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不同,角度水平,很适合女孩子坐,梁夏觉得当初苏杭选这款肯定早有预谋。
艾北骑在车上,一脚踏着踏板一脚叉住地,时不时打车铃玩,梁夏远远见苏杭过来了,就拍艾北肩膀,艾北把车铃打得震天响。苏杭背着双肩登山包,车把上挂着只塑料水壶,车上并没有宋般若的影子。梁夏松了口气。
云南境内长约一百七十余公里均是三江并流区域,怒江与澜沧江最短直线距离不到19公里,澜沧江与金沙江最短直线距离大约66公里多点,三个孩子要在面积数万平方公里的景区转一圈,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
“人类太渺小啦!”艾北抱怨地喊,但表情十分快乐,能在怒江边亲眼看见滔滔江水,简直太舒畅了。群山南北逶迤、绵亘起伏,雪峰环抱,江岸边雄奇壮观古木参天,松萝满树,幽冥怀古,蔚为壮观。
苏杭说:“当年滇西反攻,十六万远征军强渡怒江,不知道有没有经过这里。”
梁夏拉长声音:“折戟沉沙铁未销,庸人自扰记前朝。吃喝不愁多幸福,不如下河去洗澡。”
艾北觉得这主意很好,梁夏第一个脱光衣服跳下去,艾北踊跃地也跟着脱光了下水,但他不敢离岸太远,找到岸边一块礁石,双手抱牢,这一段怒江水势较缓,徐徐冲击,耳边隆隆涛声雄浑,天地人无比和谐。
梁夏挨着江岸来回游,苏杭看他俩快活得像小狗,终于也要下水了。确认四周无人,脱了衣服往车把上一挂,跳下水来。
抱着石头的艾北说你俩比比谁游得快,我当裁判。梁夏和苏杭说好,找个起点,扎下去便游。第一回苏杭先到,梁夏说我吃得没你好,营养不够,这样比不公平。
那该怎么比呢?梁夏说你让我先游五米。苏杭不反对,但艾北说不行。正纠缠间,马蹄声响,由远而近,可惜古木参天华盖如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马蹄声渐进,已到岸边。三个孩子抬头看,先是雪白的马蹄,接着是艳红的缰绳和黄澄澄的铃铛,马镫上一双女孩子的绣花布鞋和白色宽脚裤。
那女孩子弯腰从绿枝里探出头来,红菱似的嘴边漾开一对珍珠梨涡。
居然是宋般若!
宋般若单手牵住马缰,也不下马,身子轻腾吊在马镫上,伸手就把苏杭挂在车把的衣服取在手里。
梁夏见自己的衣服还平安地堆在地上,于是对宋般若喊:“快回去吧!回去以后苏杭就嫁给你了!”
艾北问什么意思,梁夏说这都不懂,当初织女就是这么被牛郎拐回家的。
水声喧哗,宋般若也喊回来:“你们带我一起玩吗?”
梁夏把苏杭往岸边推,说你这扫把星,快去和武则天玩吧不要连累大家。艾北说还是算了吧,她都来了,就一起玩好了。说着远远对宋般若比个“OK”手势,宋般若把衣服又放回去,调转马头退远。
苏杭不放心,说你唱歌来听,听见你歌声远了我们才上岸。宋般若就唱:
天上星星数得清啊波
天上星星有九群
这话可当真啊咿哟
天上要数北斗星啊咿哟
地下要数阿哥哥
北斗星和阿哥哥
连着我的心啊咿哟
这歌词梁夏不喜欢,他要唱别的歌打岔,但是唱歌他并不擅长,比较熟悉的只有那首《年轻的朋友来相会》。于是他就唱这首歌: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
艾北说你快住嘴吧难听死了。苏杭已经穿好衣裤,拿着水壶喝水,问梁夏要不要,梁夏不理他,用力系鞋带。三个人钻出江边密林,宋般若骑着白马立在蓝天下,日光强烈,她眯起月牙般的眼睛笑,目光从黑黝黝睫毛丛中扑朔而出,如她的歌声一般清甜。
艾北似乎在和梁夏思考类似的问题,忽然说:“要是没有声音,这个世界会怎样?”
梁夏说蝙蝠没有视力,靠超声波辨别方向。所以声音是生物界不可缺少的。艾北说那要是聋子呢?苏杭说贝多芬就是聋子,他听不见,是用牙咬住木棍,根据振动颅骨感到声音的,但如果没有声音,连声波也没有,即使是贝多芬也不能感受到音乐,更别说弹钢琴了。
声音是世界的色彩,宋般若就是色彩和声音。
苏杭从背包里取出个黑乎乎的小皮包,打开竟是架照相机,梁夏满以为他要对着宋般若取景,不料苏杭钻进树林里对着树根烂泥破草窝老树藤什么的拍个没完,梁夏很想在江边留影,可苏杭老是不出来。梁夏催他,苏杭嘴里说就好了就好了,还是半天不露头。艾北拖他出来,梁夏把相机抢在手里看,这东西很贵重,他没玩过,翻来覆去看,镜头上印着英文“Carl Zeiss Jena”,梁夏问这中文叫什么牌子?不知怎么把相机后盖打开了,艾北嚷坏啦曝光啦,梁夏紧张得鼻尖冒汗,心想胶卷不知道多少钱一只?肯定很贵,这下要破财。苏杭惋惜地叹口气,倒反过来安慰梁夏。
“没关系,你又不是故意的。我还有胶卷。再去拍一遍就是。”他说,“等我拍完就给你们玩。”
黄昏时点篝火做饭,梁夏摸了好多鱼,装在网兜里,艾北一条一条用树枝穿好放在火上烤,被抻直身体动弹不得的活鱼在火中翕张嘴唇,无声无息,鳞片上水珠滴滴答答落在篝火中,发出嗤嗤轻响。
苏杭皱着眉看,忽然起身从地上拾起装满鱼的网兜,走到溪边,先把网兜浸在水里,才解开袋口,让那些争先恐后的鱼钻回水底,摇头摆尾逃远了。
梁夏气坏了。虽说溪里鱼多,但摸到那么多也不容易。这还在其次,关键是苏杭居然问都不问就把鱼给放了。这太看不起人了!他冲苏杭嚷,我们晚饭吃什么啊你负责吗?宋般若从马背上解下一个绣花背囊,她带的有熟火腿和猪肝胙,还有生白米,用溪水淘净了,切一点熟火腿拌匀,装在小竹筒里放在火上烤,宋般若做了好些个小竹筒饭,火腿竹筒饭就着猪肝胙,很可口,苏杭采来很多野生菌,宋般若说要挑拣没毒的才能吃。
两个人把蘑菇摊了一地,宋般若教苏杭怎么挑拣,苏杭突然话多起来,不停地问,有毒菌都有什么特征?如果动物吃了也会中毒吗?会不会有些毒蘑菇是因为不能和某些食物同时吃呢?这当儿梁夏和艾北已把竹筒饭席卷而空,宋般若和苏杭洗好蘑菇来烤的时候,梁夏问还有什么好东西没,宋般若说有家里秘制的酱,但要涂在烤熟的蘑菇上才好吃。于是梁夏和艾北都耐心地等。
夕光比篝火更艳,酒红色的秋风吹拂着江水,沙啦啦不绝。向晚天寒,烤蘑菇的宋般若看上去有点冷,梁夏便把自己的外套脱给她,宋般若穿在身上不一会又脱下来递给苏杭,苏杭摇头说不冷,宋般若才又穿回去。
半夜里梁夏被冻醒。睁眼时星斗满天扑面而来,又瞬间高远,林涛和江水呜呜低鸣,身边篝火仍在燃烧,翻个身,看见宋般若睡在苏杭胸前,自己那件外套盖在两人身上。宋般若的额头离苏杭下巴很近,这一比,原来苏杭半点也不像女孩子,他的鼻梁比宋般若挺拔有力得多,宋般若的鼻子相对就肉乎乎而且微微有些翘,看上去软软的很可爱。
最好翘成朝天鼻吧,这样下雨的时候不用张嘴就可以喝水了。梁夏祝愿。他发现离篝火不远处有只大猫。猫眼都是眼白多,面对篝火时,瞳仁尤其细小,看上去不怀好意。梁夏本来就不高兴,于是拿小石子丢它,大猫龇出牙。梁夏见它不走,从地上拿了根树枝去吓唬它,大猫一边惊叫一边跌跌撞撞要躲,梁夏伸手揪住它的背毛拎起来看,原来两只后腿都受伤了。大猫声嘶力竭的叫声将睡着的人都吵醒了。
宋般若紧张地问梁夏你干什么?你不会要杀它吃吧?
梁夏本想找东西给大猫处理下伤口,宋般若这么问,他索性说是啊野猫肯定比家猫好吃,我在想怎么剥皮呢。宋般若赶忙把猫抢到怀里,苏杭说好像和别的猫不大一样。说着指给大家看。
“它的斑纹不明显。身体也大得多。”
“那是因为野外好找食,营养过剩。”梁夏没好气。
宋般若质问:“是你把它的后腿弄断的吗?”
梁夏说不弄断怎么捉得到。艾北接话说梁夏一贯不干好事的。苏杭把猫抱在怀里,摸它的脑袋,大猫不再惊叫,和苏杭对视,人和猫目光相接含情脉脉。这个苏杭果然变态啊,梁夏心想,他要是拿这眼神看宋般若的话,估计宋般若又得唱什么阿哥哥啊咿哟了。
最后是苏杭把大猫抱回家治伤。再然后苏杭的爸爸觉得大猫像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丛林猫,于是送到昆明验证,确实没错。翌日俱融一中上了报纸,公安机关还送来锦旗。艾校长特意为此召开全校大会。苏杭照样继续出风头,梁夏作为反面典型被点名批评。艾校长还提到,因为苏杭品学兼优,初二结束后直接参加初三中考,跳读高一。
艾校长在讲台上说了好几个钟头,梁夏一句也没听。散会后,艾北和宋般若都跑到苏杭身边嘀嘀咕咕,梁夏从他们身边经过,没和他们打招呼。但他们嘀咕的内容他很留意。
苏杭在问是谁把梁夏弄断猫腿的事报告上去的,真是多此一举。艾北解释不是故意要说,他只是在家吃饭的时候把全部经过和他爸爸随便聊了几句,他爸爸本来要给梁夏记过处分呢,幸好自己劝住了。宋般若插嘴说反正不喜欢梁夏。
阿普奶奶消息很灵通,已经得知梁夏被点名批评的事。梁夏一进家门,阿普奶奶就唠叨开了。梁夏不耐烦。
“苏杭有什么了不起,他有的将来我全都要有。”梁夏闷闷地掀开水缸盖,舀了一大碗井水吞下去,把水瓢重重丢进缸里。小声又对自己说,“你会比他强!你可以比他强!你一定要比他强!”
8 未成年
高二文理分科。政治老师说:同学们非常有必要去查阅自己各科成绩,以及文综、理综成绩的排名,并作具体分析比较,看自己哪科更具竞争力;
语文老师说:作为各科学习的基础,与每科都有密切联系,相比之下,语文与文科的联系更大;
数学老师说:作为文科、理科的主要学科,在促进竞争力上与语文相当,但理科对数学的要求更高;
英语老师说:虽然在高中其地位与语、数相当,但到大学是地位最高的,不管学什么,英语是必备、必修的学科,英语成绩好,可以使你对文理科的选择自由些;
理想说:每个人都有理想,而且它可能是你的奋斗目标。那么选择与自己的理想接近的学科,将对此学科的学习起促进作用。
社会说:要观察、分析社会趋势,了解社会对人才的需求。因为文理科选择不光为了考好高考,从长远上看,是要为自己的未来作好打算。
梁夏需要自己做决定。没有父母历练的眼光作为参考,仅凭自己有限的阅历就面对如此重大的选择,梁夏很不安。阿普奶奶不管文理分科,她的建议是什么赚钱学什么。这建议梁夏觉得是对的。可文也罢理也罢,很难说哪个更赚钱。他便借鉴其他同学的决定:艾校长替艾北选了文科,他的打算是让儿子将来念金融。金融专业是文理兼收的,而且学文科的话将来在仕途上也比较有发展。宋般若学理科,因为理科一般只有男孩子念得好,而她向来是拿男人标准要求自己的。梁夏觉得宋般若选理科的原因除了这些以外,还因为苏杭学的是理科。准确的说,苏杭初二跳级念高一后,高中又跳一级,所以到这些小学同门还在面对文理分科时,他已经是北京那所全国知名的理工高校生物科学与技术系的大一学生了。
苏杭这家伙从小到大装神装舅子,永远在占便宜。无论是当班干部、念书、招大人喜欢或是女孩子崇拜,哪方面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按说他念的专业肯定也能占便宜。虽然梁夏暂时没看出来这个专业实惠在哪里,但跟着苏杭走多半没错。
以梁夏目前的实力,考到苏杭学校同一个专业不会有问题,可那样的话就成了苏杭学弟,比他大两岁,又低两级,太没面子,梁夏不想那样。他专门到图书馆查过,苏杭的那所大学另外有个类似的化学工程与工业生物工程专业,这样梁夏就放心了,决定也学理科。
他把宏大远景对阿普奶奶描述了一番,去首都名牌大学念书以及毕业后每个月能挣好几千,你就跟着我吃香喝辣好啦。阿普奶奶说:“那些事太远了,谁知道那时候我还活着没哩。到我这年纪,最没兴致听什么明天多好多好,我就晓得天天要烧钱。你去北京念大学要好多钱,你打听没?我可没钱给你。”
梁夏蔫了。阿普奶奶又说:“你的五千块钱早就花光啦,但你书读得还不错,我就不和你提。从前你每餐吃一碗饭,最近一餐要吃两碗,菜是咱们自家种,粮食幸好不算贵,可是我老哩,将来要生病的,那不晓得要花好多钱。我是在想最好不要拖累你,可是你要去北京念书,我实在没的钱。往远里想,将来你娶婆姨,我都是帮不上忙。”阿普奶奶撩起衣角擦眼泪,梁夏心里发酸,于是说:“考得好的话有奖学金。报纸上说,很快全国都有助学贷款了。”
“哪个晓得什么年月实行撒!再两年你就等钱用,指望别人哪行!”
梁夏便说:“礼拜天我去找生意做,这样每个礼拜攒,两年以后也该有些积蓄。”
于是周末时梁夏就在市区转。没有本钱,也没有大块时间,那种开店生意是不用想了,摆小摊他又没货源,走走停停转到菜市,发现每个店里都有一种草果模样的东西,各店均用瓷碗放置,或将三五个插在芝麻头上作样品。拿起捏捏,很轻,是个空壳。家家都卖,看样子是好东西。
老板跑出来兜售:“要罂粟壳啵?一斤二十块。今年的,去年的,还有碎渣渣都有。买得多便宜。”
梁夏吓一跳:“这东西不违法吗?”
“有什么法不法的,买点吃、买点种种玩玩,数量又不多。况且,这又不是大烟,毒性也没有了。我们卖点佐料,又不是搞什么。”老板捏起几个在手里像乒乓球般颠来颠去:“作佐料嘛,比芝麻还香;作药嘛,止疼痛、止痰简直就是灵丹妙药。就像今年产的罂粟壳,壳里的籽还能播种。山区有人就种罂粟,种出来的嫩枝嫩叶,掐下来涮汤吃味道就跟菠菜一样。”
梁夏把罂粟壳放回去,说:“我家亲戚在山里种了好几百亩,你要不?你多少钱一斤收来?”
老板见梁夏年纪小,斜了他一眼:“吹牛皮啵,几百亩,你亲戚是公安局长我就信!那样子种,早就被抓起来了!”
“你不信就算了,你要多少我都有。现货。你出价呗。”
老板将信将疑:“你要是长期供货,一斤五块我收。第一批我要五十斤。”
“五块!我干脆送把你好了!”梁夏学着他的样子斜起眼,“十块一斤。你不要有的是人收。我的货好,你想买都买不到我家的成色!”
老板迟疑了一会,说:“那你挑来呗,要真的好就十块。”
梁夏说你不给定金,我哪晓得你买不买,等我挑到哪里累了,离哪个铺子近我就给谁。
老板说你这崽子烦得很,快滚快滚定金一块钱都没有,我又不是没处进货。
梁夏被骂出来,心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