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深色的牛仔裤,他手扶着门框背对着我,他的头低低的痛苦般地低垂着。
“苏小染,你认识他吗?他是谁?是谁?”我指着的背影问着。
苏小染闻言,她的身子突然动了一下,她的嘴唇微微地张着,她那毫无神采的眼睛突然有一点点的感觉。
我紧张地望着她,陈枫也走过来,他俯下身子望着慕容霞,他温柔地说:“苏小染,你看看,他是谁?”
苏小染的唇间出现了浑噩的笑意,她迷迷糊糊地低声说道:“他是小杰、小杰,我的小杰杰。”
陈枫闻言,脸色变得如死灰般的难看,我也黯然地垂下了头。好久、好久、室内死一般的沉默。
转过身来,他轻轻地走向我,他也不再说话,他只是默默地陪在我的身边坐着。
“小杰杰是谁?她说的是世杰吗?”我突然抬起头,望着坐在对面的陈枫问道。
“是他们的孩子!”陈枫低下头,毫无表情地说:“孩子生下来以后,她说孩子帅气可爱的像他爸爸徐杰,于是,苏小染就喊孩子是小杰杰。”
我听了,心中猛然一动。
问世间哪有一个生下来就死去的孩子是帅气可爱的?如果苏小染还会喊小杰杰的话,那这个孩子一定是特别可爱的。
“那么,小杰杰,他,在哪里?”我冷冷地说。
陈枫猛然抬起了头,他瞬时变得暴怒,他瞪着我喊:“苏小婉,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死了!死了!你为什么还会穷追不舍。”他停了一下,猛然站起来:“苏小染,这一整天,你不会是去打听孩子的事了吧?你不会真的无聊到插上去管别人的家事吧。”
“陈枫,你在撒谎!”我愤怒地站了起来:“我的第六感觉告诉我:孩子一定活着,你一定在撒谎!”
“第六感觉!第六感觉!慕容雪,这么多年,你的第六感觉害的我还不够吗?害的你自己还不够吗?你还在和我提你的第六感觉!醒醒吧苏小婉,别在相信你所谓的狗屁第六感觉!”陈枫咬牙切齿地对我喊,说完,他甩手而去。
窗外,星光冷寂,陈枫的话让我像木雕泥塑般站着,这一刻,我动摇了,也是,这个孩子,真的是没了,是啊,这么多年我的感觉什么时候是对的。
苏小染轻轻地拉起我的手,他把我冰冷的小手攥在他宽大的手掌间,从他的手心传递而来的是一种温暖的感觉,这种感觉至少让我觉得:现在,我,还活着!
在以后的半个月的时间里,苏小染依然如故,她的病情没有什么好转,每一天她都昏昏沉沉、浑浑噩噩。
父亲来了几次,悲哀地看着她,又悲哀地离开了医院。她的公婆,依然是每天上午来,下午走,只是有一天我突然对陈枫的母亲提起孩子的事。
我说:“婶,那个孩子?”
“死了,生下来,很快就没了。”她说起这话的时候,没有看我的眼睛,也是一副极其不高兴的样子。
苏小染说:“,苏小婉,妹妹,她已经结婚了。她的家人并不喜欢你去插入人家的事。”
那一瞬间,我突然间感觉,自己真的是一个外人了。
又一天,我从包里掏出一枚戒指戴在手指上,我把手指伸展在苏小染的眼前,我来回的晃动着。
“漂亮吗?”我问:“苏小染,你看,这枚戒指。”
苏小染浑浊的眼睛突然盯着我的手指,她伸出双手,一手攥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颤颤触摸着我手指上的戒指。
好久,她突然用手指取下戒指,带着她的手指上,她不说话,她伸出她纤细白皙的小手,仔细地望着那一枚银色的戒指。
我不由地哭了,我把脸贴在她的脸上,我低低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你的意识里,有些事从来不曾忘,我就知道,你会一点点恢复意识。”
泪水顺着我的眼角流了下来。是的,在她的潜意识里,世杰还在,这枚属于他们的戒指系着她千丝万缕的情感。
?
有一天,爷爷和爸爸来了,陈枫和他的家人也都在。
爷爷和父亲突然说:“你和肖逸凡,回去吧?这里吃住也都不方便,你也帮不了什么忙?况且,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们也要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我望着肖逸凡:“你,回去吧,我要等,等到苏小染好了,等到她恢复意识的时候,我才能放心。”
肖逸凡却说:“我没事,我等你!”
当黄昏的时候,夕阳铺洒在绿油油的草地上,陈枫搀扶着苏小染又出现在草坪上,他们缓缓地走着。
就在他们出门的时候,我伸出手,我想抓住苏小染的手陪着她在草地上散步,然当我抓到她的手时,她回头盯着我,她的眼神僵直、麻木、冰冷、让人心颤,很快,她冷冷地抽出了她的手,把她的手递给了陈枫。
我呆愣了,这一刻,我的脸色若纸般的苍白,我的心微微的颤抖,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陈枫望着我,他说:“苏小婉,你不要难过,她只是还不能认出你。”
我凄然一笑:“不!她已经有了潜意识,只是在她的潜意识里并不想见到我罢了。”
苏小染举步缓行,她仰首望着天边的晚霞,残阳如血,是一片片凄然的红。
我麻木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发呆,我突然间明白,我在这里并不受到欢迎,特别是在苏小染的意识恢复的时候,她会对我更加反感。
很多的过往,宛若荧屏般展现。
在陈小龙死去的一天,躺在寝室里的她霍然坐起身来,她惊恐地望着门口。她慌乱地抱起我。
“姐姐,姐姐,小甘肃来了,他来找我索命来了。”
在马峰最后的一次聚会上:
苏小染怔怔地望着流了满地的液体,她呐呐地说:“如果,我怀孕了,我会生下来,我会把世杰的孩子生下来。
在她得知陈枫过来提亲的时候:
苏小染却笑道:“姐姐,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可是,管他是谁呢。我不想了,什么都不想了,既然家里人不让我在家生孩子,那么随便找个地方生孩子就好了吗?哈哈。”
在她出嫁的那一天,母亲哭红了眼睛,守在苏小染的身边。苏小染的手里始终攥着一张照片,她握的那样紧,生怕她会失去什么。
门外响起了震耳的鞭炮成,随着喇叭唢呐的声音也越来越近,迎亲的车辆已经进村了。
“苏小染,把照片给我。”我走过去,低低地说的:“你打算拿着徐世杰的照片去拜堂吗?”
苏小染的眼泪流了出来,她把照片放进了衣服的口袋中,很多的人都看到了她这样不合乎情理的举动。
“姐姐,我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我吗?”她突然贴在我的耳边低语着:“姐姐,我求求你,求你帮我去看徐杰,你一定要告诉他,我在等着他,你要他出狱后来接我和我们的孩子。”
而陈枫呢,在龙上村的小河边,陈枫曾狂怒的对我喊:“不是报复,是拥有,”他喊:“苏小婉,既然我拥有不了你,我拥有一个和你相貌一样的女孩子不可以吗?我把她看成你的影子,不可以吗?
我的心痛苦地颤栗着,我的目光凄然。
夕阳满天,绿油油的草地上有轻轻摇曳的花朵,陈枫搀扶着苏小染的身影徘徊在我的视线里,他们缓缓地走着、缓缓地走着。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间明白了许多,我明白了在苏小染的心里她有着太多的恨,她的恨让的思想崩溃了。她只记得别人的不好,她从来不懂得感恩,所以,一个只记到仇恨而不懂感恩的人,注定是她自己的不幸更是她身边人的不幸。
还记得以前听说过的一句话:人生就是一盘棋,只要你走错了一步,哪怕是一小步,真理就会变成错误。而有很多的时候,人一旦错了就会产生一系列的悲哀。徐世杰错了,直到把小甘肃送到了地狱,把苏小染送到了精神病院,也把他自己送进了监狱、更是把几个家庭迷茫进无数的悲哀。
父亲错了:他一直无法从他人生里巨大的落差中醒来,他的暴戾与无情摧毁了我的家庭。而我,也错了,这么多年,我不该活在自己的阴影里。
我仰望着夕阳,夏日的风轻拂过我的长发,吹起我蓝色的连衣裙轻轻飘荡着,肖逸凡轻轻地走到我的身旁“苏晓婉!”他低声呼唤着我。
他走过来,搂住了我的肩膀,我转过身子,我把头伏在他的肩上,所有的泪水都在这一瞬间倾盆而出,那些在母亲的坟前没有流出的泪,那些在苏小染的病床前没有落下的泪,在这一刻,纷纷扬扬。
肖逸凡温柔地抚摸着我的长发:“哭吧,哭吧,你哭出来,就好了,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
“逸凡!带我走吧!带我走!走的远远的。”我突然抬起头,我用乞求的目光望着他:“带我走,肖逸凡,去哪里都好。”
“好,我带你走,那么我们去哪里呢?”他用双手托着我的脸颊:“我们回东北好吗?回到我是家乡,你愿意去吗?你愿意舍弃这里的一切,跟我走吗?”
“嗯,我愿意!”我拼命地点头,我的泪花闪烁:“只要你带我走,走的远远的。”我轻轻地疲倦地说:“现在,我好乏,好累,我好想找一块清静地方,静静地休息。”
肖逸凡捧起我的脸,他仔细地审视着我,他的眼睛闪动关切、心疼,他温柔地低低的说道:“好,苏晓婉,我带你走!带你走的远远的!带你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让你好好的休息。”说完,他将我紧紧地楼在怀里,他搂的那样紧,那样紧。
……
第68章
老实说,我真的好乏、好累、好疲倦,刚躺在火车上的卧铺上,我就睡着了。肖逸凡一直守在我的身旁。
当我醒来的时候,火车已到了沈阳,肖逸凡温柔地望着我。
“感觉好些了吗?是不是不那么累了?”他说。
“嗯!好一点。”我说:“但是,还是浑身酸软,如果有一个地方,我一定可以再睡上三天三夜。”
肖逸凡静静地望着我,稍后他说:“好吧,回去再睡,现在,我们该下车了。”说话间,火车已经进入了A市。
说真的,在火车上,我还没有感觉到此刻我离家乡有多么遥远,但刚一下了火车,满大街的东北话和猛然凉爽的空气,以及面前来往的“辽”字车辆,让我一下子仿佛穿越到了古老的辽国。
“肖逸凡,”我呐呐地说:“我仿佛进入了大辽国,好陌生啊,这里的夏天既然如此凉爽,这里的人们都说着古怪的话,还有这街道的两天铺满了美丽的花朵,真的是好美!”
肖逸凡笑了,他微笑着俯下头,他在我的前额轻轻地吻着:“亲爱的,欢迎你来我的家乡,”他深情地、温柔地说道:“更要谢谢你,终于可以跟着我,回到了我家乡。你以前说过,你不会来到东北的,所以,我甚至做好了跟着你留在南方的打算。”
说完,他拉着我的手,欢快地飞奔起来,他大声地幸福地喊着:“故乡,我回来了,故乡,我终于回来了,而且我带来了苏晓婉。”
他是那样的欢快,那样的幸福,这一刻,我沉浸在他的欢乐里,我的唇间荡漾着香甜的微笑,一对浅浅的酒窝重新出现在我的脸蛋儿上。
太阳露出了笑脸,在一片霞光里,有一朵一朵飘动的被染红的云彩。古道边苍绿的枝桠在晨曦的微风中轻轻摇曳,那无数的白色的、粉色的花朵儿娇羞的开着,仿佛是在欢迎我这位远道的客人。
肖逸凡伸手叫来了出租车,等待我坐好后,车子开始稳健地行驶着。打开了玻璃,我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城市。
在出租车穿行的时候,他不停地给我讲解着:“看,这是市府广场,中间的是太阳鸟,太阳鸟是沈阳的标准。”
“看,这是沈阳故宫始建于公元1625年,是清朝入关前清太祖努尔哈赤、清太宗皇太极建造的皇宫,又称盛京皇宫。”当车子途径沈阳中街的时候,肖逸凡指着一个古老的建筑和我说。
“努尔哈赤吗?在电视里看过啊,原来他的皇宫在A市。”我诧异地睁大眼睛:“其实,我的历史上学的时候就没学好过,在我的意象里努尔哈赤应该是在大草原里策马扬鞭,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
肖逸凡微微地笑着:“A市的历史悠久,晓婉,你会慢慢爱上这个城市的,你会慢慢读懂这里的文化,这个城市有太多的历史故事……”
我在他的讲解里仿佛回到了往昔,我有些神往地说:“肖逸凡,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好吗?”
“不好,”他温柔地望着我的眼睛:“苏晓婉,你不知道,现在的你有多疲惫,这段时间,你太伤心太憔悴,你需要好好的休息一阵子,等你恢复了体力,我们可以尽情地去玩。”
他说着话,车子在一栋别墅前停下,开门的是一位五十多岁保姆模样的大姨,当她看见肖逸凡的时候惊奇地大声喊起来:“逸凡,您回来啦,怎么没打电话过来,让逸尘去接你。”她说着,热情地来接赵子健手上的行李箱。
“王姨,这箱子挺沉的,还是我自己来吧。”肖逸凡边说边向王姨介绍道:“这是我的女朋友慕容雪。”
“这姑娘,真漂亮啊,别子恒的媳妇还漂亮!”王姨亲热地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着我。
我在她的夸奖下,羞涩的笑着。
我环视着肖逸凡的家,这是一栋欧式的别墅,别墅三层。院内很宽敞明亮、很漂亮高雅、有池塘鱼儿,更有鲜花盛开、娇艳欲滴,一缕缕淡雅的香气扑鼻而来顿时让人心旷神怡。
“好漂亮的百合!”我欣喜地叫着:“逸凡,那里有好多的百合花,还有白色的百合。”
“喜欢吗?”肖逸凡问。
我点头,跟着逸凡进入了房屋。然,我惊呆了,豪华的装修、名贵的家具、明亮的落地的玻璃窗、鹅黄似的高贵典雅在风里微微摇曳的窗帘,松软的沙发、旋转的楼梯、玉石的窗台、华丽的吊灯。
我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一切,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奢华的房屋,肖逸凡牵着我的手走向楼梯,他回头对着王姨喊了一声:“王姨,请给我们做点好吃的。”
王姨答应了一声,转身欲走,然她又停下了脚步,她抬头望着楼梯上我们说道:“子健,我要给雅玲和子恒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回来了。”
“不用,我告诉他们就可以了!”肖逸凡望着她说,然后又问:“对了,我妈妈和爸爸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
“估计一个星期左右。”
“嗯。”肖逸凡冲她点了点头,领着我走进了他的卧室。
肖逸凡的卧室宽敞舒适,干净而整洁,又安静又舒适,一张圆形的大床上铺着洁白的床单,明亮的窗户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楼下的鲜花和池塘。
正当我困惑的时候,肖逸凡一把抱起了我,他轻轻地把我放在柔软的床上。他抚摸着我的脸颊说:“小婉,从今天起,你要好好的休息一下,另外,我要好好的给你调理下身子。”
我呆愣般地望着他:“逸凡,你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这些,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你既然是个富二代。”
“富二代!”他的眉毛皱了一下:“这个代号好像并不好听,而且,我也只是家庭还可以,但并不是什么富二代吧。”
他说着,唇间又荡漾起深深地笑意:“而且,你从来没有问起过我的家庭,不是吗?”他说,然后她又吻我的唇:“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我轻轻摇头:“不,我当然喜欢你有很好的生活,可是,这里太奢华了,好像,并不适合我。”
我说着,有些难过,我从来没想过,他的家庭会如此奢华,或者,在我的心里我倒希望他是个穷光蛋,这样,也许我们的未来会更好,而这一刻,我却突然又动摇了。
肖逸凡静静地审视着我,然后,他开始吻我,他吻过我额头、我的眉、我的脖子,他呐呐地说:“你不要这样,否则,我会很难过。你要知道吗?在A市,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有很多,你只是从来没离开过你的村子而已,所以,你才会有这样的感觉,求求你,小婉,不要因为这些而排斥我,你知道,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