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他便振声向张鹤卿大喊道:“张道长!七郎已经回到阴司去搬援兵了,只要我们能拖到他回来,就能拿下这个妖怪!”
“你们想的倒美!”“王贤妃”一声厉喝,操控着赵归真又向张鹤卿砍去。
张鹤卿只感到一阵刀风逼近,横剑一挡,虽是截住了计都,却也被那沉重的力量震的虎口发麻。他心中一凛,知道不能让对方有机会近身,便连忙徐晃一招,急速跳了开来。
依眼下的情势,他知道战局对自己大大的不力。
之前被“王贤妃”偷袭时,他就耗掉不少体力,如今“王贤妃”又只是操控着赵归真与自己揪斗,将这具尸体隔在她和自己之间。她可以毫无顾忌的让那具身体受创,而自己不仅不能跟她硬拼,还被压制的连施法的空间都没有,当真有点不妙。
何况就算自己还能撑住,护城大阵又还能支持多久?他赌不起等待援军的时间,积极寻找突破口才是制胜的关键!
思及此处,张鹤卿匆匆往杜尚秋那瞥了一下,连连可惜他此时派不上用场。作为一个魂魄之身,他既接触不到赵归真,也接触不到自己,而让他去攻击“王贤妃”,又无疑是让他去送死。
可恶!若是能有人帮忙,若是哪怕能多出一个人牵制住这个妖怪……
“张道长小心!”
随着惊呼声响起的,是“王贤妃”又一轮的攻势,张鹤卿赶紧收回心神侧身一闪,险险躲过赵归真的尖刀,但对方赫然是不要命的那种打法,很快又跟他刀剑交织。
透过天眼,张鹤卿可以感到无穷无尽的黑暗就与自己咫尺之隔,像是前仆后继的浪潮般想将自己淹没。而夹在自己与这股邪气大潮间的,是一个毫无意识的身躯,昔日那般高傲的的师兄,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是只剩一个空壳被别人随心所欲的操纵着。
空壳?!
这个念头刚一划过脑海,张鹤卿忽然激发出一个灵感来。身随心动,他当下就腾出了一只手来,本靠双手支撑的罗睺立即被计都顶的贴到了张鹤卿的胸前,双面锋利的剑刃硬是在他的前襟压出了一道血痕,但是张鹤卿仿佛浑然不觉眼前危机一般,反而挺身向赵归真靠近,已单手结出的法印猛的拍至赵归真胸口。
“神敷四区,精怪亡形,上回万神,内外澄清……”他大声的念诵咒诀,同时能感到一股清灵之气被灌入赵归真体内,正将缠绕着他的密麻锁链根根拔除。
发现自己以怨念所化的灵线忽然开始一片片的从赵归真身上断裂,“王贤妃”怎会不知道张鹤卿在干什么,但她心中并不着急,反而扬起一抹冷笑,“张鹤卿你是笨蛋吗?就算让他脱离妾身的操纵又能怎样,只怕那个时候,你也已经没命了!”
说着她又猛力将赵归真往前驱使,横抵在一起的罗睺和计都已经深深的嵌进了双方的身上,殷红的血液顺着剑柄滴落在地,瞬间便被充满邪气的地表所吮吸。
“张……张道长,你在干什么啊?”这种不顾自身安危的对峙让一旁观战的春霄也大惑不解且担忧心焦,她分明已看出张鹤卿的后力不足,而“王贤妃”也越来越来压近。
“是啊,妾身也有点不明白……你在图什么?”“王贤妃”微眯起眼睛,压低声音朝张鹤卿道。在她看来,她已几乎贴到了张鹤卿耳边,再这么对峙下去,就算赵归真不能再被自己所用,张鹤卿也没有能力再与自己周旋了。可是就像杜尚秋所说的,她的时间也很宝贵,“王贤妃”便扬起右手,准备速战速决。
瞬间,无数细线在她五指间飘动,由赵归真的身体抽出后又直射入张鹤卿体内,紧接着便见若隐若现的黑气像细流一般,顺着丝线浇灌进入。
“张道长!”春霄看见张鹤卿身形一晃,下一刻便单膝跪地,可他的手还是抵在赵归真胸口,没有一丝一毫挪开的意思。
冷汗顺着张鹤卿的下颚线划过,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如今他必须与“王贤妃”赌,赌他们谁先压制住谁,赌自己在倒下之前,能让赵归真的躯壳脱离控制,以此作为杜尚秋加入战局的媒介!
他自然也知道这样做对自己的后果,但自己已经越来越抵抗不住邪气磅礴不绝的进攻,若不趁着还有还手之力时冒险,那么结局必然是彻底的失败。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流逝,战局忽然由之前的激斗进入到了一个诡异的焦灼态势,但即使安静的不发出一点声音,大家也都明白暗波里是怎样的你死我活。
张鹤卿只觉得麻痹的感觉顺着自己被穿透的左肩开始向四周扩散,他能感知到那是和控制赵归真同样的东西,当它夺走自己全部意识的时候,自己也将沦为“王贤妃”的木偶。所以他努力收住心神,将所有的灵力都集中到自己的心脉,而那些被放弃的部分则被邪气大举入侵,四肢渐渐失去了感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是否还握有罗睺,但嘴角却扬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浅笑。
“贫道就不相信……”他用自己都听到不的声音,轻轻低语,“不相信苍天无眼。”
“我倒是没想到,张师弟也有怨天尤人的时候……”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和忽然爆破开来的滚滚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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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归真?!”
不仅是春霄和杜尚秋,就连“王贤妃”的质疑也同时响起。她避过那阵气浪,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中被齐齐斩断的细线,以及前一刻还毫无意识的赵归真,此刻举刀站在自己眼前。
“怎么了,你没想到我还残留着一星半点的神智吗?”赵归真冷笑出声,他的身体因为之前的战斗已经千疮百孔,纵使勉力支撑也不免站的晃荡。
可他终归是站着的,似乎还拼命挺直了脊梁,就算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活路,他也不愿在人前显得垂头丧气。
“……赵师兄,你……你还在?”张鹤卿的语气也带着浓烈的诧异,他跪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向挡在自己前面的背影,想不到此人居然还保有意识。
“看来你们都指望着我死干净了最好啊……”赵归回头,看到张鹤卿脸上闪过一丝愧意,却只是冷哼,“不过你不用介意,我知道你刚才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解放我,但是拖你的福,我总算在死干净前还能清醒一下。”
他说着,又将视线转回“王贤妃”脸上。察觉到她眼里咬牙切齿的恨意后,似乎让他很愉快,字字铿锵道:“我棋差一着,输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无话可说,但是,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死在别人手里!”
“赵师兄!”张鹤卿顿时醒悟过来,本能的想要挽留,但也知道一切只是徒劳。
只见赵归真反握计都一下子贯穿了自身气海,那是存放人体真气的穴位,计都又是斩灭魂魄的神器。如此一来,赵归真的三魂六魄将会被粉碎殆尽,利用天灵盖操纵魂魄的偶骨之术也将不再起作用。
“没想到……贫道最后竟还要跟这一介魂魄合作。”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竟是转到了杜尚秋所在的方位,还似乎很不痛快,“小子,你承我如此之大的人情,可别说你赢不了!”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已经仰面倒下,宛如烛火一般的星点光芒从那具身体内脱出,轻盈的飞升至空中,在浓烈的邪气中乍然闪亮犹如白昼,随即又很快的消失,最终归于黑暗。
张鹤卿仰头看着,不禁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果然是赵师兄的性子啊,宁愿自己选择魂飞魄散,也不给人留下任何能掌控自己的机会。
“杜公子,请快点进入赵师兄的身体!那里面如今已无魂魄,你应该能够运用自如。”感慨只是那么一瞬,张鹤卿很快回过心神,沙哑的向杜尚秋吩咐。而杜尚秋猛然一震,也忽然明白了赵归真临终之言所指为何。
“你休想!”“王贤妃”也立刻回神,朝赵归真的尸体飞扑过去。赵归真临死还不让她称心如意,这使她挥出的邪气夹带着重重怒火,恨不得立刻让那尸体随着魂魄灰飞烟灭。
但就在邪气席卷而来之际,那尸体却灵活的顺地一滚,巧妙的躲过了攻击,等他再站起来的时候,早已是另一副得意的嘴脸。
“嘿嘿,死妖怪,这下本公子可以好好收拾你了!”
杜尚秋狞笑两下,来回抖抖手中的计都,十足一副准备调戏良家妇女的架势。
齐心同擎天砥柱(2)
“尚秋加油!张道长加油啊!”
春霄眼见一对二的局势变成了二对一,杜尚秋与张鹤卿左右夹击“王贤妃”让她露出捉襟见肘之态,不禁喜出望外,大声呐喊以致颇可惜自己不能参与。
“臭丫头给我闭嘴!”“王贤妃”大怒之下一袖子向她挥出一股邪气,却又在半道被杜尚秋斩断。
“娘子啊,这种泼妇你何苦跟她一般见识呢,咱们要大度一点。”杜尚秋嬉皮笑脸,满嘴不着调的调侃,听的“王贤妃”体内邪气一阵翻涌。
可恶!可恶!可恶!
这陵墓之内到处都是对自己有利的邪气,怎么就偏偏不能收拾掉这三只耗子!
几番交手无法一举拿住杜尚秋和张鹤卿,她也曾试图从最弱的春霄突破。但这姑娘被那两人护的滴水不漏,何况收拾掉本就不起作用的她,也无济于事。
察觉到妖怪的气息开始焦躁紊乱,张鹤卿倒越发镇定下来,他瞅准空隙,又是一道符箓向“王贤妃”射去。只要不受近身攻击干扰,他对咒术是有极大的信心。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音束首,九孔受刑!”
偌大的一个太极印随着术法降下,隔绝“王贤妃”吸收四周邪气,而杜尚秋也已经不待吩咐便朝她冲去。他似跟张鹤卿与无声中达成默契,由张鹤卿负责用道术牵制“王贤妃”行动,而体力充沛的自己则负责攻击。
这般放风筝的战术,倒颇有点像之前“王贤妃”利用赵归真使的那套,只不过这次换杜尚秋自愿承担起了“风筝”的角色。
“你们……可恶!”“王贤妃”积聚力量猛力震开咒术,可计都的刀尖也已近在眼前。她急中生智尖喝一声,双手凝聚邪气挡在身前,而计都则一插既入,却被邪气卡住,无法再往前挺近。
两人就这么忽然形成了拉锯,而天幕上却与此时意外的开了个大口子。
“干爹!干娘!我回来啦!”
一个童音传来,此刻听在杜尚秋和春霄的耳里不啻为天籁。杜尚秋抬头一看,果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七郎在那怪异的裂缝中露出了个脑袋,朝他招呼道:“干爹快点!这是阴司打开的地狱入口,快把那妖怪扔进来!”
你说的倒简单!
杜尚秋苦笑连连,现在“王贤妃”给他空手接白刃,谁也不松手,让他怎么扔?
“杜公子,你就这么牵制她!”张鹤卿不知何时已逼上前来,一手又是几张咒符,想是自有办法。
而那“王贤妃”目呲尽裂,愤怒的目光几乎可以点起燎原之火。她筹谋已久,怎么甘心功败垂成!看着满天的邪气,她终于一咬牙,忽然碎裂开来。
“啊!”杜尚秋本来还在用力抵住刀柄,忽然那与他对峙的力量一空,让他几乎一头扑在地上。等再仔细看时,“王贤妃”居然像四散的尘埃般飘散开来,转瞬化为无形。
“怎……这是这么回事?”
“她竟然放弃了形体?”张鹤卿抹了一把脸,似乎也始料未及,“这家伙本是意识的集合体,聚集魂魄就是想给自己塑个容器,可是现在……她居然放弃形态,跟这团邪气融合起来了。”
“是啊,这还不都是你们干的好事!”一个仿佛混合了千万人的声音骤然响起,振聋发聩。密集的黑气忽然浮动起来,竟隐隐聚成王贤妃的一张面孔,怒目切齿,“该死!该死!这笔帐我一定要向你们讨回来!”
她的尖叫声越来越小,终至消失,可相反的整个陵墓内的邪气却越来越骚动,像是蒸腾的沸水般翻滚不停,又像雨云般缓缓压下,且有此起彼伏的龙卷风从中降下,如同蜈蚣脚足似的对着张鹤卿三人扫来。
“不好!邪气已被她的意识控制了!”张鹤卿奋力的用罗睺驱散周身邪气,神器所到之处犹如劈开暗夜的霹雳,但是旋即又被源源不断的邪气所填满。
杜尚秋也护着春霄向张鹤卿靠拢过来,他抬头望向天空,阴司所开的那个口子却被浓黑的邪气遮的彻彻底底。
“七郎!七郎你们在哪?”他不得不这么放声大喊,还得不时挥开缠绕过来的邪气。
“干爹?干爹我在这啊!你能看见吗?”立刻有声音从浓黑中传来,但杜尚秋却看不出一点头绪。
倒是张鹤卿辨别了一下方位,一纸咒符射向天际,随着那咒符炸裂开来的光芒,看准了阴司打开的通路。
“七郎啊!地府那么多人,就不能自己想办法把这邪气弄进去吗?”杜尚秋抓紧时间发问,他光护着自己和春霄就已无暇**。邪气迷进他的眼睛、耳朵和嘴巴,像吞了沙子般难受。
“前辈们全被调去把守地狱各层出入口了,我们这没人啦!”七郎也着急的大叫,“干爹你快想个办法,这个通口不能一直这么开着,否则地狱里的东西会逃出来的!”
正这么说着,邪气又是一阵翻腾,只听见七郎“啊”的一声,与杜尚秋之间的视野又被遮盖了起来。
“咳咳,张道长,你有主意没有?”眼看指望地府不成,杜尚秋只得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张鹤卿。纵使自己熟读七韬六略,那里面也没教过该怎么对付一团气。
张鹤卿一边撑开结界暂时给三人提供一个缓口劲的空间,一边沉默,不过他的思考似乎并不费力,只是开口的时候神情有些沉重,“贫道想的办法是以法术将这邪气聚到一起,再以四星之力将它送入地狱。”
“哦……”杜尚秋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怎么送?”他和张鹤卿所拿的可是刀剑,不是马球杆。
“这点贫道自有办法,关键是要把邪气聚起来。”他说着示意了一个代表太极的阴阳鱼图,“以贫道所知,天地阴阳之气本是相互交缠融合,即使是邪气也分阴阳,所以若是能同时以阴阳二气作为引导,或许就可将这里所有的邪气聚拢到一起。”
“这……很好啊。”杜尚秋点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然后才是张鹤卿觉得头疼的地方。
他不禁皱着眉向杜尚秋解释道:“这里正好有杜公子和郭姑娘代表阴阳两性,但是只有我与杜公子具有躯体,而且贫道还必须负责遣送邪气没法兼顾两位,这就是说两位得自行想办法将魂魄合二为一到赵归真的身躯中。”
“什么什么?我和尚秋合二为一?”春霄之前一直被邪气压的喘不过气来,这时不得不强打精神聆听。
“正是此意。”张鹤卿颔首道:“将两个魂魄合在一副躯体中是相当困难的事,贫道之前也仅在杜公子一事上试过一次,而两位却从未修习过,难以预料会有什么后果,是否能够融合暂且不提,如果失败了,还很可能再也无法分离。”
“无法分离?”杜尚秋觉得这个说法颇耐人寻味,“难道是说我和小桃的魂魄将分不出你我了吗?”
“就等于说你与郭姑娘的魂魄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一个不知究竟归属于谁的混合体。”
听到这里,春霄不禁咽了口口水,杜尚秋之前那说法倒还挺浪漫的,可张鹤卿这个解释听着就毛骨悚然了,倒好像成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