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这姓刘的是看了师傅的书信才捧出酒坛来的,说不定那坛药酒真的能增强功力呢?”一想到这层关系,他忽然高兴起来,回头对着刘伶躬身一礼,说道:“徒儿误会了师傅的意思,还请您老原谅。我这就出去喝酒,喝完再聆听您的教诲!”
刘伶面sèyīn沉着没说话,眼角连瞥都没瞥他一眼。
少女气得要死,银牙紧咬暗暗骂道:“等老贼秃走后有你们好受的!要不拆了你们的狗窝,毁了这片该死的竹林,我就不姓……不姓白!”
许仙却高高兴兴地向她招手:“走了,别惹得师傅不高兴。”
当着法显的面,少女不敢作怪,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许仙往外走。
见得两人去远,向秀再次问道:“神僧有事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邹凡上前一步代答:“有个佛门弟子陷入机关阵法中了,想请向老弟前去搭救。素知老弟研究阵法有独到之处,当着我的面,你可不要推脱自己不会!”
向秀惊讶地望他一眼:“邹兄身居五行门主之位,奇门遁甲之术当世无双,若是连你都不能建功,小弟就更不成了。”
邹凡面带难sè地望他一眼,道:“那个地方有些古怪,我限于师门之约,不敢前去。”
向秀狐疑不定地望着他,口气淡淡地道:“还请邹兄说得明白些。”
这时候,站在法显旁边的山伯突然开口解释:“那里是禹帝之陵,乃是古国圣地之一,邹先生不敢打破师门禁忌,因而不能去。闻听先生为人狂放,不拘俗礼,故而想求您出手。”
闻听“禹帝之陵”,向秀面sè微变,沉吟着没说话。
旁边几个汉子急忙凑近前去,围着他低声私语,似乎在急切地讨论着。
山伯等人只能静静地等着,待他们做出结论。
时间过了好大一会儿,却见向秀对着法显深施一礼,面sè郑重地道:“实在对不住,在下虽然张狂,却也不敢逾越人伦底线,不敢打扰先帝清静。”
山伯自从听了邹凡的解说,就没对这件事抱太大希望,因而也没有很失望。
法显只是道了声“阿弥陀佛”,面sè如常,波澜不兴。
邹凡却有些急了:“我说向兄弟,你平rì百无禁忌,怎么今天却束手束脚?这不是给我难堪吗?是我领他们来的!”
向秀面带歉意地望着他,正sè道:“世道险恶,人心不古。曹魏挟天子而令诸侯,杀异己而后篡位。曹cāo、曹丕父子行事不良树立榜样,司马懿父子善于模仿如法炮制。这是一个礼法丧失,价值观念大颠覆的时代,颠覆得让人抓狂,让人jīng神短路!我等正义之士不得不退居山林,以吟诗作画,饮酒清谈来回避政局。世人不知,赐我等‘狂生’之名,然则我等由儒入道,其心仍赤,对于三皇五帝只有钦敬有加,而不敢稍加亵du。还请邹兄见谅。”
山伯本是读书人,对于其中的原委自然再明白不过,闻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强求了。竹林七贤乃是天下景仰的人物,如果做出钻窸掘墓的事未免有伤大雅。”
向秀等人还是连连拱手作揖,深表歉意。
这时,旁边一个十仈jiǔ岁的青年人忽然插言:“邹先生,你自己不能深入禹陵,为何不将破阵之法传于他们让其自行前去?难道怕名动天下的神僧法显学成之后会有害于贵门不成?”
邹凡面sè一变:“王戎小兄弟,你这叫什么话?若是法显大师看中我这点旁门左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只是阵法复杂牵涉甚多,纵然是天资聪颖之人没有十年的功夫也难大成。与其学个半瓶醋置身于险境之中,倒不如不学!”
向秀眼见神僧到此自己却不肯帮忙,心中总觉得过意不去,当下从粗布长衫中摸出一卷薄薄的经书,递在法显的手中,道:“这是在下新近悟出的破阵心得,就请神僧收下。若是你老自己没那分闲心,不妨找个天资聪颖的弟子传授下去。”
法显刚想拒绝,忽见邹凡也苦着脸走近前来,从袖中摸出一截长长的丝绢,一面递到他的手中,一面道:“这是我苦心搜集的三十六幅阵法图,也献给大师了!”
法显稍加迟疑,随即将丝绢和经书都交在山伯手里,朗声笑道:“老衲却之不恭,只好收下。并愿将修行多年的般若神掌传给诸位,也算是投桃报李。”
众人无不欢喜雀跃:“哇,天上掉馅饼了!这可是佛门神功啊!”
却听王戎叫道:“见者有份,小子也要沾点光了,谢过神僧!”
邹凡献出阵法图本来还有些肉痛,如今听说般若神掌,当即跳了起来,说道:“本门阵法虽jīng,手上功夫却是极差,如能得到大师传授,实乃万千之喜!”
只有山伯手捧阵法图一动不动,心中感激,不知该如何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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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古儒】………
法显在竹林待了好几天,每天跟刘伶等人不是切磋功夫,就是谈玄论道,只说得天花乱坠,落英缤纷,百鸟齐鸣,顽石点头。
山伯一直在琢磨阵法,无奈每种阵法都极其复杂,决不是三两天就能掌握的,没有几年的功夫很难臻于大成。
他对谈玄论道不太感兴趣,此时被逼着听了那么多,也觉得受益匪浅,就连般若神掌的心法也明白了七七八八,甚至可以凭着老僧留在体内的一成功力施展得像模像样。
英台一面倾听众人的言语,一面在竹林内飞来飞去,采集各种各样无名小花的花露,然后根据化蝶**的引导,用花露修炼为内气。随着一天天的修炼,她首次感到体内有一股气游移不定,同时身体变得越来越轻盈,飞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至于许仙,自从被刘伶撵出竹林之后,一直在林外苦着脸喝酒。那坛酒已经被他喝下去一半,也没见着丝毫炼jīng化气的影子。
而那位姓白名素梅的少女正手提宝剑砍来砍去,对着一株又一株无辜的竹子出气,一边砍一边嗔怒不已:“死和尚,臭狂生,有你们好看的……
到了第五rì,法显与竹林七贤谈到了佛、道、儒三教融合的问题,山伯忽然来了兴致,忙凑过来加入到谈玄的众人之中。
只听法显道:“佛学与儒学是想通的。佛门五戒可比作儒家五常,内典初门,设五种禁,外典仁义礼智信,皆与之符。不忠不义不孝不智,非佛弟子。”
随即是向秀摇头晃脑地道:“我听说,有一位无名比丘写了本《提谓波利经》,把佛教教义和汉儒的yīn阳五行、天人感应结合起来,以五戒配五帝、五行、五方、五星、五脏。甚至引用“月令”来解释佛教的斋戒rì。佛言:正月者少yīn用事,yīn阳交jīng,万物萌生,道气养之,故使正月一rì持斋。九月者少者少阳用事,乾坤改位,万物毕终,神气归本,故持九月一rì斋。依道生没,天地有大禁,故使弟子乐善者避禁持斋,救神故尔。由此也可看出,中土佛教已经受到儒学很大的影响。”
赤着脚板、面sè紫红的山涛也发话了:“非但佛、儒能够相容,道、儒也可以相通。闻言许真君创立‘净明道’, 以忠、孝、廉、谨、宽、裕、容、忍为‘垂世八宝’,‘净明者,无幽不烛,纤尘不染,愚智皆仰之为开度之门,升真之路。以孝悌为之准式,修炼为之方术,行持为之必要。’由此可见道、儒相融的程度。许真君正因为悟透了这一点,才能够领袖群雄,建立不朽功勋,最后成仙得道,拔宅飞升!”
众人议论纷纷,各抒己见,一时间沸沸扬扬,欢声笑语传遍竹林。只是却苦了林外的竹子,因为那少女每一次听见笑声都增加一分恼怒,于是便有一片竹子遭殃。
法显听众人争执了大半天,最后手捋佛珠微笑道:“释以戒为本,道以德为本,儒以仁为本。是故三教圣人,所同者心,所异者迹也。”
这时候,甚少开口的阮籍忽然提出个问题:“我兄弟七人聚会于此,托言谈玄,实为避世,更为寻求超凡脱俗、长生久视之道。现如今,‘成仙’‘成佛’虽然很难,却还有迹可循,只有‘成圣’却如镜花水月,甚至良久未闻。我在想,既然三教同心,为何独有儒家不能长生?”
此言一出,众皆默然。
良久才有刘伶皱着眉头道:“儒家是入世的学问,佛、道乃是出世的法门,所谓圣人者,皆治世之圣人,非得道之圣人,得道之圣人,则黄老是也。治世之圣人,则周孔是也。儒家好好在世间治国平天下就够了,何必非要长生不老?阮兄就不要强求了。”
阮籍依旧闷闷不乐,似乎已经被这个问题困惑了很久,找不到答案寝食难安。
山伯难得有个插言的机会,此时忙道:“圣人虽远,儒学不堕,流传千古,气贯长虹,从广义上说,这也是一种长生不老了。”
阮籍摇摇头:“那不算。我们之所以谈玄,而不是谈儒,为的就是真正意义的长生不老,并非为了四海扬名。如果儒家也有长生不老之术,我们又何必以文人之身改弦更张,求什么玄之又玄的道法?”
披头散发的嵇康也同意他的说法,将头发猛地向脑后一甩,说道:“相传远古时代有所谓的‘贤人’,能够 ‘法则天地,像似rì月,辨列星辰,逆从yīn阳,分别四时,将从上古合同于道,亦可使益寿而有极时。’同时也有所谓的‘圣人’,可以‘处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适嗜yù于世俗之间,无恚嗔之心,行不yù离于世,被服章,举不yù观于yù,外不劳形于事,内无思想之患,以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形体不敝,jīng神不散,长生久视。’只是我一直怀疑,这种传说中的贤人、圣人是否真的存在?”
此言一出,惹得众人纷纷神往,然后又一一摇头:“几曾见过儒家长生不老的?所谓圣人不外三皇五帝、孔子、孟子而已。孔子才活了七十三岁,孟子也不过活了八十四岁,连百岁都不到呢!”
山伯也跟着摇头。他只觉得贤人、圣人的称谓很熟悉,却没见过真的圣贤。可惜这不是科举考试,要不然,他也可以侃侃而谈说上半个时辰。
只有五行门主邹凡竖起食指说道:“诸位听我说一句!五行门虽然是个小门派,却也渊源流长,况且历代祖师都有手记留下。其中第一代祖师邹衍曾经说过:儒学并非由孔孟二人所独创,而是古已有之,谓之‘古儒’,都可以跟神仙直接沟通,就像那些传说中的大巫一般。况且,同是圣人,孔孟虽不能长生,三皇五帝却是神仙之属,而且是身为五老帝君,个个功力通玄,号令神仙数十万。正是因为这层因素,敝派才禁止门下闯入帝陵。”
听他这么一说,山伯忽然想起自己的来意了,禁不住一拍大腿:“嗨,我怎么把自己亲身经历的事都忘了!禹帝之陵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奇迹嘛!”
虽然听邹凡说得煞有其事,刘伶等人却还是不信,纷纷道:“此言不通。若说‘古儒’能够沟通神灵,为何到孔孟这样的大儒却偏偏不行?是因为二人德才不足?还是因为儒学失传?”
邹凡面对众人诘难却显得不慌不忙,抖抖身上的丝袍说道:“这其中有一个关键,涉及到一个故事,其实大家也该听说过,那就是黑帝颛顼‘绝天地通’的壮举。黑帝眼见神仙经常扰乱百姓平静的生活,于是命两个孙子一个将天往上扯,一个将地往下拉,于是天地便分得远远的。从那以后,天仙不能随意下凡,巫师和‘古儒’也都不能沟通神灵了。”
一番话听得众人瞪大了眼睛,虽说仍是半信半疑,却也打心眼里宁愿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宁愿给本土之学增加一条出路。
山伯更是大叫可惜:“如此说来,真正能‘成仙成圣’的儒术就这样彻底失传了?”
邹凡跟着叹了口气:“可不是嘛,谁让我们生得晚,又有什么法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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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酒仙】………
令人敬畏的老和尚法显终于领着另外两个人走了。压在白衣少女素梅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只见她剑已入鞘,席地坐在酒坛边,正面带微笑欣赏许仙皱着眉头喝酒的痛苦表情。
许仙好不容易喝完了最后一滴酒,只觉得四肢发麻,昏昏yù睡,脑袋又重又痛,简直难受极了。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遥遥晃晃走向竹林。
少女见他走得艰难,不得不伸出手来扶在他的腰间。
盏茶工夫,两人再度来到竹屋之前。
却见那几个狂士还没有喝醉,依然在一边饮酒一边打铁,口中叫嚣着,说是要铸造一支干将、莫邪出来。
刘伶的上衣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露出jīng瘦见骨的胸膛,迎着阵阵寒风,也不觉得冷。看见山伯脚步不稳的样子,他禁不住摇摇头,皱着眉头道:“资质太差!才一坛酒就醉成这样!这样下去何时方能完成炼jīng化气的功夫?”
许仙醉眼朦胧地望着他,苦笑道:“师傅,弟子弄不明白,喝酒就是喝酒,怎能跟炼jīng化气联系在一起?”
刘伶瞪着眼睛问道:“你小子知道什么是‘炼jīng化气’?”
许仙挠着头皮道:“弟子刚入师门,修道尚浅,还请师父多加指点。”
刘伶“哼”了一声:“炼jīng化气是道家修仙的基础,就是通过修炼,将先天之jīng炼成先天之气!而酒呢?酒乃水谷之jīng,熟谷之液。其气悍以清,常先谷而入,后谷而出。”
话未说完,就听少女素梅插言道:“水谷之jīng不过是后天之jīng,如何能炼成先天之气?这中间距离很远呢。”
刘伶仿佛这时才发现她的存在,上下打量她一眼,问道:“姑娘骨骼清奇,相貌不俗,怎会跟这黑咕隆咚的臭小子走在一起?”
少女听他这么说,禁不住嫣然一笑道:“我是他师姐,比他入门早,总要照顾他的。”
许仙呆呆地望她一眼,心知她爱开玩笑,所以也没拆穿她的把戏。
刘伶掰着手指头细数:“赤松七子只有老二、老四、老五是有家室的,你是哪一个的后人?”
少女眼珠一转道:“我爹爹在黄仙翁的众弟子排在第二位。”
刘伶点点头,也没再追问别的,而是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先天与后天是相通的,有了后天的滋养才会有先天的强劲。酒可是好东西,常人服之便能够活血通络,强心提神,消除疲劳,促进睡眠。修道之人服之好处更大。如果有适当的功法运作,就能将酒气转化为内在的真气。”说到这里,只见他单掌挥出,对着七尺外的竹子虚空砍了一记,那粗如儿臂的竹子竟然“咔嚓”一声断作两截!
许仙的酒意一下子被吓醒了,禁不住十分钦佩地望着刘伶,赞道:“师傅好高的功夫!”
少女本想找个机会好好修理在场的几个人,此时见了刘伶这手功夫,不得不收起轻视之心,面上的笑容显得更加迷人,声音更加柔美:“您天天喝酒就能成就这等功夫?该当是酒仙了!”
刘伶被二人拍得很舒服,用手摸着光光的胸膛笑道:“酒仙不敢当。真正的酒仙只有一个,那就是杜康!”
提起杜康,天下谁人不知?许仙虽然平素滴酒不沾,却也知道杜康酒的名字。更在小时候就被家人逼着背诵魏武帝的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甘露,去rì苦多。 慷当以慨,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