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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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墨人生-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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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不禁微微一红:〃当时恩公只说姓高,在泰祥班做事,我后来问人才知道恩公原来是名扬天下的高老板……〃高一鸣忙摇头:〃不要这么说,虚名而矣!你说……身后之事?难道你父亲……〃何文雅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滴落下来:〃我爹身体一向不好,那一次发病呕血数升,之后一直卧床,六月间就……去了……〃  
高一鸣急忙放开小猫咪,扶起她,让她坐到石椅上,找出一块手帕给何文雅拭泪,一边柔声劝慰:〃别这样了,太伤心会伤身的,你父亲既是常年为病所苦,那么了无疑憾的离去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你如果因此而不珍惜自己,无论你父亲在哪里都会不安的!〃 
何文雅咬住唇,不教自己哭出声来,那脆弱却倔强的样子教高一鸣心中一痛……这个女孩子与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不由自主的,她拥住了何文雅,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头,一只手拍抚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小心的控制着两人的距离。  
小猫咪不愿离开高一鸣,又爬上她的膝头,教她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将它放到何文雅怀中:〃你看,它也没有了爹娘,找不到一个可以避风雨的地方,找不到可以依附的人!想一想我们不是比它幸运多了,最起码我们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对了,你怎么也来了北平?现在又以何谋生呢?〃  
何文雅下意识的抱住了小猫,顿了顿回答:〃我父亲去世后的第三个月,他的一位失去联系好久的老朋友来看望他,见我孤苦无依,就收留了我。他是一个小戏班的班主,所以我也在学京戏!二年前我们就已来到北平,只是因为是坤班,戏院都不肯让我们唱戏,只好在天桥摞场子!前几天我路过北平大戏院,才知道恩公也来北平唱戏了,所以这几日我都在附近等候,希望能见到恩公,今天我终于等到了恩公……〃  
高一鸣止住她:〃别一口一个’恩公’好不好?我真的不习惯,你我年纪相差又不大!你若愿意,就叫我一声’高大哥’吧!〃何文雅不安的:〃可是……〃  
高一鸣诚挚的:〃也许我有一些一厢情愿,可是和你谈了这么多,我觉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还是同病相怜的朋友……我的家人在我十二岁时的一场劫难中与我天人永隔了,其馀的亲朋也因那场劫难而不能再见,我与你一样,也是被师父收留在戏班的,所以你的辛酸苦楚也就是我的辛酸苦楚,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必‘恩公’来、‘恩公’去的,这么生疏了吧!〃  
何文雅含羞带怯的点了点头,唇边有了笑纹。高一鸣亦微笑起来:〃想不到我们现在是同行了!你在哪一家戏班?唱什?行当?有时间我一定为你去捧场!〃  
〃我们戏班并不出名,叫’小吉祥’,我学的是……〃何文雅的脸上又有了红晕:〃我们戏班人太少,唱戏时什么行当都可能唱,不过我最常练、常唱的是刀马旦。〃  
高一鸣惊奇的笑道:〃哦?刀马旦?你居然学的是武戏?我以为凭你的气质该唱青衣、花旦才是!〃何文雅低下了头,只道:〃我的师姐、师妹们也这么说。〃高一鸣饶有兴趣的:〃你的师姐师妹?〃  
何文雅点了点头:〃我有两个师姐和两个师妹。大师姐文英是自小被师父收养的孤女,就跟了师父姓赵,她唱的也是刀马旦,因为是从小学戏,功夫比我好很多,平时除了练功唱戏还要料理戏班的杂事,最辛苦的就是她;二师姐姓夏,因为大师姐名字里有’文’,所以改名叫文凤,她长得很美,为人又体贴细致,由她服待师父我们大家都放心;四师妹许文惠是班里最精灵古怪的一个,敢出头,不怯场,唱戏时多是她敲锣打鼓的招揽客人,可扮戏时她总扮须生、老旦;至于小师妹段文楼,年纪还小,来北平投亲不着流落街头被我和大师姐带回去的,大家省一点也就可以照应她了!〃  
高一鸣笑看着她:〃那你呢?〃〃我……我的本名就是文雅,所以无须更改,因为先父是教书先生,所以读过的书比师姐师妹们多一些,抄记戏词、算帐、报写戏码这些事就是我来做了!〃高一鸣沈吟了一下:〃你们戏班的环境不大好吧?〃  
何文雅无奈的叹了口气:〃坤班本就不易出头,加上我们的人太少,又没有打炮戏,所以一直以来连糊口都困难……师父的身体也不好……〃她迟疑了一下:〃恩公,哦,高……大哥,我来就是想和您说,我欠您的钱可不可以……〃  
高一鸣极不文雅的翻了个白眼:〃小姐,我像是等钱用的样子吗?〃何文雅忍不住抿嘴一笑,这才发现高一鸣原来也有不深沈内敛的时候!小猫咪在这时挣开了何文雅的怀抱,跳下了她的膝头,消失在小巷尽头。  
高一鸣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表:〃居然已经这么晚了,我要回去准备去戏院开戏了!〃何文雅站起身来:〃我也该回去了!不知不觉过了这么久……高大哥,我……以后还能来看你吗?〃高一鸣微笑了:〃当然可以!如果有时间我也会去看你和你的师父、师姐、师妹们的!你们不是在天桥摞场子的吗?〃 
何文雅点点头,高一鸣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笑着向她说了一句:〃再见!〃何文雅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潮起伏,又喜又羞……  
高一鸣持起妆笔在眼角处细致的修饰,再对镜审视着自己,扬扬眉,侧侧头,确定自己的化妆已是完美无缺了,这才满意。站起身,她检视着自己的水衣,做了个身段,觉得行动自如,且毫无破绽,才拿起搭在衣架上的戏衣穿在身上,束扎起来。门外传来周云天的声音:〃师父,我可以进来吗?〃高一鸣加快了动作,边扬声问道:〃什么事?〃〃有人送来了一只别致的花蓝,请师父过目。〃高一鸣诧异的吩咐:〃拿进来吧!〃  
周云天走进她专用的化妆间,手上托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竹藤花蓝,里面稀疏有致的插了几枝几可乱真的梅花,确是别致之极!高一鸣一怔:〃是谁送的?〃〃一个小丫头,说是‘有心人’送来的!〃  
高一鸣接过花蓝,沈吟了一下,忽然莞尔一笑:〃是她!〃周云天不解的:〃是谁啊,师父?〃高一鸣将花蓝放到妆台上:〃问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去做事?〃周云天只好〃哦〃了一声退出去了。  
锣鼓声中,高一鸣上场,亮相,照例一个满堂彩!〃他〃顾盼流波的眼神一扫,已发觉方秀梅坐在正中的首席上,正疯狂的为〃他〃鼓掌!她不能分心,但已知自己并未弄错,这女孩还真是个有心之人!  
方秀梅不是第一次看高一鸣的戏,却是第一次这样入迷,这样投入!高一鸣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么美,而周围如醉如痴的观众也让她震憾又欣喜,喜欢高一鸣的人是这么多,〃他〃的魅力好大啊!戏台上的〃他〃是那么俊美卓杰,戏台下的〃他〃是那么儒雅谦和,带一点沧桑的忧郁……这个与众不同的男人,真的很吸引人呢!  
高一鸣谢过幕回到后台,才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水润喉,程老板就匆忙走进来问道:〃高老板,有一位方秀梅小姐说与您有约,要为您做专访,可以让她进来后台吗?〃高一鸣欣然笑道:〃当然可以,程老板,以后方小姐来,直接请她进来就是。〃程老板一怔,接着若有所悟,笑着应了。  
高一鸣没注意他笑容的暧昧,回头对沈世秋解释:〃方小姐是方督军的女儿,才从国外回来,要自己开报社做记者呢!在军长府多亏她为我解围。〃周云天插口道:〃是不是就是送师父花蓝的‘有心人’啊?〃高一鸣一笑,做势踢他一脚:〃多嘴!〃  
沈世秋才想问清楚,方秀梅已经走进后台,一打照面就〃咔嚓〃一声用手中的相机为她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笑吟吟的道:〃哈罗,一鸣!我来为你做专访,你可要多给我一点内幕消息,不要让我的首张报纸就积压成灾哦!〃  
高一鸣微笑的:〃当然,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着,他向方秀梅引见:〃这是我的师父沈世秋沈老先生!〃方秀梅恭敬的向沈世秋行了礼:〃那我就叫您沈师父了!〃沈世秋忙谦逊了几句,又关照高一鸣:〃一鸣,你先请关叔为你卸了硬靠的好,素箭衣湿了贴在身上很难过,更不要说还挂披着这许多装配。〃  
高一鸣忙应了一声,向方秀梅说:〃秀梅你先坐一下,也可以与我师父聊一聊,他是见多识广的老人,会讲一些很有趣的梨园轶事!〃方秀梅一笑,看着高一鸣走进化妆间,对沈世秋说:〃沈师父,您和一鸣的感情真好!在梨园行里,师徒间很少有象您和一鸣这样亲切自然、不带任何名利关系的情谊呢!〃  
沈世秋闻言感慨的道:〃一鸣是我教过的徒弟中最红、最乖的一个,他从小就听话,心思也细,服待我如同至亲一般,就是现在红遍大江南北,也不忘对我嘘寒问暖,留心我的饮食起居不说,看我闷了,还会来向我撒个娇,逗我一笑……我常想,我这一生虽然没有娶妻生子,但能有一鸣这样的徒弟也就够了!〃  
方秀梅飞快的在本子上记着,然后抬起头来笑道:〃沈师父您说的真好!〃高一鸣换好了衣服走出化妆间,闻言笑问:〃师父说什么故事给你听了?〃方秀梅笑答:〃沈师父在夸奖你,说你是他教过的徒弟中最红、最乖的!有了你他老人家就什么遗憾都没有了!〃  
高一鸣坐到沈世秋身边,认真的道:〃是师父好才是,如果不是师父用一颗慈父之心待我,我也未必会做得好什么,所以说,有了师父,我才什么遗憾都没有了呢!〃 
方秀梅笑着站起身来:〃我决定了,要把专访的内容改一改!谈论高一鸣的超凡脱俗的技艺与谦逊真诚的品性的报导已经太多了,我要独僻蹊径,写写高一鸣与泰祥班斩不断的情缘!〃高一鸣深思的:〃斩不断的情缘?〃  
一行人走出〃满汉庄〃时,时间已经很晚了!高一鸣看向方秀梅:〃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方秀梅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我家的司机会来这里接我,我在路口等一会就可以了!〃高一鸣迟疑了一下:〃我陪你等吧!〃接着,她转向沈世秋:〃师父,我陪秀梅等车,您先走一步,我会赶上来的!〃沈世秋不在意的点头,与张竞鸣带了其它人叫车先行。  
方秀梅望着他们的背影:〃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很相信你,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不会反对,真好!〃高一鸣一笑,斟酌了好一会才故做不在意的开口:〃你与段军长好象很熟?〃方秀梅怔了怔,忽然失笑的:〃你的口气与他真像!〃  
高一鸣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哦?〃〃昨天他到我家时就是这样问我的!〃方秀梅咳了一声,装出一个深沈的声音:〃你与高老板好象很熟?〃高一鸣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他……怎么会这么问?〃方秀梅耸耸肩:〃我怎么知道?他对你好象特别有兴趣,你该小心一些了!〃高一鸣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好一会又问:〃那你怎么回答他的呢?〃  
〃我啊,我就说:我与一鸣刚刚认得,可是他给我的感觉很亲切,就象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我想我们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朋友。〃高一鸣苦笑了起来:即使是方秀梅都当她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那个真的与她久别重逢的旧识却有眼无珠啊!  
方秀梅又道:〃他听我这样说,笑了笑说:‘想不到高一鸣连你都收服了,看来他的确有受欢迎的资本!’〃高一鸣的步子顿了顿才恢复了原有速度,心中的失望一波高过一波。方秀梅既然提到了段秋淮,就不必高一鸣发问也谈起他来:〃这个段军长真的很难缠,他做事全凭自己的好恶,喜怒无常,翻脸不认人!和他在一起,没有一个人不是提心吊胆的,‘伴君如伴虎’用在他身上再好也不过了!不过,也有例外,他那个看上去还有点人性的副官陈静舟在他面前还说得了一两句话,其它的人都没用。我回来后,我爹地就和我说:全北平你都翻过来也没关系,千万千万不要去惹段军长!〃  
高一鸣幽幽的:〃是呵,千万千万不要去惹他……〃方秀梅觉得奇怪,才想问,一辆汽车已停在他们身边,一名司机探出头来:〃小姐,请上车!〃方秀梅只好吞回了已到口边的话,伸出手给高一鸣:〃那,我们只好先说’bye…bye’了,我这几天要忙报馆开业的事,不能来看你演戏了,对了,周一我的报馆开业,你高老板会不会大驾光临呢?〃  
高一鸣握了握她的手,失笑了:〃你方大小姐的事高一鸣怎么敢怠慢呢!局时我一定送上大大的红包以示诚心!〃方秀梅嫣然一笑:〃那一言为定了!〃高一鸣含笑点头,看着方秀梅乘车远去。  
心又隐隐作痛了:留下来,能得到什么呢?  
回到住处,已是人静灯熄,她悄无声息的走向小院,却在角门处险些与人撞个满怀!那人没好声气的道:〃哪个不长眼的,三更半夜四处乱走不算,还差点踩扁我的脚!〃她听出是贺英鸣的声音,忙道歉:〃对不起,五师兄,我一时没看清楚,没撞到你吧?〃  
贺英鸣这才听出是她,冷笑了一声道:〃角儿回来了,难怪会横冲直撞嘛!没撞到我,就算撞到了,我不也得自认倒霉吗?谁让咱不是头排呢!〃高一鸣不禁暗道:〃遇到你我才要自认倒霉呢!〃但口中只道:〃对不住,五师兄,下次我一定注意,你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贺英鸣又哼了一声,用虽小却能让高一鸣听清的声音咕哝道:〃这么晚才回来,不知道是去哪里鬼混了,偏偏大家都护着他!〃高一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才走进小院,又差点与人撞到,幸而她有了防范,立即后退了一步,低声问:〃谁?〃黑影开口:〃一鸣,你回来了,我刚想去巷口接你!〃是大师兄张竞鸣。  
高一鸣抱歉的道:〃要大师兄为我担心,真不好意思!〃张竞鸣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什么,你功夫虽好,可是毕竟是个……毕竟是一个人,这巷子还是偏僻了些!以后别这么晚才回来,知道了吗?〃高一鸣温顺的:〃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大师兄,晚安!〃 
张竞鸣〃嗯〃了一声,这才离去。高一鸣回到自己的房中,倚在门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疲惫的不只是身体,还有心……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好累好累……  
这一晚的高一鸣的戏码是压轴的《龙凤呈祥》,上妆扎靠完毕后,她坐在锣鼓师父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将身边的一切都摒除脑外,用全部精神感应锣鼓的节奏与表现出来的感情,这是她在登台前的必修功课……静功,以动修静,从静入默,提前将心神融入今晚的脚色之中,这样〃他〃一登台就已是所扮的人物,而不是到台上再找感觉。  
突然间,〃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有人在用一种肆无忌惮的、分析的眼光直盯着〃他〃!  
这感觉让〃他〃乍然就失去了方才的境界,那人虽未说话,但是已经严重的干扰了〃他〃!带着恼怒的,高一鸣抬起眼,寻觅那目光的主人。  
是段秋淮!段秋淮站在那里,程老板、沈世秋陪在身边,两人忐忑的神情与段秋淮悠闲的神情形成鲜明的对比。当高一鸣的目光投向他时,他明显的一怔:高一鸣那双没有镜片遮挡的眼朗若秋月,那带着薄嗔的眼神骤然在他心上狠狠一绞,他已坚若铁石的心居然就这样乱了!只是一个眼神,怎么会这样?  
他怔了,高一鸣也怔了!段秋淮居然真的来戏院看自己演戏?可是程老板说过他一向不来戏院看戏的!他到底想做什??他不会是发觉了什?吧?一连串的问号让她心神不定,惊觉自己因他的出现而忘了默戏,他不禁懊恼的一皱眉,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他向段秋淮一点头,又重新收敛心神,然而却再也无法达到方才的境界。  
这一出《龙凤呈祥》是高一鸣的拿手好戏,却是第一次让她感觉唱得如此艰难!他早已习惯成为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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