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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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年少-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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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旋擦眼泪。宋般若帮她擦:“妈,爸爸已经这样了,您千万要保重,苏杭没了,要是我再不伺候您,您真是白养个儿子了!”

    徐旋哭出声来:“可不是白养他了!这么年轻就丢下我,连个孩子都没留。可我儿子是乖孩子啊,他从小就不让我操心。儿子出事那天我怪老苏,说都是你把儿子逼成这样,从小你就打,把儿子打出后遗症来,每到换季总有好几天头晕头痛,脑子里有淤血,照过CT,位置在下丘脑,又不能开刀,只能忍着。就算这样还是要打,儿子工作了你不高兴还打,把孩子逼死了。老苏本来就伤心,被我这么一说,当时嘴唇发紫,一跤跌下去,就再没醒过来。”徐旋抬起泪眼,“当妈的怎么会不疼儿子呢,他又是那么好的孩子,可他就是和我们不亲,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苏杭每换季都会头晕头痛?宋般若竟毫不知情。她的心脏痉挛起来,抽搐不止,每一下都痛得她泪盈满眸。

    “怪我,我从小就往您家里跑,我一去苏杭就关门写作业。要不是我成天缠着您,他不会这样的。都是我的错。”

    “还不是我喜欢小姑娘啊,你从小我就喜欢,嘴巴甜又漂亮又勤快,我早就看上你做我媳妇啦。” 徐旋默想片刻,苦笑道,“要是那个孩子没掉,现在都快两岁了。”

    宋般若却说:“我不喜欢那个孩子。为了那个孩子,爸爸用皮带把我老公脖子都抽出血了!”

    徐旋搂着宋般若,长长吁了口气:“孩子啊,还是趁年轻再嫁个人吧,过几年就不好找了。我托人帮你物色呢,你是不是就喜欢杭杭那长相的?我给你找个差不多的好吗?”

    “妈,我们祖祖辈辈没出过再嫁的女人。”

    “那是指离婚再嫁。丈夫去世了是两码事呀。”

    “没区别。要是我再嫁,就是背叛他!他一辈子都给了我,我的一辈子也要给他!”

    徐旋还记得初见宋般若的情景。那是苏杭第一天从俱融一小放学。徐旋买了新鲜的蒌蒿,水嫩绿白,蒌蒿在篮子里颤巍巍,蘑菇个头肥大,鲜鱼在塑料袋里可劲儿跳。徐旋心情很好。拐过丁字路口时,看见八岁的儿子和一个同龄的白族小姑娘面对面站着。儿子说你不要跟着我,我爸爸不让带女同学回家。儿子这话似乎不只说了一遍,小姑娘执拗的立在那里,小圆脸像篮子里的芦蒿般水嫩。儿子说完便走,小姑娘又跟,踩着绣花小布鞋,大裤脚呼扇呼扇的,裤边绣花彩蝶般乱飞。儿子又说你不要跟着我,爸爸看见会打我的。小姑娘说你是第一个和我同桌的,阿妈说要从一而终。

    小姑娘用词不当,显然也不理解她使用的词义。可是小姑娘站在那里的样子,偌大空地俨然开出朵花。徐旋上前牵她的手,来吧跟阿姨回家。

    八岁的宋般若快乐地踏进苏家大门。 

35  玻璃屋顶

   与其他菌类相比,白灵菇相对耐储存。不过,新鲜白灵菇离开培养基后,两三天内水分就会丧失,首先菌褶变褐,继而整个菇面发黄。所以采收前一天大棚就得停止加湿。拣晴天,打开菇棚通风几个小时,这样菇面略微干燥,柔韧性增强,便于采收。捡充分成熟的菇子采摘:菌盖充分展开,但仍有微微卷边,孢子未释放时最佳。要轻采、轻拿、轻装。接下来是分级处理,分级后要表面风干,用保鲜纸包裹好。别的菇农喜欢用山梨酸钾、苯甲酸钠或焦亚硫酸钠这些泡十来分钟做防腐处理,但梁夏从来不用。用专用保鲜纸包裹好的蘑菇放入塑料筐,移入冷库预冷,预冷时不能堆堆,也不能直接放进保鲜箱,不然会形成堆温,加速菇体褐变。预冷十来个小时后,就可以装箱了。要用气调保鲜袋分装,盛放在周转筐或是纸箱里,品字形码垛,确保透气。

    蘑菇们坐飞机去首都,晚上便会出现在精美的餐桌上,供食客们大快朵颐。

    分拣蘑菇是工作量最大的。菇农们忙不过来,宋般若和菱角便齐上阵。要拣没有病虫斑没有机械伤没有畸形的。菌柄须切削平整,柄长不能超过两厘米,削菇柄时,尽量不要让培养基黏附,用毛刷刷干净,排列整齐。

    整天做下来,手指的皮肤都皱成团,用透明塑料手套的话,拣蘑菇又很笨拙。宋般若光着手拣,菱角见样学样,也光着手。不觉几个钟头过去,稍稍直起身就腰酸背痛。菱角都受不了,不停捶腰,宋般若说你歇会吧,你是童工呢我们都剥削你呢。菱角说宋姐姐你肯定累了你歇歇吧。宋般若笑笑,仍是低头拣。

    梁夏有时也拣蘑菇,不过他主要负责把分拣完的蘑菇运到机场。从机场返回种植场,会途径研究所。研究所是个斜岔路口,梁夏在那等红绿灯时,总会看看那里。这习惯是新近养成的。研究所进进出出些白大褂,有时也能看到周恕淳。周恕淳老多了,这老头子孤单的身影让人心生同情。

    这回梁夏又停在路口等红灯,研究所门口站着母女俩,看上去眼熟。这女人不就是尤二姐吗!梁夏把车驶到路边停下。

    尤二姐失魂落魄的,她肚子很鼓,明显是怀孕了。小女孩站在地上,两手攀根橡皮筋在玩。梁夏直走到她面前问你是不是找苏杭?女人哭出声来,是啊苏博士是好人啊他一直帮我养这个讨债的病女儿,我还奇怪怎么两个月没见苏博士再来,谁知道他……这可怎么弄,我快生了,这病丫头没苏博士管,眼见又不得好了。

    梁夏伸手抬起小女孩的脸。小女孩眨巴眼睛看他。梁夏问你女儿还要不要了?女人说不想要了也养不起,可是我不卖。做童养媳我舍不得。找个好人家帮着养了吧,可是难哩,孩子有病,又是个女孩。梁夏问,给苏杭媳妇你舍得吗?

    宋般若还在大棚里拣蘑菇,梁夏牵着小女孩来到她身边,教小女孩:喊小若姐姐。

    小若姐姐。

    宋般若抬起头,先看见小女孩,然后看梁夏,梁夏身后站着大肚子女人。梁夏说苏杭就是为这个小女孩才给自己打病毒的,所以她叫苏小若。宋般若的眼泪扑簌簌淌,好半天才问小女孩,你记得苏叔叔吗?

    记得。苏叔叔比妈妈对我好。苏叔叔买好吃的给宝宝。妈妈不给宝宝买,爸爸也不理宝宝。

    女人说这就是苏博士对象呀也只有这姑娘配得上苏博士。宋般若看着她,问这女儿你真的不养了?女人说只要你肯要就送你了,女儿跟着我受罪哩,不过她不烦人,有口吃的就行了。你要是不让我看我就不来看她,送给你我放心,苏博士的对象肯定是好人。

    宋般若满脸是泪,对小女孩笑说别喊苏叔叔了,喊爸爸我就抱你回家。

    小女孩毫不迟疑:爸爸。

    卧室的抽屉里有相册,宋般若取出来给小女孩,小女孩翻开看,指着苏杭说:是爸爸,爸爸去哪里了?

    爸爸给宝宝找治病的药去了呀。

    小若姐姐是爸爸的老婆吧?

    是的,但是你得喊我小若姐姐。

    嗯,小若姐姐。

    收养苏小若得办理一系列手续。梁夏去找艾北。

    “让你舅舅帮忙出个孤儿证明吧。”梁夏说,“宋般若还不满三十,不符合收养条件。让这孩子先跟着她,有了这孩子,我对宋般若放心些。”

    艾北说:“办了孤儿证明还得走福利院手续,宋般若现在没固定工作,民政部门做评估的时候不一定合格。”

    “我在北京好几套房产呢,回头过户给宋般若。这总可以了吧。”

    艾北叹气,没说的这忙我肯定帮。我得看看苏小若去,这孩子命怎么就这么好呢。话说回来你是不是疯了,你比葛朗台还葛朗台,怎么忽然粪土金钱了?

    梁夏也叹气,当下这房子,无非一堆被哄抬过度的破砖头,我攒好几套也就是想图个安心。就算把国贸的房子全攥手里,自己心不定还是白搭。宋般若踏实我才踏实,她老公对我义气,工作这些年全给我打工了。苏杭到死都没存够钱给老婆买车。我没忘。

    一路走,艾北又说,宋般若还得和计生部门签协议,她又不是没生育能力,她以后真不打算结婚生孩子了吗?这事不是开玩笑的。

    梁夏说,少数民族可以生两个,这不才一个吗!

    艾北点头,闷闷走了段路,又说,你找点项目吧,我想法子给你弄钱。梁夏说我算看明白了,我这样没背景又没资本的,只能靠吃苦挣钱,这社会有个玻璃屋顶,你想饿死不容易,想升到塔尖更不容易,只要肯卖力气,过中等日子还是不愁的。

    艾北笑,你不是要上电视新闻做风云人物吗?梁夏说那都是年少无知,这些年给自己的禁忌多了,所以空间就小了,人还是得有点底线,不然就算上了电视新闻又怎样呢,我可不想将来老了像周恕淳那样被人戳脊梁骂。最难受是周恕淳自己也知道被人骂,你以为他痛快?

    艾北找宋般若要来身份证,说办领养手续要用。宋般若问,我本人不用去吗?艾北说,先不用,等程序到了再通知你。

    艾北转手把身份证给梁夏,梁夏拿着去北京办过户手续。

    通过中介办比较快。这帮人熟悉程序,也知道如何避税。梁夏把六套过给宋般若,还有两套过户给菱角。菱角身份证上名字是“姚美”,川音里的“幺妹”。他在北京呆了差不多两个月办理这事。

    梁夏现在一无所有了。这种状态已经久违。他并不恐惧,有些东西比没钱更可怕,以前他总是害怕没钱,可到今天他才知道,害怕没有钱,只是因为不曾面对过更深的危机。梁夏有种时间不够的感觉,他必须尽快把这个事情办完,否则万一有什么意外的话,这些房子就莫名其妙变成无主的了。再往后公安机关联系到房主,那些种蘑菇的农民准能把牙齿乐掉几颗。

    期间沈谦给他电话,约他到天堂洗浴中心面谈。

    得知他在北京,沈谦并不催促,让梁夏忙完了再回。梁夏既没有故意拖延时间,也没有提前返程。过户手续办完之后,他把房产证存到银行保险箱里。这些房子数年来都托给中介出租,没有空置的,所以他请中介通知其中一个租户搬家,然后他拿了这套房的钥匙。

    这回梁夏进门,沈谦没有起身,也没招呼人给泡茶。梁夏自己找沙发坐下。沈谦仍是抽雪茄。

    “我们有笔老账没算清。苏衙内派兵砸了我的洗浴中心,后来我又花钱重新装修,前后总共损失了五百万,再加上停业损失,这是账面上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天堂财位破了,重新开业后生意怎么都上不去,这就没法说了。那档事是因菱角而起,她我会收拾的。现在要说的是你,你把苏衙内喊来当帮凶,他现在死了,那是他的报应。你呢?”

    梁夏说:“你这种人也配说报应?”

    “我当然相信善恶有报。苏杭就是个例子。他们这些官二代横行霸道,老百姓早就切齿痛恨,他死了不知多少人拍手称快……”

    沈谦没说完,因为梁夏顺手抓起沙发上的麦克风,“噗”一声砸中沈谦的右脸,沈谦的脸颊先是青白,迅速变红,那红越来越深,直至变暗,沈谦没料到梁夏这个动作,他用手摸脸,他身后的随从们冲出来要动手,沈谦制止了。

    “你欠我起码一千万。姓梁的,我知道这一千万对你来说不是问题,你坑蒙拐骗是内行,给你三个月时间。三个月之后,如果你交不出钱,菱角还是小事,倒是苏衙内家里的妞,我很感兴趣。”

    梁夏咬紧牙,他的太阳穴跳得越来越厉害。

    沈谦又说:“那妞我要了。我倒要尝尝衙内的老婆是什么滋味。林立果家张宁你知道的,落魄到只能嫁给邱会作的警卫员。宋般若这妞要是不赶紧跟定个男人,这辈子就等着被千人骑万人压吧。她要是聪明点跟了我,那还是她的福气。当然啦,苏政委不是**,他还是有功绩的,不至于落个骂名,可是他的儿媳妇,我看他是护不住了。至于宋般若家里嘛,也就是个土皇帝,老宋要是懂事我会照应他,他要是犯浑,老子照样收拾他!”

    “沈谦,苏杭一死你是不是乐傻了?宋般若那么精明的女人当然知道要找下家。你可别忘了她在北京上的学,当时她跟着苏杭认识了不少高官,她这会儿找个部级领导抛抛媚眼发发嗲什么的,只怕人家求之不得,干嘛找你这么个跑江湖的宋般若的爹是土皇帝没错,可你和京官儿比起来也是土皇帝。”

    沈谦笑得很做作。这段话显然刺激了他,笑了会他说:“宋般若现在还没勾搭上京官呢,先下手为强。”

    “是啊,你先下手。她和你睡了之后再和京官睡,你就死得更美艳了。”

    沈谦将雪茄丢进烟灰缸,恶狠狠捻灭:“一千万你赶紧给我拿来!不然的话有你好看!”

    “你这种人说话我凭什么信啊?我拿了一千万你又要两千万,我这辈子干脆卖给你算了。”

    “你错。我沈谦说了结就了结了。这点信用都没有,我走不到今天。”

    “别他妈扯了。就你还说江湖道义,钱我不会给你找的,要杀要剐随你。”

    “这样吧,你拿一千万来,我保证不碰宋般若。”

    “你也碰不上!别卖干人情了。”

    想从沈谦这里全身而退,一毛不拔是做梦。梁夏决定做个姿态。

    “一千万太多了。五百万吧。怎么也够了。”

    “五百万。但不是三个月。一个月之内必须到账。”

    从天堂洗浴出来,梁夏在街上乱走。他从五华山西路转到翠湖公园。翠湖宾馆是艾北举办婚礼的地点,那天苏杭鼻子出血,宋般若紧张得要命。

    翠湖之美,除九龙池、碧漪亭外,在于雪白的红嘴鸥,从头年11月到次年3月,成群从遥远的北方飞到这儿过冬,一年一度,从不间断。红嘴鸥又来了,当年的人呢?梁夏站在翠湖宾馆门口,他总觉得苏杭随时会从那里走出来,和艾北婚礼那天一样。梁夏绕翠湖瞎转,来爽楼附近遇上艾北迎面过来。艾北两手插兜百无聊赖,一步一停,像在数走了多少步。梁夏撮起嘴唇,用招猫逗狗的声音招呼他。艾北闻声看过来,瞪了他一眼。梁夏便将声音改成唤鸡鸭的声音“噜噜噜噜”。

    艾北奚落他:家里两个美眉还不够你看的,在这转什么呢?

    梁夏把沈谦的事告诉艾北。艾北骂:他妈的他碰宋般若试试!梁夏说暂时可能还不会,我想把宋般若弄到北京去。她呆在云南迟早得麻烦。北京外地人多,谁也不认识谁,跟大海似的一头扎下去,别提多安全了。宋般若这样的姑娘,只要不出去找工作,在北京呆着肯定没事。

    艾北觉得这主意不错。他问那沈谦的五百万怎么办呢?梁夏说菱角也得赶紧走。她和宋般若还不能呆一起,回头不留神两个都被黑了。艾北说菱角跟着你吧,可你又躲哪儿去?梁夏想了半天,要不出国吧。

    出国可不是一两天的事。移民的话有的耗,最好有海外公司发邀请函聘请你们去工作,那走得最快。不过菱角的学历够呛。艾北使劲挠头,菱角只能是办出国念书。这真得不少钱。你们去哪儿啊?魁北克比较利索,澳大利亚也行,但海关麻烦,对钱的来路查来查去,万一查出问题直接送监狱,还得找辩护律师。

    梁夏说,有五百万我干嘛不移民,在这受气。

    关键是一个月之内沈谦要看到钱,就算去魁北克也不是一个月能办到的。艾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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