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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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明月在-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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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是受累了,不仅仅是审案的疲劳,还有因为我被陈潋滟平白拖下水,都是我欠了他的。我欠了他的太多了,他在我心思郁结的时候开导我,在我最危难的时候出手相救,人生难得一知己,遇见晏殊,是我的幸运。
  
  “晏卿,你是主审,对陈氏如今的情状,你认为如何?”
  
  “微臣以为,陈氏进宫尚不满一年,以她的心性,若不是有人推波助澜,断不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微臣注意到,陈氏的陈述之中,有一段不像她的语气,据臣看,倒像是别人说给她听的。”晏殊喝了一口茶,说道:“‘何尝在意过他人死活’,‘全天下只有她一个女人’,这两句有些突兀。在陈氏言谈之中,多说到自己如何,不曾想过别人。这样的说辞,恐出自另外一人之口。不过陈氏只怕至此仍未想通那人对她不怀好意,若想知道此人身份,只要私下查问晚晴以及陈氏左右服侍之人,便应能得知。”
  
  
                  第五十四章
  皇帝他们还要商议如何处理陈家的后事,我有些倦了,便寻了个借口告退,顺便拉了谢朝阳送我。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不约而同走得飞快,直到凤仪宫才松了一口气。
  
  拆下一头簪环,用玉钗挑了一个髻出来,又换上轻便的家常衣服,我走进偏殿,谢朝阳正站在摇篮边上逗煜儿玩儿。
  
  “兄长!”我轻轻唤道。
  
  谢朝阳转过身,对我微微一笑,道:“妹妹,辛苦了,也恭喜你!”
  
  我也走到摇篮边,以笑容相应。这句话有许多人对我说过,皇帝、太后、群臣、后宫,在他说出来,却特别让人感到温暖和贴心。也许这种血缘关系真的很神奇,虽然我已非从前的谢明月,但是对于谢朝阳,我却没有半丝隔膜,反而觉得亲切。就连煜儿,好像也很喜欢这个舅舅,平常连她那个皇帝爹想要看,也要使出浑身解数好好贿赂的金贵笑容,对着谢朝阳却是免费放送。
  
  看着小家伙“无齿”的笑着,我伸出手,轻触她的脸,换来她手舞足蹈的回应。挨着她的晔儿本来睡着,这下也醒来了,看到我便动了下小胳膊,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是在撒娇。难得他们都这么兴奋,我干脆朝她做了一个鬼脸,换来他们更大的笑容。
  
  谢朝阳摇摇头,说道:“你当了娘,反而越来越活回去了。”
  
  “哥,说出来你不要笑我。这两个小的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宝贝,哪怕什么也不做,看着他们我就觉得心好像都被幸福填满了。为人父母也许真的就是如此,如今我别无所求,只要他们能够平安快乐地长大,能够肆无忌惮的做他们自己,于我愿足矣。”我看着他们两个,心中都是感动和快乐。
  
  “人都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妹妹,如今你真是长大了。”谢朝阳叹了口气,道。
  
  “在这深宫之中,除了他们,又有谁能活得像个孩子?”我推了两下摇篮便停了手,和谢朝阳一起走出充满奶香气息的偏殿。
  
  分宾主落座,暗香迅速上茶,然后带着所有人退下。我端起茶杯,撇去茶上的浮沫,桂花香沁人心脾,充满了这一方安静的空间。
  
  “好茶!”谢朝阳饮了一口道,放下茶杯,他看着我的眼睛,说道:“我也知道你的性子,出了这样的事,你虽然不宣于口,心里定然觉得难受。”
  
  “从我真的懂得了何谓皇后之时起,我便想到了会有今天。这后宫就是一座修罗场。只有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我自顾尚且不暇,何况如今又添了这两个小的!”我垂下眼,轻轻的摩挲着玉质的茶杯。那杯身上镌刻着花开并蒂图,那繁复的花瓣略微突出,就像这后宫里女人的心,被这永远见不到头的年年岁岁,打磨的凹凸不平。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同情她们,我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又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
  
  抬起眼,谢朝阳正担心的看着我,我放下了茶杯,笑道:“不用担心,兄长大人,我是真的没事。也不会去和一个疯了的人计较。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晏大人,那日他出手相救我还未及致谢,却让他因此被陈氏拖下了水。此事还要请兄长代小妹先行致歉。”
  
  如果没有晏殊,也许我和宝宝早已不在人世。
  
  谢朝阳叹了口气:“伉俪情深本是好事,可你们偏偏天家夫妻。妹妹,你可想清楚了,今日有陈氏,明日就有张氏、李氏,而皇上毕竟是皇上——为兄不想你将来后悔。”
  
  “后宫佳丽三千,而皇后只有一个,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一天,那些勾心斗角,那些阴谋诡计都不会放过我。但是他不同,他以夫妻之情、知己之情待我,我也只能以至真至诚相应。”我站起身,走到窗前,说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们是帝后,只是为他妍媚远远不够,我不想死,但是也不能退缩。这是我欠他的,所以我不能先放手……”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理可知,不想当皇后的嫔妃也不是好嫔妃吧。人性大抵如此,总是向往着更高、更好的地方。
  
  “终究还是苦了你了!”谢朝阳走到我身边,把我揽入怀中,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拥抱:“你既想好了,为兄定会一路陪你到底。只是无论何时,都不要委屈了自己。”
  
  
  
  出了月子第二日,嫔妃朝觐仪式又恢复了。被人从床上挖起来,我任由暗香为我打扮,心里却在叹息。原来古代皇后的待遇还不如现代女性,至少现代女性还可以修上百日产假,而我才一个月,就要开工了。
  
  刚收拾好,凌戈走了进来,先向我请安,然后说道:“启禀娘娘,李总管刚刚派了人来,皇上在前廷召我。娘娘您看——”
  
  我这下彻底醒了,这个时间召见凌戈,除了陈家不可能有别的事。昨日他回来得晚,我早已经睡了,今早他上朝也没有叫我,以至于我竟错失了这么重要的情报。
  
  “皇上也太急了些,竟来得这么快!这事我知道了,你去吧,皇上问什么,你便说什么就是。带上两个机灵的传递消息,此事的进展我都要知道。”
  
  凌戈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何事该说,何事又不该说。
  
  他垂首应了一声,便匆匆去了。我走到书案前,抽出一本空白奏章,提笔开写。这样也好,趁着嫔妃们都在,虽然有些仓促,但是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坐在凤椅上,我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与众人闲话,心却早就飘到前朝去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臣妾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谋害娘娘和小皇子的人竟是陈氏。臣妾听说之后几乎吓死了,原来这天底下竟真的有这么大逆不道、心肠歹毒之人!”
  
  夏侯的话将我的神智拉了回来。她正痛陈陈氏之恶。说起来若是要从后宫中选一个我最不待见的人,非夏侯美人莫属。她每一次开口,必然先是惺惺作态,然后把官腔打得理所当然,好像自己被正义天使附身了一般。像她这样的人,我在二十一世纪也遇见过几个,骨子里都散发着一种因“努力向上”而势利的味道,是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和功利主义者。一般而言,对付这样的人,只要敬而远之就好。
  
  可是现在的我,却不能不理她,只好开口说道:“说起来也是本宫的错。你们入宫第一年,正赶上本宫身子沉重无暇他顾,所以素日对姐妹们关心不够。若能及时发现陈氏的异状,早日开解,也不会让她偏执至此。”
  
  “皇后娘娘何必为了这等人自责!”王珞挑眉,扬声道:“她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作茧自缚不说,还带累了自家满门。陈氏罪在十恶,陈家教女不严,如今无论落得什么下场,也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与您何干!”
  
  “德妃娘娘说的正是,皇后娘娘您是菩萨心肠,若为担心陈氏反伤了凤体,那陈氏就更是万死难赎了。”淳美人堆起了一脸假笑,却是比那个夏侯才人的长篇大论更让我难受。
  
  我强忍着皱眉的冲动,叹了口气道:
  
  “本宫的身子哪有那般娇弱,只是总是觉得心里不安。陈家虽有教女不当之处,但是入了宫,便也是皇家之人。本宫身为六宫之主,正位宫闱,对她也有教导之责。如今她铸成大错,本宫又如何能够逃避!本宫已经写好了请罪的表章,打算这就前往光明殿面圣——”
  
  “臣妾得蒙圣恩,忝列嫔位,又值娘娘龙裔在身,正应加倍勤力,对后宫诸世妇、御妻善尽督导之责。”赵芳菲起身道:“臣妾也有失职之处,比娘娘更甚。若娘娘要面圣请罪,臣妾怎敢不附骥同往?”
  
  芳菲这番话说的王珞脸色有些难看,说起来若要认错,也少不了她一份儿。我怀孕期间,后宫里的大事小情都是从她手上一体操办,如今陈潋滟犯了事,这管理不善,教导不严之错,就算跑了谁也跑不了她。可以说赵芳菲的表态,把她推到了不得不表态的被动境地。她款款起身,跪倒在地,道:
  
  “娘娘身怀龙裔之时,以后宫相托于臣妾,出了此等大事,是臣妾有亏职守。娘娘心胸博大,更让臣妾无地自容。若说请罪,自然应当先由臣妾先向娘娘请罪,请娘娘带了臣妾同去。”
  
  最高的两位都表态了,所有嫔妃也自有跟从。大家跪成一片,表态要求同去。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这种事,自然是人多才热闹。
  
  “诸位妹妹心意拳拳,本宫不忍拂逆,如此诸位妹妹就随本宫一起去吧!”
  
  上次是嫔妃起义反对皇后专宠,这次是众嫔妃跟着皇后去展现后宫团结。世间最不可思议的果然是宫廷。
  
  虽然我在龙泉宫内一向是畅行无阻,但是这次是官方行动,所以我还是做足了规矩递了牌子进去。还不到半刻钟,就见贾亮小跑着出来,先是给我和众人请了安,然后说道:
  
  “娘娘,皇上和大人们还在议事,您的牌子递了上去,皇上请您先回凤仪宫休息,等这边下了朝就过去看您。”
  
  我撩起裙裾,跪了下去,身后也齐刷刷跪了下来,吓得贾亮和守宫侍卫也赶忙“扑通”一声跪下去了。
  
  “贾公公,有劳您向皇上禀告,本宫和后宫诸卿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向皇上请罪。请罪便要有请罪的样子,本宫会恪守礼仪,等着皇上下朝。”
  
  “我的娘娘啊,求求您了,您可千万甭跪了。这地上凉,您才出月中,这要是跪出个好歹来,呸!”贾亮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然后说道:“奴才说错话,您甭理奴才——皇上还不生扒了奴才的皮!您是活菩萨转世,就当着是可怜奴才吧!”
  
  说得正热闹呢,就见李福海匆匆而至,看到我赶忙跪下,说道:
  
  “娘娘,这可使不得,皇上有请。”
  
  我将手递给暗香,然后小心的借力起身。我是个特别怕冷的人,所以出门都穿得很厚,刚刚跪的时候,也是直接跪在了披风之上,根本就没着地。
  
  一干嫔妃浩浩荡荡的杀奔正殿。其他的嫔妃都跪在了光明殿廊下,我只带着王珞和赵芳菲走进了大殿。
  
  行礼如仪之后,我将袖中的奏折取出,双手举过头顶,道:“皇上,臣妾有本启奏。”
  
  李福海将奏折接过,皇帝亲自起身,走下台阶扶我,我避开了他的手,他皱眉道:“皇后快快请起,这是做什么?”
  
  “臣妾今日之所以唐突入殿,打断廷议,正是为向皇上请罪而来,如何敢起身!皇上,陈氏所犯,罪不容诛。然而她一朝选入后宫,便是臣妾的责任。臣妾不能导其向善,反而使其恶行昭彰,正是臣妾失职之过。臣妾自请停进中宫表笺半年,请皇上恩准。”
  
  我话还未说完,皇帝一甩袍袖,我只觉得一股柔和的力量从膝下传来,让我无法抗拒地站了起来。他居然用武功对付我!
  
  我们正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只听王珞开口道:
  
  “自皇后娘娘妊娠,皇上和娘娘便将后宫托付于臣妾。臣妾代行后宫权责,有亏职守,才使陈氏有机可乘。所幸天佑碧落,娘娘与皇嗣皆安然无恙,否则臣妾便是一死也难谢天下。皇上,臣妾自请降回嫔位以示惩戒,请皇上恩准。”
  
  她这力气下得倒大,不过她这么一说,皇帝倒是不好真的降位了。到最后也不过是罚俸了事,身为王氏女,还缺那点银子吗!
  
  “二位卿也请起吧。你们的心意,朕已经收到了。看到后宫如此心齐,朕也深感欣慰,皇后与诸卿都辛苦了。皇后因此事身受谋害险些丧命,何罪之有?若说有错,自皇后见喜以来,朕忙于国事,皇后忙于孕事,对后宫的确疏忽了,让皇后与晔儿煜儿受此劫难,朕也难辞其咎。”皇帝从靴子中拔出一把小刀,飞快的削下一绺头发扔在地上,换来群臣“使不得、使不得”的大声惊呼。
  
  皇帝沉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日朕效仿曹公削发代首,夫妻一体帝后一体,朕与皇后之错,一并偿了。对那些丧心病狂欲谋害皇后与龙裔之人,朕绝不姑息。诸卿也不必过于纠结,陈氏谋反,罪证昭昭,赐之以三尺白绫。陈氏之父前工部员外郎陈运之已界古稀之年,朕体念其年事已高,又尝为国尽忠三十载,贬为庶民,与其妻皆遣返原籍居住;兵部尚书陈显削去官职,三族之内满十一岁之男女皆流放新罗郡为军奴,遇赦不还。未满十一岁之男女,皆充作官奴,子子孙孙皆不得脱籍从良。”
  
  我心头一颤,这就是古人。皇帝没有对陈氏赶尽杀绝,是否也算是一种仁慈?
  
  “皇上,此事已毕,臣妾告退。”
  
  “皇后留步,且先至两仪殿。德妃王氏,朕着你将所有嫔妃带回后宫,退下!”
  
                  第五十五章
  除了凤仪宫,两仪殿是我在皇宫之中最熟悉的地方。这里是皇帝的寝殿,在后宫皇帝一干大小老婆之中,也只有我这个皇后有资格踏足。
  
  坐在榻上,顺手捡起矮几上放着的那本书,竟是《孙子兵法》。书页正在“谋攻”一章,皇帝潇洒的字迹布满字里行间,眉批更是密密麻麻,而在“不战而屈人之兵”一句上,用朱笔画上了圈圈,看来似有所得。
  
  《孙子兵法》在现代社会的知名度不逊于古代,但是我对战争并无好感,所以每次看到此书都是一眼扫过而已。横竖现在无事,倒不如把它看完。孙子果然是个奇人,他提出来的很多观点,若能用在整顿后宫上,应该也颇有成效。我一边看着,一边盘算着,正看得兴起,手上突然一空,抬起头便看到了皇帝。他挨着我坐下,调侃道:
  
  “夫人越发进益了,竟看起了兵法!难不成夫人也要效仿那岳元帅之女做个女将军!”
  
  “世事洞明皆学问,夫君大人如何忘了还有‘触类旁通’四个字!”我不搭理他,从他手上抢下书,翻回原页,放回了矮几上。
  
  “为夫还以为夫人也要挂帅出征,那为夫第一愿做夫人的马前小卒,供夫人驱策。”皇帝的话语大有深意。我看了他一眼,也用调侃的语气道:
  
  “像夫君大人这般尊贵的马前卒,臣妾如何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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