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回身坐在了椅子上,无精打彩地接起了电话。
今天早晨出门上班之前我和我妈又吵了一架,她到今天早晨——大年三十早上,才和我说今年过年她和我爸商量之后决定不去我大姑家过了,而是请大姑、小姑两大家子人上我们家来除夕,让我下午回来帮她准备年夜饭。我听完她的话后就建议他们就去楼下的餐厅订两桌年夜饭,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准备呢,十好几口子的饭怎么可能一下午就做得好?我怀疑这两天我爸妈连年货都没准备呢。家里是有一些人家送来的礼品,什么水果啊、鲜花啊……可是那些东西并不能当年夜饭吃,我觉得我给她的是一个合理化的建议。可我妈一听就又急了,说哪一年在我大姑家都没有在外面吃过年夜饭,年夜饭就得一家人围在家里吃,没有我这么待客的……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大过年的我并不想和她吵架,退而求其次,我就跟她说那就让大姑、小姑她们带着吃的东西过来,结果还没等我把话说完,我妈就气呼呼的去了厨房,也不知道鼓捣起了什么来,“嘭嘭”的响。
这会儿,我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干巴巴的:“爸爸说让你晚上回来吃饭。”
“我都和你说了,我今天晚上有事儿!我回不去!你让大姑小姑带着吃的东西过来怎么了?”我烦躁的敲击着水杯。老早就和他们打了招呼的,他们又没有明说不同意我除夕不在家,我当然觉得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可到现在我妈却又搬出我爸、我大姑小姑这些人来压我,什么意思嘛?
“大除夕的你有什么事儿?”我妈语气生硬。
“那是我的事儿!你别老管着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我语气也好不到哪儿去。
“今天晚上你大姑、小姑她们都不过来了,她们说你爸刚好,让他大过年的好好在家歇着,她们初一再过来看我们。”
这是我最没想到的一种可能,于是我楞了一下,我真的要扔下他们两个大病初愈的老人在家,过一个冷冷清清的春节吗?
“那……”我犹豫了。
“你爸说,”我妈顿了一下,接着快速的吐出了一串话来,“你爸说让你叫严默晚上来吃饭。”
“啊?”我一下子楞住了,甚至不明白我妈在说什么。
“你要有事儿不能回来就算了,挂了。”我妈烦躁了起来。
“能能能……”我一连声的答应着,声音都颤抖了,“下午我去采购,年夜饭等我回去做,你和爸好好歇着,什么都不别弄啊。对了,你们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哼!你自己看着办!”我妈冷嘲了一声,挂了电话。
我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也不再在意我妈的冷嘲热讽,一扫了早上的不快,抓起电话给严默拨过去。
电话起码响了有十声,严默都没有接起来。
当我正要挂上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响起了严默慵懒的声音:“喂……”
“刚睡?”
一阵唏唏唆唆的声音,然后才听见严默鼻音浓重的说:“睡了一会儿了。”
“哦!”我掩饰不住的兴奋,真想马上冲回家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可我还是忍住了,尽量平静的对他说,“那你再睡一会儿就起吧,一会儿我回家接你,晚上去我们家吃饭。”
电话那头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一来,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我连严默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喂?喂?”我怀疑手机坏了,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把它贴在耳朵上,“严默,你在听吗?”
“……我在听!我在听!”电话那头严默的声音在发抖,“你是说……?”
“我说,我爸妈让你晚上去我们家吃年夜饭!”我尽量忍住不要笑出声音来。
电话里传来一阵钉铃铛锒的声音。
“严默?你干嘛呢?”我皱起了眉头,听着电话里乱乱的声音一股不快涌上了心头,突然间我就有了十几年前叫严默去我家吃饭时的那种压抑的感觉,于是不由地问道,“你晚上不想去?”
“想去想去!”严默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有些失真,“我这就起床,你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听他这么说,我的坏情绪一下子就不见了,握着电话笑了起来,“我得12点才能走,你再睡一会儿吧,时间还早,下班我就回家去接你,你别跑来跑去的了。”
“咩咩……”听筒里传来了一阵类似哽咽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严默对我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我心满意足地挂上了电话。
拿起水杯去外面茶水间接水的时候,我竟然不自觉地哼上了小曲儿。
老乔和古意正在茶水间里抽烟,听见我的小曲儿,老乔冲着古意坏笑了一下。
“温主编。”古意放下烟,客气的向我打招呼。
“叫我Sunny就行了。”我冲他笑了笑,这已经是我第N次和他这么说了,可他依旧这么客气。
“温大小姐,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老乔挡着饮水机,一脸笑容的看着我。
“过年了,当然高兴了。乔老师,您让让,我接杯水。”
老胖子终于懒懒的挪了下身子,让出了饮水机来,嘴里却不厌其烦的又说起了老生常谈:“中午你没饭辙吧?一块儿吃个饭吧,一年了,聚聚、聊聊。”
“是啊是啊。”古意在一边敲着边鼓。
“乔老师,我真去不了,对不起啊。”我心情好,语气都变温柔了,而且没有像早晨那样再一次直接拒绝他,而是和他说起了我不能去的理由,“一会儿下了班我得赶快去买吃的东西去,我爸前些日子这么一病,我妈就慌了,什么都没准备,年货也没买,晚上我还得回家准备年夜饭呢,就不陪您午餐了哈。”
“温主编还会做饭啊?”古意一副惊讶的神情,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乔。
“那可不是!”老乔则是一副得意的神情,那语气就像我是他女儿一样,大言不惭的表扬着我:“我们温大小姐那可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您别笑我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竟然面对着老乔扭捏了起来。
老乔可是从来不吝惜当着别人的面儿夸我的,到哪儿都说我是他的得意门生、得力助手……我觉得自己早就被他训练得脸皮比城墙还厚了,怎么这次会感觉到脸在发烧了呢?真是疯了。
“唉,”老乔笑着叹了口气,“那可就是你们没口福喽!都不去,正好,我和古意俩人好好挫一顿,咱们来点儿酒?”
我斜了老乔一眼,抱着水杯喝了一口温暖的水,才说道:“乔老师,大过年的,您要没事儿就早点儿回家歇着去,您不回家过年人家古意还得回家过年呢。”
老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老乔他老婆和女儿都在美国,她们已经拿了国籍,逢年过节也不会回来,他是孤家寡人一个。
“对不起。”我小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老乔听没听见。
倒是古意赶快解围的说道:“我没事儿,单身汉一个,父母家人都在国外,没人等着我回家过年,乔老,咱们一会儿好好喝一个!不醉不归!”
我逃也似的跑出了茶水间,真是得意忘形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如坐针毡。慢慢的我就想起来了,老乔每年除夕当天都想找同事聚餐,但能成行的却没几次,想必他是不愿意回那个冷冷清清的家。
听说老乔和他老婆并没有离婚,但那纸婚姻对他们来说也是形同虚设。老乔在国内拼命挣钱,只为让他老婆孩子在国外的日子可以过得舒服,然后一年只有个一两次机会可以去国外看她们;而她老婆在国外则完全不工作,只是一心意的抚养他们的女儿。我知道他平常每年都是大年初一飞过去,待过正月十五再回来工作。他们这样只为了下一代而活,是不是过得太辛苦了?
我有些为老乔难受,就像为曾经一个过年的严默难受那样。自从那天见了野马,我就不能想像一个人冷静的过年的画面了,一想那个画面我就想哭。
我想邀请老乔也去我家过年。
终于捱到过12点,我收拾好东西起身往老乔办公室走去,敲了两声门进去,却发现古意还在里面,两个人正聊得热火朝天。
“温大小姐,要走了?新年快乐啊!”老乔好像并没有受到刚才我那句话的影响,笑呵呵对我说。
“啊……”我看了眼古意,突然改变了主意,也许两个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更应该在一起过这个年呢,就像野马说的那样,村子里凑在一起过年的人起码是个知心的伴儿,他们也许并不愿意和相对陌生的人过这个年。于是我扬起笑容说道,“我先走了,新年快乐!”
“好,好,新年快乐,我们也要走了。开车没有?送你一段啊?”老乔站起身来抬腿就往外走。他这一上午除了侃山显然也什么都没干,连电脑他今天都没带,所以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不用了。”我拒绝了老乔的好意,冲古意笑了笑,“古意,那我就先走了,新年快乐啊。”
“温老师,新年快乐!”古意客气的站了起来,冲我微笑点头,“那您慢走。”
慢走?我恨不得可以飞回家去找严默!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两至三章,都是默默主持,敬请期待
☆、【番外】默语谁识(九)
接到咩咩电话的时候,其实我刚睡下没多久,大概只有两三个小时。
最近一直在录音室过带,进展并不算顺利。
音源器、多轨录音器……这些器材我一样也没有,我只有一个二手笔记本,接上机器之后根本连跑都跑不动。公司当然是有设备的,可是杜革也不知道买的是几手的设备,前几张专辑录音的时候用着还算凑和,但是这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些个破设备怎么也不配合,完全没办法正确的抓到时间格数,好几轨的音都完全无法搭配到其它轨的音,所以我只能不停的重新过带、过带,过到最后我便快要崩溃了……我根本不相信两个月就可以做出一张专辑来。
可是我相不相信都没有用,投资方相信两个月完全中以拼凑出一张专辑来,而且他们相信这张专辑不管内容是什么狗屁玩意儿都能够卖出钱去,他们只是一个劲儿的要我加快工作进度。
对于我这么没日没夜、紧赶慢赶的进度,出资方其实已经非常不满意了,原因就是我之前的请假让他们非常不爽。他们其实当初和杜革谈的是2月14号情人节那天我就要把我的新专辑推出,但是因为温叔叔年初的时候住院,我去医院陪床,一下子请了10来天的假,所以这一计划就被耽误了。
温叔叔醒来的那天,因为阿姨也病倒了,所以咩咩说让我去照顾叔叔的时候,我已经打算好了,不管这张专辑出到底能不能出来,这个假我一定是要请的。于是当温叔叔第一次把我和咩咩都骂出来、咩咩愁眉苦脸的把我送到车站让我回家休息的时候,我已经决定好了:我约了杜革当面去给出资方道歉、请假,如果他们不同意,大不了我不干了,等他们来告我。正好这段时间我就可以专心的帮咩咩照顾温叔叔了。
那天我和出资方谈得非常不顺利。我刚说要请假,出资方就不高兴了,他们以为我是以此来拿他们一道,想要得到更多的回报,他们虽然不高兴,但是愿意和我再谈之前就签好的唱片合同。出资方的目的就是要让我把这张专辑尽早推出,他们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收到更高的回报,如果等大家已经把我的新闻忘得差不多了再出专辑,恐怕就挣不着几个钱了。
得亏还是杜革出面帮了我,才没让我和出资方之间闹得太僵,他说服出资方3月初一定会把专辑推出来,并没有重谈唱片合同分成比例,但是出资方却给了我附加的条件,条件是这张专辑我将被包装成偶像——身残志坚的偶像,专辑中另附一组偶像照片。
其实事到如今我已经顾不过来那么多了,他们随便用什么噱头来包装我就用什么噱头来包装我吧,我只要我应得的那份钱——当然,我也得对得起这钱,所以我只能要求我自己,尽量把这张专辑做得更好一些、做得起码对得起掏钱买这张专辑的人。于是我要求我自己要把所有曲子都以最好的形式呈现出来。
昨天,带子终于都过完了,但是我并不想回家。咩咩不在家,家里冷冷清清的,冷清的就像之前的那些年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根儿近了,我竟然害怕起这种早就习以为常的冷清了。
好像就是和咩咩又重要开始在一起的这大半年以来,我越来越想要有个家了,甚至想有个我和咩咩的孩子,可我知道,这个愿望大概这辈子都没办法实现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想回家,我就在录音室搭了通宵的吉它。因为那套破设备,录出来的乐器音效不是一般的失真,所以这张专辑无论如何都需要请乐手来搭乐器。可是因为快要过年了,乐手并不太好请,而我们公司除了我以外,并没有签任何一个真正的乐手,演出的时候都是靠人情现找乐队,这时候没钱没时间,年前是不可能再找到乐手来搭乐器了。所以我想不如趁着过年这几天把所有能搭的乐器,比如什么吉它啊、鼓啊、贝斯啊,我一个人都尽可能的搭一遍。
反正我一个人,也没必要过这个年,正好可以安心工作。而咩咩,我知道她们家亲戚朋友挺多的,她父母又是有头有脸、热情好客的人,过年期间一定有许多人要去她家走访,而她应该作陪的,所以我并没有想过在初八以前还能再见到她。
于是,当咩咩在电话里告诉我说叔叔阿姨让我去她们家吃年夜饭的时候,我一下子就傻了,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儿呼吸,就怕这一切都是梦。
放下电话之后我还是有些恍惚,傻呆呆的在床上坐着不知道如何是好,直到窗外突然响起了一声炮竹声我才反应过来——要过年了!于是赶快穿衣服起床。
出现在咩咩那巨大化妆镜中的男人,看起来真的不怎么样!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面容憔悴,而且……因为离镜子远,所以能看见他只有一条腿。
我有些生气,扔下肘杖,试图迈出左腿,可迈出去的只有包裹着残肢的睡裤。我叹了口气,弯下腰捡起肘杖撑好,转身进了卫生间。
我认认真真的洗了一个热水澡。反复地刷牙,使牙齿尽可能的干净、没有一丝口气,最近有些上火,熬夜的时候又是抽烟又是喝浓茶,弄得嘴里老是有味儿;接着我用洗发水洗了三遍头发,还破天荒的第一次用了护发素;然后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的刮胡子,确保没有一丁点儿的胡子碴儿;我甚至认认真真的洗了我的残肢。其实我左腿上的肌肉已经有一些萎缩了,因为之前没有好好保养的缘故。但是因为我去咩咩家摔了那跤以后,咩咩只要时间就会帮我按摩,而且她每天都叮嘱我让我自己注意保养,所以现在的我尽量随时都穿着残肢套,有空的时候也会自己按摩按摩,这小一个月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我想咩咩看见了一定会高兴的……于是这个澡,我竟然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洗完,比要出嫁的大姑娘动作还慢。
洗过一个热水澡,我感觉镜子里的男人比刚才要精神多了,只是脸色还是不太好,于是我偷偷的从柜子里偷了一张咩咩的面膜,敷在了脸上。
呃……那面膜可真凉!一接触到脸上我就被凉得打了个哆嗦,可是人倒也彻底清醒了过来:家里真是太乱了!根本就不像是要过年的样子!
自从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