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残暴至此,纲法不存,微臣身为百官之首看来只得到大殿前撞柱以死进谏了!”……
这副进忠死谏的贤臣模样,倒是让宇文镶刚浑乱的心绪有了几许清明,暗暗倒真是怕她真干出那等撞柱死谏之事,这女人连叛贼都敢做,连刑场都敢上,胆子大的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况且,那母女向她下药,害了她终生,眼下依了她兴许能让她稍稍消气。
由此,这位新帝生平第一回对女人做了妥协,还做了一副诚心纳谏的模样,端着肃色道“爱卿也知,朕不通诗书,刚刚登基也并不太懂治国之道。爱卿的进谏,朕觉着很有道理,一切就依爱卿所言吧!至与那些先帝的妃嫔也就下旨让她们出家便是!”
冢宰容色微微缓下,没想到这瘟神倒也是能听得逆耳忠言,眼下看来竟还有几许英明的作派,恭敬行了礼,领了那匹姑转身离去。想着先帝的妃嫔被下旨出家,如此一来,那韦婉如也能够暂保住性命了,这样也好。
可李氏却担忧放了那匹姑,定会将她们母女的丑事传出去,而且,那独孤反贼又怎么忍得下那害死他小妹的怒气。
到时,众臣与百姓们议论纷纷,程碧芙的皇后之位如何坐得安稳,忙抹着泪对皇帝道“皇上,放了那贱婢活命,定会将那事传出去的,那独孤反贼也定会因此生事……”
哪料皇帝凤眸刹时一黯,震怒吼道“滚!你这毒妇从此若再踏入宫门半步,必杀不赦!将程碧芙也禁足冷宫!”
这忽然带着杀意的怒吼,骇得李氏一个踉跄,落荒而逃。思量程碧芙被禁足冷宫,那皇后之位定也成了泡影,还是快回府求程扈出面向皇上调停,并想法阻止那独孤反贼为妹报仇……
而宇文镶回到勤政殿,仍旧焦躁得来回踱步,思量那母女是不能杀的,可害得她不能生育,这份悲怒之气又哪里是轻易咽得下的。见老平立在一旁,歪着脑袋似也在深思,问道“你有主意么?”
老平瘪瘪嘴,知皇上是想问他如何让冢宰消气的主意,可那母女将冢宰害到那样的地步,再有心胸的人也是不可能轻易开解的,试探着道“老奴也读过些史书,这新皇登位,也是会追封原配妻子为皇后的。要不就追封‘独孤王妃’为皇后?然后,以此为名,再对冢宰厚加赏赐!”
宇文镶凤眸一亮,如此也算给了她皇后之位,她可是会消气?觉得这个法子甚好,正要传了苏离进宫来拟旨,却见程扈急冲冲的赶了来,开口便是急吼“皇上为了那独孤家的丫头便是要将芙儿打入冷宫?”
宇文镶被吵得甚是心烦,拍案震怒道“她品行不端,有什么资格母仪天下?若是不愿打入冷宫,就将她领回去,朕不想再见到她!”
程扈黑脸因震怒而扭曲,狠狠点头,指着皇帝面门便是沉怒的道“好!好!你果然是被那断袖迷了心智了,要将程家逼上绝路啊!
你母亲当初将你送到军营来时,托我好生照看,让我务必保你周全,看来我真是保下了个好外甥啊!”……
这话一出,宇文镶心下倒是一揪,是啊,当初四岁入了军营,是这舅父照拂才得已周全活命,从小这舅父待他甚厚,遂用力平静了心绪,
“朕深深记得舅父幼时相护之恩,可必竟出了这样的事,那皇后之位也过些时日,待事态平息了再说!”
程扈虽仍是不悦,但见外甥已是说了软话,脸色倒也缓和两分,想着有他在,那皇后之位也必是属于自家女儿的,便是前往那程碧芙暂住的宫室,让她安心等着做皇后便是。
可程碧芙听罢,抹泪痛哭道“可那独孤反贼定会将他小妹被害的事传出去啊,我的皇后位哪里可能坐得安稳?”
一旁的李氏也抹泪怂恿道“你那外甥已被那独孤反贼迷了心智啊,所以才不给你大冢宰之位。日后,也定会怂恿你外甥废了芙儿的!
不如趁程家兵马尚还没离都城,早些除掉那独孤反贼?
难道你外甥会因着你杀了一个外人而怪罪你么?”
程扈顿时怒容上脸,先前被下的脸面化为了熊熊怒火,的确只有杀掉那独孤崽子,才能让外甥不被蒙庇……
程扈遂领了遂领了程家那从营中调来的,参与逼宫的百余亲兵,就那样杀气腾腾的朝独孤府飞驰而去,那飞溅着尘泥的猖狂马蹄,惊得百姓们躲避不及,惊呼声声……
此时,冢宰刚刚跨进府门,扭头见那围来她独孤家的密麻兵马,水眸刹时凝起了幽深的寒气,乱世之间,果然是没有纲法可言。这是想继血洗了皇宫之后,再血洗她独孤家啊。
可她独孤家却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遂对已闻讯而出的风戍一众十八勇士挥手喝令道“给我杀!”
一众得令,齐齐拔刀,那些程家亲兵哪里是风戍一众的对手,刀锋过处便是纷纷人头落地,刚在集市买了蔬果而回的裴二娘见状,激动得抽刀便是一番劈瓜切肉般的狠砍……
不断掉落的人头与喷溅的血水,让程扈震惊不已,的确听说这独孤家有十八勇士,却没想到真的个个这般身手惊人,眼看程家已全全死伤,忙挥手喝令,领了所剩的几个残兵慌忙退去。
而回府便嘶吼着下令调上一批尚还驻扎在都城外的兵马,非要围缴血洗了那独孤府不可。
可这番号令刚刚一出,李氏和程家下人却是见程扈脸部剧烈抽搐了两下,口眼歪斜,四肢一绻便是直直倒了地……
闻讯的太医们赶来时,那程扈已是歪着口鼻流着涎水,没了气息。
太医们探了探,摇头道“这是气机逆行而引发的卒中之症!小的们回天无力!”……
……
而程扈暴毙的同时,冢宰却也已令裴二娘、风戍备了车马,急速出了都城,而辞呈在她离开后会令人送到苏府让苏离转呈。
她思量如今与程家这番正面相斗,杀了程家大批亲兵,那程扈绝不会善罢甘休。程家因着前来逼宫而调来的几千兵马也尚在都城外,稍后定会派兵血洗她独孤家。
乱世之间,兵强马壮就是王法,此时不走,难道坐等送死?
况且,以前留在都城是因着独孤家要帮宇文杞保住太子之位,如今大局已定,她实在没有冒死留在这都城辛苦支撑的理由。
那天真浪漫时曾经痴爱过的男人早已不复曾经的感觉,她早已身心累乏,如今想要的不过是一份简单恬淡的感情,一夫一妻相扶相守,白头到老。
那宝座之上的男人却太过复杂,带着浓浓的权欲与血腥之气,这样的感情她承受不起,也不想再要。
而经此前反叛大劫,独孤家倒变得异常团结,她那些堂叔都已领悟到分崩离析只会败亡的道理,依靠着独孤家现存的兵马,在大周眼下衰乱的局面中,定能成为一番势力,做一个国中之国。
她已打算好,回了关中,便将独孤家掌事之位交给三堂叔,她也可做回女子,过回简单的生活。这么想着,她都觉得神清气爽。
车马速行,入夜之时,已离了都城几百里,风灌入车厢,微微寒凉,她却已感觉到自由自在的空气。
心神渐渐放松之时,却忽闻其后传来急促的马蹄之声……
冢宰从车窗探头回望了一眼,刹时大惊,见一行铁骑竟是气势汹汹飞奔而来,而为首那枣红战马上的玄袍男子豁然就是那刚登位的新帝。
冢宰暗叫了声不好,可追来的那些都是突厥进贡的战马良驹,行速极快,不是她套车的这普通马匹能比的,转眼之间,那行铁骑便是追了上来。
只见那新帝一扯缰绳,策马一个飞跃,便是挡在了冢宰的马车前,英俊的脸庞此时挂着无法遏制的震怒之色,拔刀一指风戍一行,怒吼道“若是想护着你家主公逃走,朕便就此让你们全都人头落地!”
风戍一行早已齐齐拔刀,意欲拼个你死我活。
冢宰暗暗心惊,这瘟神一众可不是那程扈的亲兵,与瘟神动起手来,不死也会重伤,遂步下车舆,令风戍一众收刀恭敬行礼,并对那马上怒色深浓的新帝道“皇上可是为杀了程家亲兵之事而来,可那是皇上舅父先行要血洗独孤家,微臣为了自保才动手的……”
可话没说完,便见那新帝猛然一个弯腰将她拽上了马背,一双铁臂将她死死箍在怀里,她感那带着重怒的鼻息喷渤在耳后……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十六 秋夜
新帝裹挟着冢宰策马朝都城飞奔而去,风戍一众连忙追去,却听他们主公大声令道“不许动手!回府去!”……
冢宰说完这番话,抬眼见那新帝的俊脸却是从未见过的深寒怒色,这看来已是怒发冲冠了。可明明就是他舅父先行发难,如何怪得她出手自保,便是再次重申“是你舅父先惹事……”
可刚一开口,便感那箍住他的铁臂又紧了几分,并闻一声“闭嘴”的怒斥。
她并不知他此时不想听她提到他舅父,因他白日已得到了程扈中风暴毙的消息,已是在勤政殿枯坐了半晌回不得神。
程扈虽说行事粗莽,但在他心里却已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剩下的至亲。他幼时不得那名义上的父亲半点喜爱,而当时这个舅父给他的那一份庇护,撑着他一步步长大,却是没想到竟是如此草草的离去了。
他并不想因程扈之死牵怒于她,只是在得到舅父噩耗的那一瞬,失了至亲的痛感已是让他喘息不能,觉得心里空得没有边际,头脑也一片混乱。
他派人去独孤府传旨诏她入宫,却是回禀说已人去府空。
想着那视若心肝一般的女人也要离他而去,他顿觉怒气浑杂着悲伤如烈火般烧灼心胸,极痛难忍,舅父必竟是因她才会气得暴毙,她却就因此一走了之,他实在无法遏制那股悲怒之气……
……
枣红战马飞速的奔回了皇宫,直接在寝宫前停下,宇文镶将她朝怀中一箍,便是大步跨进了宫室,将那怀中的娇人儿扔在了那明黄锦被的龙榻上,便是脊背崩直的静静坐在了榻沿,沉默不语,神色阴深……
榻上铺垫很软,冢宰落下去倒是并不疼,只是这新帝的怒气让她暗暗又怒又忧,这就是偏袒他舅父而怪罪于她吧。
可好女不吃眼前亏,对这瘟神也是不能硬抵的啊,挤出讨好的笑意道“还望皇上庇护微臣啊!”
话刚落,便是被他环身一抱,覆倒在锦被之上,男人凌烈的呼吸急促的扑面而来,狠狠咬住了她的樱唇,今日的吻与以往的都不一样,似带在近乎报复一般的狠蛮霸气……
他觉着不能再等,他急于将那早就当行的夫妻之礼完成,让她成为他真正的妻子,只有将她留在身边,他才不会感觉如此悲寂落拓,大手便是不耐烦的扯开了她着身的白袍……
冢宰被这粗暴撕扯她衣衫的男人吓得不轻,惊愕发现那双凤眸中竟是泛着兽般的利光,她自然反应是要挣开逃脱,并脱口急道了声“放开!”
这句“放开!”却让那男人刹时更怒了,一下扯开了她束胸的白绢带。带着粗茧的大掌更是毫不怜香惜玉的在她一身柔嫩肌肤上狠狠游走。
那样的力道牵拉着靠近心口的伤也疼痛起来,她拼命挣扎,头顶玉簪滑落,与青石地面相击出一声碎响。
那发髻也刹时散开,长发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散在锦被之上,而那发间的淡雅清香更如那最重的秘药刺激着男人的感官……
他此时只是疯狂的想着既已失了她的心,便只有得到了她的身子,她便是属于他的,再不会起了要离开他的心思……
“求你……放开……”
挣扎着话刚出口,便已感一阵撕裂的痛感袭来,有血腥气缓缓沁出。她刹时痛得战栗不止,感身子也似碎成了一片一片,血肉模糊……
那明黄锦被上染出的血色,让那疯狂的男人渐回了神,见她小脸已无血色,泪水已是沁透了发鬓。
他骤然一阵惊慌,这都干了什么,忙俯身将她紧裹在怀里,慌乱的去抚她后背。那双大手还忍不得颤抖起来,惊恐的觉着她将要碎在他怀里了一般。
他抱着她,不断用最为温柔的亲吻游走安抚,可对陷于沉沉痛楚中的她来说,那些安抚毫无半点用处,就那样昏昏然的睡了过去。
他看着她蹙眉阖目,脸畔泪湿的可怜模样,心上凌乱……
此前,被她煎熬得对其他女人就像患了隐疾一般,毫无兴致,这已许久未进女色。而知晓她是女子后,便为她夜不能寐,一遍遍想着将她抱上床榻时,该是如何的疼惜娇宠。可却没想到会这般的要了她……
可无论如何,眼下她已是他真正的妻子了,虽并未畅快淋漓,可是能与她如此紧贴,心里却又觉着一阵从未有过的满足,那因失至亲而带来的心腔空洞,似在缓缓填满。
他沉沉吻着她的唇畔,将她搂裹在怀里,他想有了她,他便也不是孤独的……
灯烛将烬,四更时分,他见她颤着长睫睁开眼来,不觉又将她搂紧了一些……
她此时只觉全身被拆骨抽筋般的疼痛。她侧目看见枕旁那容色肃严的男人,正死死盯着她,感一双带茧的大手还用力托着她的后背,似还想将她的骨头都捏碎一般。
昨夜情形慢慢清晰回想了起来,便是无可遏制的又发起抖来,用力咬住嘴唇,眼泪也是不受自控的不断溢出眼角……
他顿时又慌乱起来,想定是昨夜太过粗暴,眼下她疼得难受,忙将她单薄娇小的身子拢在怀里,不断轻抚她光洁的后背,明明心下已心疼得就快滴出血来,嘴上却还是蛮横的道“初次肯定都是痛的,以后就不会了……”
说到“以后”,他唇角不自觉的扬起,可他哪知她心下生起的却是一阵怨愤,她此前很期盼做女人是什么感觉,却没想到是这样痛苦而屈辱的经历。
她的水眸泛起了幽怨的泪光,看着那身旁曾经痴傻爱过的男人,悲愤道“你又不缺女人,为何就不愿放我一条生路啊?”
宇文镶剑眉顿蹙,他不知如何应答,只是狠狠吻住她那张吐出气人言语的樱唇。
她倒也并不动弹,任他作乱,只是没有半点回应……
他微微喘着气,忽觉一阵乏力,紧紧将她覆在身下,终是在她耳畔道“女人是多,可你只有一个!”
若是以前听到这样的话,她该很高兴吧,可为何她此时只觉着心下一片荒芜,还莫名的想起那张银白的面具后温润的眸光,与点点温柔的笑意……
……
那梨花白的身影却已在夜风中静坐了许久,眼下,那本来绽放满院的桃花也只剩下一半了,呈一派颓败零落之景。
守在一旁的酉炽暗暗焦忧,此前,郡王得知那程扈提刀闯宫,险些让那冢宰丧命,郡王便已起了杀心。
玄灵便是安排人手混入程府并在那程扈饮食中下了毒,让那程扈死得如同中风暴毙一般。
可在得知那冢宰被那新帝追到抱回寝宫得了宠幸,便是坐在院中半宿都一动未动了。郡王对他那“小叶儿”不可谓不用心良苦,只是郡王心里的苦又有谁能化解……
酉炽忍不得出言劝道“郡王,如今那程扈已死,那冢宰不会再有危险了!回房歇着吧!”
见他轻点点头,淡淡道了一声“是啊!那宇文镶会保护好她的!”……
他打开那只搁在膝上的绿锦方盒,里面隔着她先前送来的那只叫做“玉鹄”的小木马,轻轻抚抚那木马的小耳朵,搁在院中。
夜风拂过,看着那木马迎风奔跑起来的灵动模样,他唇角噙起一丝尤带苦涩的笑意,可那本就粉淡的唇色,如今却是浅淡得没有颜色……
宛鸣捧着一只小蜡丸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