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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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年少-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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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是喝太多了,头痛呀?”她轻轻揉着梁夏的太阳穴,梁夏从她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粉色外壳,乱糟糟贴着卡通图案。梁夏找到通讯录来看,这种职业的女孩子,手机通讯录会很有意思。他看了很久。

    菱角误会了他的意思:“我没有问苏哥哥要手机号,艾科长的我也没有要,你不信再看看通讯记录,真的没有。今天晚上谁的我都没有留,我很守规矩的。”

    梁夏厌恶地说:“你以为你要他们就会给你。”

    菱角认真的说:“会给的。他们以为我是你女朋友嘛。”

    梁夏很烦躁,将菱角用力推开:“滚滚滚。”

    菱角的腰撞在落地灯上,痛得皱紧眉,但仍然努力对他笑:“我知道你喜欢新娘子,你心里难受,你对我发火好了,憋在心里多不好。”

    在丽江岸边,玉龙山下,到处都开着菱角这样的无名野花,俱融街巷的石板缝里也会有,头顶着岩石和泥土,尽力吸收着阳光,那普照万物的慷慨阳光,无论是北京国贸高楼外奢华的幕墙,还是俱融乡下的无名花,那是公正慈爱的阳光。菱角露在衣服外面的胳膊和腿都纤细,不是成年女子的纤细,而来自于未成年的青涩,她的背总有些挺不直的状态,后来梁夏多次纠正她的坏习惯,可她稍稍松懈便又故态复萌,小圆脸永远在笑,与内心无关的笑容,笑得眼神都无比疲惫。她这样的女孩子,她是怎样长大的?她也有爸爸妈妈。

    梁夏问:“你是哪儿人?”

    “四川的。”菱角也问他你是哪里的呀?梁夏回答俱融本地人。

    其实不该问这种职业的女孩子家庭情况,她们有无数套滴水不漏的谎言,她们的家里总有人重病在床,总有弟弟妹妹等学费上学,她们的家庭包含所有人间苦难,梁夏忽然觉得也许是真的吧,他不能想象宋般若会因为男人递上的几百元钱就脱掉衣服。

    菱角说:“我爸爸妈妈都晓得我做这个,他们很支持,能赚钱有啥子不好,比念书出来的上班的人还赚得多。”

    梁夏问你觉得很光荣是吧?菱角答反正不丢脸。

    “你就一直赚下去吧。”梁夏憎恨地说,“赚到你头上长疮脚底流脓。”

    菱角不生气。她说:“所以才要找人嫁撒,嫁了人就没的事了。他得养我。”

    梁夏说:“滚出去。”

    他不想和这丫头睡一张床,就算她再年少无知他也无法容忍。

    菱角就滚出去了。这些姑娘真好。比宋般若那样的女人强得多。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永远言听计从。她们有着一千张一万张燕瘦环肥的脸。

    即使梁夏发落齿摇,菱角们永不老去。

    因为艾北提到农户联保贷款,梁夏另起一摊项目。以西南生物研究所和周恕淳的名义给农民办科学养殖培训班,除了周恕淳之外师资不足,那没有关系,梁夏有的是办法找当地大学一些教授凑数。梁夏先开免费学习讲座,周恕淳主讲。周恕淳非常了解听众的心理,内容都说在点子上,但却欲言又止,想听具体分析,那就“报名去吧”。

    农民们于是报名去。

    学费对大多数农民来说是天文数字,他们又被梁夏指引去艾北那里办农户联保贷款。艾北将梁夏约到办公室,劈头就说:“你们办学习班也太贵了,学费怎么要一万?买个民办大学文凭也就这个价了。”

    梁夏的理由是他们办一年共四期,分季度指导,签订最低收益保证,而且周恕淳是名家,人家忙得很,好容易才抽出时间,主要是带动农民致富,为当地做点实事。艾北算账说你们只要在农村里转转,找足一千个农民就发大财了。

    梁夏不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说联保贷款对银行来说没太大风险,农民们愿意,他们渴求知识,知识这种东西,但凡改变了运气都很难定价,一万元一点也不高。艾北还在那算账,说每期两千五,为什么不减个零。

    梁夏说你不要拐弯子骂人。我不是二百五。

    确实如艾北所说,梁夏不停地游走于各村招兵买马,并鼓励那些交过学费的带同学过来。凡是带同学过来的多赠送一本辅导书。他是坚决不肯打折的,这个头不能开。

    农民有农民的智慧,谁都不肯交足全款,首期的两千五也费了很大劲才收到一半,梁夏宣布不交学费的禁止听课。

    这没用。没交钱的趴在窗户外面听。

    窗户里面的抗议了,窗户里的冲到窗户外赶人,这一番混乱牵涉了上百人,他们租的是研究所空置的几个房间,将地点设在研究所内,主要出于培训班形象上的考虑。公安局来了几辆车,将农民们装走,梁夏被同车叫去了解情况。虽说混乱与他无关,但物价局很快找上门。

    罪名是教育乱收费。

    梁夏才不怕罪名。

    这世界每个人都罪恶滔天。

    物价检查所所长是个中年女人,姓秦。姓秦的女人梁夏印象中有个风流而死的秦可卿,但秦所长估计想那么死都没机会。

    梁夏的态度倒是极有教养,在陈述完学费包含的各项支出后,他说:“物价局作为价格监督单位不应手伸得过长。监督,名词解释是察看并督促。你们察看过了,现在督促我们,有什么好督促的?学费明细里有哪一条属于乱收费?在很多行业里,你们就是乱收费的靠山,物价局局长和某些单位为虎作伥的行为早就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比如这条街左转弯那所高校,我知道他们每年乱收费起码5000元。5000元对于一个学校,对于物价局,或者一个校长和物价局长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一个农村家庭就是全家至少一年的收入。多收的这几千元给多少个家庭造成了伤害?这种事情你们视若无睹,却对我们实实在在带动农民致富的行为横加干涉,当物价部门不把我当做其中的一员,我为什么还把你们当娘!”

    秦所长按兵不动。她觉得底气十足的梁夏不那么简单。她在夷和农场项目启动的电视新闻里见过这个年轻人。现在他又能把北京的专家和生物研究所捏在一起办培训班,并且有银行贷款支持,应该是背景很深。秦所长起身到隔壁打了几个电话,结果市里的熟人就说在苏政委儿子的婚礼上见过梁夏,他和苏政委儿子关系很不一般,而且支行的艾科长从头至尾都和他勾肩搭背说个没完。

    回到办公室以后,秦所长有了说辞:“我们目的是监督你们按规定的收费项目和标准收费,不得擅自设立收费项目、提高收费标准和扩大范围收费,只要你们收费合理、合法,我们是不会从中作梗的。你这些材料,回去后整理一下,正式在我这里备个案。”

    看样子没什么事了。

    梁夏的表情毫无变化,他说:“我在北京时间比较久,很少在昆明,你看忽略了你们很不好意思,这样吧,周末我做东,请所里的同志们坐坐,以后我的项目多,常沟通吧。”

    秦所长是乐意的。撇开别的意义不说,梁夏,有张招女人的脸。 

15 雪山白

北京的春天常常像是在拍摄古装战争片。黄沙滚滚中仿佛旌旗招展杀声震天,所有的门窗都蒙着土黄的烟尘。春天是个趾高气昂的暴发户,对着停在户外的轿车鄙夷地吐唾沫,那些轿车全都被吐得灰蒙蒙。暴发户一路招蜂引蝶,颠着小碎步过了长江,和当年传说中的乾隆皇帝般流着口水东张西望,这口水美其名曰春雨。暴发户到昆明似乎瞬间中了情箭,像粗俗的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献媚一般,将姹紫嫣红挂了昆明一身。

    即使是春天这样滥情的男人,也会有四季不舍的情人,春天的情人叫昆明。

    梁夏坐在培训班的办公室里,他对面是周恕淳。他们两个都火冒三丈。

    在他们之间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份红头文件,标题是:《关于暂停收购夷和农场3号基地农作物的通知》。

    苏杭不是结婚去了吗?难道在宋般若那样的娇妻怀抱里,这小子还有闲心往北京写信?关禁闭失败。苏杭把周恕淳和梁夏的财富全都糟蹋了。

    “这个项目的失误在于没有把苏杭拉进来。”周恕淳总结原因,“我们当初不该瞒着他。”

    梁夏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项目有的是。我们可以种别的。他也可以赚钱。苏杭买车没有?”周恕淳忽然醍醐灌顶,“应该送他辆好车。”

    梁夏怒道:“他只配挤公共汽车!”

    周恕淳继续说他的计划:“你买一辆宝马给他,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然后每个月车的支出你就放在公司帐里替他结了吧。”

    “宝马是二奶车。苏杭又不是我二奶。”

    “你应该比对你的二奶更爱他。”

    梁夏连大奶都无。梁夏拿着信纸撕边角,每撕下一小块就用手指捻成团用力掷向周恕淳,周恕淳被他砸得浑身都是小白团。梁夏说:“他不是买不起车,不买肯定有原因。”

    周恕淳大幅度地摇头:“如果不靠他父母,他现在真买不起。他每个月工资就几千,课题刚开始做,还没赚钱。”

    梁夏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恕淳。他难以置信的不是苏杭的工资,而是有个崭新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的事实。

    这个事实周恕淳替他说出来了:“你现在比他有钱。”

    梁夏才不想带着苏杭去买车,那感觉太变态了。他叫上宋般若去4S店。梁夏说要送车给女朋友,让宋般若帮着参谋。宋般若挑了辆白的。售车小姑娘介绍说这叫雪山白色。

    宋般若很细心,特地问:“是在北京开吗?要是北京的话,白色容易脏。”

    梁夏说在昆明。

    梁夏让宋般若试车。

    “是送给女孩子的,所以要女孩子试试,才知道驾驶起来舒适度怎样。”他对宋般若说。

    宋般若试驾,梁夏坐在她身边。

    公路如起伏的年华,童年少年直至如今,身边的女孩子奔驰着渐渐盛开,公路没有尽头,尽头是水蓝的天。那是《神路图》最终指引的地方。让我们一直去向那里,那里是我们的家乡。

    宋般若踩住煞车,笑着说感觉真好你买吧她会喜欢的。

    梁夏关闭引擎,抽出车钥匙,将宋般若的手拉过来,放在她的手心。

    宋般若猝不及防,愣了片刻忙不迭将钥匙丢给他:“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要!”

    梁夏看着窗外,公路尽头的天,真蓝。

    宋般若打开车门逃跑了。梁夏对后座的售车小姑娘说:“我把地址写给你,你把车送去。”

    小姑娘脆蹦蹦应了一声“嗳!”

    这辆车很快给了梁夏一记耳光。就像是他从车里走出来时,通常会用车门给车摔上一记耳光。——梁夏走进研究所时发现那车停在培训班办公室门口。办公桌有个信封,里面装着车钥匙。他拿着信封去找苏杭。

    苏杭站在标本柜那里找什么东西,梁夏走到他身边。苏杭这几年有点近视,偶尔会戴眼镜,万恶的苏杭戴眼镜都那么好看。好看得像斯文败类。

    梁夏没好气的说:“你凭什么不让她收我的车?”

    苏杭还在那找标本,嘴里说:“她自己不要的。”

    “那也应该她自己来还。你没权力替她还。你把车开回去,让她自己来找我。”

    苏杭终于掉转头看着梁夏,并且把眼镜从鼻梁上摘下来,他的眼睛可能因为焦距不那么清楚反而更加迷蒙了。梁夏瞪着他。

    苏杭说:“你是不是有病啊?你送我老婆车,然后我老婆不要,你还让我开回去,然后还命令我叫我老婆去找你?”

    梁夏指住他:“宋般若是自由的人。她和我的交往不需要通过你。”

    苏杭看了梁夏一会,居然笑起来,两手一摊说:“行啊,只要你送得出去。”

    梁夏期望和苏杭打架。

    梁夏站在苏杭身后,看苏杭在桌上摆弄他的瓶瓶罐罐。

    苏杭问:“你怎么还不走?”

    梁夏在椅子上坐下来。

    苏杭不再理睬他。

    梁夏在思考问题。

    后来梁夏说:“你为什么不给她买车?”

    苏杭的回答极简练:“不关你事。”

    原来丈夫有这许多特权,那女人与世上所有男人都无关,永远是他的私产。梁夏抱住苏杭的腰,把脸埋在他背上磨蹭:“其实我暗恋你很久了你快接受我吧。”

    苏杭甩开他:“梁夏我警告你不要再装疯卖傻,赶紧走!”

    梁夏说:“那我只有把车退了。没质量问题可能退不掉,当二手车卖的话我就亏了。”

    “你自作自受。”

    周恕淳进来,见这情形,示意梁夏出去,梁夏不动。

    周恕淳转换话题:“小苏啊,这个果实蝇分类与区系研究,先告一段落,交给组里学生就可以,我想和你谈谈更重要的项目,小梁要回避吗?”

    苏杭不看梁夏:“说我们的。当他不存在好了。”

    周恕淳说:“天然药物功能蛋白质这课题怎么样?云南生物资源很好,对动物来源的具有潜在药用价值的活性物质进行开发利用。具体内容包括动物毒素的蛋白质多肽组学、动物毒素功能基因组研究与发掘;动物毒素来源的先导药物分子发掘;动物毒素活性分子的结构功能改造及药物研发;动物毒素活性分子的农业应用。”

    “这课题你和哪个单位合作?”苏杭问。

    周恕淳说:“你说了算吧。”

    苏杭没有回答。周恕淳拍拍他:“项目很多,你挑个喜欢的,我们一起做。你说老师搞农作物是不务正业,我们这次就做个对口的生物课题喽。”

    宋般若抱着保温罐从门外进来了。她在市电视台工作,这肥缺毫无疑问是她婆家安排的。时间自由,所以这女人没事就往研究所跑。抱着保温罐的宋般若完全是个贤良淑德小媳妇。周恕淳见宋般若进来,很识趣地招呼一声就离开了,梁夏仍然不走。

    宋般若的保温罐打开俨然是个小厨房,小碗小碟摆了一桌,快赶上变戏法了。梁夏在旁边喊小桌子开饭吧。这是《格林童话》,可一点也不好笑。宋般若趴在苏杭背上,就是刚才梁夏搂着苏杭的姿势,宋般若身体柔软,是一脉顺着男人背脊蜿蜒而下的春水,绵软的胸部在苏杭坚硬的背上压得扁平,令梁夏有些口干舌燥。宋般若说:“今天太阳好,我把被子和垫子都晒了,晚上你能睡得很舒服啦。”

    苏杭望着梁夏:“晚上去我们那儿睡吧。”

    梁夏涎脸笑:“荣幸之至。”

    宋般若紧张得要命:“杭杭你别开玩笑了,他真会去的。”

    杭杭。梁夏不得不走。再不走他将怒火攻心当场暴毙。武松提着西门庆和潘金莲两只脑袋走向衙门时是多么酣畅淋漓啊。用苏杭的白大褂裹两只脑袋就行。

    苏杭看着梁夏的背影出神。宋般若只是看苏杭,他就是她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还有冬日的暖阳。

    苏杭低下头,桌面上摆得满满的小碗小碟,他的视线却不像是在端详那些精致的食物,宋般若哄孩子般的语调问你在想什么呀?

    苏杭笑了笑,没有回答。

    施耐庵明显比不上兰陵笑笑生,情场败将老施只懂得将女人开膛破肚,此一点上老施和德州电锯杀人狂殊无二致。《金瓶梅》续得极好。因为西门庆被潘金莲整死了。小潘又与西门庆的女婿陈敬济打得火热。梁夏敢肯定,假如小潘没有药死那个三寸丁谷树皮,那么金莲姐姐简直是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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