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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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指娘子-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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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怀真。”他叫住她,压低声音提醒:“你记得。在外头,他是东方爵爷,不是其他人。”
  一郎哥言下之意,是要她在女扮男装时,严守官位尊卑,以防教有心人看穿一切。这点道理她是明白的。
  “还有,东方非游园恐怕不简单,江兴一带的地方官员必争相巴结,其中会发生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你自己千万小心。”他暗示道。
  她笑着点头,跟他挥手再见。
  凤一郎平静地目送她,等到她消失在转角里,才允许自己露出不快的情绪来。
  “你认为是公职在身,他可是假公济私。”他喃道。
  东方非买下的宅子,是前任官员的故宅,位居乐知县次要的街上。环围在宅子的矮屋,只准住不准经商,街上往来冷清,是县里地价颇高但并不热闹的地区。
  她抄近路,才拐了个弯,就看见轿子已停在东方府前。
  青衣在侧,前后黑衣武士十名左右,阵仗似乎大了点。他排场大,她早已习惯,只是这一次不是华轿白马,而是功夫高强的随从。
  他在防谁?
  这念头从她心头一闪而逝,就看见青衣上前,提醒她:
  “怀真,我家主人等你很久了。”
  她回过神,立即定到轿前,作揖朗声道:
  “爵爷,小人是奉命陪侍在侧的怀真。”
  “怀真,听说你这两天病了,要你来陪本爵爷游玩,本爵爷还真有点负疚呢。”带着几分恶作剧的笑声,自轿内传出。
  她爽快地笑道:
  “托东方爵爷的福,怀真现在身强体壮,就算徒步走完整县都不是问题呢。”
  轿内的男人早就预料她的答复,懒洋洋地接道:
  “这可不成。如果你中途倒下了,岂不扫了本爵爷的兴致?这样吧,今天就特地通融,允你跟我同坐一轿吧。”
  阮冬故暗自一惊,偷偷扫过四周随从的神色。青衣照例面无表情,四周高强武士则掩不住异样的眼神。
  “爵爷,这恐怕不太方便吧?”他在恶整她吧!
  “我都不嫌不方便了,你嫌什么?还是你一个小小亲随,瞧我不起?”
  再耗下去,只会让人起疑,她也很干脆,说道:
  “东方爵爷的命令,谁敢不听?怀真恭敬不如从命了。”语毕,钻进轿里。反正她只是一介小人物,再怎么传难听,也比不过他这个大爵爷。
  她才在他身边坐稳,就听见他命令道:
  “青衣,可以起轿了。”
  她微侧脸,正好对上他迷恋的眼神。他一身紫黑长袍,质料上等,黑发如丝披在身后,与衣色融为一体;他神色贪婪,但却看不出对官场有任何眷恋,那也就是说现在他这份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迷恋……是针对她?忽然间,她有点毛毛的。
  “冬故,我真爱你这样瞧我。”东方非开口,语气带点令人意乱情迷的暧昧。
  她吞了吞口水,当作没有听见,提醒他道:
  “东方兄,你让一名小亲随跟你同坐一轿,传出去,会有损你名声的。”
  “你何时看过我在乎这种东西了?”视线扫过她纤细的腰身,他笑道:“倒是你,瞧你瘦成这样,被你崇拜上天的义兄没有为你好好调理一番吗?”
  “是小妹身子没有用,被牢里湿气影响了。”她不介意地笑着,在狭小的空间里,抱拳感谢:“多谢东方兄的礼,今早一郎哥就用它为我补身呢。”
  东方非注意到她精神奕奕,笑容爽朗,眉目之间又恢复那英挺的正气,完全不像在地牢里那样灰心丧志,现在的阮冬故,才值得他一口一口的品尝。
  掌心来回爱抚她娇艳的颊面,他多想念她啊,多想念她啊!想得夜不成眠呢!
  “难怪你今天气色不错,原来我也有功劳。”他的声音轻滑中带丝忍耐。
  她一向粗线条,不会排斥他的碰触,说道:
  “东方兄,改天你来宅里用饭,家里还有半条,配起饭来太好吃了。”好吃到,一郎哥把最后一碗饭让给她,她还意犹未尽。
  “你拿来配饭?”
  “是啊,长乐街长乐腊肉店的腊肉非常美味,一郎哥一盘葱炒腊肉,不必再上其它菜,就够配饭吃了。”光想起那滋味,就不自觉地抹抹嘴角,嘴里口水直流。
  凤宁豆腐铺已经花尽他们一身积蓄。一郎哥负责家计,以米饭为重,菜色次之,每个月能吃上两次肉类,已经是非常幸福的事了。
  “腊肉?”东方非微怔。官员送来的厚礼,他不曾打开过,直接让青衣转送。千年人蔘是京师百年药铺要送进宫的,共计三支,他离京时威胁利诱硬是购进一支,他混在厚礼中给她,她却只对毫无价值的腊肉再三回味?
  “是腊肉啊,不然还会是什么?”她笑:“东方兄,你老摸着我的脸,是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冬故,你还是一样不解风情,教我又是心喜又是恼火啊。”见她神色有些迷惑,他拉着她的小手,移到他的心口上。
  “你觉得我心跳快了些吗?”他在她耳边呢喃,看见她耳垂小巧细白,不由得难忍心痒,轻轻咬上一口。
  顿时,她全身僵硬起来。
  “冬故?”他语气诱惑又动人。
  “……东方兄的心跳好像是快了点。”他这个恶习还是不改,动不动就爱她测他的心跳,而且,这样咬她……
  她就算对情爱还在学习中,也知道这种咬法含着什么意味。
  “东方兄……”她猛吞口水,硬梆梆地坐在那里。他不止咬她了,甚至还在舔她的耳垂。如果这时推开他,她怕用力过猛,会将轿子震碎,人飞三里外。
  “嗯?”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的厚爱,我铭记在心。东方兄,当日你对我一见钟情,小妹受宠若惊。但你每次见到我就心跳加快,这样……对身体也不太好。”
  “……你想说什么?”
  不管了,她干脆摊开来说:
  “老实说,这种一见钟情我真的没碰过,根本不明白这样的感觉。不管我见你几回,从没有心跳加快过,分离七个月,也不至于思之狂……”
  东方非早知道她对他的情意淡薄,他才将之视为最大挑战,但老是听见这种话,他内心也会不耐。
  他放掉她的手,懒洋洋地倚在轿的另一头,冷淡声道:
  “你有话直说,我也不会怪你。”
  她对他的喜怒无常不放在心上,径自正色道:
  “我对东方兄,确实不会心跳加快,但是,我阮冬故从未想过其他的男人。”
  轿子在此时停下。青衣在轿窗旁低喊:“爷,到幸得官园了。”
  “巡抚偕同江兴布政使司,知府、三县县令拜见东方爵爷。”轿外恭声一片。
  东方非连理都没理会,只专注在阮冬故身上。他撇唇哼声道:
  “如果你心里有其他男人,那我倒想看看,对方是何等人才,竟然能让你这个阮冬故放进心上。”
  她低声爽快地笑:“东方兄,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我私订终身后,我内心一直有你,只是跟你的心跳如鼓不一样。多谢你让青衣以送礼之名,前来探我,你不用太歉疚,只要你以后下手,想想无辜百姓就跟我一样,也是有亲人在担心,冬故就感激不尽了。”
  他内疚?他内疚?人没死,他内疚什么?他根本不当回事,又听她柔声道:
  “我现在很好,只是前两天可能太累了,一时想不开而已。现在,我全好了,没事了。”
  “你倒是很容易想开嘛。”
  她哈哈大笑,随即怕轿外的人听见,连忙掩嘴小声道:
  “我这人什么都不太聪明,就是这点,我比较厉害。再者,我有一郎哥在身边,他随时都能点醒我。”
  东方非早已习惯她把凤一郎捧得比天还高,也练就充耳不闻的能耐。他挑起漂亮的俊眉,笑道:“既然如此,你还是要继续走你的路了?”
  “是。”明眸坚定,小脸正经,绝不回头。
  心头一跳,他握紧扇柄,暗自克制自己。
  他绝不会失控地抓她到面前吃掉,他要她自动爬到他的嘴边,任他尽情享用。扑通扑通,手筋毕露,竭力控制自己如狼般的兽性渴望。
  阮冬故被他露骨饥渴的眼神看得冷汗直流,正要开口,他却硬生生地将视线转开,拂袖要出轿。
  她连忙低叫:“东方兄!”
  “怎么?你要我现在就一口吃了你吗?”
  她一头雾水,道:
  “不……改天到我那里吃腊肉,不必急在一时。”见他瞪着她,她只好再道:“刚才我话还没有说完呢,你有你的心跳如鼓,我也有我的方式。东方兄,你离京以来,一直带着那些武士?”
  “你想问什么?”
  “那些武士是大内高手?”
  东方非微诧地多看她两眼。“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这句话等同承认,她不由得拢眉,道:
  “我只能看出这些人功夫高强,连怀宁力拚,也难以同时力敌这些武士。这样的高手怕是宫中才有。你惹祸上身了吗?”
  东方非不知该赞美她的聪明,还是该笑她有点傻。
  “冬故啊冬故,官员卸任后需要高手保护的,不止乐知县县令一人,皇朝内的官员无一例外,当然也包括我啊。”
  “不作亏心事,鬼来敲门也不怕。东方兄,你……”她叹了口气。
  “你干脆直说了吧。在我名下撤的官、办的罪,影响的案子小至贪污,大至新皇登基,只要有人想报仇,现在正是好机会。我不带着大内高手,只怕我活不到年底了。”他讽道。
  阮冬故想了想,承认他说得有理,但她总觉不对劲。据说能派遣大内高手的,只有皇上跟在首辅之位上的东方非,现在他辞官了,不再有这权利指使这些大内高手,那这些武士会出现,全是皇上派来的了?
  是保护他,还是监视他?
  她很想问个详细,但轿外有众多官员在等候,她也只有容后找机会了。
  “东方兄,无论如何,我不会弃你于不顾,这就是我表达情意的方式。”
  东方非闻言,不但没有喜悦,反而冷笑数声:
  “照你这种说法,天下人都能得到你的情意了,我可不稀罕。什么时候你把我看得比你一郎哥还重要,再来告诉我吧。”语毕,头也不回地出轿。
  她不及细想,也要钻出轿。此时青衣放下轿帘,阻挡了她的动作,接着是东方非的声音响起——
  “这浑小子没坐过轿,差点吐了本爵爷的一身。今天我心情特别好,青衣,把轿子抬进宫园去,叫他洗个脸清醒一下。”
  阮冬故一怔,但不动声色,任由轿身移动。虽然她没有一郎哥的天生智慧,但好歹这些年来她潜移默化,多少有点应对本事。
  曾权倾一时的首辅这样宠一个小亲随,分明是故意损她的名声……她不能想坏,既然已经预定夫妻名份,东方非当然不会故意害她。
  依她推想,东方非是怕这些地方官员曾见过阮东潜,不过,是他多虑了,当日一郎哥确认江兴一带官员从未跟阮东潜有过接触,才允她扮回男装的。
  原来,有未婚夫的滋味就是这样啊,心头因他处处为她设想而柔软,她没有尝过这种奇异的滋味,一时间忍不住细细品尝。
  从轿窗的薄纱往外看去,正好看见他被地方官员团团围住。东方非辞官后,仍蒙受皇上各种恩宠,官员们以为他迟早会重返朝堂,当然要巴结。
  但她明白先皇之死,多半是东方非与新皇暗地谋害。在这种情况下,新皇怎会让丑闻随着东方非的离去而泄露民间?
  那么,这些大内高手,果然是皇上派来监视东方非,而非保护他的?
  心绪乱成一团,她试图从中剥丝抽茧,眼角却瞥到轿外的东方非。
  那一头,东方非彷佛猜到轿内的未婚妻正在看他,他忽地绽出一抹无比狡狯又邪恶得意的笑容来。
  这笑,分明是针对她的。
  “……”她摇头叹息。
  是她错了。
  有誓约又如何?名份已定又如何?东方非依旧故我。他哪是为她着想?他根本是闲着无聊,故意藉此毁她名声吧!
  她的牙咬得好痛啊!
  这根本是酒林肉池……好吧,还不到那地步,但朝歌夜弦、夜酒狂欢,日至正午才起,天亮才睡,官不去为民做事,在这里猛拍一个爵爷的马屁,一连三天下来,用在这座幸得官园的金额,已经够她活到死还有剩了。
  这间官园,是先皇时期花了两年多打造完成,专供京官路过办事招待等用的,皇朝共有十三布政司,也就是说天下共有十三座官园。
  才刚黄昏,四周已点起排排挂灯,其中甚至还有宫中的丝料灯。
  这样的户外野宴等同王爷寿宴了。美酒佳肴、歌舞名伶,官员厚礼,堆积如山,奢侈得惊人。这一切的铺张浪费,只为了一个刚辞官的前任首辅!
  她身为亲随,每天奉命陪在东方非身边,不得不看见他享尽尊贵奢华,而这样的奢宴,全是民脂民膏堆砌出来的。她抿了抿嘴,低声念道: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她十岁背的,如今深刻体会了。
  正在欣赏歌位舞姿的东方非,头也不回地笑道:
  “官字两个口,上口奉承,下口吃钱,这就是官啊,你还看不透吗?”
  不,官字两个口,是为了替更多百姓喉舌,她内心这么想,却没有跟他辩的打算,因为他都明白这些道理,只是喜欢随心所欲的做事而已。
  她是亲随,地位形同青衣。这三天,他在狂欢作乐,她跟青衣就守在他的背后,随时得为他效命——好比代他喝酒,或者拿湿巾给他擦脸等等。
  “东方兄……东方爵爷,以往你在京中,想必时常以此为乐吧?”饮酒狂欢,朝夕不分。
  东方非只是笑声连连,不为自己辩解,反而说道:
  “青衣,去搬长桌子过来。怀真,你也饿了吧,过来一块吃。”
  她皱眉。“我只是个亲随,岂能跟爵爷平起平坐?”
  东方非哼声道:“既然你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叫你做什么你不做,岂不是不将本爵爷放在眼里?青衣,别去搬了。”
  阮冬故暗松口气。哪知,东方非接着道:
  “就坐在我身边,一块挤吧,还不快过来?”
  她瞪着他的背面半晌,才硬着头皮走到他身边,跪坐下来。
  歌舞还在表演,乐鼓也在演奏,但她就是觉得,官员们在密切注视这一头。
  她认命了。反正他就是喜欢戏弄她就是了。
  “爵爷,您是要我为您剔鱼刺吗?”抬眸微睇向他。这男人,狂欢三天,面容依旧,连点倦意浮肿都没有,是太习惯这样的生活,还是太懂得保养?
  东方非哈哈大笑道:
  “剔鱼刺倒不必,这种小事厨房早做好了,哪轮得到你?你啊,过惯苦日子,才会不知富贵人家的生活。肚子饿了吗?”
  “还好。”
  他挑眉:“昨日我早早遣你下去,你不是去厨房跟下人吃饭了吗?”
  她没有料到他暗地掌握她的行踪,一时接不出话来。
  “青衣,去盛碗饭来,这里有好酒好菜,能让你配饭吃。”
  “不不,青衣兄,请别拿饭来。”她连忙阻止,低声说:“东方兄,我真的吃不下,以前在京师,我曾去过康亲王的夜宴,就那么一次,从此我不再去。”
  东方非闻言,兴趣昂然地等待下文。
  “当年一郎哥说难得回京一趟,能够拉拢京官关系最好。不求京官帮忙,只求别来阻碍治水工程,所以我硬着头皮去了,那样的山珍海味……我实在吃得很不舒服。”回家之后,她有三天食不下咽,总觉得自己吃了百姓的血泪。
  他注视她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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