于一般壮年,但终非仙佛,早晚难过六道轮回,一想今日一别恐成绝别,心中难免伤感。
“师傅,我会注意的。师傅,您也要多多保重,以后不要再喝那么多酒了。”行痴哽咽道。寺内僧人虽多,但真正关心他,爱护他的却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