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在本冢宰面前撒野。
本是想高风亮节的再让一回,可瞅了眼其他规制小气的耳房,皆是其他属官所用,实在配不起她堂堂冢宰大人的显赫官威,暗度自己模样本就没有气势,若是再让了官地,那以后百官还有谁会将她细胳膊细腿的冢宰放在眼里……
冢宰大人揉了下额角,斗胆抬腿也入了正堂,瞥了瞥那已端坐在案前翻看文书的汉王,便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咳,正着帽冠上前道“这些文书案卷乃是本冢宰百官之首的职责,不劳汉王费心啊!”
还特意将“百官之首”加重了语气,意在提醒,你以后的官俸可都得需本冢宰签押下发,还不速速让开……
可汉王竟是仿若未闻,还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并伸手去取小吏捧上的冢宰官印,便是要盖朱下戳。冢宰一瞅,那竟是一份属官任用文书。
好嘛,这一戳下去便是要让她这冢宰从此架空,形同虚设啊……
冢宰遂优雅环身先接了官印朝袖一揣,并潇洒撩袍,在汉王右侧施施然落了坐。此坐震惊了众人,也坐出了大周朝的历史新章……
……
那红木坐榻本就只供一人,汉王身形魁伟已占得满当,她身形娇小,虽挤了进去,但在汉王身旁便更显得如同鸡崽儿,格外磕碜。
可她却以娇小身躯还斗胆的挤了一挤,瘦稚小肩贴实的抵在汉王那硬阔的臂膀,撑得是一副要权不要命的坚强心肠……
汉王顿上怒色,扭头便想掐死身旁那不知死活的鸡崽儿,可垂眸却见一张微仰的玉雪小脸,水波潋滟,樱唇微抿,楚楚可怜,竟是一时以为身旁坐的是那死了三年的“淫l妇”。
可就在恍神那一瞬,那鸡崽儿却已取了案头朱砂笔墨,豪气的在那份任用文书上批下了新官上任的伟然第一笔……
汉王回神一看,怒火中烧,那鸡崽儿竟是已将他本要安插进六府的数名属官或叉或挪的嗖嗖调了道,本安排做御正的,挪去了做司市,安排做纳言的,挪去了做田正……
好嘛,竟让那些一心想靠他汉王这棵大树乘凉的人士尽去干了些撵压小贩、扑杀田虫的活计。
汉王正要发怒反对,却见那鸡崽儿飘着眼风,从袖中贼兮兮的掏出那大冢宰官印,小嘴大张的朝印底哈了口气,就那么重重的朝文书上摁了下去,还颇有官威的扔给办事小吏们,道“下发各府!”……
得,这便已尘埃落定,走出了新鲜权臣的坚实第一步……
而最可气的是,她行云流水的干完这一切,还朝已然黑脸面沉的汉王身边又挤了一挤,贼兮兮的笑道“今日能与汉王同榻而坐,真是荣幸啊!”
见汉王面色僵硬,无动于衷,便还得寸进尺的抬手去抚汉王坚实的胸膛,小脸惊诧的“呀!”了一声,“汉王袍子皱了……呀!近看汉王真是越发伟岸的呀!”……
……
当那小爪抚过胸膛时,汉王顿感寒毛倒竖,阴风拂面,厌恶得将她揩油的咸手一把拨开,并起身避开这公然调戏的无耻小淫贼……
的确听说这独孤四儿子虽已十八高龄,不但尚未娶妻,连个侍妾都没有,如此看来竟是对男人感兴趣啊……
世道混乱,断袖分桃并不稀奇,以独孤四儿子的这等容貌仙姿,不少男人定也是愿为他白撒雨露,呵护妥贴,可偏偏他汉王乃是男人中的男人,坚硬如铁,雨露只撒肥田,哪轮得到他那荒山野岭……
小淫贼潋滟的水眸滑过得逞的烁光,笑吟吟的独占了官榻,懒懒的靠着红木榻背伸了伸懒腰,贼兮兮的笑道“想到以后本公子能与汉王同朝共事,日日感染汉王的英武之气!本公子便甚感欢喜!”
汉王又觉一阵皮麻,怒然抚袖要走。可又一想,若不盯紧了这小淫贼,任他祸乱朝纲,待他丰满党羽,真正坐成权臣,便是要费好大一番周折收拾了,稍作思量,便是喝来小吏道“就在这正堂给本王再安一张书案!”
小淫贼挑了下秀眉,这汉王的脸皮竟比她预估的要厚啊,本是想将他气走,自己好独揽大权,眼下倒是真要日日浸淫在他的英武之下,时时担心被他发现是那死了三年的“淫l妇”……
小淫贼颤抖得摸了摸细颈,三年前被那大手掐住的窒息之感瞬时清晰回想,真是恐怖得喘不了气……
不由蹬了蹬已麻的细腿,不知是不是前世挖了汉王的墙角,这世才被他害得“红杏出墙”,颠倒雌雄……
唉,本冢宰只想做个木匠啊……
……
冢宰讪讪出门上了马车,裹着大氅小憩,秦芜雨却是轻舒口气,本担忧小姐虽然聪慧,却是个性情中人,若她对那汉王尚未忘情,便免不得乱了心神,重蹈覆辙。
可今日见小姐已能从容应对,应是再无念想,总算能稍放下些心来……
只是今日表现也确实太过猥琐,刚才看那些属官小吏看冢宰的眼神已是不同,有好些个清秀的小吏还直向冢宰大抛献媚的眼风……
唉,想必新上任的冢宰乃是断袖的桃色悬想,将会很快传遍朝堂,蔓延都城啊,这多有损独孤家伟岸的傲凌风骨……
出师未捷身先死,直教英雄泪满襟,秦将军抹了抹额角的冷汗,语重心长道“冢宰啊,你还是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
“啥?”,冢宰水眸一瞪,小嘴一噘,“我只想做个木匠!”……
“嗯……”,秦将军一口血气还来不及上涌,车却又是一个颠簸,是那姜桦驾车横冲直撞的先出了官衙……
“王爷,要不回王府吧?平公公一早跟我说王府已收拾妥当了!”,姜桦扯着缰绳风驰电掣的奔马。回了都城,王爷却是不愿回王府去住,而是执意住在了驿馆,也不知是个什么筹谋……
汉王暗想也的确不能一直住在驿馆,难免会惹父皇觉得他有怨气。
那三年可不是白白煎熬,所图的也不是那什么大冢宰之位,他要的是那太子之位与将来的明晃龙椅。
自己虽排行第三,但二哥早夭,其上挡道的便也就只有那个拿不起刀剑的窝囊大哥。只要铲除了那支持大哥的独孤家,这太子之位便该是自己囊中之物。想到此,汉王便是令姜桦调头朝城东平水巷王府驶去……
……
刚跨进那已别三年的王府,便见平公公领着府中仆婢涕泪横流匍匐在地,哭得惊心动魄,“呜呜,王爷啊,老奴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三年前,汉王府败落,平公公也被贬庶民流落民间,在街口卖了三年烤地瓜,被柴炭熏了三年,早已老皮老脸,不知泪为何物。可之前见自己从小伺候的主子昂扬而回,便是忍不得当街嚎哭,泪雨倾盆,将买地瓜的主顾吓得了险被一口地瓜所噎,喷不出气儿……
汉王神色不明的点头,环视府邸已是粉饰一新,家具摆设都全全换过,可他却总觉那正堂的门墙上有一抹艳红的血痕,分外扎眼,蹙眉道“那墙再好好刷一刷!脏得很!”
平公公颠着小步,凑过去瞅那门墙,早已刷过数次,雪白得晃眼,哪里会脏?
难道是自己烤地瓜已烤得老眼昏花,忙点头应答,“王爷看看府中还有哪里不满意?老奴都立即命人修整!”
汉王踱到后院,三年前离开时已将姬妾尽数遣走,如今庭院寂廖,唯百花尽绽,蜂蝶翩飞,倒也有了几分复兴的生气……
只是他望见百花尽处的东院门上挂着一把已被卤泥所蚀的铜锁,有种凋败尘封的颓感……
三年前,那“淫l妇”死的当日,他便下令将这东院上锁,再不准启。
想必院中早已是荒草丛生,尘灰满积,此时只看院门都觉分外乍眼,阴风阵阵,扭头便是回了寝房……
平公公早已在寝房备好热水为他洗尽风尘,善解人意的躬身笑问“王爷,那韦司徒刚将三年前遣走的那些姬妾全送回来了,已在正堂!可是允老奴将她们安顿到后院?稍后便传一个来侍寝?”
想王爷在外流放三年,身边也没女人伺候,铮铮男儿,血气方刚,定早该忍耐不得了……
汉王也确实做了三年光棍,此前在那苍茫恶地,所见的女人都灰头土脸下不得手,一旦起了念头,便是去那十里之外的凉河泡上整宿。不短的三年竟是就这样熬挺而过。想来都觉自己着实坚韧,不可思议。
汉王觉如今是该好好纾解,彻底放纵一番,唇角微扬的睨了老平一眼,“好!你看着领一个来就是!”
老平虽是个公公,可对女人的审美还是很有根基,汉王对他的这项能耐从来都颇感称心……
作者有话要说: 含泪默默码字中/(ㄒoㄒ)/~~
☆、五 侍寝
三年的艰苦养成了些粗野的习惯,汉王草草冲了汗水,从姜桦带回的包裹中随手抽出一袭玄底金边的战袍披上。
他却微有一愣,此前流放边陲,袭杀突厥,便穿的是这一袭袍子……
当时他被贬庶民,长年皆着粗布葛衣,领着百余流放的囚徒极似乌合之众。姜桦却神秘兮兮的捧来了这袭威仪的精美战袍让他换上。
刚一领兵上阵便被突厥首领认出这身着玄色战袍的英武男人不正是那杀伐狠戾的大周“战神”,由此未战便已先破了半边肝胆。此后边陲数部纷纷请降,他更是收纳降军近万。
他至幼长在军中,穿过战袍无数,却唯觉这袭战袍让他逆境重生,格外好运……
……
汉王抚平袍服,想要叠好,却无意瞥见袍子内襟有隐隐凹凸的花纹,以前并没留意,此时好奇对灯一照,竟豁然见到那凹凸的花纹是与袍底色相近的丝线精绣着的一朵纤娇茱萸。
他怔在当场,这样的绣样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
三年前,那“淫l妇”为讨好于他,缠着平公公问他的袍服尺寸,那老平心软经不得缠,便告诉了她。
此后,她就会时不时送来一袭她做的新袍,他每每都会当场撕烂扔出去。
可她却是过几日又死皮赖脸的送来一袭,还笑嘻嘻的眨巴着水眸,没皮没脸的对他说“以前的做得不好,撕了也是应当!这件定会将王爷衬得更加英武伟岸!”
那些袍子都很精美,袍子内里都会用同色丝线绣上一朵纤娇的茱萸,显得格外居心叵测……
他深感厌恶,她送一件便撕一件,她却屡败屡战,还总笑得没心没肺的对他说“我会做得直到王爷喜欢为止!”
而唯一没有被他辣手处置的便是出征前夜,她托姜桦送来的那一袭战袍。
因大周有习俗,丈夫出征,妻子应缝战袍,祁愿丈夫平安。而撕战袍,乃是不祥,他便只是令姜桦拿走别让他看着烦心。想来便就是这一件了……
……
“王爷!奴家总算将你盼回来了!”,含泪娇嗲的唤声,一身鲜丽,面容娇艳,身量丰盈的美人腰肢轻摆而来,这是姬妾中最为美艳的丽姬……
汉王斜倚榻头,打量那丽姬,这女人是贵妃韦氏精挑细选所送,最擅房中之术,花样繁多,此前便是多有传她侍寝。而三年之间,这女人容颜未改,身形却更是丰盈有致,真是天生尤物,便招手示意她上前伺候。
那丽姬见汉王上身赤袒,晒得古铜的肌肉比三年前更为结实有致,浑身更加散发出凌烈伟岸的男人气慨,只看一眼便已感山雨欲来。
衣裙半褪,便是檀口亲昵,玉手抚弄,这样娴熟的挑拨,她自信只要是个男人便是无法抵挡。何况王爷三年未近女色,今夜即便不会狂风暴雨,也定该狂浪涛天。
想到此,她心花怒放,更呈出了百般艳媚,千种风情,挑拨得也格外卖力……
可汉王却并没觉如同往常那般血脉贲张,反倒越看这丽姬越不顺眼。太过丰满的身形俗艳无比,娇嗲的语声听来都是造作。
脂粉之气渐随着那丽姬的香汗入鼻,汉王顿感一阵突入其来的无名恶气,长腿一抬便将那鬓乱钗横的佳人踹出了四五丈远,并还伴着“滚!”的一声震耳怒吼……
丽姬被震得大口吐血,即便面上胭脂未褪却也可见花容惨白,惊慌失措得匍匐外爬。
她并不知她哪里做错,以前这般伺候,王爷都很满意,难道是知晓了她这三年跟了那韦大为妾,嫌她身子不干不净……
守在门口的平公公也是大惊,忙躬身来问“王爷,可要传别的姬妾前来伺候?”
汉王斜靠榻头,半阖凤眸,烦怒挥手,“去选个顺眼的来!”……
平公公抬袖抹了把冷汗,连声应诺,却暗想王爷以前不正是喜欢丽姬这样容色艳丽,体态丰满的么?
莫非王爷在边陲吃了三年素斋,换了口味?还是自己卖了三年地瓜,审美已不能与时俱进?
唉呦,男人心,那也是海底珍啊……
……
第二日,汉王竟是称病未来上朝,沸腾了整个朝堂……
汉王那健壮的体格会病,满朝上下是无人相信的,纷纷猜测汉王莫非是在官衙被冢宰抢了正坐而龟缩在府不愿面对?都叹冢宰看是文弱,骨子里却是威猛啊。
冢宰大人听到这番见解颇是得意,娇小的身躯也生出几许昂扬七尺男儿的英雄气慨。
可又听知情者们神秘兮兮的耳语,昨日见韦司徒送了一车艳丽姬妾到汉王府,其中还有曾经最得汉王宠爱的丽姬。汉王在边陲做了三年和尚,素食寡淡,昨夜定是暴饮暴食,劳累了腰骨……
这个猜测一出,一片赞同,汉王何其高大威猛,如何会在娇小的冢宰面前折腰?
冢宰秀拔的脊梁瞬时疲软,也觉这才是真相。
想曾在汉王府时,那宇文镶便多番搂着丽姬在她面前寻欢作乐,还说什么丽姬体态丰润,风情媚人,而她瘦弱单薄,索然无味……
想到此,冢宰恶心的嗤了一嗤,连连诅咒那色中恶鬼,闪断腰骨,精尽人亡。也真不知当年自己是怎么猪油蒙眼,才没脸没皮的自折身骨,百般讨好……
……
汉王病了,冢宰大人便意气风发的去独占那官衙正堂,正好过一过一人独大的豪迈官瘾。
可刚一进屋瞥见左侧那张新打造的精致书案坐榻便顿感懈气,上等金丝楠木,卷角雕花,分外气派,好有官威。
再瞅眼自己的这张红木旧长案,黑漆面已是斑驳,案面还有数道横七竖八似被刀砍的沟痕,如位历经岁月的老人,古旧而沧桑,瞬感气势凋零,官气低靡……
正好见秦芜雨捧了一抱老旧卷宗而来,便挽袖大嚷换掉。
本冢宰的理想可是做个木匠,定要亲自打造出一张比那汉王更精美华贵的上等书案,彻底彰显自己才是堂堂冢宰,百官之首……
秦将军又险些呕血,实在不敢想像仙姿风流的冢宰大人挽袖刨着木花,头顶木屑哼着小曲的模样。只得强吞下喷渤上喉的恶血,大手抚了抚那旧书案上的刀痕,沉痛诉说
“这可是义父用了十年的书案啊,这些年内乱不平,外敌时时来侵。每陷难以解决的危机,义父便会在这书案上划上一道刀痕……你数数这里有多少道,你便知义父经历了多少艰难……独孤家有今日的一切,都是来之不易的啊!你怎么能忘了义父的遗命,还想不务正业?”
说到义父的过往艰难,秦芜雨深感悲痛,分外动情,他是个孤儿,乃是义父一手教养,恩重如山,义父走前将小姐托付给他,并给他一柄木尺令他随便教管。
他虽气小姐懒散,可也不舍对她动尺下手,只想耐着性子千方百计的将小姐引导规教成一个能撑起大局的“真正男儿”,才不辜负义父信任……
此番情真意切的言语之后,果见小姐玉雪小脸已是愧色,那漆点的明眸已是泪光涟漪,圈圈点点,令人心疼。想自己这话也确实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