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字大旗迎风猎猎招展,看得阿麦心中一惊,只道是常钰宗领军从北而来,唯恐中军有变,忙对张士强说道:“你带崔衍先回营中,我去大将军处看看。”
张士强领命而去,阿麦也拍马向中军而走,谁知那队骑兵却没杀向中军,而是奔着阵后而来,阿麦措手不及碰了个正着,只见当首那人面容俊美,腰细膀宽,手中执一杆长枪,不是常钰青是谁!
常钰青身后一骑已是看清阿麦,指着阿麦叫道:“便是他引走了崔将军!”
阿麦周身一紧,脑中瞬时已是转过几个念头,心知这次若再向阵后逃定然全无生路,当下心中一横,干脆咬牙迎着常钰青一行人直冲了过去。
常钰青见阿麦如此,顿时明了她的意图,剑眉一扬,直接拍马迎了上去。
阿麦手中长刀虚扬,护住胸前要害之处,只想拼着受伤也与常钰青也要对上一个回合,好借机冲回江北军阵中。
两匹战马迎面疾冲,就在错身之时,常钰青手中长枪猛地探出,直奔阿麦面门而来。枪尖未到,杀气却已至,阿麦双瞳一紧,不及思考手中长刀已自动回护,疾疾削向枪尖。常钰青唇角微弯,手中长枪猛然间换了方向,斜斜挑开了阿麦的长刀,紧接着猿臂微伸,长枪游龙一般忽从阿麦肋下探入,刺入她身侧铠甲之中,然后双臂用力一挑,竟然将她从马上挑了起来。
那枪尖几乎是擦着阿麦肌肤而过,骇得阿麦心神均是一滞,尚未回过神来,自己已是被常钰青挑在了半空之中。阿麦知他此举定然是故意戏弄自己,一时顾不得许多,紧抿了唇角,非但没有挣扎,反而突然伸手抓握了那枪身,然后将身体用力向下一压,让那枪头穿透另一侧铠甲而出,自己身体也顺着枪杆迅疾地向常钰青马上滑落,就势扬臂挥起长刀,迎面向常钰青直劈下去。
常钰青没想到阿麦会出此招,急忙闪身躲避,脸面将将避开那刀锋,肩头却仍是被刀锋劈中。阿麦手中的长刀乃是唐绍义所赠,还是那年从北漠犒军赏赐中劫了来的,也是少有的锋利之器,幸得常钰青肩头下压地极快,将那长刀的劈落之势卸掉不少,肩上又有铠甲挡了刀锋,这才只落了个见血而已,不然常钰青就算不被劈成两半,也少不得要被阿麦卸了个膀子去。
阿麦一劈不中,手又扬起,常钰青怎容她再次挥刀,伸手钳了她的手腕将她向旁侧一带,另只手将长枪向上一送,从她铠甲内穿出,敲掉阿麦手中长刀,然后直接把她摁爬在了马上。
“崔衍何在?”常钰青喝问道。
阿麦被常钰青大头朝下地摁在马上,闻声干脆地答道:“自是被我擒了,你放我回去,我放了崔衍与你!”
常钰青冷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说着扯着阿麦后领一把将她提起身来,冷声说道:“你放了崔衍,我再放你!“
这次却是阿麦笑了,问常钰青道:“你岂非又将我当三岁孩童?”
说话间,常钰青手下亲卫已是又与围上来的江北军交上了手,将常钰青护在了中间。远处,江北军的骑兵也正驰向这里。常钰青扫了一眼四周,冷声笑了笑,对阿麦说道:“既然你我都不信彼此,那只能想别的法子了。”
阿麦针锋相对道:“不知常将军是否有赵子龙那七进七出的本事,只需一人一枪,穿梭于万人之间,如入无人之境,何愁救不出一区区崔衍。”
常钰青知是阿麦激他,笑道:“你莫要激我,有你在手,我何须受那苦力。”
他二人在马上谈笑自若,四周却是杀得甚是凶险。张士强将崔衍送至第七营中又急忙向回赶,远远地见阿麦被常钰青所擒,心中顿时大乱,不顾一切地向这边猛冲过来,口中大喊道:“伍长!”
阿麦与常钰青听得皆是一怔,常钰青诧异地看向阿麦,问道:“叫你?”
阿麦颇觉无语,只得点头。张士强每到急慌了的时候便会叫她伍长,说了多次也改不过来,她已是死了心了。
常钰青不由失笑,望向张士强刚欲说话,眼角突瞥见阿麦的手正偷偷摸向靴子,转回头淡淡说道:“你若是再敢偷袭,我就把你衣服扒光了丢入阵中。”
阿麦身体一僵,将手缓缓地收了回来。
常钰青冷笑一声,手一松,阿麦又重新大头朝下地趴回到马上。阿麦虽是恼怒却毫无办法,只得自己奋力抬起上身对直冲过来的张士强喊道:“回去!叫唐将军拿崔衍来换我!”
张士强已是与常钰青的亲卫交上了手,闻言架开那亲卫的长刀,只冲着常钰青叫道:“常钰青,你若敢伤伍长一根汗毛,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常钰青却是笑了,用枪身拍拍阿麦道:“哎!他在威胁我。”
阿麦如何听不出常钰青话中的轻视之意,不过此刻却无心和他计较,只看着张士强和那亲卫战成一团。张士强几次想走,却都被那卫士缠住,不由得心浮气躁起来,几次都险象环生。
阿麦看的心惊,正无计间,突见唐绍义带着骑兵已是到了近前,不由得心中一喜,立刻放声大叫道:“大哥,快救二蛋!”
唐绍义拍马上前替张士强挡开那北漠亲卫的长刀,挥剑将那亲卫打落马下,这才回身看向常钰青。
常钰青也注视着唐绍义,嘴里问阿麦道:“他就是唐绍义?”
阿麦还未答话,却又听常钰青轻声问道:“为何你要叫他大哥?”
阿麦趴在马背之上,看不到常钰青表情,听他如此问只是觉得莫名其妙,冷笑道:“崔衍能喊你大哥,我为何叫不得别人大哥?”
说完又抬头冲唐绍义叫道:“大哥,崔衍在我营中,取了他来换我。”
唐绍义看着常钰青不语,只轻轻抬手,江北军骑兵顿时从四周围了上来,将常钰青的几十骑团团困在中央。
张士强立即调转马头欲回营去取崔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被捆得粽子般的崔衍带了回来,叫阿麦道:“伍长!”
阿麦闻言又抬头,却是看向唐绍义,手上同时微微比着手势。
唐绍义默默看阿麦片刻,沉声道:“给他。”
张士强策马向前行了几步,提起身前的崔衍,将他掷于地上,对常钰青叫道:“崔衍在此!”
常钰青未动,他身边的亲卫却已拍马而出,来到崔衍身旁翻身下马,用弯刀将崔衍身上绳索一一割断,急声问崔衍道:“崔将军,可有受伤?”
崔衍不答,只是一把抢过那亲卫手中弯刀,起身跃至马上,挥着弯刀就要向唐绍义冲杀过去。
常钰青在后厉声喝道:“崔衍!”
崔衍这才百不情愿地勒住战马,回身看常钰青道:“大哥,你待我砍杀了这些南蛮子好出这口恶气!”
常钰青却喝道:“又要犯浑!你帐下将士的性命都不要了?”
崔衍心中悚然一惊,望一眼远处已经溃败逃散的北漠军队,乖乖调转了马头,又将那地上的亲卫拉上马来,这才策马奔回常钰青身侧。
唐绍义依旧挺身安坐于马上,默默注视着场中众人,只冷声道:“放人!”
常钰青看看四周围了多层的江北军骑兵,笑道:“待我们出了你方军阵,自然会放人。”
唐绍义沉默不语,旁边张生却冷笑道:“你盘算的好买卖,放你们出去,你若又不放人了怎么办?”
常钰青笑笑,枪尖轻轻一挑,将阿麦头盔挑落在地上,又用枪尖点在她脖颈处,笑道:“现如今你们也只能信我。”
张士强眼见那闪着寒光的枪尖就抵在阿麦颈间,不由得大急,叫道:“休得伤我伍长,我换给你们做人质,你放了她!“
常钰青却是挑了挑嘴角,对张士强调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的分量可比不过你家伍长。”说着又看向唐绍义,轻笑道:“我说的是与不是?唐将军?”
“他比我沉得多了!”沉默已久的阿麦突然出声道,她大头朝下被空了半晌,声音已经有些发闷,囔着鼻子说道:“上个月刚称过的,足足比我沉了十几斤。”
常钰青一怔,随即失笑道:“这个笑话真不错。”
阿麦用手撑了马鞍,将上身抬起,侧头看向常钰青,神色平静地说道:“我们放其他人离开,但是,你得留下。”
常钰青淡淡地看着阿麦,又听她冷笑道:“堂堂杀将,难道连从我这阵中独身而走的本事也没有?”
常钰青看阿麦片刻,突然微微一笑,答道:“好,就依你。”
说着又将阿麦摁趴在马上,抬头看向唐绍义,问道:“这样可行?”
唐绍义早已将麦常二人的谈话听得清楚,听常钰青问也不多言,只伸手轻轻一挥,江北军骑兵自动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道路来。
常钰青众亲卫纷纷回头看向常钰青,见他轻轻点头,便齐齐策马向外冲去,反倒是崔衍拧着脖子不肯走,只是用破锣一般的嗓音声叫道:“我不走。”
常钰青气得无语,阿麦倒是失笑道:“你看,不是我不肯放他,是他自己都不想走的。”
崔衍又叫道:“我留下来陪大哥一起走,我——”
“崔衍!”常钰青喝断他的话,冷声说道:“你若不走就下马,不要占了常岳的马!”
崔衍闻言一愣,那叫常岳的亲卫在他身后低声说道:“崔将军,少爷既然让咱们走就自有他的道理,莫要在这里惹少爷发火了。”
崔衍偷偷瞥一眼常钰青,果然见他剑眉微拧一脸怒气,当下不敢再争,只得恨恨拍马而走。待崔衍过去之后,那条让出的道路立刻又被江北军骑兵堵上,这次,阵中只剩了常钰青一人一马。
远处还有这两军交战的喊杀声,可这阵中却是一片肃杀的寂静。几百骑兵团团将常钰青围在中间,却闻不见半点马嘶人沸,就连常钰青心中也不由暗叹,这唐绍义治军果然有些手段,只不到两年工夫竟然就给南夏带出这样一直骑兵来,此人假以时日必成气候!
崔衍一行人已是去的远了,唐绍义冷声说道:“放人!”
常钰青没有接话,突然出手从阿麦靴中将那匕首摸出塞入自己怀中,然后不及阿麦发怒,又俯身凑到阿麦耳边低声说道:“你莫要以为我揣不透你那点心思,我今日便要你看看,我到底能不能一人一枪穿梭于万人之间!”
阿麦急道:“你放我下去,我不拦你就是!”
常钰青却笑道:“我若放你下去,你又怎能眼见我如何进出你这军阵如入无人之境?”
唐绍义那里见常钰青仍不肯放人,眼中凌厉之色大盛,提剑策马而出,缓缓向常钰青逼来。
常钰青虽看向唐绍义,口中却对阿麦说道:“从现在起你给我老实地趴着,若起一点心思,我必重手杀你于马上!”他声音虽低,却是说的坚定无比,听得阿麦心中一竦,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握住马鞍边角。常钰青见她如此反应,不由得微微勾了勾唇角,当下一敛心神,挺枪直向唐绍义冲了过去。
阿麦趴在马上不敢抬头,只闻得头上枪剑相击之声频起,一时打得激烈无比。若论武力,自是唐绍义稍逊一筹,可常钰青马上还有一个阿麦在那里趴着,必然影响到了他长枪的灵活。可也恰恰是因阿麦趴在常钰青马上,又成了唐绍义的掣肘,唐绍义长剑几次从常钰青身前划过,唯恐伤到阿麦,又在半路上强自收了回来。
他二人打的精彩无比,阿麦一直大头朝下地趴在马背之上却是受不得了,只得嘶哑着嗓子大声叫道:“大哥,放他走!”
常钰青与唐绍义二人闻声俱是一愣,策马分开身来,常钰青伸手将阿麦扯起身来,见她已是被空得满脸通红,连眼中都是血丝了。阿麦双手一把抓住常钰青胸前铠甲,再不肯俯下身去,只是叫道:“我送你出阵,待出了阵你再放我!”
常钰青心中起疑,微眯了眼仔细去瞧阿麦神色:“你送我出阵?不怕被人告你通敌?”
阿麦刚要答话,却突然仰起了头,腾出一只手来捂住了鼻子。常钰青瞧得奇怪,忍不住伸手去撩她那手腕,见阿麦鼻中竟然流出血来,不由问道:“怎么出了鼻血了?”
阿麦气恼地甩开常钰青的手,将鼻孔死死摁住,闷声道:“你大头朝下待半天试试!”
常钰青一时失笑,竟不知对些什么了。
旁边唐绍义也是已发现阿麦鼻子出血,急声问道:“阿麦,怎么了?”
阿麦用手背胡乱擦了擦,发现那血已是自行停了,连忙回道:“没事,大哥,我送他出阵,你赶紧整顿各营人马,以防北边常钰宗生变!”
唐绍义勒马回身,注视阿麦片刻,道:“好,我让人假借追击之名护送你出营。”
阿麦应声道:“好!要张——士强送我即可!”
唐绍义点头,目光一转,又凌厉地看向常钰青,说道:“常钰青,望你信守承诺,出阵后即放了阿麦!阿麦若有长短,我定屠尽你北漠!”
常钰青听得冷笑,道:“你若重诺,我必重诺!”
唐绍义沉声不语,策马缓缓让开,在他身后,列阵齐整的江北军骑兵分向两边,让出一条通路来。
常钰青笑笑,将长枪往地上一扎,忽抓住阿麦手臂将她甩向马后,让她跨坐于自己身后,又将她双手从自己腰侧扯过来用衣带牢牢缚在身前。如此一来,阿麦对常钰青成了紧抱之势,连脸颊都已是紧贴到了他后背,不由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常钰青这才取枪,笑道:“只是用你防一防冷箭而已,他们若是重诺,你自然会毫发无伤。”
唐绍义早已看得怒极,若不是阿麦一直用眼神压制着,怕是早已挥剑砍杀了过来,现如今唯有用力攥紧剑柄,沉默地坐于马上。
常钰青含笑瞥一眼唐绍义,双腿一夹马腹,策马向阵外驰去。骑兵阵中果然再无人阻拦,待出得阵来都是步兵交战,如何能拦得住常钰青,阿麦生怕他杀戮普通兵士,急声道:“休得伤我兵士!”
常钰青笑了笑,虽未答话,不过下手间已是缓和不少,多是只将拦击的士兵挑翻了了事。后面已有百余骑紧紧围追了上来,常钰青趁着空当回头瞄了一眼,不由笑道:“戏做得倒是像回事。”
却不闻身后阿麦应答,常钰青正奇怪间,突听得阿麦急声叫道:“不好,他们搭弓了!”
常钰青还未反应,阿麦已是紧贴他压下身来,两人刚齐伏在马背之上,身后的羽箭已是到了,一连几支均是紧贴着马侧擦过,凶险万分,显然丝毫没有顾及阿麦尚在马上。
如此情形,饶是常钰青一时也有些疑惑,回身看去,只见阿麦的那个叫做张士强的亲卫一边挥刀砍向他身侧的张生,一边急声向阿麦示警道:“伍长快走!张生要趁机杀你!”
话未说完,张生一刀已是将张士强击落马下,带着人又向常钰青和阿麦围追过来。
常钰青反手挥枪拦下一支射过来的羽箭,问阿麦道:“怎么回事?”
阿麦冷笑一声道:“那人便是宛江舟上撞我之人,这次怕也是想要趁机杀我而已,既击杀了你这名震四国的杀将,又趁机除了我这个心腹之患,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不为?”
常钰青听她这样说,来不及细想,略一思量,拔出弯刀划断阿麦手腕缚带,将其提到身前坐定,叫道:“你来驭马!”
说完转回身用枪护住两人身后,将射过来的羽箭一一扫落。
阿麦也不推辞,扯过缰绳,直接策马向阵外冲去。后面追击的有百余骑,不时地分散聚合对常钰青两人进行围追堵截,箭如雨林凶险万分,阿麦只得不时地策马变化方向,不知不觉中竟弃了最初的北向,转而向东南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