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他这种摇滚歌手大多没有什么新闻价值,如果上新闻也不过是三件事:出专辑、吸毒被抓、死。
严默他妈说的没错,严默的身体素质真的是不错,伤口清创后没几天他就退烧了。又过了没几天严默就配了正式假肢,12月中旬他就可以出院了。
严默出院前一天杜革给我打电话,问我第二天能不能去接一下严默出院,因为他的车那一天限行。我想了想,答应了。
第二天是星期四,杂志下印厂的日子。一早我先赶到办公室查了一遍菲林,看印厂工作人员把菲林全部取走便去了医院。
病房里的严默终于脱了那身穿了小4个月的病号服,换上了他惯常的牛仔裤、皮衣,半长不短的头发有一点儿遮住了眼睛,现在的他要比我10个月前在办公室里见到的他还要苍白、还要消瘦。他直直的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装吉它的袋子,局促不安的冲我笑着。
“走吧。”我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严默住了这么长时间的病房,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也不等严默和杜革回应便推门出去了,我再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了。
几乎是一口气冲出了走廊,才想起身后跟着的那两个人,我停住脚步回头张望那俩人,只见严默左肩背着吉它,低着头望着脚尖,正一步一步往前走,步伐不快,而且每当右脚落地后总要停顿一下才又伸出左脚。而杜革也配合着他的步伐,左手提着严默不多的行李和肘杖,右手托住严默因为扶着吉它袋背带而弯曲的左肘。
严默突然抬起头碰到了我的目光,急急的停住了脚步,并拨开了杜革的右手,冲着我笑了笑说:“阳,你先走,我马上就跟上。”
“嗯。”我应了一声快步离开,我受不了他的步伐、他的姿态。
当严默走出住院处大门的时候我已经把车停在了门口,我见杜革指了指我的车,和严默说了声什么严默就站住了。
“上车啊!”我按下车窗对那两个发呆的人喊。
严默拖着腿走到我车边,看起来他还不太习惯假肢或者不太习惯没有肘杖支撑走路,“阳,要不我和杜革打车得了,你先走吧,就不耽误你了。”
“你什么意思?你耍我是不是?”我“啪”的推开车门跳下车,突然打开的车门差点儿撞到严默,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幸好及时赶来的杜革扶住了他,要不然可能又会摔倒。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严默垂着眼睛。
“那你什么意思?我今天请了假来接你,现在你说让我走,你什么意思?”我现在的样子估计活脱像一真斗鸡。
“我只是……我只是,”严默嚅嗫着,“我看你车挺干净的,怕给你弄脏了。”
我的车确实挺干净的,今天早晨刚洗的。如果不是去见什么大客户我是从来不洗车的,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早晨是抽了什么疯,非要洗车。
“严默你这人真是没劲,”杜革打着哈哈,“阳阳要是怕你把她车弄脏,能来接你吗?是不是,阳阳?”
我不说话,只是瞪着严默;严默低着头紧紧的握着肩上的带子,也不说话。
“嘀嘀……”后面的车在催我。
“上车上车。”杜革招呼着。
我返身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呼呼的喘着粗气。我实在不明白严默是怎么了,我真的想要建议杜革带他去查查脑子,怕是真的被撞脑残了吧?
不知不觉我就被后视镜吸引了,只见严默先把肩上的吉它摘下来,小心的放在后座上,然后弯着腰右腿跨进了车门,手撑着坐椅在我身后坐好后,才用双手去捞停在门外的左腿,把左腿摆好后轻轻的拉上了车门。这期间他一直低着头,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只知道他只要稍微抬一下头,就会看到我吃惊的眼睛。
“走吧。”杜革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已经坐在了我旁边的副驾驶位子上。
严默买的那套二手房在东北四环外以前某国营厂的宿舍院里,估计前几年买的时候还算便宜,因为环境实在一般,位置也实在偏远,离我住的地方开车估计也得有小1个小时,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好停车,不像城里找个停车位都得找半个小时。
楼门口的几级台阶大概是难住了严默,我只见他把吉它又往后背了背,然后回头和我说:“阳,让杜革带你先上去,我这就上来。”
听到这话,刚想上前去扶严默的杜革便楞住了,然后马上转过脸笑着和我说:“是啊是啊,阳阳,外面冷,咱们先上去吧。”
“我电话落车上了,你们先上去。”我说道,“几号?”
听到这话那两个人好像都松了一口气,杜革说:“那你快去快回,我们在楼道里等你。”
我“嗯”了一声便往车那儿走去,其实我知道我手机就在包里,但我不想僵持在楼门口。我“嘀嘀”按了下遥控器,便躲在树丛后面看着楼门口的那两个人。只见严默又把吉它往上推了推,然后右手抓住台阶旁边的扶手,杜革则扶着他的左手,严默先抬起右腿踏实第一级台阶,然后稳了稳身子,接着挺费劲儿的才能抬左腿,晃晃悠悠的站好再抬起右腿上第二级……短短六七级台阶他走了半天。直到他们彻底消失在楼门里我才又按了下遥控器,往楼门处走去。上那几级台阶,我用不了5秒。
“这么快?”杜革回头问我,“严默还说想上去先收拾收拾呢。得了,走吧。”
楼道里有些黑,我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能适应这黑暗,看见严默在按电梯。
“几楼?”我问。
“3楼,”严默低低的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三楼,平时还以爬爬楼梯锻炼身体。”
我没说话,以刚才的情形看来,严默以后都不可能爬楼梯了吧?
这种塔楼,大概一层有8户的样子,家家都装着防盗门,唯独308号显然很突兀,就是那种最原始的黄漆木门,上面漆着红色号码,不用问我就知道,这一定是严默家。可这个门的宽度看起来好像不适合轮椅进出,不过严默好像也没有买轮椅。
扭开房门是一股扑鼻而来的尘土与潮湿的味道,然后我就一下子看到了正对着大门的那堵墙上画,吓了一跳。
我明明记得当初这幅画被我烧了,怎么会……?
大概严默看出了我的困惑,低声的说道:“不是那幅,这是我后来画的。”
我仔细的看了看,确实不是当初的那幅。现在这幅画比之前的那幅画得更精细,运用了印象派的光影效果:画上的“我”头发松松的拢在脑后,上身穿了一件灰白色的T恤、下面是一条棕色的长裙,光着脚丫,怀里抱着一头小羊羔,远处是青青的山。
我记得之前那幅画上的“我”穿的是一条枣红色的裙子,而不是棕色的。
细看这幅画与之前那幅画最大的不同不是在于“我”裙子颜色的变化,而是脸上的表情:之前那张画上的“我”的表情是喜悦;而这一张却是面无表情,只是搂着那只小羊发呆。而且这幅画要比之前的那幅大许多。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那画的时候,也吓了一跳。那是我和严默刚在一起不多久,第一次去他那间小破房,一进门我就吓了一跳。第一是因为这房子实在是我见过的最小的房子,还没我们家厕所大,房子里只有一张用木板搭的床以及一个看起来是70年代的五斗橱,五斗橱上放着一台14寸的电视以及一台双卡录音机,两把吉它,除此以外再无它物。另外吓着我的一点的就是那藏在花花绿绿摇滚歌星海报里的油画——我在那画上看到了“我自己”!
“这是……?”我指着那画问严默,如果想要仔细看那画必须爬上木板床,我当然不好意思,虽然不太肯定但我还是隐隐约约觉得那画上的人真的是我。
“入学考试作品。”
“你画的是……?”
“牧羊女,很像你是不是?”严默笑了,“所以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记得吗我还问过你。”
“这幅画的模特和我很像。”我点了点头,终于弄明白那画上的人并不是我。
“哪儿有什么模特啊,你的样子一直在我脑袋里。”严默笑得更厉害了,一手揽过我亲了起来,手还伸进了我的内衣里揉捏着,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三天前我向严默献上了我的初吻,然后一切就失控的发展起来。这是我的胸部第一次被异性抚摸,那种感觉很奇怪,我向后扭着身子抗拒着,奈何这间房子只容得下一步,我几乎是无路可退,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严默家,可与此同时也有一种冒险、叛逆的兴奋感。做乖乖女我已经做够了!
一个月后我把我的身体也献给了严默,从此以后万劫不复。
“阳阳,坐坐。”杜革再一次把我从回忆中解救出来,“认了门儿了以后就常来走动走动,我们公司最近签了几个小姑娘,有机会帮着宣传宣传。”
我没理他,打量起了严默的房子——老式的一室一厅,我对数字没什么概念,计算不出房子的面积,反正是不大。依旧是家徒四壁,除了那张画家里再无其他专饰品,我转了一圈看到的是:有一台电脑、一台冰箱、一台洗衣机、一台音响、几把吉它、合成器、一堆书,没空调、没电视、没电话、没装修,厕所很简陋,一个老式抽水马桶,洗手台上只有简单的洗发水和香皂、剃须刀……我想不到一个发过三张唱片的歌手生活的环境还是如何不堪。
不过这倒像是严默的生活模式——简单到甚至有些破败。不过比起十几年前他那小破屋来这环境要算好得不能再好了,起码这房子不再漏雨、不再灌风,有暖气,可以洗澡了。
严默看我四处转着紧张了起来,翻箱倒柜的也没能找出点儿可以吃的东西,于是只好捧着一杯热水一瘸一拐的来到我身边,“阳,先喝点儿水吧,不好意思没吃的,咱们一会儿出去吧。”
“对对,该吃饭了。”杜革也站起了身来。
我没接过杯子,“你们吃吧,我还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6 章
星期一开完选题会刚4点多,我跟Cassie交待了两句就离开了办公室。我之前一直没有助理,为了Cassie我特设了这么一个岗位,我希望她能尽快找到她的工作定位,不是为了他爸,而是为自己。
冲出办公室我就直奔了附近的超市,肉、蛋、鱼、蔬菜、熟食、米、面、调料……买了一大堆。一想起严默那空空如也的家我心里就不好受,而且医生也说过严默是需要补充营养的。
到严默家楼下的时候已经6点多了,他家这地方实在是太远了,如果没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过来。虽然提着大包小包但我还是习惯爬楼梯。
在308号门口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门铃,于是只能“嘭嘭”的敲着门,敲了好半天门才听见屋子里有拐杖敲击地板的声音,然后门开了,严默的脸便出现在我面前。
前一秒还是吃惊,后一秒马上换上了笑脸,可是第三秒只见严默往门里侧了侧身,半开的门挡住了他左半边身子,可是他空空的左裤角还是露了出来。
“阳,你先坐,我马上出来。”严默不等我反应过来就急匆匆的回了卧室,还特意把门关上了。我提着购物袋进了厨房,准备把买回来的东西往冰箱里放。
可一开冰箱门我就楞住了。这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凄惨的冰箱,打开门,里面只有一个裂了缝的馒头、两包咸菜和一瓶酱豆腐。我看了看咸菜和酱豆腐的生产日期,早就过期好几年了,于是毫不犹豫的把这三件东西全部扔进了垃圾桶,垃圾桶里还躺着一只一次性饭盒,看样子是今天中午用过的。
冰箱虽然看起来不常用,但一开还是有一股不通风的味道,我找了块抹布把冰箱擦了擦,才把我买回来的东西放进去,心想着下次得带点儿冰箱除味剂过来,刚才没想起买来。
不知什么时候严默已经站在了厨房门口,穿戴整齐。他换了一条硬挺的牛仔裤,而不是刚才的灰色棉质居家裤了,而且也没有拄肘杖。
“阳,谢谢你。”严默轻声的说。
我站起身来,关上了冰箱门。“晚上吃馒头吧,我买了香肠,再做个汤就行了。”
“我来吧。”严默往前走了两步,步态比出院那天自然多了。
我皱着眉看着他,就严默那做菜水平,不是一般的差。不过如果不是因为他做饭太难吃了,也练就不了我下厨房的手艺,18岁跟他在一起之前我完全没进过厨房。
严默看我的表情有些脸红,又退回到厨房门口,“那辛苦你了。”
我不理他,从橱柜里翻出只锅,那锅看样子有年头没用过了,一开盖有股铁绣味儿。刚才忘买洗涤灵了,严默这儿也没有现成的,我只好拿盐使劲的擦那只锅,直到我认为洗干净了才住手。
严默一直看着我也不说话,等我把锅洗完了,便学着我的样子把他家为数不多的杯、碗、筷子、勺、盘、刀、案板……也全用盐水洗了一遍。
我本来并没有洁癖,之所以会像现在这么怕脏,是因为我曾撞上过一次严默那时候乐队的贝斯手和一个姑娘在我和严默的床上滚,那个女人是有名的“骨肉皮”,以跟乐手上床为荣。那两个人被我撞见后,男人的有点儿尴尬冲我笑了笑便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而那女的却挑衅的看着我,看她那眼神我甚至觉得她和严默也上过床了。
那次我发疯似的把我们的床单、被子、枕头全洗了个遍,我本来想全扔了的,但又怕扔了之后买不起新的,只好使劲的洗,而且好久不愿意在床上睡,此外就是换了门锁。
那时候严默已经搬出即将拆迁的村子,随着村子里的大部队迁徙到了营里子。营子比村子更偏远,不过房子比以前村子里的大了许多,严默租的那间房子是里外间,因为房子大了所以显得更空旷了。当然房子大了价格也上去了一些,一个月150。按说即使是那年代,150的房租也算是便宜的,可就这样严默还净是缴不起房租。
那会儿我还没有正经毕业,只能打一些零工,而我爸妈因为我不同意我和严默在一起,上中学时还每月给我1000的零花钱,那会儿被减到了500,根本不够我和严默用的,每个月我一拿到打工挣的钱和生活费就要到处去还他的欠账,已经快要疯了。
可是也是从那时候起,严默家就变得门庭若市,有时候我去严默也不在家,屋子里却坐着许多陌生人神侃,弄得除了我个个都像主人似的,有的时候还有人过来和我搭讪、起腻……想起那段日子我就觉得恶心,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觉得很多东西都脏。
我们俩默默的吃完了晚饭,天已经黑了,我看了看表,快9点了,于是拿起包开门要离开。
我听见严默小声的问我,“阳,你还会……再来吗?”
“星期一、星期四。”我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就像医生交待病人每周一、四打针一样。
“我送你下楼!”严默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精神。
“不必了。”随手带上门的那一刹那我有些想哭,吃饭的时候又想起了我们许多往事,我好像有些替自己不值,觉得自己委屈。我想如果不是我答应了严默他妈,如果他已经彻底没事儿了,我一定不会来的。
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7 章
星期四一早我便带Cassie和美编徐冰冰去了印厂。既然让Cassie做我助理,我便希望她可以尽快的了解各个部门的工作流程,而不是只知道杂志社的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