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的脸上。
“呀!臭婆娘!你打哪呢!”
“你说谁呢!打你活该!”
“小桃莫动气!这位兄台……”
“杜尚秋,我叫你再躲!”
“小伙子,管好你家母老虎。”
“臭秃头!你再敢说一遍!谁是母老虎!谁又是别人家的啦!”
“别……哎,小桃!”
……
混混阴曹,茫茫阳间,连接着两者的望向台下,这一刻人潮滚滚,红男绿女,情意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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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霄站在朱雀大街上,一时间只想放声大哭,可她本该是个笑不露齿的千金小姐,所以憋了又憋,浑身颤抖的看着周遭让她无比熟悉的活人的世界。
“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没人会看见。”身后的杜尚秋轻轻的拍了下春霄的肩,仿佛是压在大坝开关上的最后一片羽毛,让那水闸口豁然打开。
“哇!”春霄就这样站在御街的正中央嚎啕大哭,开始时在大小姐作风的深刻影响下,她到底还是双袖捂着脸,最后袖子也擦不过来,索性仰着脸哭,哭着哭着又笑了,笑完了再接着哭,又哭又笑,如此反反复复。
杜尚秋就一直静静的守着,一会看看她,一会又看看这同样令他熟悉的街市。他明白春霄的感受,活着的时候因习惯了而忽略的一切,如今看来竟是那样心潮澎湃,只一下子就勾起了对于生命的全部欲望,强烈到几乎可以为了重新得到它而不择手段一般。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
杜尚秋毕竟不是多愁善感的小女子,他努力的平复了自己的呼吸。一切都过去了,爱恨情仇也好,悲欢离合也好,倘若活着的时候因执念而斩不断,死亡岂不正好强行停止了这一切?剩的个干干净净、无牵无挂。
不对……也不全然是无牵无挂,杜尚秋双手抱胸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背影。
这不就还有个水做的柔嫩姑娘,并且还是他的“娘子”嘛!一个被宠着爱着呵护而成长的姑娘,比最好的玻璃种翡翠还要剔透。人生的最后有此一伴,也算是一种完满了吧。
“好了好了,哭够了没有?时辰有限,我们快点去你家吧。”杜尚秋笑着拉起了春霄的手。
从朱雀门到郭府所在的兴宁坊本有不少距离,这时候杜尚秋一直津津乐道却又被春霄嗤之以鼻的飞行本事就正式派上了用场。
杜尚秋一手搂着春霄,悬浮离地,燕子般轻巧的从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穿过。人鬼殊途,于是虽然周围挤的都是出门过节的凡人,却没有人能看得见他俩,亦没有人能阻的了他俩的路,通通被两人穿身而过。间或偶尔遇见几个同样返乡的幽魂,杜尚秋就客气的打个招呼,一显他善于人来疯的本色。
春霄却对被搂着的这个姿势颇为反感,这在她来看,可是赤裸裸的肌肤之亲!仔细想想,自己似乎一直就在被杜尚秋的没脸没皮逼的步步后退。先是无奈的接受了“娘子”的叫法,然后又被肉麻的叫“小桃”,再然后不得不默认他赖在自己闺房的前厅不走,如今这般仿佛新嫁娘归宁的行程,岂不是承认了这家伙是自己的夫君?
每一步都退的不大、不快,连在一起却几乎就让他达到了染指自己清白的目的。用心歹毒啊!太阴险啦!
“放我下来!谁准你对我搂搂抱抱啦?”思及此处,春霄立时挣扎起来,左扭右扭,却挣扎不脱杜尚秋那走马放鹰的有力臂弯。
“这里又没人看见,小桃何必这样害羞?”
“没人看见又怎样!圣贤有云见不贤而内自省,你如此无德,我岂可听之任之!而且谁说我害羞啦!快放我下来!”
春霄闹的欢腾,杜尚秋就搂的更紧了,语气也越发诚挚无暇:“娘子啊,圣贤还说穷则变,变则通,为夫这只是为了加快脚称的权宜之计啊。”
说到最后,他干脆一个打横将春霄抱了起来,速度窜的飞快。
“啊!”春霄一阵娇呼,赶忙闭紧了眼睛。一半是为这莽夫得寸进尺的行为,一半又是为速度快的她不得不抱紧了杜尚秋的身体。
“慢一点!慢一点!杜尚秋你个死鬼!你绝对是故意的!”
“哈哈哈,小桃别怕,睁开眼看看,多美的景色!”
美?春霄闭着眼,只感觉到风像纱帐一般层层的从面上拂过,软软的、滑滑的,拌着新抽出的枝叶芬芳。
她就这样半睁开了一点点眼睛,直至完全打开。沿街的店铺与人物由于杜尚秋的速度,全变成了模糊的影子。她小心翼翼的试着伸出一只手,居然迎着路人的面一个个穿了过去。
“哈哈!”这感觉可有点新鲜,春霄索性松开抱着杜尚秋的手,舒展开双臂。
“快一点!再快点!你看啊,看我!”春霄学着鸟的样子挥动着双手,同时也觉得自己就是鸟儿一样,脱离了地面,脱离了一切束缚,自由驰骋与万事万物之中。
杜尚秋只是更紧的抱住她,但笑不语。
春风拂面,吹的春霄浅绿薄透的帔帛迎风飘荡,与杜尚秋纷飞的青丝交织在一起,扬出一道绚丽的弧线。
清明至故地重游(2)
两人来到郭府前,尚知与这家人倒是堪堪错过了。
“听仆从的话,似乎我爹娘他们都出去踏青了。”春霄从郭府绕了一圈出来,对等在门口的杜尚秋说道。
踏青——也是清明节的保留活动之一。清明节后雨水增多,大地呈现春和景明之象,故而凡夫士子们纷纷出门郊游。这个时节又正是柳枝新发的时候,湖边堤旁常常杨柳连排,人们戴柳、荡秋千、放风筝、打马球。风流公子们趁此佳期寻觅丽人,艳丽的少女们也留着心眼打量三三两两结伴出游的潇洒俊杰。
“难得还阳,要不我们也去转转?”杜尚秋见春霄左盼右顾,搅着袖子似乎心痒难当的样子,趁机给她做个台阶。
“这……”怎么着也是回来看爹与娘,不在门前等着自己倒跑去玩了,这算怎么回事?但是即使礼数是这么说的,今日却的确是一年才一次的日子,就这么眼巴巴的在府门口坐着干等,也不是很合春霄的意思,所以她瞥了瞥杜尚秋,语带犹豫。
杜尚秋一看,明白了,“今日天气正好,记得往年这时,曲江芙蓉池那都是游湖的人,要不小桃你就陪陪我吧?”
“你真的很想去?”春霄“板”着个脸。
“非常想!十分想!”杜尚秋低头憋着笑。
“……那好吧。”缓缓伸出一只手递到杜尚秋眼前。
“?”杜尚秋略慢了一拍,没有明白春霄伸一只手给他是什么意思。哪知春霄的脸却噌的一下红了,胸膛一起一伏,最后甩手就一个人往前奔,头也不回的丢一句:“走啊!去城南啊!你还傻站着干吗?没车没马照我们这脚称日落能走到就不错啦!”
她最后那半句说的极重,终于叫杜尚秋听出个所以然来。呵呵,原来是这么回事……
“哎呀呀,小桃,是为夫愚钝了,为夫怎么忍心让你就这么走去呢!”杜尚秋几步赶了上去,熟门熟路的把春霄抱了起来。魂魄都没有体重,所以他腾转挪移也全不碍事。
“哼!我可不是娇生惯养啊!”春霄把脸扭到一边,遥望风景遥望的正气凛然。
杜尚秋哑然一笑,嘴上则不停说道:“知道知道!郭大小姐能吃苦,能耐劳,是我自己瞎操心,放心不下你而已。”
春霄还在看风景,只是看着看着,到底是在杜尚秋看不见的角度扬起了两个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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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野晴天道。
马穿杨柳嘶,
人倚秋千笑,
探莺花总教春醉倒。
杜尚秋与春霄沿着芙蓉池边踏花而行,男的耀日明月,女的琪花瑶草,倘若能被人瞧见,必也要说是一对莺俦燕侣——当然,春霄未必这么想就是了。
“哎呀,小桃你看!”杜尚秋东张西望,忽然手往湖边一指,春霄惯性的顺着他的手看去:那里正好停着一艘画舫,放下的绣帐里管簧丝竹,莺声燕语,更在船头坐着一男一女,扭的像一条根上长出的双藤,浑然一体,严丝合缝,旁若无人。
时下风气虽然开放,这般干柴烈火到底也不是春霄这种大家闺秀惯常见到的,惊的她顿时扭回脑袋来。
“作死啊!你叫我看那干吗?”春霄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的拉拉自己肩头的帔帛,似乎这样就能保障自己冰清玉洁。可她脑中却总也挥不去那香艳女人的身影,那样的如痴如醉,虽为她的教养所不齿,可看着……又有点羡慕。
羡慕?不可不可!我怎是那种轻贱女子!
春霄大脑发胀,脚下生风。
“小桃,走这么快干吗?”杜尚秋清风般的飘到春霄边上,不快也不慢,正好悬在她身边。
春霄不会飞,也不会任何鬼会人却不会的本事,这时只能怀揣着一身燥热疾走着,奈何杜尚秋就像只大号的蝴蝶在她眼角的余光处荡悠。
“烦人,别在我跟前乱晃!”
“那怎么行,湖边人多,我当然得跟在……哎!小桃快看!”
看什么看!再也不会上当了!
春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走着眼前的路,杜尚秋却还在她耳边嚷着,“小桃,是松鼠呦!”
松鼠?春霄一好奇,便又顺着杜尚秋的目光朝树上看去……
天杀的!
两只松鼠大头朝下,一只趴在另一只身上,不停的@#%&*。这是什么情况啊!她一趟阴间回来,这人间就到处春心荡漾、男欢女爱啦?
春霄被这两只丢人现眼的松鼠彻底挫败,干脆也就坐在树下不走了,一边还用袖子呼呼的为自己扇风降火。杜尚秋眼尖的坐到了她的旁边,虽被她不停的往边上拱,可依然不屈不挠的要贴上去。
“干什么啊?你是苍蝇啊!”春霄斥道。
“嘿嘿,我是苍蝇,小桃不就是那粪球了吗?”
“你……你去死!”春霄一把拧在杜尚秋脸颊上,却是自己先泄了气。叫一个鬼去死,哪有什么威摄力?
杜尚秋端详着她脸上的一黑一白、一惊一咋、一喜一怒,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只觉得处处可乐。
他索性也身往后仰,靠着树干休息,眼睛还不忘四处打量,忽然看见湖边一处空地上花花绿绿的人影交错。
“哎!小桃!看那!”
事不过三,春霄打死也不看了。
杜尚秋急着推了推她:“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是在拔河呢!”
切!春霄这才打开两扇眼脸,往那热闹处看去,却忽然犹如中了定身咒般浑身一僵,当下跳起来提起裙子狂奔,也不管不顾杜尚秋在她身后的声声呼唤。
是他!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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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骑在一匹栗色马上,一身绯色的圆领窄袖袍衫,更衬的他肤如羊脂。他时不时身子略微斜倾,跟身旁一位带着纱巾的骑马女子窃窃私语,那女子用袖子掩住嘴角,可见是在轻声发笑。
两人都牵着缰绳信马散步,就走在通往那拔河赛场的河堤上。隔着老远,春霄就注意到了他们的背影,因为那是她在熟悉不过的家人。
那个背影婀娜的女子正是她的大姐,而她身边的男子则无疑是她的姐夫。
不,她并不想叫他“姐夫”,曾经无数次,她在心中默默的念着那个于礼叫不出来的名字——董荣。
春霄一介魂魄,可以穿人体而过,所以她不用在拥挤的行人间左躲右避,只是一个劲的飞奔,竟很快就追上了那两匹马。
第一次可以如此近的,如此肆无忌惮的注视着他,春霄反倒手足无措。马儿小踱几步,她也就匆匆的跟上去,却只是望着,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摆弄自己的四肢。
春霄扭头又看了看她的姐姐,面纱下隐隐可见一张保养极好的脸,杏脸桃腮,一直挂着三分笑意。
她印象中的姐姐总是那么快乐,决定要去做的事百折不挠。作为郭府两个女儿中的大小姐,似乎什么事都难不到她,就连与董荣这段起初被认为绝对不可能的姻缘,也在姐姐的劲头下终成佳话。,
他和她,一个出身寒族,官场小吏;一个高门府第,与宫中的太皇太后出自同族。两人就好似传奇小说里走出来的一对活脱脱的主角,在所有人的反对下爱的不死不休。
结果时至今日,董荣仕途坦荡,在家中又对妻子呵护备至,恭敬侍奉郭家双亲,且下有麟儿承欢。大家就只剩下羡慕姐姐的好眼光,能沙中辩金,海中拾珠。
这样的姐姐怎能不快乐?怎能不面带**?这份姻缘是她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拼来的,她有绝对的资格引以为豪。
可春霄有时又憋不住的嫉妒,当她在家中第一次见到这位别人口中的“贫贱子弟”时,就知道那只是帮眼高手低的俗人评价。那人即使穿着粗布麻衣,也掩饰不住周身的逸群之才。
她好恨,好恨不是自己早认识的他,她也一定可以排开家庭的阻力,一定可以克服任何困难。那时,就一定是自己与这个人厮守一生,碧海青天夜夜心。
春霄就这么痴痴的想着,痴痴的看。董荣似乎正在跟妻子说着坊间的什么笑话,可春霄却什么也听不见,她只看见那张姣好的唇轻轻的一张一合,温润的勾动着她心底那深埋的反叛与执拗,让她情难自禁。
那是从来也不曾属于过她的东西,可是现在……谁也不会看见吧。
鬼使神差般的,她慢慢的把自己的身体凑上去,可是董荣骑在马上,她够不着。她这时真后悔不去学隔空而立的本事,没想到心中拼命的想,双脚居然也一点点的脱离了地面。
竟……竟会这样?!
春霄大吃一惊,真是心有所想就能达成?可她来不及为这事高兴,而是重新注视着董荣,磕磕绊绊的升到了跟他平齐的高度。
这种感觉真难受,明明近在咫尺,可他却视而不见,恍若无闻。春霄伸出手想要轻抚在董荣脸上,却是不出所料的穿透而过。毫无实物的体感,一如春霄此时苍白空洞的内心。
她的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可是……算了,即便如此,我也想要……
春霄轻轻的把唇凑了上去,一寸一寸的靠近,那是她千百次做过的梦,今日定要让它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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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呼……你跑哪去啦?跑这么快干什么?”杜尚秋在人群中找了好半天才找到春霄。他御风飞行,本不费力,却做出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表示他找人的辛苦。
“小桃?”没听到回答,他支起身来打量,却只见春霄呆呆的站着一动不动,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前方。
“怎么了?你遇见熟人了?”
“……嗯,一个熟人……”好半晌后春霄低喃一句,又像是自言自语。
早在她听到杜尚秋第一声大喊的时候,就惊的猝然跌回地面。那一声“小桃”的呼喊同时也像一面明镜,照出她现在鬼魅魍魉的真面目。仔细想想,春霄不禁苦笑,亲到了又如何呢?不过是死了还要妄想的自轻自贱而已。
一念至此,她就没了那上一刻的鬼迷心窍,默默的看着两个骑马的人影渐行渐远。
“我们回去等着吧。”春霄淡淡说了一句,“天色也不早了,爹娘想必马上就会回去了。”
“好……好啊。”杜尚秋分明察觉到春霄有点不对劲,可他并不想打探她不想说的事。他能做的就是时刻摆上自己的大笑脸,感染的她也一起笑。所以杜尚秋几步走上去,又准备抱起春霄。
“不用了”春霄态度坚决的推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