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凤歌
楔子(入坑看文案)
如果给你一盏阿拉丁神灯,你会对它许下什么愿望?金钱、房屋、还是美貌?这些也许都太过平常了,没办法,我从来不是个爱做梦的人。不过就算是最无稽的幻想中,“穿成皇后”也绝对不是我的备选答案。
镜中之人有张精致而典雅的面孔,虽然美丽却陌生的让人心悸,只有眉眼依稀有过去的影子。比一般女子更为浓重的眉,倔强的飞扬;曾被好友戏称为我“正字标记”的杏眼,顾盼之间还有几分恣意的光彩。可是除此之外,皆是陌生。
我曾经有个名字叫庄明月,是一所著名高校的在读博士。法学学士,国学硕士,而博士则选择了历史专业。父亲军旅出身,母亲则是中文系教授。一路读下来马上就要毕业了的我,某天早上醒来,突然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也许是这个姓氏不好吧!
这人是谁?是庄周还是蝴蝶?我找不到答案,落到如今这般田地,我只能说,最强悍的是命运。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第一章
“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来请安了!”疏影掀帘走了进来。她与暗香是这座皇后正宫凤仪宫的大宫女。本是江南一对官家姐妹,父亲犯了事,两姐妹受到牵累,被卖入了妓院。老鸨逼迫两人接客,两人誓死不从,准备跳楼保全清白。恰逢皇后父亲从楼下经过,感佩她们的坚贞,便将两人买回来,放在谢明月身边服侍。两人都不愿再提本名,所以还是用了莺歌、燕语这两个化名,三年前陪谢明月入了宫。我对莺莺燕燕实在头疼,而且一直用妓院所取的名字估计她们也不舒服。恰好有小宫女送梅花进来,我就为她们改了现在的名字。
今天是我变成“皇后”的第三天,好在我那位香魂已不知所终的寄主有记日记的习惯,再结合凤仪宫大小宫女们透露的只言片语,让我不至于茫然无措。
皇后谢明月,双十年华,三年之前成为这个碧落朝的皇后。而这也是最让我郁闷的一点。我穿到的竟是个架空朝代。这个空间与古代中国重合,只是在魏晋南北朝之后,统一国家的不再是杨氏之隋,而是云氏之碧落。
谢明月成为皇后的过程有够离奇。谢明月的母亲与太后文氏是堂姐妹,感情甚好,直到太后出嫁,皇后的母亲与一谢姓游侠私奔,两姐妹断了联系。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谢明月的父亲救了先帝——当今皇帝的爹,两姐妹终于再续前缘。两个男人颇为投契,先帝和太后对时年三岁的皇后非常喜爱,双方决定亲上加亲,在谢明月十七岁的时候就正式过门。没想到前前任皇帝户绝,本来没有继承权的先帝,被宗亲选中,继承大宝。谢父则带着谢母与一双儿女,逍遥江湖。谢明月及笄,先帝派人来贺,谢家也随即迁入京城;一年后,先帝病入膏肓,传位太子,同时册立谢明月为后,不久便驾崩;而在谢明月成为皇后的第二年,谢母病重不治,谢父带了谢母遗体飘然而去,从此再无音讯。谢明月还有一位兄长,叫做谢朝阳,是本朝有名的才子。科举状元出身,深得皇帝赏识,年纪轻轻便已成为吏部侍郎。这位置放在现代社会,那可是人事部副部长的肥缺。他也是最可能揭穿我身份的人,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谢朝阳二个月前就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前往各地考察吏治,要到年后才能入京。他和我虽名为兄妹,但是毕竟内外有别,只要我谨言慎行,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谢明月这个皇后的诞生,固然有先帝和太后感念旧情的缘故,更重要的是谢明月出现的恰到好处。谢明月之母与人私奔虽不光彩,但毕竟是前任兵部尚书文清的嫡女;而谢明月的父亲也大有来历。碧落朝对士庶观念非常看重,谢明月的父亲出身谢氏,在前朝就是江南望族。谢家繁花似锦之时,碧落朝的所谓显贵们还只是草莽。现在虽已没落,却不能掩盖这一门庭的光彩。何况谢明月还有一个好兄长。凭借士族高门之女加上文氏外孙的身份,朝野内外,虽也有人对这个皇后人选不满意,却也很难反对。谢明月就在这个后宫里待下了,然后我便来了。
说起来淑妃将是我见到的第一位“姐妹”,也是我要面临的第一个考验。我整了整衣装,深吸了一口气,已经没有办法逃避了。
“臣妾淑妃参见皇后娘娘。”
在暗香的扶持下,我在正中的位置坐定。其实也只有坐上去的人才知道,金丝楠木质地坚硬,纵使铺着锦垫也称不上舒服,雕琢着华丽繁复凤纹的椅背与扶手不过是装饰,不能依靠,只能端坐,让人分外疲惫,而这就是宫中女子争得头破血流的凤椅。如果可以,我宁愿现在是躺在二十一世纪家中那并不名贵的沙发上。
“淑妃免礼,坐吧!这几日本宫抱恙,多承你掂记着。”我没穿来之前,这位皇后就生病了,这也恰好给了我托辞闭门谢客,尽量多的了解这里的信息。
记得那皇后手记上说,淑妃吴嘉琳是出身世族吴氏,是大将军吴斌庶女,今上还不是太子时便已入潜邸,后册为良娣。因育有一女,顺利成为三夫人之一的淑妃,未入宫时,一直掌府中诸事,颇得圣宠。后宫从来不缺美人儿,淑妃有如今的地位,只怕也并不仅仅靠家世好。皇后的笔记中常提到她的名字,自然也成为我留心的重点人物,今日一见,果然有些道行。单说这一身华贵,就比自己多几分母仪天下的气势。
淑妃起身落座,示意身后的宫女将托盘盛上。
“娘娘凤体痊愈,乃是后宫之福。今日臣妾来,一为娘娘请安,二来前些日子为娘娘病着,皇上怕让娘娘烦心,便命臣妾代娘娘处理年下事宜。如今娘娘身体大好,臣妾不敢擅专,请娘娘过目。”
我只让暗香收下奏章:“偏劳淑妃了,既然皇上指定,你好好做便是。淑妃处事稳妥,本宫信得过。”
“娘娘,凤辇已经准备好了。”疏影从侧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银皮狐的披风,明黄色的里缎夺目刺眼。我瞥了一眼淑妃,她的眼中灼热的光芒一闪,表情却更为恭敬。
“娘娘要出门?”
“今日觉得身上大好了,正准备去太后那里给她老人家请安,淑妃便先到了。”我微笑的走下凤椅,说道:“淑妃可要同去?”
还未等她开口,毡帘一掀,一个小太监卷着冷气进了来。
“启禀娘娘,鱼尚宫求见!”
“淑妃且稍等,快宣!”
接过鱼姑姑双手奉上的《起居注》,我看了一眼,居然连御两女,这皇帝陛下真是功能强大,堪比“种马”。将《起居注》交给暗香核对用印,我亲自搀她起来:“这大冷天的,姑姑打发个人来就好,何必自己这么辛苦!”尚宫局主管宫内文簿,《起居注》里皇帝性事这部分单独成编记录在案,要先用凤印再加尚书印方才有效。这是皇后的一项基本权利,也就是说如果皇后不承认皇帝曾经“临幸”某位宫女,这位宫女就没有办法晋升。
“奴婢每天要见到娘娘的面,方才心安。我听尚食局的司药说,娘娘已经大好了。”我的寄主皇后的娘是太后的头号“闺密”,因此帝后虽然感情平淡,皇后却深得太后喜爱,鱼姑姑也是这个皇宫里待皇后最好的人。
“昨日已经停了药,太医说今日就可出门走动。正要和淑妃去给太后请安。姑姑您要一起去吗?”
“奴婢今晨已经去过太后寝宫,她老人家一直念叨着娘娘呢!娘娘快去吧。”她接过疏影手中的银狐披风,为我围上:“外面天气冷,娘娘多加些衣物,保重身体。”
“知道了,姑姑,您比我娘还爱唠叨。”我忍住哽咽,她鬓角的银丝,和暖的眼神,有些风霜的手指,无不让我想起自己的母亲。冬天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在我耳边絮絮,当时的温暖,我只能追忆……
太后的居所长宁宫,太后午睡刚起还在梳妆,前厅里坐满了来向太后请安的前任和现任皇帝的嫔妃,见我们到来,纷纷站起行礼。还未待我坐下,便有宫女请我直入寝殿。
“好孩子,怎么又瘦了?”还未等我行礼,太后就一把拉住我的手,眼圈有些微红,看来是真的心疼这个媳妇儿了。
“病中掉些分量是难免的,瘦些反而好看,母后说呢!”我笑着宽慰她。
“月儿,你心里苦,母后是知道的,你放心,我饶不了她们。”她拍拍我的手,说道。
皇后得病是我来之前的事了。这两天我检点皇后的手稿书画以及太医的脉案,这病像是现代社会人常说的“忧郁症”。皇后个性柔弱,多愁善感,属于典型的“容易受伤的女人”,像这样的温室花朵被放到虎狼环视的宫廷,丈夫又是不冷不热,内心纠结可想而知。
“儿臣不孝,让母后忧心了。不过母后请放心,儿臣再也不会这样了。托了这场病的福,很多想不清楚的事,反倒想通了。现在的明月,已经是两世为人了!”
“真的想通了?”
“真的。儿臣最大的收获,就是想明白了儿臣的身份。所谓皇后,就是要将自己置于整个后宫之后,先为臣、后为妻。儿臣用这一病,想通了这个道理,值得!”深宫如海,就算是皇帝,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淹死了一个一心求爱的皇后,换来了一个以皇后为业的皇后,我与她,不过都是挣扎求存。
“好孩子,你想通了就好。”太后的眼中都是慈爱和心疼:“这后宫终于要有一位真正的皇后了,母后也为你高兴。这后宫我也可以放心交出去了!”
“母后如何这么说?这后宫,还有儿臣都需要您的指引。”可千万别,虽然我不曾有过身在权力中心的经验,但是史书上这种故事也没少读。后世的那些芝麻大的领导干部也不想退休,何况是万万人之上的太后!
陪太后出去接受诸妃嫔的朝见,我的病愈成为热门话题。说得正热闹着,皇帝来了。皇帝是皇后手记里全部话题的中心,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她的眼中,皇帝陛下就是有如神祗,无处不完美,除了不爱她。也许,这也是满屋嫔妃们的心声吧,从淑妃以降,所有的嫔妃脸上都带着痴望和企盼的表情,眼神或炙热如火,或柔情似水,都死死的盯着门口。
后宫佳丽三千,皇帝只有一个,所有的罪孽都自此而始。
此刻,我的丈夫以及对手——碧落王朝皇帝云旭掀帘而入,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绝对是华丽丽的出场!我跟着众人起身行礼,心里腹诽。这位皇帝陛下与其说是罪孽,不如说是祸水更为合适。这般人物,幸亏生在皇家,藏于宫廷,否则只怕也如卫玠,被人看杀!皇后手记上载,皇帝陛下出巡时万人空巷,万千女子投花掷果,估计所言非虚。
一只修长的手递到我的面前,我愣了一下,怎么忘了,在太后面前皇帝大人总是格外给皇后面子。仓惶的将手搭过去,顺势起身,收回手,动作一气呵成。
“平身!”悦耳的男中音,音色清冷中有微微的暖,若是被二十一世纪的那些声音控们听到了,只怕又要疯疯癫癫,惊为天人了。
“太医的脉案朕看过了,梓童身体已经痊愈,朕也就放心了。”不过几句场面话,他倒是一脸情深意重。我醒来这三日,他不过是托辞繁忙,每天例行公事派了一名小太监来问候,人是一步也没跨进凤仪宫。那么忙也没有忘记临幸嫔妃,雨露均沾,《起居注》上繁花似锦,难为他了。
“上有皇上鸿福庇佑,下有太医妙手回春,臣妾些许小恙,自然不在话下。只是皇上日理万机,还要为臣妾挂心,臣妾真是惭愧。”演戏谁不会,大家一起来好了。
“皇帝,如今皇后身体也好了,你们小两口什么时候让我抱上孙子才是正经。”太后微笑着拉起两人的手,搭在了一起。
我强忍住要将手抽回来的冲动,脸上堆出笑容,用半撒娇的语气说:“母后,太妃们还在,您好歹给儿臣留点面子。”
“皇后害羞了!”太后继续取笑,我也配合得做脸红状,说得尽量含蓄:
“母后,皇上春秋鼎盛,后宫又风调雨顺,不过是蓝田里种出几块玉,还不容易?”这几句话着实不够端庄,且敢如此当面调侃皇帝,只怕我也是后宫第一人了。
平心而论,这个笑话并无好笑之处。太后却握着我们的手,非常捧场的笑个不停,底下的人也就只好陪笑。
在笑声中,明黄色的身影走到我面前,将我一把抱起。
“谨遵母后教诲,儿子这就带媳妇去种玉了。”他也笑着,说话时胸膛起伏,九龙刺绣栩栩如生,那略微凸出的金线刺得我有些疼。
在众人变了味的笑声中,我故作娇羞的将脸藏进他的胸口,被他一路抱出了长宁宫。宫门口,龙凤双辇已经备好,他将我放下,疏影紧走了几步过来,将披风围到我身上。他的贴身太监,也是太监最大两位头目——内侍监之一李福海也走过去,为他披好大氅。凤仪宫本也应设一位内侍监,与龙泉宫内侍监共掌内侍省,可是皇后不能理事,上任凤仪宫内侍监现在仍挂着名在太后身边侍奉,据说也已不再涉足内侍监运作,只管理与后宫相关的事务。
“摆驾凤仪宫。”他吩咐完李福海,携起我的手:“梓童与朕同辇。”
“龙舆为皇帝御用,臣妾不敢僭越。”我退了一步。
“如此,朕就随梓童同乘凤辇,龙辇回龙泉宫。”不待我反对,就轻快的跳上凤辇,自己掀起了帘子坐了进去。
“娘娘请!”走到了凤辇前,没来得及为皇帝作人梯的小太监跪在地上,请我登辇。我皱眉,疏影赶紧挥退他,从车后抽出描金红木梯,扶我上车,放下帘子。
“梓童不喜人梯吗?”他问我。
“这种事可以假于物,又何必假于人!”人梯之事,绝对是陋习。只需随车带上一把梯子,上下车时更加稳妥,又何必将人物化?我是无论如何也踩不下去。人梯之事,我要在我的能力所及范围内将其废止。
“传朕旨意,御用及后宫所用车驾另配木梯,人梯之事,即日废止。”他静默了片刻,掀起侧帘,吩咐随行的李福海。凤辇之中,只剩下沉默,他审视的目光粘在我的侧脸上,让我焦躁不安。终于,在我忍不住跳车之前,凤仪宫终于到了。
凤仪宫内灯火通明,慢吞吞的吃了半个多时辰的晚膳也终于结束了。我越来越紧张,而我的紧张却好像取悦了他,唇边的笑越来越明显。
该死的,我知道自己已经处于下风,可是没有办法。虽然皇后曾经侍寝,可是我却从来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一个毫无经验,一个身经百战,而作为不利一方的我,却没有立场拒绝这场不公平的角力。这个世界赋予他绝对权力,而我则只有最后一把牌,而更糟糕得是吃不吃这把牌,却全凭对方决定。
“这次生病,臣妾想了很多事。”我决定冒险一试:“皇上,从前的臣妾只知道自己是皇后,却从来不曾想过该如何去做皇后,想必给皇上填了不少麻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