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哥老会的苏州分会就在明月寺里,不知里面有多少真和尚多少假和尚?
不一会儿,明月寺里又飞出一人朝西南方向去了。
不是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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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入书房,王瑞雪便瞧见玉含烟撑着下巴专注地凝视着左前方某个定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居然是在角落里打盹儿的小天。
瞧他脑袋歪一边,长而浓密的睫毛安详地躺在苹果股嫩红的双颊上,小小的嘴儿尚淌着一线长长的银丝在唇角,清纯憨厚的五官沉淀着甜蜜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十七岁的少年,倒像只有七岁的纯真稚童。
简直是白痴!
她不觉猛翻白眼。「姊,你到底在想什么呀,他……」
「嘘!」玉含烟一惊,忙比着手指暗示她噤声,然后将她扯到门外去。「小声一点!」
忍不住又翻了一下白眼。「拜托喔!就算你明讲给他听,他也听不懂啊!」
「我不是怕他听,」玉含烟压低了声音说。「我是怕吵醒他。」
王瑞雪张了张嘴,又无奈地合上。「好吧,我认输!姊,你刚刚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想到该如何处理那个内奸的问题了?」
玉含烟摇头。「不,我是在想,十一年前三合会在一夕之间被毁,两年前双刀堂和匕首会也在半日之内就被连根拔起,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譬如说,是同一个人毁掉的?」
王瑞雪眨了眨眼。「很有可能喔!」
玉含烟颔首。「我也这么认为,甚至我还认为这次的内奸恐怕也是那个人。」
王瑞雪低低喘了一口气。「那……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确实,倘若真是那个人的话,我们的处境的确很危险,因此,我们更应该步步为营,非常谨慎小心地设下圈套,只要不让对方察觉是圈套,便有机会逮住那个人了。」
「真不晓得那家伙到底躲在哪里?」
这种问题没人能回答,「存孝呢?」玉含烟转开话题。
「我叫他买东西去了。」
「小飞?」
「他已经好几天没回来啦!」王瑞雪咕哝。「大概这一、两天就会回来一趟吧!我想。」
玉含烟柳眉轻揽。
「真不知道他究竟在搞什么鬼,老是这样三天两头不回家。」
「谁知道,或许他……」
「小姐!」小翠儿远远的叫过来了。「太少爷那边有讯儿!」说着,把一张字条儿递给玉含烟。
玉含烟只一眼便神情凝肃地命令王瑞雪,「去把小飞找回来。」
「为什么?」
「因为内奸就在咱们这儿!」
「什么?!」王瑞雪惊叫。「谁说的?」
玉含烟举举手中的字条儿。「大哥说的。」
「那……」王瑞雪犹豫了下。「姊是怀疑小飞?」
「除了他,还有谁的嫌疑最大?」
王瑞雪张了张嘴,合上,转身匆匆离去,「我去找他!」
望着王瑞雪消失的方向许久,玉含烟才泛起苦笑,
「真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说要抓贼,没想到贼竟然就在自己身边,我这龙头作的还真是丢脸呀!」
原来鼎鼎大名的秦淮三绝之一的玉含烟便是天地会的双龙头之一,这可叫隐蔽隐到家了,说给谁听谁都不信!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识破她的身分找到她头上来的人不是更厉害吗?
正文 第6章
位于钟山南麓独龙阜玩珠峰下的明孝陵,是明代开朝皇帝明太祖朱元璋与马皇后之陵墓,要治汉人的叛徒,还有哪里比这儿更合适的呢?
自下马坊起,经过梅花林簇拥的神道,两旁分立狮、獬、骆驼、象、麒麟、马石兽,石望柱一对,文臣武将各四之石翁仲人像,至明孝陵的第一道正门——大全门,门内有一座高大碑亭——四方城,城内石宅所驮碑,即「大明孝陵神功圣德碑」,是明成祖为其父朱元璋歌功颂德而立。
此际,午时三刻,骤雨后的日阳正炽,在大明孝陵神功圣德碑前,静静婷立着白衣似雪,飘逸若仙的玉含烟,她身后右边是神情焦躁的王瑞雪,再过去是小翠儿;左后边则是一脸茫然的小天,小小的嘴儿困惑地微张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不解地四处张望。
小天的旁边是任飞,不知是有意或无意,朱存孝就紧贴在任飞身后,无论任飞想做什么,都得经过朱存孝的「同意」。
「吴三桂……」玉含烟忽地低喃。「那个开关延敌的民族叛徒,就是在崇祯末年的四月开关引入清兵,又在那年的五月带领清兵人京城,就这样平白把大好河山双手奉送给满虏了。」
「就是这个月?!清狗入京城的吗?」王瑞雪冷笑,「恰好,没能在此手戮吴三桂以祭明皇在天之灵,除个叛徒……」眼角俏然朝任飞瞄过去一眼。「也是聊胜于无了。」
玉含烟仰首看了一下日头的位置,「时间到了……」再朝右边的石拱门望过去一眼,即启步迎向前去。「他们也来了。」
「咦?怎么咱们的九大长老竟然全来了,需要这般大张旗鼓吗?」
紧跟在一旁的王瑞雪与玉含烟看着同一个方向,神情疑惑。
「还有那个……哥老会大袍哥、二袍哥、四袍哥……天哪!八大袍哥来了六位,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欸?那位……那位不是柳姑娘吗?为何被他们绑起来了?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与王瑞雪相同,玉含烟也非常惊讶,直至天地会九大长老和六大袍哥,以及哥老会的众属下们将她们团团围住,并将被绑得像颗粽子似的满儿推到她面前为止,她都诧异得无法言语。
「你认识她吗,大小姐?」大长老问。
玉含烟眉宇微蹙。「我是认识她,她来找过我两回。」
大长老冷哼。「她不是找你,是去找你身边那个内奸,她是那个人的女人。」
玉含烟震惊地看住满儿。「这……确定吗?她承认了吗?」
「她自然不会承认,可是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确定。」大长老冷冷地说。「而且,我们还得知那个人是在十一年前毁了三合会,以及两年前毁了双刀堂与匕首会的同一个人。」
闻言,玉含烟往身边左侧扫了一眼,然后摇头。
「那就不太可能是我身边的人了。」
「为什么?」
「因为……」玉含烟淡淡一笑。「大长老,你看我身边的人里,有哪一个能在十一年前毁了三合会呢?」
大长老呆了呆。「这……」的确,玉含烟身边那三个少年至多十七、八岁,十一年前也不过六、七岁,六、七岁的娃儿连自己的衣服都不一定穿的端整了,还能干嘛?
皱着眉,大长老向大袍哥看过去,大袍哥则瞥向柳兆云,柳兆云毫不犹豫地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到满儿身边。
「是她亲口告诉我有人混入咱们之中了!」
「是吗?」玉含烟笑笑。「那么她也告诉你,是混入我身边来了?」
柳兆云摇头。「没有,可是她住这儿,她的男人自然也是在这儿了。」
「这种个人主观的推测我不接受,」玉含烟轻柔但坚决地道。「而事实也证明我身边并没有符合你的条件的人,不是吗?」
柳兆云窒了窒,又不死心地在那三个少年身上流连许久,最后还是不得不低头认错了。
「对不起,是我太鲁莽了。」
「没关系,不过,我想我有权利知道,为何你们认定柳姑娘与那个人有关系?」
「因为……」
在柳兆云的述说当中,玉含烟始终非常认真地聆听着,时而提出一些有关细节上的问题等等,最后,柳兆云说完了,玉含烟仍继续沉思良久之后,才徐徐转向满儿,眼底漾着歉然之色。
「柳姑娘,在这种情况下,我想无论你再如何辩解,也难以令人信服你与那个人完全无关。」
她自己也不相信。满儿耸耸肩,自被绑之后,她早就有最坏的打算了。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柳姑娘?」玉含烟轻轻问,她对满儿的直率爽朗一直很有好感,实在难以理解如此爽直的人为何会做出背叛汉人这种事来?「你是汉人,为何要替……」
「我是汉人?」满儿突然出声了,语气嘲讽。「谁告诉你我是汉人来着?」
「咦?你不是汉人吗?可是……」玉含烟讶异地望向柳兆云。「他不是你舅舅吗?」
满儿忽地笑了。「我娘是汉人,娘被满人强暴而生下了我,你说我是汉人,还是满人?」真奇怪,以前她好在意这件事,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然已经全然不介意了。
「啊……」玉含烟点点头。「原来如此。可是,柳姑娘,柳家毕竟养大了你,这份恩情……」
「如果不是打胎药打不掉我,他们会让我生下来?」满儿的语气更讥讽了。「自我出生那一刻开始,你又知道他们是如何对待我的吗?如果你不知道的话,就请不要说得这么好听。」
她瞥向柳兆云。「打从我满十五岁之后,他们就把我赶出柳家了,没有人替我说一句话,一个也没有,我外公还叫我不要再回去了,因为我是柳家的耻辱。但即使如此,我仍然惦着柳家对我的养育之恩,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救两位舅舅这一回,可是结果呢?」
她低头看了一下绑在自己身上的重重缚索,再看回柳兆云。
「我以为你们对我的冷漠无情,只不过是在我身上发泄对满人的仇恨怨怼,但你们对我起码还有一点割舍不断的血缘亲情,所以你们并没有在肉体上凌虐我,我始终是如此认为的。可如今我才明白,你们对我不仅没有半点亲情,更早巳把我视同满人看待而同样怨恨于我了。」
她苦笑了下,随即傲然地扬起下巴。
「现在我只想说,云舅舅,够了,无论我欠柳家多少恩情,我都还清了。柳家养我一条命,我还柳家两条命,是你们不领情,那与我无干。所以从今以后,我不再欠柳家任何恩情了,如果柳家不想与我有任何关系,那么,我与柳家自今尔后便血缘亲情两绝,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决然的语气,坚定的声调,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来她的决心。柳兆云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下,玉含烟却很显然地动容了。
「看不出在你开朗的外表下竟有如此遭遇,可是……」她稍稍迟疑了下。「你又为什么要跟随那个人?你明明知道他是满虏的人,做的是什么样的事,为什么还要跟随他?是有什么特殊理由吗?」
「因为他是唯一把我当人看的人。」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道尽了她将近二十年来的辛酸苦楚,玉含烟眸里的同情更深浓了。
「我明白了,可是,柳姑娘,难道你没有想过吗?或许是因为多年来的被排挤,所以,一旦有人对你好一点,无论是真或假,你全都信了,可事实上,他对你根本没有任何真情,只是把你当作一颗棋子儿罢了。」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说呢?」满儿好笑的喃喃道。「玉姑娘,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你不以为他也是有可能真心对待我吗?」
「不可能!」玉含烟毫不思索地断然道。「三合会、双刀堂与匕首会被毁之时,那些死难兄弟们并不是被抓而后处决,而是当场被残酷的歼杀,死状奇惨。会使出那种凶残手段的人,不仅心黑手辣,而且无心无情无人性,那种人是不可能对任何女人付出真情的。」
满儿轻轻叹息。「算了,无论我怎么说,你们都不会相信,我又何必浪费唇舌呢?事实上,你们相不相信又有何差别,我……」她双目专注地凝住玉含烟,努力让自己不往他那边看过去,决定把握这最后一刻把她想说的话全说给他听。
「只要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爱他、多么眷恋他,这就足够了。如果有一天真要我在他和我外公之间选择一个的话,我一定会选择他。所以……」她深吸一口气。「我绝不会让你们拿我当饵去引诱他现身!」
语毕,她两颚一使力便待咬舌自尽,谁知道玉含烟却此她更快一步地出指点住她的穴道。
「我早就料到你会这么做了,可你真傻呵!」她叹息道。「纵使我们真拿你当饵来引他现身,他也绝不会为了你而暴露身分的。我说过,对他而言,你只不过是一颗棋子儿罢了,这颗棋子儿没了,再找另一颗也就是了,所以,你这么做不是白白牺牲了吗?」
无法动弹,也无法出声的满儿愤怒又哀求地盯住她。
「不,很抱歉,」玉含烟摇头。「我不能让你这么做,那种人不值得你为他牺牲,你别傻了!」
在旁边听了老半天的大长老终于忍不住了。
「大小姐的意思是说,」他瞄了满儿一眼。「我们拿她当饵是没用的?」
「没用的,大长老,」玉含烟淡淡道。「肯为女人牺牲的男人并不多,何况是那种残酷无情的人,那更是没可能。」
「那只好逼供了?」
踌躇了会儿,玉含烟又叹息了。「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来说服她吗?」
「大小姐,」太长老看似很不悦。「你应该清楚我们没有时间了,难道你要为了她而牺牲更多兄弟吗?」
闻言,玉含烟银牙一咬。「好吧!」
大长老欣慰地点点头。「那么,大小姐,最快的方法就是由你来动手。」
「我?」玉含烟轻抽了口气。「你是说要我用绝脉手?这太残酷了,那种痛苦连男人都忍受不了,倘若她坚持不肯吐实硬撑到最后,不仅她的四肢会废掉,甚至会变成白痴,这太不人道了!」
「那么,大小姐的意思是说,」太长老冷冷地看住玉含烟。「那些被抓并处决的兄弟们就活该被杀?」
玉含烟窒了窒,为难地望向柳兆云,希望他能为满儿说句话,毕竟满儿是他的亲外甥女。
不意柳兆云竟是一副万事皆与他无关的冷然姿态。「该如何就如何,大小姐,就算死了也是她自找的,你完全不必在意,更毋需愧疚。」
玉含烟不禁失望地咬住下唇好半晌,而后望向满儿。
「柳姑娘,为了你自己好,你还是老实说出来吧!」
满儿闭了闭眼,睁开后,双眸里是更坚定的意志;
「柳姑娘,你……」
「大小姐,请别忘了,你是天地会的双龙头之一,天地会所有兄弟们的安全才是你最应该优先考虑的问题。」大长老的语气里已经隐含威胁的意味了。「如果大小姐坚决要感情用事的话,那么我要告诉大小姐,大少爷已赋予我全权处分这事的权力了。」
「大哥?」
「是的,大少爷早已料到内奸若真是大小姐身边的人,大小姐必定会感情用事,所以……」太长老顿了顿。「希望大小姐不要逼我取出太少爷的双龙令!」
闻言,玉含烟不由得怔愣了好一会儿,娇靥逐渐染上一片无奈的黯然。
「好吧!我做。劳烦先把柳姑娘的绳索除去,否则我认不准她身上的穴道,大长老该知道,二十九个穴道只要有一个认不对便前功尽弃了。」
在太长老的眼神示意下,柳兆云迅速把满儿身上的绳索除去了。玉含烟又凝住满儿片刻,才歉然地抽了一下唇角。
「对不起,柳姑娘,你……实在太傻了,请原谅我的不得已。」
语毕,她即伸出右手疾点向满儿胸前左乳穴上,可就在她的手指甫触上衣衫的那一刹那——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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