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说不准,有时多些,有时少些。这次侯爷出手大方,给我两个金币呢!”
“您老要这些钱做什么?”
老汉一面吆喝着黑马,一面道:“小哥刚来yīn间吧?你恐怕还不知道,这yīn间跟阳世一样,也有集市,也有买卖,鬼也要吃喝拉撒呵!”
山伯望着左侧数十丈外一团黑雾朦胧的所在,问道:“那是什么?我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老汉望了一眼,答道:“咦?小哥的视力不错呢!按说初到冥界,什么也看不见,要等过了一年半载,才能逐渐适应过来。等你适应过来之后,就跟阳世差不了很多了。那是一个村庄,名叫‘太平村’,村头有人在博弈,吆五喝六,声音嘈杂,就给你听见了。”
“村里住的都是什么人?”
“普通人啰!按照阎君的规定:人死后功过相抵的,直接还阳,转世投胎;功不抵罪,罪孽较轻的,由各地官府当庭释放,自主择业,在yīn间居住一定时rì,待罪孽消除再转世投胎;若是罪孽太重,则必须押往酆都定罪受罚。”
山伯苦笑:“这么说,像我这种罪孽深重的,也不在少数啰?”
老汉微微摇头:“要是普通罪人,往往由一个衙役押着,走路赶往酆都!也不知小哥做了什么孽,能坐上囚车,罪孽就很大了!竟然还要兵丁护卫,那就更不简单了!”
闻听此言,山伯本已放松的心又变得很沉重,顺口问道:“像我这样子,估计能判多少年?要到哪里去受苦?”
“依我看,总要下几层地狱的!不过也没什么,咬牙忍过去,洗脱罪名就好了,然后就能重新投胎做人。不过,下一世你可要当心了!”
山伯心中惘然,暗道:“我这一世已经好好做人了,谁想竟落了大大的罪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汉见他沉默不语,好心地安慰道:“不要怕!我下过三层地狱,不也闯过来了?要想快点消孽,不吃苦是不行的。你看我现在从地狱出来了,rì子逍遥,优哉游哉,其实很无聊!余下的罪孽虽然不多,也够我消很多年的。早知如此,还不如咬紧牙关在地狱多待几天!”
“原来这样啊?下地狱是为了消除罪孽?难道说人的罪孽也能衡量?”
“怎么不能?等你看了生死簿就明白了,所有功过清清楚楚,不容辩驳!该受的惩罚也清楚明了,有一是一,不差一厘!”
山伯有些怀疑:“这么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冥界很公正了?可我怎么听说实情并非如此呢?”
这话把老汉问住了,只见他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支吾道:“大事清明,小事糊涂,判罚公正,执行无力……反正就那么回事……你自己领悟好了。”
山伯点点头,心道:“那是说遇到大案不能乱判,遇到小的案子则可以马虎行事;哪怕判罚得再公正,到了执行的时候都有回旋的余地。这样看来,冥界跟人间实在太相似了!”
囚车一个劲地往前赶路,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一个壮汉忽然赶到前面,将手比划了一下。
老汉笑道:“要打尖住宿是吧?走了一整天,也该休息了!前面就是曹家集,我们去那里吃饭!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跟曹公唠几句嗑!”
山伯问道:“哪个曹公?”
“孟德公!曹家集的主人,最喜欢摆龙门阵,尤其爱跟陌生人瞎侃!”—谱
山伯吃了一惊:“这位大人物也困居于此?既如此,我到yīn间来也不屈了!”
………【第114节 曹公】………
没多久,囚车前方再度现出亮光。
来到近前,只见一个深紫sè的门楼高高耸立,两只灯笼挂在楼前,暗淡的烛光照着后面昏暗的长街。
或许到了该休息的时候,整条长街空无一人,连一条狗都看不见。
囚车“吱呀吱呀”的声音划破了集市的宁静,然而还是没有一个人出来
一行人跟着囚车穿过门楼,停在一家亮着灯光的客店前。
客店是一个四合院,东西两排厢房,正中是一个两层小楼。
昏黄的灯光来自二楼的一角。
隔着窗子,依稀看见有人在秉烛夜读,身形晃动,似乎在仔细回味。
与此同时,一个低低的声音透入耳际:“月明星稀,乌雀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唉!老夫昔年还是走了弯路……”
山伯心中肃然起敬,不觉多看了两眼,暗道:“看样子这人便是曹公了,诺大的曹家集,竟然只有他一个还jǐng醒着!”
押车的壮汉不管那么多,将手一摆,示意手下人上前敲门。
一个兵士走上前去,将门拍得“啪啪”作响,口中叫道:“客人到!还不开门?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时候不大,一个宏亮清脆的声音响起来:“来了!这就来!”
门开处,一个年约三旬的汉子迎出来,看了一眼囚车,笑道:“没想到原来是几位官爷,这么晚还在道上赶路!诸位辛苦了,请,里面请!
敲门的兵士叫道:“准备几间上房,再将好酒好菜准备好!走了一天,爷们都累了!”
“好嘞!本店有新摘的松茸、猴头、天星、苏铁、黑木耳、鹿角蕨、黄晶、贝母等,是否每样都来一盘?”
“不用问,捡可口的上!有什么上什么?”
“本店还有存了三十年的‘醉梦乡’,官爷要不要尝尝?”
“先上两坛!不够再添!”
“好嘞!那边的房子都空着,收拾得很干净,官爷想住哪间住哪间!一会儿酒菜准备好了,我再叫各位爷!”
于是众人纷纷去看房子,将各自的行李兵器放下,却将山伯留在院子里。
赶车的老汉也没进屋,而是叫住那汉子问话:“我说曹……小哥是叫‘曹仁’吧?我姓‘单’,上次来时还跟你家主人聊过好大一阵,他今天怎么没空?”
那汉子拱了拱手:“哎呦,原来是‘单超’先生啊!刚才人太多,一眼没认出您老。我家主人正在读书,一会就下来。”说到这里,他将手向着山伯的方向一指,“那人是谁?犯了什么罪?”
老汉笑道:“谁知道呢!看起来文质彬彬,一看就不是杀人越货的凶人,说不定靠着花言巧语害了谁家女儿,呵呵,我想还不止一个女孩呢!”
山伯听见这话,只能在心中苦笑,转而一想,又觉得悲凉:“人家说得不错,我虽然没靠花言巧语骗人,却也害了英台!害得她好rì子过不成!单是这一条,就该下地狱了!”
这时,只见老汉凑近曹仁道:“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可别怪我多嘴。”
曹仁客气道:“您说,我听着呢!”
老汉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道:“我天天在这条道上跑,最近却发现一件怪事,你道为何?”
曹仁侧耳倾听,问道:“什么怪事,是关于我们曹家的吗?”
“可不是?别的集镇都越来越热闹,只有曹家集越来越冷清,好像人越来越少,这就奇怪了!按说曹家也是大族,冥界‘人丁兴旺’,难道说都转世投胎了?不该那么快啊?”
曹仁神sè微变:“您老弄错了!天这么晚,我们的人都睡得早。单先生您坐,我先去招呼上菜!”说着急匆匆走了。
也可能被老汉说到了痛处,店里的人骤然多了起来,端菜的,冲茶的,来来往往,一下子热闹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就听一个浑厚的声音响在空中:“啊,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客人!”
“诸位官爷辛苦了!酒菜备齐,请大家入席!”
山伯定睛看去,见从楼上下来一位老者,年约五旬,身材不高,须发斑白,鼻梁高挺,双目有神,听声音便是秉烛夜读之人,只是方才声音深沉,动人心弦,此刻听在耳中,却显得十分浑厚豪放。
听说酒菜齐备,两个壮汉和一队兵士“呼啦啦”涌出来,争着跑向大堂。
曹仁从旁招呼:“来来,各位官爷,请坐!”
这时候赶车的老汉迎上去:“曹公,别来无恙啊?”
老者望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拱手,道:“单先生请坐,先容曹某敬大家一杯!然后有空细聊!”说话之间,眼中却有一道神光瞄向山伯。
山伯的目光与对方一触,仿佛被触电了一般。
他没有退避,而是向着对方微微一笑。
老者转身走向大堂,招呼押车的壮汉和一队兵丁就餐。
山伯勉强转过头去,向着大堂观望。
那是一间宽敞的大厅,摆放了两三张八仙桌,四周围着几条长凳。
众人毫不客气,大马金刀坐在长凳上。
再看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菜肴,仔细看时,却是一块块洗剥干净的灰绿sè蔬菜,似乎连炒都没有炒过。
老者举起酒杯,笑道:“我敬诸位一杯!各位官爷请自便,远道而来,都是曹某的客人!今天这顿饭,算我免费招待!请大家开怀畅饮!”
众人嘻嘻哈哈,端起酒杯就喝,却取了一些菜肴,只管拿鼻子去嗅,而不是放在口中咀嚼。
山伯觉得奇怪:“难道yīn间的鬼都不吃饭的?这么闻闻就饱了?”
果不其然,那些人只是将菜肴放在面前的盘子里,始终没有入口,而蔬菜的颜sè却很快发生了变化,葱绿的变得暗淡,灰黑的渐渐萎缩,仿佛变成了软泥一般。
可是那酒却被喝下去了,只不过没过多久,众人身下都现出一堆水渍!
虽然如此,那些人却喝得兴高采烈!甚至开始吆五喝六猜起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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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节 冤孽】………
这时候,被呼作“曹公”的老者退到一旁,在曹仁耳边附耳交待了两句。
曹仁初闻之下略有些迟疑。
“曹公”将手一挥,头用力一扭。
曹仁急忙跑了下去,没多久端出一盘淡黄sè的菜肴,仿佛人参,又像带须的萝卜,小心翼翼地往桌上一放!
众人一见之下就炸开了锅:“金毛狗!这可是大补之品,在yīn间很难栽种的!”
“是啊,这东西我平生只吃过两回,吃一回能管三个月不俄!”
“好滋味!要是天天能吃到,我宁愿不要投胎了!”
每个人拿了一条放在鼻子下拼命闻着,那样子仿佛几年没吃过东西一般。
与此同时,“醉梦乡”也一杯接一杯喝了下去。
没过半个时辰,一伙人全都烂醉如泥!只有赶车老汉单超还睁着半只眼,却也是一动也动不了了!
这时候,“曹公”走向山伯,静静地望着他。
山伯面带微笑看着对方,他知道对方这么做必有理由,想要静观其变。
片刻之间,“曹公”将手一招:“荀攸,来,将囚车打开!”
旋即从屋角走出一个神材消瘦的文士,手握一把长长的钥匙,插进囚车的铁锁中,小心翼翼地拨弄着。
只是片刻工夫,那锁便开了!
此时“曹公”走上前来,亲自将囚车打开,笑道:“漫漫长夜,寂寞无聊,小兄弟,能否陪我絮叨一番?”
山伯处变不惊,微笑道:“长者所请,故不敢辞!”然后迈步出了囚车。
“请跟我来!”
山伯跟着对方上了小楼,在对方秉烛夜读的书桌旁坐下。
“曹公”并未置酒,而是端出一个小盘,里面摆着几颗淡绿sè的小石子,笑道:“这是我费尽心机弄来的‘翠微石’,虽然算不得上等的仙石,却也是冥界少见的珍品。愿与小兄弟共享!”说着取了一颗握在手心里,又将盘子往前推了推。
山伯无功不受禄,微微摇头,道:“小子初到冥界,什么都不懂,还请‘魏王’训示!”
“曹公”将手一摆,道:“‘魏王’的称呼就罢了!往rì之事全如过眼烟云,叫我‘曹cāo’便成!若是看我年纪大,叫我一声‘曹公’便是。”
山伯道:“前辈大名,皓如rì月,不知为何垂怜小子?”
曹cāo双目紧盯着他,傲然道:“我请你上来,自然是有理由的。你可知道,老夫昔年纵横四海,凭的是什么?”
山伯道:“前辈天纵其才,胸怀百万甲兵,理当功成名就。”
曹cāo摇头:“非也非也,我凭的是一双眼睛!我这双眼睛,看人很少出错。想当年,天下纷争,群雄并起,我与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到后来,证明我看得没错。我就是凭着这双眼睛,发现了无数英豪,一一笼络帐下,一致武将如云,谋臣如雨!可是自从到了冥界,我这双眼睛就变得昏昏花花了,只到今天,见了小兄弟你,才使我眼前一亮!”
“喔?前辈过奖了!小子年轻学浅,哪能当得如此夸赞!”
“小兄弟,说说你的事,为何这么年轻就来了?而且被打入囚车?”
山伯轻叹道:“我也想不明白,按说我一生行事,无愧于心,在做县令期间,一心为民,灭蝗抗灾,疏通江河,也做过一些善事!却不知为什么,到了yīn间被打入囚车,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灭蝗?灭了多少?”
“五万石!”
曹cāo长叹一声:“天呐!这就是你的罪孽了!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明白?”
山伯十分诧异:“怎么?灭蝗救助百姓反倒成了罪孽?”
“何谓‘孽’?杀生便是‘孽’。你灭了那么多蝗虫,害了无数xìng命,记在‘生死薄’上,就成了‘罪恶滔天’!”
山伯有些急了“这……哪能这么算法?蝗虫的xìng命,哪能跟人命相比?”
曹cāo望着他,不紧不慢的道:“《天条》《死律》,一行行写在那里,这可由不了你!你知道这天下是谁的?在冥界又是谁说了算?”
山伯怒道:“这是谁定的规矩?”
曹cāo道:“自然是当权者了!”
山伯面sè铁青:“您说的是十殿阎罗?”
曹cāo摇头:“十殿阎罗只是小喽罗。你可能不知道,当今天下,一分为二,佛道两家各司其一!玉帝定制‘天条’,佛祖定下‘死律’,六道轮回靠的是佛心的累积!佛家有言:‘走路防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道是为了什么?”
山伯愤愤不平的道:“那些和尚因为少踩死几只蚂蚁,就能够升入天堂?而我为了救助百姓扑灭蝗虫,却要下地狱,这是什么道理?”
“道理很多呢!佛家说‘众生平等’,道家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蝗虫的命跟人的命是一样的,你灭一条蝗虫就等于杀一个人!这样算算,你身上累积了多少罪孽?要下几层地狱?何时才得超升?”
山伯心中怒火渐去,转为一片冰凉,暗道:“果如此,我真是罄竹难书,永无出头之rì了!怪不得先前遇到神僧法显,他只是一个劲的叹气,送给我一本佛经,却不说明其中的原委!”
停了一会儿,曹cāo深深地叹了口气:“冥界如此定罪,的确让人不服。不仅小兄弟你,老夫我也深受其害呢!我为了统一华夏,让百姓过上好rì子,一生南征北战,杀了不少人,至今被困冥界。而刘备那大耳贼,假仁假义,沽名钓誉,却已经转世投胎了!想想就令人懊恼不已!”
山伯呆呆的坐着,半晌说不出话来,心想:“我本意到yīn间寻求补助阳魂的法子,如今看来,即使找到灵药,也无法消弭罪孽,消不了罪孽就无法成仙成神,无法登上天界!没错!这规则是玉帝、佛祖制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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