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半年不见,皇上竟也学会体贴媳妇儿了。好,好,你们夫妻感情这么融洽,哀家心里也安。皇后,这也是你的功劳啊!”太后将手上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音,将话题都推到了我身上。
从皇帝进来,我就觉得有些不自在。隔着影影绰绰的垂幔,我能感觉到他炙热的目光,几乎要将一切阻碍燃尽,直看到我心里去。我也只能装出没有任何知觉的样子,打起一百万份精神来,应付太后。
“母后过奖了,皇上是圣明天子,一举一动都为百世垂范,儿臣不过一界后宫女流,如何敢居功?”
我的话音将落,睡在我床里面的煜儿发出了细小的声音,我急忙转头去看,她已经睁开了她那双大眼睛,歪着头与我对视,小手从被子底下伸了出来,明显是要抱抱。煜儿刚睡醒的时候,特别喜欢让身边的人抱她一会儿,然后才找奶娘“进食”。只是太后——我看了她一眼,她对我点点头,我便将煜儿抱起来。才转过身,皇帝已经撩开了垂幔,一撩袍角坐到了我身边,伸出手逗弄煜儿的面颊,整个人趁机靠了过来,我不好躲得太露痕迹,只能略扭过身,将煜儿隔在我们中间。皇帝却更积极的贴过来,与我并肩而坐。
他将手收回来,指尖状似不经意的划过我的颈间,那一带而过的力道与姿势,却是格外的煽情与缠绵。太后还在哪儿,他这是玩什么!我将煜儿往他怀里一送,说道:“皇上,您也不用跟臣妾争了,臣妾这就将煜儿交给您!”
皇帝将煜儿抱进怀里,哄了两句,就交给了等在一旁的奶娘,然后又抱着晔儿问了几句,便让他们都回偏殿去了。他自己却再不肯动,坐在我身侧,抬手顺了顺我头发,这才恋恋不舍的转向太后。
太后笑道:“你们有了晔儿,咱们碧落江山也是后继有人,哀家心病去了一块儿。现在悬心的,就是逍儿的事。这孩子性子也太忸了,皇上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馨儿了。他房里却连个通房的都没有。若再由着他这么下去,哀家要哪年才能见到六儿媳妇。你们做兄嫂的,也该时常劝劝他才是。”
昨日才看了儿媳妇,今天便提到日程上来了。到底为什么这么赶,竟也是一刻都等不得了吗?
“儿子也没少劝他,只是阿逍的心气母后您也知道,这六王妃若不是他自己看上的,如何肯娶进府中?”皇帝握住了我的手,说道:“虽说娶妻当娶贤,也要能两情相悦才是,否则索然无味的一辈子,母后这么心疼阿逍,又如何忍心?”
“他若真的开了窍,哪怕有半点心思在这上面,哀家也就阿弥陀佛了。”太后摇摇头,说道:“哀家还想闭上眼之前,能看到他府里有个孩子,否则让哀家有什么脸面去见先皇?何况六王妃的人选,还是要选个有身份的闺秀才是。否则这天下的士族岂不是要耻笑咱们皇家无礼?至于两情相悦也不难,将来有他看重的,便选了做侧妃也好。哀家思来想去,想到了你们表妹雅宁,她也到了标梅之年,那孩子是哀家看着长大的,身份地位模样心性,配上逍儿也算勉强得过,终究是亲上加亲——”
皇上眉毛一挑:“雅宁表妹?说起来文家嫡小姐,也算配得过。只是朕一直听说她的身子骨不太好,皇后,是上次礼选吧,她还昏倒过一次。一旦入了府,又要主中馈,又要抚育子嗣,朕怕表妹受不来,这样阿逍也要受累。”
太后没有接话,眼光却转向了我,问道:“哀家记得走时将为逍儿选妻的事情交待给皇后了,皇后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
“上已那日的群芳宴,儿臣倒也有留心,中书令王大人家的珉小姐,翰林承旨柳大人家的女儿凤绯小姐,也都是出类拔萃的。只是那日群芳宴结束,臣妾问过洛王爷的意思,他却并不中意。洛王爷言谈举止豪迈而不拘小节,想必是要性格相投的。而女儿家毕竟有些矜持放不开,一时选不中意也是有的。并非儿臣有意推搪,只是婚姻毕竟是一生一世的大事,儿臣见识浅薄,也不敢深劝。”
“皇后说的也有理。哀家看不如这样,等你出了月能下地了,咱们再来办一次赏梅宴,这次凡京城四品以上的闺秀都下帖,再请上岳姑娘和安乐侯女一起。”
所谓安乐侯,就是前新罗王,如今已经被皇帝封侯,赐住京城。新罗则划为郡县分而治之,吏部正在挑选合适的官员。
“也好,岳家军尚有许多将士们为国耽误了成家,朕也再开一宴,请上他们来。如果有中意又合适的,也是两全齐美。”皇帝说道:“还有福华,朕想着过了开春就该让她嫁过去了。司天监已经在选日子了,等选出合适的,再让母后从中勾一个来。”
我长出了一口气,这还没有出月子,工作就已经安排到明年开春了……
太后又坐了一坐,便要离开,皇帝起身相送。他前脚出去,贾亮后脚就带着御膳房的人将晚膳摆上了桌。
贾亮将一套餐具放在我面前,又溜了我一眼,然后飞快地将另一套餐具放在了我的对面,他身后的宫人则以更快的速度将椅子端到我的对面,然后便统统消失在我面前。
皇帝大摇大摆走了进来,锦绣端了清水过来,他净了手,得寸进尺地坐到了我的身边,好像根本没看到对面已经预留了地方。
我没有搭理他,陪太后说了那么长时间话,一直陪着小心,果然她一走我就饿了。暗香和锦绣忙将餐具移到皇帝的位置。我瞥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开始向饭菜进攻。
皇帝吃的不多,很快就放下了碗筷。我虽然不看他,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直勾勾的印在我脸上,让我半边身子发麻。空气的温度慢慢升高,我越来越觉得不自在。只好丢了汤匙,转头看向他,说道:
“你看够了没?”
“怎么能够?多少日子都没看到了,如今好容易看到了,还不让我补回来?”他从来不怕把肉麻当有趣,星光在他深邃的瞳中闪耀,让我想起小王子的那句“漫天会笑的小铃铛”。他的眼中,藏着最璀璨的夜空……
“怎么,又换你看我看呆了?也想我了?”他的声音拉回了我恍惚的神智,眼前突然放大的俊美脸庞吓了我一跳,还不待我后撤,他便直接袭上了我的唇。
居然看他看到发呆,我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赶忙推了他一把,说道:“谁想你了,我想别的事情呢!”
“还有更什么重要的事,让你对着我也这般晃神?”他拉了一下我披散的长发,半是亲昵,半是不满。
“三日之前凤仪宫的小宫女暖律不慎失足落水而亡,我是在想,她可与那日的事有关?”我皱了皱眉,问道。这件事情太巧合了。其实凤仪宫内有奸细的事情,我一早便猜到了。我会在申时左右去鼎湖与皇帝“偶遇”的事情,凤仪宫里参与布置的人,全都知晓,并非什么秘密。鱼姑姑曾三令五申,不得对外谈论凤仪宫内的事务。如果真的有人犯了禁,只怕就绝非是不小心,而是故意了。也正是因为这种故意,才有那天精心布置的杀人陷阱。
晏殊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虽然没有丝毫准备,但是还是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他以焰火向内卫示警,让他们迅速包围了御花园,不让任何人走脱。让众女官中最冷静的疏影指挥着一部分内卫,在林间搜索。而凌戈则带上两个内卫,直奔鹰隼监处所,以防有人毁灭证据。然而这样周密的安排,还是没能起作用。在林间搜索到了当值鹰隼监,此人已经服毒身亡。在鹰隼监的处所,也只有几张烧焦了的纸,没有任何的线索,这个鹰隼监竟是一名死士。
皇帝对这样的结果很不满,将负责宫苑的上林署的全部职官下狱,并将御苑里豢养的鹰隼袭击事件全权交给了凌戈,并许之以“如朕亲临”的金牌,只要与此事牵扯,无论其职位高低,一律以谋逆罪处断。若出首者,可保全尸,不罪及家人;若被查出,则对本人处之以车裂之刑,并诛其三族。
凌戈在宫中许久,自然也不缺手段。鱼姑姑也开始不动声色地在凤仪宫中进行第二次排查。只是没想到眉目还没有查出,就有“失足落水”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事情,你就不要伤神了,现在只该好好将养才是。”皇帝舀了一勺汤放到我的碗中,然后说道:“弯弯,这次的事情就都听我的,你不要管。这些人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无论是什么结局,都要担着。”
我默默将汤喝下去。我并不是个毫无原则一味良善的人,这次如果不是青青在,只怕我和宝宝已经一命归西了。我怎能让宝宝和这样的人呼吸一样的空气!
想起青青,便又想起了云逍的婚事。太后是个意志坚定的女人,她既然决定了,怎么可能会被我们这三言两语劝服。后宫怎么可能有不透风的墙,只怕她很快就会知道了。她心心念念都是她的洛郎,如此的结果,又怎么可能接受?这件事,我不能让她从别人口中得知。她为了我和宝宝做了这么多,我总要为她尽最后的努力。
好说歹说之后,皇帝终于还是离开了。我直接召来了青青。我与她之间,也不需要什么婉转,我索性开门见山:
“青青,我不想你听那些道听途说,所以我自己来告诉你,太后娘娘正在为云逍选妃。”
青青先是愣住,马上反应过来,她站起身声音颤抖地追问道:“姐姐的意思是——洛郎,洛郎他要娶妻?”
“青青,你坐下,听我把话说完。云逍他不仅仅是你的洛郎,还是碧落的洛王,皇上的弟弟。他和皇帝都是一样的,他的妻子不仅仅是洛郎的妻子,还是碧落最尊贵的王妃。我知道我们汉家这一套礼法规矩,你素来是不喜欢的。但是云逍他是汉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不得已。”
“姐姐,你也是赞成洛郎娶妻的?你明明知道他心里的人是——”青青瞪大了眼睛,怒气烧红了她的脸颊,可是就算这样,她最先想到的,还是她的洛郎,这份爱,真的很贵重,我不希望云逍错过,只是——只是有些话,我不想听,也不能听,我强横地打断她的话:
“青青,你错了。不是洛郞娶妻,而是洛王迎妃。一旦洛郞变成了洛王,此后就不再有洛郎了。青青,我知道你心心念念想嫁给你的洛郎,但是你的洛郎在他踏进京城的那刻,已然死去了。现在只有洛王,只有洛王妃。青青,如果你不能爱这个洛王,爱这个身不由己的男人,那么你走吧,回到你的苗疆去,回到你的天地,再也不要回来。”
“姐姐,你说的我不懂,我是真的不懂!”青青缓缓坐到我面前的脚凳上,将头靠在我的膝头,环抱住了自己。
“傻青青,我真的希望你永远不懂。”我抚摸着她的头发,眼泪顺着脸颊滑下。这宫里有多少险恶,那王府里便有多少。像她这样心性的女子,我又如何忍心见她将自己投入那样的泥潭中去?可若没有这样的觉悟,又如何能换得一生厮守?
这眼泪,不仅是为了青青,也是为了我自己……
第五十一章
终于熬过了一个月非人的生活,过了子时,我便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投身温泉,好好的将这一个月所积累的郁闷统统洗光。
神清气爽之后,我用布将头发包起,套上浴衣回到昭阳殿,皇帝已经换好了睡衣斜倚在床上,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看着我道:
“总算过了一个月,我看你还有什么借口赶我走!”
“您是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妾怎么敢!”我将头发放下来,坐到床边。他迫不及待的撩起我的长发,放在嘴边亲吻了一下,唇慢慢蹭上了我的耳后,我推了他一下,转移话题道:
“你起来给我看看,这寝袍裁剪的可还合身?”
自从他发现我给宝宝们缝制衣服后,便开始对我的女红作品给予高度关注。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他的那些举动很明显,是想让我主动提出为他也做一件衣服。我一直跟他装傻,却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以我的手艺,外面的衣服是做不了了,我也不敢想象他穿着我做的衣服出门的样子。披风太繁琐,我又不会刺绣,所以不行。思前想后,我终于想到21世纪常见的那种睡袍。
设计图是我自己画的,剪裁全程都是暗香指导的,至于所需要的布料,我也没有惊动宫中两局,都是让疏影出宫买的。
“不必看了。”他从背后圈住我,调侃道:“幸亏你做的是寝袍,若是外衣,我可没胆让全天下的人瞻仰咱们碧落皇后娘娘的女红手艺。”
“不喜欢便脱下来,也没人逼着你穿!”我恼羞成怒,我的手艺是不怎么好,但也不用这么直白吧,谁的手艺好找谁去!我的手指刚拉上他的衣带,就觉得有些不对,抬起头,只见他正含笑看着我,眼中都是期待。被这家伙算计了!
我放下手,他却不容我离开。手一拉,我便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抱。
“夫人要为在下脱衣,在下自然不敢反抗,怎么不继续了?嗯?”他拉起我的一只手送到唇边,一寸一寸的亲吻,声线有些模糊:“但是我喜欢——这寝袍穿着好暖和……”
这天晚上我们都有些失眠,我躺在他的臂弯里,让他用体热为我遮去冬日的寒冷。明日,确切的说是天亮之后就是晔儿和煜儿的满月宴,我的禁足令也可以正式解除。心里有些激动,这一个月规规矩矩的月子,让人坐的真是很恼火。
可能是我的兴奋传染了他,他也睡不着,我们像两个傻子一样,轻声细语勾勒着属于我们的未来,那些梦呓一般的画面实在太美好,好像一碰就要碎掉一般,直说到心底生出凉意,终于在黎明时分朦胧睡去。
这一觉便睡到日上三竿,当皇帝陪着谢朝阳这位今天“身负重任”的娘舅来到凤仪宫看望自己的两个侄儿时,我还没有结束梳洗。
暗香只在我头上做工作,锦绣指挥着一干小宫女,将簪环衣饰统统摆成一长条,供我选择。从前还可以借口怀孕所以不用梳高髻,但是这次却是很正式的家宴,我必须要拿出皇后级的装备来才行。
按照碧落传统,满月酒是家人同贺,娘舅为主宾。晔儿和煜儿毕竟是嫡子嫡女,身份不同寻常,从我拿到的名单来看,上次年宴也没有到全的碧落皇室所有成员,这次是一次性到齐,晔儿这一辈的最年长的明郡王一家到嫁去藩镇的三公主夫妇都是远道而来,准驸马岳清辉也是座上之宾。只是这文雅宁,看来太后还是不肯死心。
凤髻高耸,整块田黄镂空的凤凰华胜,分叉的凤尾之上点缀着一颗颗的大小均匀的珍珠,已经足够贵重了,再加上一支简单的白玉梅花簪,分量尚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打点好一切,我起身走进偏殿。厮见之后,还来不及详谈,时间便差不多了。谢朝阳先按规矩告辞去此次宴会的地点——含香殿。
满月酒最重要的仪式,是由舅舅为婴儿剪下胎发,然后才能让众人送礼物为孩子添福,父母答谢之后,才是正式的宴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