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相通?”,汉王看着那冢宰刹时显得有些忧伤的玉雪小脸,怔了神色,同胞之间心灵感应,行止相同,并不稀奇。莫非正是因为同胞间的感应,这冢宰才会如他小妹一样爱慕于他?瞬想起绮香楼荐枕之事,若这断袖不是男子,如何敢主动投怀送抱?
再说,那独孤秋萸女流之辈,会的也不过是些缝袍抚琴的小把戏,如何能有这断袖的智略手段,风度气宇?
那女人是死了,尸骨定都早已化了泥……
……
很快,吴匀礼一行便是将那帮捉来的流寇绑来了审堂,全全按跪在地……
冢宰看了看堂下那些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流寇,暗叹不过都是些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苦难流民罢了。
稍作思量后,冢宰令狱卒替他们通通松绑,并找来些馒头,让他们充饥裹腹。
一众难民相视讶然,但思忖这冢宰与那韦家乃是仇敌,他们抓了韦家的闺女,让韦家鸡飞狗跳,这冢宰定该很是高兴才对,便是忙抓了那些馒头,狼吞虎咽起来。已许久没吃过饱饭,今日即便是死了,那也是个饱死鬼,下辈子能投个好胎,便是纷纷叩谢了冢宰的大恩大德。
冢宰见他们吃饱,也没有如先前那般后背紧绷,便叹了一声气,道“韦司徒是奸佞小人。可那韦小姐倒听说颇为良善,还只是个不受宠的妾室所生。你们要掳也去掳韦司徒啊,这样拿个无辜女子撒气,可是很没有英雄气慨?”
众难民相视之后,低头嗫嚅道“不掳也掳了,不就是个死!谁让那韦司徒那么缺德……”……
“本冢宰也知你们是仇恨奸佞,事出有因。只要韦小姐能平安无事,本冢宰也就免你们死罪!”
冢宰扶额出言,想着自己表现得这般真诚,定能让他们供出实话,而此事虽说闹得极大,但事权从急,待韦小姐安然之后,让这帮难民四处散去,皇帝定也是懒得追究的……
此语一出,果见众难民相视欲言,可其中为首的一个瘦削难民却是阻了众人说话,并看向了那神色肃杀的汉王,道“可即便冢宰饶我们不死。汉王能饶过我们么?”
众难民顿时如被雷劈,一脸恍然,便是七嘴八舌的纷纷表示汉王与韦司徒那是要做亲家的深厚情分,定会回头便替他岳父宰了他们一干人头……
这番场面,别说汉王气得险些岔气儿。就是一旁的姜桦都圆眼儿泛水,保家卫国的堂堂汉王怎么成了与韦司徒狼狈为奸的奸佞小人。
可转而小煞星却欣慰起自己今日真是护主有道,不然将那韦小姐接回府去,真让那韦司徒做了王爷岳父。不待明儿一早,王爷便该会被百姓们做成小纸人,摆在后山针扎诅咒啊……
……
一片民怨沸腾中,冢宰揉着额角睨汉王那青黑的面孔,以眼风示意他说上一两句安抚的贴心话,好尽快套出那韦小姐的下落。
可汉王刚从冢宰雌雄的旋涡之中爬出,此时见冢宰那潋滟的眸光飘来,便是暗骂这断袖竟是当众向他抛媚眼儿,真是好不要脸,可心下却又似有阵风拂,酥酥麻麻。
倒是吴匀礼上前轻声提醒后,汉王才明白冢宰那媚眼的用意,正了一正神色,生硬的道“放心!只要那韦小姐无事,本王便不再追究此事!”
那为首的瘦削难民却是又阻了众人答话,转而又看着冢宰道“我们信得过冢宰,可我们真信不过汉王。求冢宰先放了我这些兄弟们,由我一人领冢宰去放那韦家闺女!”……
冢宰再次打量这男子,暗暗思忖有这般头脑,说话也极为有条有理,倒不像个平常难民啊。可眼下倒似也没有别的法子啊。侧目见汉王竟也点头应允,冢宰便是下令放了那一众难民……
步出审堂,正想令家丁去牵车舆,可又想起秦将军先前亲自将车舆驶到牢后的举止,便又将话咽下,思度着秦将军留着车舆莫非是有些别的用途吧?
见天牢院前停着一辆庶民的牛车,步进车厢一看,虽说简陋狭窄,但挤挤倒能坐下两人,遂从车窗中探出头来,命狱卒去唤秦将军,好赶去救人。
见汉王目光打量,忧他生疑,冢宰便是笑盈盈的主动解释,“此去救人,不可张扬,本冢宰那车驾太过打眼不是?用这辆车妥当些!”
汉王点头觉得有理,可瞅见那牛车里狭窄的方寸,却又不由蹙了眉头,这断袖是想与那秦芜雨共坐?那一路之间必定搂搂抱抱,亲亲我我,想想都觉实在有伤风化。
汉王便是也大步跨上了牛车,与冢宰并排而坐,还美其名曰“免得冢宰也被那些流寇捉去,横生枝节!”
汉王身形高大伟岸,此番一坐便是占去了坐榻大半,冢宰那娇小的身形被生生挤在了榻角,直感进退维谷,正想请汉王换上一辆,可那瘟神却是已喝令行车,莫拖时辰……
冢宰想着此时再将汉王赶下车去,众目睽睽,不是让汉王觉着故意下他脸面儿么?如今三堂叔谋反未平,还是不要刻意激怒这瘟神为好。
只是那瘟神的肘臂如铁,这般抵着她的小肩着实吃疼,便是将娇小的身子又努力的缩了一缩,避免被瘟神的硬骨磕断肩肘,白白落了残废。
那挪动间的轻柔磨蹭,让汉王左臂一阵微痒,侧目看去那娇小人儿抿着小嘴,眨巴着水眸,似颇为委屈的架势,这般娇小可怜的小模样,让汉王又生起一股想要将其揉进怀中的异想,忙是握了拳头端了脊梁,用力默念着本王乃是真男人铁汉子的诵本真章……
……
雨下得越发密集,道路越发泥泞难行,本来今晚晕厥便极为不适,此番颠簸更让冢宰骨架都要散裂,并未完全消退的头晕便是又浓浓袭来,暗忧着若是晕在车里,难保被这汉王发现错漏,识破真身?
想起秦将军刚刚按揉她的虎口为她醒神的法子,连忙自己朝右手虎口处狠狠掐去,一时也管不得位置究竟准是不准。
这番动静,自是被汉王的余光收在眼底,见那玉白的手间被她掐出尖细的血红指印儿,立时是骂了声蠢,未经思量,便是一把抓过那只柔荑,握在手心,拇指重按上了那细软的虎口之处。
可那玉手握在掌心中那一瞬,汉王便觉大掌一酥,这玉手虽然冰凉,可那手感却比把玩着一块极致好玉还要细腻轻软,只想紧紧握住,甚至含入口中。
而汉王刚按那虎口的力道,却让冢宰一阵吃痛,便是轻声颤抖道“轻一点嘛!”
因嗓子哑嘶,倒没了平日的清亮,听来极像女子承宠之时那娇羞撒娇的低吟,汉王顿觉百骸皆麻,热血涌涌。
其时,雨夜路滑,牛车忽然一个颠簸,冢宰那娇小的身子便是轻飘的朝汉王那侧扑就而去。汉王长臂一伸,无法自控的便是将那娇人儿裹入了怀中。
那软玉温香顿充盈了满怀,汉王似觉有个空洞落进了一颗大石,激起数重回音。还直想含住那玉薄的小耳垂,对她说上一声,“好!本王轻些!轻些!”
感那怀中人儿呼吸微促,莫不是也悸动得无法自抑,汉王便又将箍着那人儿的铁臂紧了一紧。可却听那被埋在怀中的人儿微微挣扎着,似无法承受的低声嘶哑,“多谢汉王,本冢宰呼不了气儿了!”
听这声音,竟是无半点留恋他怀抱之意啊。汉王蹙了眉头,虽内心的念头驱使他极想将这团软玉揉进骨髓,可理智告诉他应当松手,立即松手,这,只是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三 救质
汉王手臂刚松,冢宰便是连连呼气。感叹这汉王不愧有战神之名,手臂都是神兵利器啊。刚一个不小心撞进他怀中,都险些就被他捏碎了骨头,也不知有没有内伤?此时全身骨头都痛得厉害呐。
而冢宰此时这呼吸急促,玉颊绯红的模样看在汉王眼中,却是另一番情貌。想这断袖本就迷恋他威武雄壮,刚那一抱虽说嘴硬,但心神定也早是掀波推浪,激荡得很了吧。
这让铁汉饱受煎熬的灵魂找到了喘息的出口,刚刚自己那一时的“失手”不过是被这断袖所惑罢了,绝不能在这断袖面前失了真男儿的坚硬刚直,便是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肃色,“本王刚不过是怕你这断袖磕在这车壁上撞掉门牙,才拉你一把!”
冢宰连连点头,揉着生疼的肩肘,努力的挤出笑意,正想为汉王的见义勇为道一声谢,却又见那瘟神又接着容色凉薄的一番哂叽,
“你独孤家的人都算生得伟岸,你和你小妹怎就都生得这副疲软的德行?你小妹那也是三天两头的生病,病殃殃的模样,看着便让人厌烦……”……
此话一出,冢宰神色刹时清冷,潋滟的水眸中难掩悲色,看着汉王轻轻缓缓的道“本冢宰小妹已死了三年了,还让汉王如此烦恶,她倒真是该死得很啊!”……
汉王却觉口哑,刚怎的无端提起了那女人?可每每看着这断袖在眼前晃悠,便就会想起那女人的模样,这兄妹二人像的不只那张脸,行止笑容竟都是如此相似,可见同胞兄妹心灵相通,倒是属实啊……
扭头再看那断袖此时已轻撩开那车窗布帘,望着窗外沉沉夜色,沉默不言。雨随风飘进车窗,攒在她那纤长的睫毛之上,无人分得清是雨是泪。
可她心里却是伤感悲凉,忽然觉着独孤秋萸,你死得真是格外凄惨啊……
……
颠簸了大半宿,冢宰早已困乏之极,可瘟神在旁,连小睡片刻都是不敢,忽听那前面被押引路的难民说了一声“到了!”
冢宰放目四周,所处之处是城外百里的清音山下,浓黑夜色中,只闻那山风穿林,雨打林叶的空幽之声。林深夜茂,山高崖陡,倒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冢宰忙自己掐了一掐虎口,稍稍醒神,便是急不可待的先行下了车舆,与这瘟神共处这狭窄方寸,心胸气闷,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呆。
步下车舆,夜雨密细,冢宰不由冷得一个哆嗦,策马跟来的秦将军忙是脱下自己所披的蓑衣将她严实罩住,轻声道“身子不好,莫再淋了雨!”
这番体贴疼惜,落入汉王眼中,顿又觉一阵烈火烧心,可又觉无由可发,便是怒然将那引路的难民踹倒在地,刀架其颈,吼道“人在哪?”……
难民却是傲然扬颈,竟是一副临死不屈的作派,“我只信得过冢宰!”
唔,好有眼力,本冢宰的确人品清明,值得信赖,便是伸了纤细的手指轻推开那汉王的长刀,示意他拿开凶器,在汉王的寒肃目光中清了清嗓子道“只要那韦小姐无事,本冢宰必如言饶你性命!”
难民对冢宰一番打量,似肯定了这仙姿翩然的冢宰应是个遵诺守信之人,这才斟酌着道“在山里,小的领冢宰去找!”
还要爬山?冢宰只觉自己那一身早被颠簸散架的骨头,已在嘎嘣作响……
可不待说话,秦将军已将袍角撩起别在腰间,在她面前蹲下。她顿灿然一笑,未加思索便是趴在了秦将军坚实的后背,并在他耳边调皮的轻唤了声“得,驾!”
秦将军不觉笑了一笑,记得幼时,她见他们一帮男孩骑马,羡慕得紧,可她年幼个小,骑驴都够不到鞍,只能捧着小脸孤独的坐在马场外,泪光盈盈的瞅着他们。他见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很是不忍,便蹲下给她当马骑,她就很是高兴的学着他们吆喝起“得,驾!”的马令,奶声奶气听来格外滑稽可爱。
而从此之后,她每每哭闹,只要他一说要变马儿给她骑,她便刹时就眉开眼笑……
秦将军暗叹,童年过往,转眼已是十数年,可这背上的小丫头却似乎仍是那个滑稽调皮的小模样,身量也仍是轻得似一阵风过就会卷走一般,便随口道“你抓紧了,别摔了!”……
“哦!”,冢宰打着呵欠随口应着,纤细的胳膊随意的搂了秦的脖颈,并将头懒懒的贴枕在了他的肩头……
这一幕亲昵,更刺得那汉王双眼发痛,直欲将那好不要脸的断袖从那秦芜雨背上扒拉下来,揉断骨头……
山路崎岖,雨夜路滑,可在秦将军背上,冢宰却觉格外踏实安稳,正想小憩一会……
却见那引路的难民驻步,并指了指前方,随他所指看去。众齐齐睁大了眼瞳,只见一个一丝不挂的女子被破布塞口,绑在一棵松树之下,雨水细密,冲刷那一身雪肌,虽发丝披散缕缕缚面,但冢宰仍认出那娇艳的面孔正就是那韦家小姐韦婉如……
冢宰忙是喝令那一众眼目大睁的汉子闭眼,并脱下所披的蓑衣,奔上前去,将那身无寸缕的韦小姐全全罩住,轻唤着“婉如小姐,醒一醒!”……
早已虚脱的韦小姐闻声微微抬眸,看清眼前那容颜绝世的翩翩公子时,眨了眨眼儿,便就又再次昏死了过去……
冢宰正要让秦将军帮忙背下山去,却见汉王大步跟了上来,将那韦小姐一把抱过,探她鼻息尚算清畅,这才暗舒口气,这韦小姐没事,姜桦那小子总算能保了小命……
可汉王这番举动在冢宰看来却是色欲熏心的猴急。想来汉王此前之所以会说不喜欢韦小姐,也不过是因为见的不过只是死板失真的画像嘛,而此刻见了真人儿那娇艳的面孔与不着寸缕的玲珑身躯,定是热血澎湃得很吧。想必这心里想的该是要直接抱回汉王府去,搁在暖榻,好好安抚……
而秦将军见冢宰没了蓑衣,立时被雨润透了发丝,还冻得脸色发白,微有哆嗦。忙是脱下自己外袍将她从头一裹。
她今日本就被那换音丸所伤吐血昏厥,山中气寒,她这单薄身子哪里还能再受得凉?反正与冢宰断袖之名,已是无从辩白,便也顾不得众目睽睽,就将她一把抱起,用臂膀替她挡着夜雨,大步朝山下而去……
而汉王见那冢宰被捂得严实,唯露出那张玉雪的小脸来,顿觉那秦芜雨抱的是他那娶过门的女人,刹时上了一阵即将被绿冠压顶的涛天怒气。将韦小姐随手扔给吴允礼,便是要追上前去,将那大胆的采花贼一刀毙命。
可刚出一步,却被吴允礼拽了胳膊,并闻他轻声道“王爷,那是独孤秋枫!”
吴允礼心细如尘,他今晚已从汉王看那冢宰的眼光中察觉异样,便格外留意了一些。果见此话一出,汉王立时静怔。
可不是吗?那秦芜雨抱的是那断袖,而不是那曾与他拜过天地的女人。可转而又怒,那秦芜雨与那独孤秋萸不也是极为亲密么?那女人当初嫁来汉王府后,秦芜雨便是三天两日的前来探望,送这送那,嘘寒问暖,生怕堂堂汉王府连饮食都克扣了她一般。而那女人每见这义兄前来就会笑嫣如花,明眸璀璨。想来那女人若是活着,定也迟早与她这义兄勾搭成奸……
可冢宰此时哪有心思顾及那汉王似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眼光,为了避雨,还刻意将头又朝秦芜雨怀中埋了一埋,忽又想起一事,轻声问道“对了,你查清那囚犯可是你的‘故人’啊?”
秦将军见此时已将那汉王一行远抛身后,四周无人,便点了点头,轻声道“那人,小姐幼时也见过的,是燕六!”
“燕六!?”,冢宰微惊,难怪觉着那双大眼有几分眼熟啊。
这燕六,本还是独孤石一手提拔,官至车骑将军之职。而他的兄长还正是乳娘裴氏战死的丈夫燕乙。
冢宰记得幼时,燕六还经常来府陪她父亲痛快喝酒。记忆中,燕六虽然莽悍却是个极为疼爱妻子的好男人,可那于氏却总是嫌弃燕六太不长进,没有抱负,怨言重重……
十年前,当今皇帝宇文投弑君夺位后,在庆功宴上一眼看中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貌于氏。宇文投色心大起,于氏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