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心’、“‘养心’、“‘明心’?心主神明?修心就是修神?”
山伯自言自语,一时之间,他想到了儒家修炼的两个关键,那就是‘心’和‘气’,要想补足阳魂,不单要练气,还要修心!
如何修心?他现在还不是很明白。
接着往下读《鹤山》,只见书中写道:“人物之生有刚柔,于是乎有善恶。刚之善也,其言直以畅,恶也,其言粗以厉。柔之善也,其言和以舒,恶也,其言阂以弱。”
山伯心道:“这是说人的xìng格有刚柔之别,善恶之分。”
再往下看:“志有所守,而大本先立,则气得其养,而生生不穷。夫如是,可以变化气质,愚明柔强,虽引为圣贤可也。”
山伯觉得这些话含义很深,乃是说人的气质可以通过自我修养而改变,自我修养的核心乃是‘守志、修心、养气’。
“益知读书穷理工夫无穷,此不是黔奇街博,义理所系,世变所关,不容草草”
看到这行字,山伯忽然笑起来,大声道:“怪不得老师让我读完这些典籍,原来多读书也是修心的好法子!”
郑玄抬起头来瞪他一眼:“我这些书都是宝贝,能够读完,是你的造化!休要鼓噪,平心静气的读,才能读出其中的道理!”
山伯收起笑脸,恭恭敬敬的道:“多谢老师,我知道怎么做了。”
冥界的白昼只有短短的两个时辰,光线虽然稍强,也不过类似于阳世yīn雨绵绵的rì子。相比之下,黑夜竟有十个时辰,四周一片昏暗,虽不说伸手不见五指,却也是暗夜微光,仿佛rì暮黄昏,黑夜降临之前的瞬间。
长夜漫漫,难得无人打搅,山伯一口气将《鹤山》读完,心中充满了喜悦。
“老师,快到寒冰谷喝粥的时间了,我先回去,等下再来。”
郑玄将手一摆:“你去吧,别误了每天点卯!”
山伯出了房门往回飞。
不一会来到谷口,却见有人在屋外走来走去。
先听见鬼卒叫道:“老爷,粥快成了,要加多少‘回阳粉’?”
然后是笮贵的声音:“比照规矩,每桶减三钱。都是些罪恶滔天的死鬼,给那么多‘回阳粉’,纯粹是浪费。”
“老爷,要是冻死人呢?您不怕阎君怪罪?”
“死人?这可是寒冰地狱,哪天不死人?阎君几时来问过?”
“那,我就照您吩咐加。出事莫要怪我啊。”
“少废话!你是亭长,我是亭长?寒冰地狱十万八千亭,我就负责这一亭,自然是我说了算!”
山伯听得心动:“回阳粉?难道说每天喝的粥里就因为加了那么一点点粉末,才变得热气持久,有了补足阳气的效果?”
鬼卒掀开一个个木桶,从一个不大的纸包里小心翼翼的挑出一小撮白sè的粉末,洒在稀粥里,又拿长长的木棍搅动着。
等他依次搅完一大排木桶,纸包里还剩下一些粉末,回头交给站在房门口的笮贵:“老爷,剩下的给您。”
笮贵接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随手塞进怀里:“留着下次用!你做的很好,这是一个银币,是我赏赐你的!”
鬼卒眼中放光:“多谢老爷!跟着您真好,只是一夜功夫,就挣了两个银币,够我去‘翠玉楼’消遣一晚了。”
笮贵哈哈大笑:“只要听我的话,保管有你的好处!对了,今天你去送粥,顺便看看那姓梁的死了没有,若是没死,就给他一点粥,别让他死太快!太快就不好玩了。”
“老爷,我记得那人是厉老爷专门送来的,若是饿死了,说不定会有麻烦。”
“哼!大不了一顿责骂,能把我怎么样?这么一个小小的亭长,撤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有钱,买个官还不容易?再说了,阎君rì理万机,怎会将一个囚犯放在心里?听我的吩咐,去吧!”
山伯在旁边听得骇异,暗道:“这人也太大胆了,连王爷的话也敢不听!”同时心中免不了担忧:“这个笮贵跟我有什么仇?为何跟我过不去?从今而后,我的rì子不好过了!若是连粥也喝不上,如何度过这漫长的黑夜?”
笮贵得意地吹了几声口哨,然后转身进到房里,随手将门关上。
山伯飞近门缝瞧他做什么。
只见笮贵从怀里取出纸包,将粉末倒入一个翠绿sè的玉瓶里,然后将玉瓶摇了摇,轻声笑道:“又积累不少了,交给大哥,够做千颗回chūn丹。嘿嘿!”
山伯在门外看得气愤不已:“这人监守自盗,若是给阎君知道,有他的好看!”
随即又听见笮贵在屋里自言自语:“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够我走一趟了。夜长梦多,不能总放在这里。”说着将玉瓶往怀里一揣,推开房门往外走。
………【第139节 龟山】………
山伯紧跟在后,看他走向何处。
笮贵看四周无人,忽然展开身形,如鸟一般飞了起来,一个腾身就是里许距离,脚尖一点又是好远!
山伯很是吃惊:“这人的功力这么强?怪不得王爷派他来把手关口。”
不一会儿功夫,笮贵已然飞出了二三十里,来到一个波澜不兴的小溪边,取出玉瓶,将瓶塞塞紧,然后轻轻放入溪水里。
那瓶靠着自身的重量,大半浸在水里,只有顶上一点翠绿浮现在水面上,若不细看,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
又听笮贵“嘎嘎”怪笑两声,转身去了。
山伯待其去远,发现玉瓶已经随溪水溜出十余丈,他有心一路跟随看个究竟,又怕误了白昼点卯的时间,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飞身近前,将玉瓶从水里提出来,放入蝶衣口袋中,然后飞回寒冰洞。
片刻之间回到寒气逼人的冰洞内,他急匆匆取出玉瓶细看。
打开瓶塞,当先透出一股暖暖的香味,浑身上下顿时变得没那么冷了!
凑近瓶口往里看,只见里面装了小半瓶白sè的粉末,顶上还塞着一张字条。
他将字条从里面取出来,就着冰壁反shè的光线察看,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一行字:“融哥,赚的钱给我留着!别都花光了!姓梁的敢得罪你,我慢慢收拾他,让他活着进来,躺着出去。知名不据。”
山伯心中盘算:“融哥?哪个融哥?同是姓笮,那该是笮融了!哼,笮融这该死的家伙,我说他怎么赚了那么多钱,成了七襄鬼市财大气粗的富翁,却原来与身在冥界的弟弟里应外合,将王爷赐给囚犯的回阳粉偷出来,拿到鬼市去做回chūn丹!笮贵竟然还敢整我?如今我证据在手,告到王爷那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又一转念:“且慢,我目前只是一个囚犯,即使拿出证据也未必能板倒对方。况且这字条上又没有名字,笮贵完全可以推为手下人偷偷做的。那样一来,王爷也不能严厉处置,顶多将他撤职了事。还是等一等再说,看他如何害我,再做定夺。”
“这瓶回阳粉怎么办?既无法分给囚犯,也不愿还给笮贵,天赐良机,我只好跟师父慢慢享用了!”打定主意,他便用小指挑了一丝丝粉末放入口中。
他知道这玩意很厉害,一次服用过多,说不定会烧死人,因而只敢吃一点点。
即便如此,回阳粉刚一入口,他就觉得五脏俱焚,浑身冒汗,满脸烫得通红,只得俯下身子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想快些将多余的热气散去。
时候不久,周围的光线渐渐增强了一些。
只听外面有人敲罗,大声叫道:“王爷赐粥!感恩戴德!速来领赏!”
整个寒冰谷骤然sāo乱起来,无数赤身**的人从冰洞里跑出来,手持一只破碗,向木桶冲去。
“排队!一群猪猡!这么多年了,还不懂得规矩?”
负责分粥的鬼卒一面大声叫骂,一面将木勺伸进木桶里,搅啊搅啊,就是不给前面的人盛碗。
“大爷,爷爷,老公公,可怜可怜我们,快给我们分粥吧!”
众人不停地哀求。
鬼卒脸上露出得意地狂笑:“叫得好听,多叫两声就开始发!”
于是谷内传来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
山伯趴在地上听得真真切切,心中十分恼怒:“这些无良鬼卒,如此侵犯囚犯的人权!跟笮贵一样,都该受到严厉的惩处!哎,且慢,我现在身为囚犯,有什么人权呢?这是剥衣亭塞冰地狱,来到这里就要受到折磨,受点侮辱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所幸他自己不需要出去领粥,因而避过了一场羞辱。
那些稀粥主要的功用就在于里面的回阳粉,除了回阳粉之外,跟清水差不了很多。
又过了好大一会儿,粥分完了,谷内回复了平静。
接着有鬼卒在各个洞口巡视,一边走一边点名。
“宋三?”
“在!”
“王五?”
“在!”
“顾清民?”
又叫一声:“顾清民?喔,原来已经死了!”
红笔一画,一个生命从此消失,再不受轮回之苦。
人死了变成鬼,鬼死了变成什么?
变来变去,最终必成为粉末,没有了灵魂,就是一把黄土!
鬼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声音响在冰洞外:“梁山伯?”
山伯趴在地上无法起身,只能勉强答应:“在呢,还没死透!”
鬼卒凑近前来观看:“没死透?那就是死半截了!浑身发红,无力动弹是吗?那是最后的回光返照,等到阳气泻尽,明天就可以收尸了!”说着迈步走开,又点下一个名字:“张三风?”
“在!”
山伯在地上趴了大半个时辰,身上的热气才稍微消散了一点,赶紧坐直了身子,将剩下的阳气收为己用。
他用的是自创的冥想静坐的法子,放松身心,任由热气在身上流淌。
他要做的只是一件事,那就是保持一颗宁静安详的心,将自己与天地融为一体。
没多久,他感到热气在胸中积聚,渐渐凝结在心脏周围,而心室的跳动明显比以前有力多了。与此同时,脑海越来越清明,双目充满神采,似乎能够隔着石壁看到另一侧。
白昼过去,黑夜再来。
他又回到了郑玄写书著作的小屋,将适才的经过讲给郑玄听。
郑玄听完睁大了双目,望着翠玉瓶,整个人都呆住了。
山伯心里有些不安:“老师,您说我这样私用回阳粉对不对?该不该还给阎王?阎王有的是回阳粉,归还与否并不重要,我只担心自己的修炼,‘正心’,‘修心’,‘明心’,我担心第一关就过不去。”
郑玄笑了笑,问道:“阎王为何赐回阳粉于众鬼?”
“那是为了挽救众鬼的生命,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真想赦免,那就放他们出去好了,又何必折麽那些人?”
“因为他们有罪,该受到惩罚?”
“你自己有罪吗?”
山伯迟疑道:“学生灭蝗五万石,犯了无边杀孽。”
“为救百姓,率众灭蝗,那算是什么罪?难道说一条人命还比不上一只蝗虫?”
山伯无语。
郑玄面sè凝重的道:“我们学儒之人,为的是造福百姓,一切有力于百姓,便是我们的根本。只要能为民造福,就不必拘泥于天地,不必拘泥于礼法,不必拘泥于皇权,你明白吗?”
山伯听得心中震撼:“老师,您说的好高深!简直发前人之未发!您老生前便不受皇帝封赏,到了yīn间竟能领悟到这么多宝贵的理论,令学生无比景仰!”
郑玄点点头:“你的夸赞我受之无愧!我在yīn间思考了两百年,想到的东西比人间两千年还多。我刚才说的这番道理,不知何时才能在人间传扬开去。将这些书搬到人间,大力弘扬儒学,便是你今后的责任。”
山伯听得心cháo起伏:“若没有jīng深的修为,没有高强的功力,纵然将书搬出去,也无法使其受到重视,无法远为传播!因此之故,我留下回阳散,努力提高自己的功力,乃是对的了!”
郑玄毅然道:“别说是回阳散,就算是阎君养在‘幽涵谷‘的万般花草,你若有能力,尽可以取来!早rì修成神功,重返人间,才是正途!”
山伯遽然而醒:“老师之言,发人深省,学生受教了!是正是邪,是魔是道,不是凭自己说了算,要看是否有利于百姓!我只要居心良善,为民造福,就不必拘泥于天地人伦的约束!老师,那幽涵谷是怎么回事?”
“那是十殿阎罗种植花草的地方,里面有数不尽的奇化异草,这些回阳粉便是用奇花之粉研磨出来的。只是幽涵谷守护严密,你不要轻易前去。若是贸然闯入,给人家捉住,那可是死罪!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你要想清楚才行。”
山伯躬身道:“学生记住了。我在您水缸里加点回阳粉,留给您慢慢喝。”
“好!我正愁修炼缓慢,有此回阳粉之助,当可以加速百倍!你可能还不明白:要想修炼各种神功,都离不开吸取周围的灵气。相比于阳世而言,冥界灵气十分稀缺。我之所以建茅屋于小溪边,只是因为这里的灵气稍微丰富一点。多谢你了!”
“老师说哪里话,这是我应该做的。您老看我今天该读哪本书了?”
郑玄翻了翻身边的书堆,摸出一本《龟山》递过去,道:“看看这一本。”
山伯翻开细读,只见上面写着:“《中庸》,圣学之渊源,人德之大方。‘天下只是一理’。‘天下之物,理一而分殊,知其理一,所以为仁;知其分殊,所以为义。’‘为仁由己。’yù待求‘仁’,必须‘诚意正心’,‘主敬以养心’。‘敬与义本无二,所立者敬,而又则自此出焉。’”
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让山伯感叹不已,忍不住击节赞道:“说得好啊!‘诚意正心’,‘主敬以养心’,这些话真是金玉良言。”
郑玄看他心思灵敏,举一反三,也禁不住暗暗赞许。
………【第140节 正心】………
一夜读书,满载而归。
山伯静坐在冰洞内,一面慢慢喝着加了回阳粉的清水,一面回味书中的内容。
“诚意正心”!
这是修炼儒家功法的第一步。
这步功夫就像道家炼丹时的百rì筑基。
山伯曾经读过《化蝶**》,大体知道道家的修炼方法。
对于修道者来说,百rì筑基是修炼的基础,要炼内丹必须备好炉鼎。
道家的炉鼎分为三重境界,分别是下丹田,中丹田和上丹田,下丹田位于脐下,中丹田位于膻中,上丹田位于髓海,又叫泥丸宫。
儒家修炼虽然不需要将意念集中于下丹田,但同样需要炉鼎。
修儒的炉鼎只有一个,那就是一颗扑通跳动着的心!
儒家的筑基也与众不同,它要求修炼者首先要摈弃杂念,诚意正心。
诚意,“勿自欺也”,是指真实的面对自己、面对别人,没有过多的欺妄。
有人说:大多数人一生中只做了三件事,一是自欺,二是欺人,三是被人欺。自欺是认错了路,欺人是堵死了路,被人欺是没了路。如此自欺欺人,何时才能找到来路?
要想寻路,唯有正心。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心‘不在焉,无心之下,方能正‘心‘。
这样想着,他心里充满了喜悦,浑身上下暖融融的,那感觉仿佛到了阳chūn三月,享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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