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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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韶光-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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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疏娱怀里抱着个珐琅手炉,坐在贵妃榻上,穿着胭脂红如意牡丹穿花袄子,脖子上围着一圈火狐毛,艳丽流媚,衬得一张脸愈发粉面含春,唇如樱桃,此时她正千娇百媚地眯着一双眸子。双腿教一个跪在绒毯上的男人环抱住,那男人背对着未挽,未挽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瞧见他露出的后脖颈上肤色雪白。

    男人死死抱着疏娱的腿,嘴里不断哀求着。

    “那日,我还当你是个洁净人儿,不曾想,也是这等短命鬼。这事儿你若敢说出去,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扔了喂狗。再一记窝心脚揣在你肚子上,生生把你的烂肠子踹出来。”疏娱说罢便咯咯笑起来,伸出一根染着蔻丹的指头,轻轻点在男人的头上,道:“听见了没有?”

    妖艳无骨媚三分。那男人也不由看得痴了,忙不迭地点头,胳膊一用劲儿,便将疏娱抗在了肩上,转身走向内室。

    红帐翻飞。

    疏娱见窗子上黑影一闪,心下惊慌,冷声道:“谁在外面?”

    未挽惊了一身汗,念头一转,已将手中的白猫扔了下去,身体一闪,便躲进了回廊角的一树蓝花楹下。

    有开窗子的声响,随后是一声:“是我的白猫在外面。”复又阖上了窗子。

    次夜,未挽和宝落去梅园折梅,回来时,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正从月洞门底出来,与未挽不期而遇。

    “萧官见过四奶奶。”男人一怔,给未挽行了礼,又匆匆离去。

    身旁的宝落怪道:“萧官?是府里养的男戏班子啊,我倒想起来了,他不正是中秋节扮海俊的伶官么,不在西楼里呆着,怎么能进这里来?”

    未挽身上发麻,一阵阵凉着。

    中秋节,疏娱特意地点了一出《赠剑》——

    安西王帐下新收一名叫海俊的青年参军。内侍怕海俊得宠,遂设法将其灌醉,置于禁忌男子入内的百花公主房中,企图将他害死。谁知公主发现海俊气宇清朗,渐生爱意,反将心爱的宝剑一股赠与海俊。

    百花公主赠宝剑,疏娱赠玉佩。

    猎风呼啸,在耳边呜咽如泣。

    那男人的腰上,分明缀着一块用茜红攒心梅花络子装着的羊脂玉。
第 012 章  一落索(上)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啼莺燕舞,小桥流水飞红。

    一大早张大夫就来了,只一看渊沔的脸色,就轻轻摇了头。未挽怕教渊沔看见,忙将大夫引了出来,方才问道:“张大夫,您为何摇头呢?”

    张大夫叹了口气,道:“爷的病是已经拖了八年了,若不是奶奶嫁过来,爷的心情不再那般阴郁,怕是早已经……怕是活不过这年春天了。”

    未挽脚上一软,幸而宝落在一旁撑住她,她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宝落,去送送张大夫。”

    张大夫一走,未挽便坐在了游廊下,心底缭乱如麻。渊沔这样一死,她又该何去何从?

    躺在炕上的渊沔句句清晰的听见了,心力交瘁,但终究也是释怀了,只盼着早些死了,一了百了。

    疏娱穿堂而过,见老祖宗院子的仪门处围着一圈人,口里囔囔叫嚷着。不禁蹙着眉道:“谁在那里?吵了老祖宗,多少张皮也不够剥的。”

    众人呼啦啦俱散开,疏娱这才看见,原来是霍府家的大奶奶融华。

    融华一见疏娱,脸上堆笑,道:“听说二奶奶的生辰在即,妾身来看看奶奶呢。”

    疏娱是打心底里厌恶融华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面上却是笑盈盈的,她“哟”了一声,忙迎上去道:“什么风儿把夫人吹来了?瞧我这张嘴,顺着风儿就往外溜出来,冒犯了夫人,真是该打。”

    融华受宠若惊,“二奶奶说的这是哪里话儿?每每想来看看奶奶呢,就怕奶奶抽不出空来瞧我们这些小家子的。”

    “哟——”疏娱简直笑弯了腰,拿着帕子的手在腿上拍着,道:“夫人说的这都是些什么话儿?我每天都巴巴儿地望着窗子外面,盼着夫人赏脸来瞧瞧我呢。倒了夫人那里,竟是我忙着,不给夫人脸面了?”

    融华笑罢,脸上却又浮上了愁容,疏娱见状也收了笑,明知故问:“夫人,这是怎么了?好容易咱们娘俩在一处唠着,怎么又伤心起来了?”

    “奶奶不知,我们家里真是——”融华叹了口气,似有难言之隐。疏娱眼睛溜得一转,斜眼瞪着方才拦住融华的那堆下人小厮们,狠道:“夫人有什么难处直管和我说,那些个下人婆子们的,皆是些欺软怕硬,仗势欺人的狗东西,夫人若是受了他们的委屈,直管告诉我,我抽他们大嘴巴子!”

    下人们一听,吓得跪了一地,身体抖如筛糠。

    融华心里一喜,正要说出此番来的目的。却教疏娱抢了先,只见疏娱抬脚窝在那小厮肚子上,破口大骂:“瞧你们这一个个吓得!定是作了什么亏心事儿了。坏心肠的下作玩意儿,尽拣软柿子捏。夫人赏脸,来府里看望我,你们可倒好,拦在门外算是什么?知道的,说是小厮们不懂事;不知道的,还说是我在暗地里教了你们这等本事,给夫人脚底下使绊子呢!”

    融华心惊胆战地站在一旁听着,明白她的指桑骂槐,一张脸上臊得成了猪肝色。

    “好了,瞧他们下次还敢怠慢了夫人。”疏娱复又笑起来,道:“夫人下次还要来啊,我毕竟年轻,到底是喜欢热闹的。”

    融华一句话堵在嗓子眼儿里,硬是被疏娱的快言快语堵住,心底暗想再也不来丢人现眼了,便欲转身走。那疏娱逞了口齿之快,心上的郁气消减了大半,便决心不再逗她。方拉住了融华,正颜道:“我知道夫人现在有难处,不妨明白地说出来,我倒瞧瞧能不能帮衬得上。”

    “皇上一早便断了我家爷的俸禄,我家里上上下下少说也有个一百来人。若不是实在应付周转不开,我也是万万不肯舍了这张老脸来求奶奶了。”说着,就要直直给疏娱跪下。

    疏娱忙另一旁的蓉落搀起融华,面上露出难色来,“这可不巧了,我六弟去年成婚,上个月生了个小侄儿。夫人知道,我素来就是个花钱大手笔的,又不肯在人前儿被人耻笑了去,故当了自己这些年的体己,给我这小侄儿置办满月礼,眼看着所剩无几,补补凑凑也就只能有个百八十两银子,夫人若不嫌弃银子少,尽可拿了去。”

    银两虽少,到底还够维持一阵。融华已是感激,滚滚地落着泪,口口声声道:“奶奶好命,真真的菩萨观世音心肠,爷的命算是奶奶救回来的。”说罢,又要跪下去。

    疏娱眼见着乏了,便打了个哈欠,向蓉落道:“去我屋子里包了银两,夫人,您且随着蓉落取罢。我还要去给老祖宗请安,这就不陪您了。”

    融华是三磕头五叩首地随着蓉落出去了。

    进了老祖宗屋子里,见老祖宗正盘腿坐在炕上,另外大太太,二太太也在。

    “你这坏嘴丫头,给些银子打发了便是,何苦还叫那些小厮们替她受罪?你那窝心脚踹下去,还不要了人家的半条命了?”老祖宗嗔怪。

    疏娱在炕下的圈椅上坐下,接过梨落递过来的茶,喝一口润了嗓子,方道:“我就是瞧不惯她那低三下四的样子,偏往下流了走。不当着小厮们的面儿甩她几耳光子,我这心里堵得慌。”

    大太太笑着道:“妹妹,你可瞧瞧,娶了什么样个乌心肝的儿媳妇儿来?这天天的玲珑心思。”

    疏娱已经站起身子来,扭着到了二太太身畔,忽然一个曲腿,伏在了二太太膝头上。二太太吓了一跳,才见疏娱笑着抬头,撒娇道:“我的好母亲,定不会责怪我的。倒是大太太,您可说得我委屈。”

    老祖宗哈哈笑了,疏娱这才支起身子,顺势坐在了脚踏边,啐了一口,“她与咱们家是个什么关系?凭她是谁,天天猫着坏心思,只想着怎么向我们府里伸手骗钱。四弟妹被她卖了来,当时本就给了她五百两,暗道是两家以后再不来往的。谁知是个老没皮脸的,竟真把自己当成咱们姜家的亲家了!她的男人要死了,自己请风水师选个好点的地头,埋了便罢,偏偏跑到家里来要银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得真真可怜,她成了寡妇,直管往西城琐楼里住着去,谁还能拦着她不成?”

    二太太忙伸手捂上疏娱的嘴,面上仍是笑着:“快快堵上这丫头的嘴,不然指不定说出什么话来呢。老祖宗评评,这烂嘴的丫头该不该打?”

    老祖宗被逗得直笑,“打,给我狠狠地打。人小心气儿倒不小,教她瞧瞧我们娘俩儿的厉害。”

    说罢,笑作一团。

    未挽给老祖宗请安回来的路上,不巧在大甬道上迎面遇见了融华。本想视而不见地避开,谁知那蓉落远远见她便唤了一声:“四奶奶。”转头又向融华道:“我这外人就不在这里碍眼了,还要去回了二奶奶。你们娘俩在这里说说话罢。”

    待蓉落走后,未挽看见融华身后的丫头怀里抱着个青绸包裹,看形状便知道那是银子,不由心里一阵冷笑。融华却已一步步走上来,一壁走,一壁上下细细打量着未挽。

    未挽穿着件荼白浣花缎上裳,只在襟上袖口绣着疏疏几枝折枝栀子花,如意盘扣上掖着一条纨素帕子,下面露出二尺来长的青莲缎栏杆月华裙,着实清淡风雅的颜色,立在一处,愈发衬得玲珑娇怯,明眸善睐。

    “终究是不一样,作了姜家的儿媳,便是个最最不打眼不受用的,也到底是比别人家的强。”

    未挽几欲冷笑出来:“拜大奶奶所赐,妾身在此甚好,夫人莫挂牵。”说罢,擦身欲走。融华紧抓住未挽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我瞧着四爷也快不行了,到时候,你当如何呢?岂不要怪我狠心把你推出来了?”

    “妾身自是记得夫人恩德,哪里会那般没有良心?人在做,天在看,妾身不报答夫人之恩,如何在天地间容身呢?”未挽不着痕迹地抽出袖子,幽幽一笑,道:“夫人且回罢,爷还等着夫人拿钱回去救命呢。若是差了一时半刻的,莫不是妾身的罪过了?”

    融华听得这番话,不知怎么,身上忽觉寒浸浸的。待她回过神来,未挽已经消失在甬道的尽头了。
第 013 章  一落索(下)
    未挽刚迈进院子,便听见隰桑扯着嗓子在廊下骂骂咧咧的,宝落听不下去,端着脸盆一把掀开帘子,哗啦啦悉数泼在隰桑身上,见隰桑一副狼狈样子,撑不住掩嘴笑起来。

    “做什么呢?爷才睡下,便在院子里吵吵嚷嚷的。”未挽本就心烦,一见如此,怒火更盛。

    隰桑见未挽来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道:“但凭主子做主!从前儿我还尊称宝落一声姐姐,如今算是看透了,做了主子的贴身丫头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今儿我本在扫院子,她问我主子的胭脂盒去哪了,我哪里进过主子的屋子?胭脂盒去哪了,与我有什么相干。同是做丫头的,偏她是个人,我就活该遭人作践了?”

    “你扯谎——”宝落重重将脸盆放在廊下,一步并做两步走,道:“今儿主子和张大夫说话的时候,我分明见你鬼鬼祟祟地躲在回廊角里,我转身送了张大夫,主子的胭脂盒便不在了,不是你拿的是谁?”

    隰桑一听便急了,一时又辩驳不开,因而恼羞成怒,一头滚在宝落身上,宝落一个踉跄,便被隰桑撞翻在地上,隰桑恨道:“我何曾偷过什么胭脂盒子?你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偏还要拉上我做垫背的!你就偏容不得我在这院子里。”

    “好了,都起来!”未挽心下愈发烦躁,“隰桑,哪里由得你在这院子里大喊大叫的?你若这般,便收拾东西出院子去!哪个奶奶太太要你,你便跟了谁去。”说罢,便往屋里去。

    隰桑跪在原地,哭得肩头一耸一耸,诉苦道:“主子,您怎么也糊涂了?隰桑就算是有胆子,也断断不会偷主子的东西。”

    “你闭嘴——”未挽头也不回,“吵着爷可怎么办?今儿的事我暂且不追究,你下去罢。”

    隰桑受了委屈,只道是未挽和宝落两个合起来折辱她。又因自觉哪里都不比宝落差,却还要受宝落的眼色瞧,当下心里便愤懑不甘,陡然生了罪恶念头。

    一进屋,就听见渊沔在落地罩后咳嗽。未挽平复了心情,才端着一碗鹿肉江米粥进去。

    “你真没用——”渊沔气喘吁吁地仰面躺在炕上,目光涣散失神地望着炕罩,“连个下人都降不住。”

    未挽头一低,轻声道:“因为妾身从前也是做奴才的,自知其中百味。”

    渊沔“哼”了一声,推开未挽递来的银勺,讥笑道:“你也就是天生的奴才命,嫁给我,还不如旁人身边的一个丫头小厮,你这辈子,也是够凄凉的了。”

    未挽听后,不怒反笑:“是啊,天生的奴才命,幸亏嫁了四爷,好歹做了几天主子。不然这一辈子,便是真的白活了。”

    渊沔听出其中讽刺,一把钳住未挽的手腕,几乎咬牙切齿:“你知道我活不长了,就说些毒话来气我,你是想让我早点死!”说罢,又是一阵咳嗽。

    未挽轻而易举地抽手逃脱他的钳制,眸中隐隐有泪,“爷扪心自问,妾身待爷如何?爷脾气古怪,妾身虽是当过奴才的,但还是个有心有肺的人。倘若爷待妾身稍稍好些,妾身何至于如此?夜里怕爷有急,便夜夜守在炕边服侍,爷还有什么不满呢?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譬如画,譬如猫,爷都要亲手毁了去。妾身自觉不愧,怎知爷原来是个无心无肝之人!”

    渊沔一怔,幽幽道:“我是无心无肝之人……”

    未挽一把掀帘出去,见宝落正拿着她的胭脂盒放进镜台上的紫檀匣子中,不由怪道:“不是在这里吗?”

    谁知宝落狡黠一笑,瞥了一眼外面,低声道:“还不是要教训教训隰桑那丫头,近来她的脾气忒大,不当众给她个大嘴巴子,她还不得骑到主子头上来了?”

    未挽只感到头疼欲裂,也知宝落是好心,但到底是错怪了隰桑。

    宝落一见未挽有懊惋之色,便知自己做得过分了,忙道:“隰桑还在门口跪着。”

    未挽一怔,遂起了身至门口,果然看见隰桑仍跪着。

    “主子可是知道隰桑的冤屈了?”

    未挽不说话,只将她搀起来,柔声道:“原是我今天心里烦,错怪了你。”

    隰桑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鼻涕,破涕为笑:“有主子这句话,隰桑便不觉得委屈了。主子心里不舒坦,可去蘩园里瞧瞧。春天了,花也开了。”

    未挽本就为渊沔的病在心里添了一刺,方才又是融华,又是隰桑的,又在心上另添一刺,听到隰桑提议,也没细想,并不带着宝落,便往蘩园去。

    谁知未挽前脚走,隰桑后脚就去了老祖宗房里。

    梨落守在门口,一见隰桑双眼红红地来了,忙在门口拦住她,疑问道:“你是哪房里的丫头?老祖宗和大太太、二太太还有二奶奶在说话呢,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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