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真的!崔爷爷是这么对我说的。”七郎扭捏着小脸连声保证,好不容易才从春霄的怀抱里挣扎出来。
春霄犹自杵在那里,欢喜的不怎该怎么才好。一直悬在心中的千斤巨石终于安全落地,她心里从观音菩萨念叨到玉皇大帝,轮番感谢了一个遍。当然最该感谢的还是阎罗天子,这就是变相的为她开后门啊!果然是个明事理的大好人,否则怎么就当上了鬼帝呢!
这么不着边际的想着,她就乐的坐不住。咧着嘴抱了抱七郎,又激动异常的的冲到张鹤卿面前拼命摇晃着他,“道长,你听到了吧!听到了吧!我们可以无罪释放了啊!”
说罢也不待张鹤卿有何反应,再次手舞足蹈的冲到了院子里,哈哈大笑,欢快的好似一只小鹿,不停的在草地上乱窜。
张鹤卿看着那抹俏丽的身影,不由的扬起微笑,摇了摇头。他本来还想提醒一下事情还没有办完呢,这时却觉得闭嘴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么,你们那里对这次的异变可有看法?”放下正需发泄的春霄,张鹤卿又端起茶望向七郎。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居然也是从地府而来的差役,至今还令他有些讶异。果然,这个世上值得学习的事情还是太多了。
“阴司知晓的也不具体……”七郎郁闷的咬了一口糕点,那副思索的模样还颇有点小大人般的严肃,“只知道这不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人为的可能很大。不过我初来乍到,对阳间世情不是很了解,想不出什么样的人会这么干。”
“这点如果小公子遇到疑问,贫道可以帮忙解释一二。”张鹤卿诚心应道。
“那么阳世最近可有什么大的事件发生?”如此规模的阴阳失衡,不太可能是小打小闹。
“大事件……”张鹤卿反复咀嚼了这三个字,若说有什么大的异动,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眼下愈演愈烈的佛道之争。
难道……这也跟阴阳之气的变动有关?
一时间思绪万千,张鹤卿却又不得不静下心一条条梳理,去茧抽丝。
杜尚秋本可用作问题的突破口,现在却人事不省,剩下的线索就是顺着红衣女子欲夺佛骨舍利这点查下去。知玄和尚说这跟赵归真打压佛门有关,从时间的巧合性上确实也解释的通。如此一来,那必然会牵涉到朝廷的局势,而这其中还有那个所谓的“护城大阵”……
杜尚秋、赵归真,红衣女人……太真院、资圣寺、大明宫……张鹤卿只觉得满目的迷雾中,好像能抓到什么,可又转瞬即逝。一条朦朦胧胧的道路在他眼前铺开,通往不知道连着何处的远方,诡秘多端,凶险莫测。
伏恶灵天机相助(2)
“炼师大人!炼师大人您不能进去,娘娘她……”
听见门口宫娥惊慌的阻拦声,王贤妃闭目养神中皱起了眉头,但她还是一动不动的泡在浴桶中,也没有起身相迎的打算。
终于,脚步声和宫娥的焦急声都近了,王贤妃听到来人停在了屏风之外,而宫娥极为尴尬的说道:“娘娘正在沐浴,炼师大人您……您……”
“算了”王贤妃轻呼一声,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慵懒。打发走了那宫娥,她对着屏风另一边的赵归真款款道:“炼师大人如此心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贫道能有什么事?”屏风外的人冷哼一声,“我倒想问问娘娘都在干什么事,这几天一直对我避而不见,真是身体不适吗?那么要不要贫道为娘娘诊治一下?”
“感谢大人的关心,不过妾身只是偶感风寒,不劳炼师大人费心了。”王贤妃背对着屏风,话语中听不出一丝不悦,可若是看见她的脸,就会发现她的表情其实是十足的恼怒。
“够了!你还跟我装蒜!”赵归真不喜欢拐弯抹角,或者说对于棋子,他从来不觉得有必要拐弯抹角。“那厉鬼第一次没办成之后,我就让你不要再轻举妄动,你为何还要擅自做主!”
说这话时,他已经一步跨到了屏风之内,冷若冰霜的盯着浴桶中佳人,完全不因环境的香艳或那人体的柔润而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情感。
王贤妃似是被惊吓到了,她拘谨的护住前胸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却是两眼噙泪,娇艳欲滴,“妾身……妾身只是想快点帮大人达成目标啊。”
“你只会给我添乱!”赵归真不耐的抚了抚额,忽然疑惑起自己当初怎么就找上了这个女人?“那个厉鬼只适合与暗中行动,一击不成后人家已经有了防备,你再让他去明抢还有什么意义!”
“妾身……妾身是……”王贤妃的神情委屈极了,那副欲泣欲泝的模样简直能融化世间任何的硬心肠,偏偏就是赵归真视而不见,他再次强硬的打断她的话。
“现在倒好,我问你,那个厉鬼呢?计都呢?你居然还亲身前去,简直是个蠢货!”
“那……那妾身该怎么办?要不,妾身去求那资圣寺的和尚不要把事闹大?”
“说什么胡话呢!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嘛!”赵归真没想到她的头脑这么简单,正待厉声呵斥,却在看见王贤妃赫然滚落的泪珠后滞了一滞。好半响,他终于平复了一下情绪,却还是夹带一丝恼怒,“你给我在宫里乖乖待着!没我的吩咐什么也不许干,只管伺候好万岁就是!听清楚了没有?”
“妾身明白了。”王贤妃好像也自觉到丢脸似的抹了抹眼泪,微微点了下头,“妾身日后一定不再自作聪明,这次就有劳大人担待了。”
对方已示弱至此,何况又尚有一些用处,赵归真总算不再疾言厉色。他理了理盛怒之下凌乱的衣襟,冷哼了一声,终于甩袖而去。
“炼师大人慢走”,直到远处宫女恭送他离去的声音响起,殿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王贤妃的表情已经不复之前的柔弱无助,而是狠厉非常,似乎能把所有目所能及的物件冻僵。
她的心情其实也很恼怒,佛骨舍利没有到手,自己的元功还损失了不少。没想到那个看似苍老衰败的和尚居然能有如此修为,若不是她关键时刻吸收了杜尚秋的灵力,恐怕这次就要吃大亏了。
只是……白白牺牲了一颗好棋子。
偏偏赵归真还要在这个时候跟她找茬,王贤妃的心中一时气血翻腾,“赵归真,你也没剩多长时间了……”她的低语缓缓飘扬在润湿的水气中,犹如诅咒,“等我集齐了那些东西,就不用再留着你了。”
说罢她也不召宫女前来伺候,径自擦干身体披上轻衫,走至御床边的多宝架那,从暗阁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漆器盒子。那里面放着两块大小略有不同的扁圆形骨片,王贤妃拿出来一块,像是珍惜一件传世悠久的艺术品般,用纤纤玉手来回摸搓着其光滑的表面,面带得意。
她知道,拥有了这个,一切就还在她的操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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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霄半夜醒来,发现屋里的杜尚秋不见时,着实懵了半刻,不知道是该惊惧,还是该欢喜。
惊惧的是一直昏迷不醒的杜尚秋到哪里去了,难道他的厉鬼意识又复苏了?欢喜的是莫非他已恢复正常,只不过是出去散步遛弯而已?
然而不待她继续盘算下一步的行动,主屋那一阵激烈的争斗声就凭空传来,于风平浪静的夜间显得格外刺耳。
春霄心中咯噔一声,快步奔了出去。自从这小院又添两个人口之后,她跟杜尚秋一起被安置在西厢,绝儿打扫出长期闲置的东厢与七郎凑在一块,主屋里就只剩下了张鹤卿一个人。
屋里一片狼藉,等春霄赶到时,就看见杜尚秋用膝盖抵着张鹤卿的胸,两手把他死死按在地上,应该是偷袭得手。不过他的计都却被扔在了离两人很远的地方,恐怕是张鹤卿临机应断的结果。
整个一幕无疑让事态朝春霄该感到惊惧的一面发展,她很快做出判断,顺手抓起一个瓷瓶就朝杜尚秋砸去。她倒不是潜意识里就想着帮张鹤卿,只是知道凭自己这几下肯定伤不了杜尚秋,但是任张鹤卿被这么掐下去的话,她和杜尚秋却绝对没有好结局。
瓷器的碎裂声再次撕裂夜晚的安静,杜尚秋果然被分了神,虽然仅有一瞬间,但张鹤卿已经捡起掉落身边的一片碎片,径直便朝杜尚秋的眼睛插了过去。
尽管借尸还魂的这个“尸”按理不会对里面的魂魄产生什么影响,可杜尚秋似乎对于针对他肉体的伤害还会有本能的反抗。他不得不收回一只手阻挡张鹤卿的利器,接着就被张鹤卿挣脱开来。
眼看无法再战,杜尚秋不再纠缠,他快速跳跃开后便朝春霄所在的门口冲来。春霄条件反射性的想要阻拦,张鹤卿警告声却随之而来。
“别!你拦不住他的!”
这么说的时候,春霄已看见杜尚秋的利爪朝着自己抓来。从昏迷中醒来,他竟似又恢复到了地府里那副厉鬼的模样,不用阴谋诡计不用花言巧语,仅仅用最原始的暴力解决问题,眼中也同那时一样空无一物。
“干娘闪开!”
不知何时赶到的七郎一把推开因陷在重复的场景中而呆滞的春霄,手中长枪同时刺出,正中杜尚秋左胸。只不过这一招并不能实质性损伤泥土而成的肉体,仅是拖住了杜尚秋前冲的速度,但也给张鹤卿创造了足够的时间。就见他从散落的书籍中抽出数张符咒,急贴杜尚秋后背神道、天宗、至阳等几处要害,口中同时念念有词,终于封住了他的行动。
一场可能会发展为大灾难的事情就这样被扼杀在了摇蓝里,可能是张鹤卿太厉害了,也可能是杜尚秋变的太弱了,反正万幸的是没有出现伤亡。
张鹤卿三言两语打发走了被惊动而来的玄都观道众,可没有对他们说出实情。然后他回到自己被破坏的一塌糊涂的卧房内,叹了一口气,一边命绝儿收拾一下,自己则搬来张凳子正对着杜尚秋坐着,一脸沉思的打量着他。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惊魂初定的春霄也守在杜尚秋的身边,只是不敢靠的太近。现在的杜尚秋被捆住四肢,封住眼耳口鼻四感,却仍是躁动不安。
“贫道也不是很清楚……”张鹤卿伸出一只手摸在杜尚秋身上,对方立刻浑身紧绷起来,“杜公子好像恢复到没有神智的最初状态了,这……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陷入沉眠又无故苏醒,显然可以证明是受到操纵了。只是原先推测的土尸之术远远达不到如此随心所欲的操纵,那么还有什么方法呢?
“管它是怎么办到的,关键是现在该怎么办啊!”春霄对技术问题不敢兴趣,她关心的唯有杜尚秋。现在他已经回到了自己身边,触手可及但又束手无此,这更加重了她的焦躁。
“方法……也不是没有……”
“什么?是什么?快说啊道长!”不待张鹤卿说完,春霄就欢喜的连忙追问。
可张鹤卿却叹了一口气,意外的流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看着她。
但凡操控之术,必然是作用在魂魄之上,所以不管是何人用何种方法控制了杜尚秋,只要破坏掉他的魂魄,就是治标治本的法子,只是……这姑娘能够接受吗?
“方法就是让杜公子的魂魄散灭,这样别人就再也不能控制他了。”斟酌再三,他终是如实相告。
“不、不行!我绝对不让你碰他!”春霄惊的跳了起来,不由分说的就伸臂拦在张鹤卿面前,惊惶失措中又透着一股坚决。
“姑娘,贫道理解你的心情,可杜公子太危险了,他随时有可能伤及他人性命。”
“那也不行!”春霄执拗道,“你不是已经捆住尚秋了吗?这样不就好了!他已经不能再伤人了!”
“可是姑娘,你就愿意杜公子一直保持这个样子吗?”张鹤卿看了一眼杜尚秋,“你所求的难道不是杜公子能恢复正常?但他的现在的样子跟形神俱灭又有什么两样?若是杜公子还能选择,恐怕也不齿于以这副模样存活于世吧。”
春霄被问的一愣,也顺着张鹤卿的视线看了过去。
是啊……她从来没想过,若是杜尚秋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还愿意“活”着吗?他虽然看似没心没肺,但他总有着自己的骄傲吧,他能忍受这样被别人利用,被别人控制,而如今又被俘虏的如此不堪吗?
可是……可是他问过我,愿不愿意生生世世跟他在一起。他也说过,会一直陪着我!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一念至此,春霄再次大声反对起来。若是留给杜尚秋一丝机会,他一定不会放弃,因为他曾答应自己的啊!
她或许太自私了吧,只是除了她的这份自私,还有谁能帮助她和杜尚秋?
“姑娘……”张鹤卿略带歉意的轻声叹气。他是在她的教授下开始感知人世情感,没想第一个要伤的也是她的心。
可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也是他最终做出的决定。今晚的意外他是靠着自身的警觉才侥幸避过,但若是下一次呢?若是别人遇上了呢?留着杜尚秋真的太危险了。
这么想着,他又上前了一步,也把春霄逼得退后了一步。跟身前的张鹤卿和身后的杜尚秋比,她都显得太过弱小,但即使这般的弱小,她还是咬着嘴唇坚守着越来越少的阵地,固执的张开双臂。
她的这份固执,也让张鹤卿顿了一顿。即使不靠天眼,他仍能感受到眼前少女由内到外所散发的决心,这让他为难,也让他感到一丝怜惜。
只是这一次……终究不能感情用事啊。
猛吸一口气,他终是一手制住春霄,另一手结成法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杜尚秋头顶拍了下去。
解玄机初现端倪(1)
“不要啊!”
春霄心急如焚,可已阻止不了张鹤卿,但是一旁的七郎却忽然出手,一下子扼住了张鹤卿的手腕。
这小家伙的劲委实厉害,一掐一松之间,张鹤卿的手腕上就多了一道瘀青的印痕,可是他却并没有生气——或者该说,是一件更大的事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咦?”就见他挑了挑眉,自说自话的奇怪道:“这里没有?”
春霄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见他掌势被七郎阻住,只是刚刚按在了杜尚秋的头上,不由大出一口气,“没有什么?”
“没有骨头。”张鹤卿拧眉答道。七郎见他似乎没有再下手的意思,也就松了手。张鹤卿便更进一步的以两指按在杜尚秋的头顶上,似乎在勘查着什么。
时间随着他的沉默变的越来越沉重,直到春霄快要憋不住了,他才直起身,悠悠说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个什么啊?春霄正想追问,张鹤卿就已经率先转到她面前,眼中仿佛看见了黑暗后的黎明,“姑娘,贫道明白杜公子是如何被控制的了!”
什么?!
这个回答无疑在春霄预期之外,她震惊的一把抓住了张鹤卿的手,“道长!你、你……你真的知道了?你知道怎么解决了?”
张鹤卿一手抚在杜尚秋的头顶道:“这里原本是凡人天灵盖所在的位置,贫道却感到杜公子这里仅由坟土僵化而成。”
“啊?”春霄当然不会以为杜尚秋天生就少头盖骨,但她尚没反应过来这之间有什么因果联系。
“原本土尸之术只是复活一具可供操作的僵尸,只是杜公子之前明明还有神智,所以贫道才一直怀有疑惑,如今看来,恐怕跟这缺失的骨骸脱不了关系……”张鹤卿说着不由闭起了眼眸,大概是出于以前修习的习惯,他现在一想问题还是会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虽然贫道也不清楚究竟是用何法术,但天灵盖乃是人类主魂所在,统司三魂六魄,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