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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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韶光-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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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落守在门口,一见隰桑双眼红红地来了,忙在门口拦住她,疑问道:“你是哪房里的丫头?老祖宗和大太太、二太太还有二奶奶在说话呢,有事一会再来罢。”

    隰桑又落泪了,口中戚戚道:“姐姐有所不知,我是四奶奶房里的,今儿早上张大夫来过了,说四爷不好,也就这几天好活了。劳烦姐姐进去通报一声,也好叫我放心。”

    梨落一听,哪还敢拦着?便脚步匆忙地在碧纱橱外报:“老祖宗,四爷——四爷怕是不成了——”

    老祖宗惊得一把掉了手里的珊瑚珠串,幸而疏娱看在眼里,倒还冷静些,“死丫头,整日里混说什么?”

    梨落委屈道:“二奶奶可是冤枉死我了。是四奶奶房里的小丫头来报的。”

    疏娱一壁抚慰着老祖宗,一壁凛声道:“叫她进来,浑说一个字,翘掉她的牙!”

    隰桑一进屋,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张脸上泪涕交杂,“老祖宗,早上张大夫来看过,说是不知怎么的,四爷身体突然不好,也就是这几天了。”

    疏娱目光一冷,道:“扯谎!若是四爷身上不好了,请安的时候,你们奶奶早该说了。何苦你来报?”

    隰桑被吓得连磕了几个头,道:“要紧处就在这儿了。我想着是赶紧来报老祖宗,谁知主子拦着不让,还说着‘本就是将死之人,还在乎是哪天死的不成?’,又说‘要是我知道是谁偷偷说给老祖宗,仔细他的皮’,我被主子唬得懵了,一时不敢来报。直到刚刚主子打翻了药碗,摔门出去了,我才得空来告诉老祖宗的。”

    那厢二太太已脸色煞白,恸哭起来。大太太左右劝慰着。

    “放屁!”疏娱一巴掌扇在隰桑脸上,道:“这话是你们奶奶说的,还是你浑说的?”

    隰桑又在磕头求饶,道:“奴才万万不敢欺瞒二奶奶。”

    老祖宗挣扎着由炕上下来,疏娱忙上前搀着,轻声道:“老祖宗这是要上哪儿去?”

    “我去瞧瞧沔儿,可怜见儿的孩子。”老祖宗由梨落和大太太扶着出了门,二太太只觉脚上轻飘,双腿一软便直直倒了下去。

    “蓉落——”疏娱支住二太太,“快扶母亲上炕躺着。”

    一切安顿,疏娱这才看了隰桑,双眼一眯,道:“你这狗奴才,欺上瞒下,若是被我发现你心里的猫腻儿,我叫你死。”

    说罢,抽身离去。

    隰桑身上寒气肆虐,无力瘫软,一下子伏在了地上。

    大方砖溜光剔透,映出她的双眼。
第 014 章  八拍蛮(上)
    一大早,疏娱便来了。

    “老祖宗。”疏娱坐下,湉湉笑着,“今儿这火气是下去了罢?您晚上睡得好,可有人便受了罪了。”

    “你也要为这不识抬举的丫头说话。”老祖宗横了她一眼,道:“与你们都是什么关系?泽儿和你都来求我饶了她,我偏不依。”

    “谁要为着个没理儿的人求饶?”疏娱瞥了一眼窗外,道:“我是为着梨落丫头求情呢。您是好睡了,可苦了梨落了。我来的时候,见梨落丫头倚在柱子上打盹儿呢,眼下乌青乌青的。”

    老祖宗这才想起梨落来,“我竟浑忘了,你快教她进来。”

    疏娱“哎”了一声,便自己出去叫梨落了。

    “梨落。”在廊下的梨落转身一拜,“二奶奶。”

    “老祖宗心疼你了。”疏娱笑着挽起梨落的手,口气中有着怜惜,“快进去歇一会儿。”

    梨落瞅了一眼还在庭中跪着的未挽,疏娱一见梨落如此神色,心下清楚,忙笑道:“这里自是不用你来看着了,快进去见见老祖宗,晚了可不还要怪罪我了?说我办事不利落。”

    待梨落进去,疏娱才走到未挽面前。

    未挽垂着头,看见一双湘妃色绣鞋,丝丝缕缕的金银线穿织成一幅玉堂富贵。

    “我将梨落引开,就是要对妹妹你说几句话。”疏娱弯腰低声道。

    “嫂嫂请讲。”

    “我瞧着妹妹是糊涂了——”疏娱微凉的气息喷在鬓边,“虽说四弟常年病着,老祖宗和大太太也不见得有多待见,但是起码还有个生母二太太,听得那句话慌得昏过去,她这样一闹,哪有不罚你的道理?我劝妹妹平日里还是要仔细些,防着自己那些个心怀鬼胎的丫头。那个隰桑,可是你屋里的不是?我就是说妹妹糊涂了,什么人都不提防着,任着一个丫头兴风作浪。”

    “她是与宝落心有嫌隙,才想到如此方法害我。”未挽一想隰桑,不免身上发冷。

    “我看她是狗急跳墙!为了攀着藤枝儿往上爬,连脸也不要了,这么个黑心东西,落在我手里——”疏娱眸子里闪过一丝狠色,“割了她的舌头。”

    未挽浑身寒毛战栗,抬头看她时,她已换上了笑,愈发贴近耳边,道:“这要跪到什么时候去?我替妹妹说两句。”

    疏娱一进屋,便面色紧张的在原地直打转,老祖宗被她绕得头晕,问道:“怎么了?”

    “刚才四弟房里的隰桑来了,面色很不好,我便问了原由,这不问还好,一问我的心都颤了。(。pnxs。 ;平南文学网)”

    老祖宗转着珊瑚珠的手停住,探身问道:“那孩子怎么了?你这样我也害怕。”

    谁知疏娱摸出帕子掩嘴笑了,老祖宗不明所以,见她笑个不停,厉声道:“你这二丫头!耍的什么花花心思?”

    疏娱好容易止了笑,道:“老祖宗难得还这样紧张着四弟。”

    老祖宗嗔怪:“烂嘴的丫头,我不心疼孙儿,还能心疼哪个去?”

    “这便是了。”疏娱笑着坐到老祖宗身边,道:“老祖宗既心疼四弟,如何叫他媳妇儿在院子里跪一晚上?您明明知道四弟除了他媳妇儿能给他喂药,其他谁还能?您这样叫她跪着,四弟便是要吃药也是不能够了。死了个买来的丫头不是大事,但是四弟的命还悬着呢。您要那丫头死,四弟还能有活路?您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祖宗静了须臾,继而又开始转着手中的珊瑚串,才道:“我什么时候要那丫头死了?你倒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今儿就算轻饶了那丫头。梨落,你去叫四奶奶起来罢。”

    梨落在碧纱橱外应了一声,出去传话了。

    才到门口,便见渊洄从仪门处来,道:“五爷来了,现在老祖宗正和二奶奶在屋里。”

    但见渊洄没有住脚,反而愈走愈快,不免心下疑虑,也不细究,而是走到未挽身边扶起她。

    “孙儿见过老祖宗。”

    疏娱正和老祖宗说笑,听那声音回过头,定睛一看是渊洄,脸色一僵,起身便要走。

    “二丫头,你陪我在说会子话。”老祖宗看向渊洄,道:“可是丫头婆子们又责难你了?”

    渊洄笑着摇摇头,道:“今早上天气好,我想着老祖宗起来了,便来看看。”

    “既是想着我来的,那就坐罢,陪我们娘俩儿说说话。”

    渊洄在圈椅上坐下,又道:“春天到了,老祖宗可还记得蘩园?里面粉团蔷薇花开得正旺。”

    老祖宗似在回忆,疏娱已经在耳边道:“还不是七八年前,爷和四爷一同在蘩园里植的。”说罢,看向渊洄,冷冷一声笑:“怎么?爷还有这些个闲情逸致?叫柳姨娘知道了,真真是心碎了。”

    “二丫头,待哪天我们得空了,也去瞧瞧。”老祖宗岔开话题。

    “孙儿也还以为没人记得那处园子了。毕竟是二哥和四哥心血,总不能就叫它荒废了,便拿着花锄去园子里除杂草。却不想,有人捷足先登了。”

    老祖宗来了兴致,问道:“谁在那里?真真是兄弟情深了。”

    “是三哥。”渊洄笑容一转,脸上一红,已有腼腆之色。老祖宗见他神色不似先前,疑问道:“怎么脸上还红了。”

    渊洄兀自在一处吞吞吐吐的,疏娱双眸一眯,道:“吞吞吐吐地作甚?不像一个老爷们,竟像个待出嫁的姑娘。”说罢,眸中厉色俱散去,娇媚笑起来。

    “园子里花丛中还躺着个女子。”渊洄把头一低,道:“三哥背对着我,掩住那女子眉目。”

    老祖宗挪揄道:“死小子,定是看上哪房里的丫头了,难怪了,二十三岁也不娶妻。”

    疏娱也笑了,道:“三爷也算是开窍了。我以为三爷是个只会舞刀弄棒的男儿,平日里话又少,竟不知,背着我们呢。”

    老祖宗问道:“可说了什么没有?”

    “哎哟——”疏娱忙用帕子掩住脸,道:“我的好祖宗,您这一说,怕是要羞死奴家了。”

    “你休要在这说些俏皮话。”

    “孙儿也没听的太清楚,只听到些……”渊洄脸上又是一红,接着道:“什么口上胭脂……”

    “快快告诉我是哪房里的丫头,我去讨了来,给三爷做个通房丫头也好。这既成全了那丫头满心情义,又巴结了三爷,这等的好事,可不能叫老祖宗抢先了。”疏娱眸子一溜,笑向老祖宗,狡黠道:“可是我逼问出来的,叫老祖宗先了,可是不为别人做了嫁衣裳了?”

    “好好好——”老祖宗佯怒,将手中的珊瑚串砸在炕桌上,道:“这般没皮脸,早晚天打雷劈。”

    “雷公若是个这般混账不长眼的东西,我早晚学孙悟空一个筋斗云闹到天宫去。”疏娱头一偏,道:“你若敢说不知道是谁,我就亲手剥了你的皮!”本是颜色厉厉,见到渊洄吓得脸白了,才收回目光。

    “实在是没看清,只是记得那女子穿着荼白衫子,染上了一团乌药渍。”

    渊洄说完,老祖宗和疏娱俱是脸色一僵,只听得碧纱橱外一声响,接着是梨落的一声惊呼。
正文  第 015 章  八拍蛮(下)
    林苑中设着一面靶子,渊沈穿着石青色朝服站在角落。

    前方是一簇簇的石青色人群,最中间的是一道明黄身影,正拉弓射箭。

    龙吟箭破空带着疾风,没入靶子。

    “万岁爷好射艺。”内侍凑起一脸谄媚笑,忙从鎏金壶中取出一支箭,弯腰呈上。

    皇上却摆摆手,悠然道:“朕一人,没意思。”

    说话间,哗啦啦地跪了一片。

    明黄缎绣五彩云蝠金龙十二章朝服在日光下粼粼泛光,直晃得众人心里惶恐。

    “起来起来。”皇帝唇上凝着笑,将手中的金弓一指,直直指向伯庸,道:“朕一人着实无趣,都统骁勇沙场,射艺必定精准称妙。”

    伯庸浑身一震,“微臣浅陋射艺,恐污圣眼。”

    “父皇在时,常说起当年与都统大人打天下。”皇帝幽幽叹了口气,道:“奈何如今父皇仙逝,都统宝刀已老,幸而还有骁骑参领。真可谓是门庭显赫,光耀万代。”皇帝气定神闲,只骨节处泛青,显然是手指上使了气力。

    渊沈在角落里跪着,只觉背脊寒意肆虐,一时间竟出了冷汗。

    “微臣不敢当。”伯庸的声音已微微发颤。

    “都统盛功,本该封异性王,但都统左右推脱不就。”皇帝缓缓一笑,“难道如今,朕叫都统射上一箭,助助兴头,也要推脱不成?”

    “臣惶恐。”伯庸跪伏的更低,继而又双手举托,接过内侍的箭,站起身正要去取弓,却教皇帝一摆手止住,皇帝笑道:“没那么多规矩,就用朕的。”

    伯庸接过弓。

    林苑里是骇人的寂静,虽跪着一地的大臣,却不曾发出一丝声音,因而那长箭破空擦过枝桠繁叶的轻微瑟响都显得异常刺耳。

    “微臣拙陋射艺,不负皇恩。”伯庸在心底暗暗长舒一口气。

    “你是故意。”皇帝一字一顿地道,惊得伯庸身上一身汗,复而又笑道:“朕还不知道你们?口中一套,心中一套,你们其中一些人,对朕久有不满,朕实在烦恼。不如今日,痛快说出来,朕也好更正。”

    林苑里鸟雀婉转,却不闻人声。

    “怎么都哑巴了?”皇帝走回赤金蟠龙宝座上坐下,接过内侍递来的祥龙游云纹杯盏,轻轻吹气。

    “皇上乃千古一帝,延绵万里江山,百姓安居享乐,此乃天下人之福。”二品銮仪使郑允斗胆出言吗,换来的不是皇帝一笑,而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太傅何在?”皇帝没做理睬,而是啜了一口茶。

    “臣在。”伯度应着,太阳穴突突鼓胀着。

    “太傅是读书人,对于民心,当有一番见解。”

    “回圣上,《易经》道‘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皇上修身平天下,仁礼兼施,因而我朝必当千秋万代。”伯度说罢,身上已是汗涔涔的。

    皇帝一笑,道:“夏桀商纣当年也以为自己能千秋万代,最后如何?”

    伯度惶恐,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夏桀商纣,此乃昏君,岂可与皇上相提并论?‘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天下万民拥护皇上,微臣誓死依附皇上!这浩浩伟业,是皇上一人铸就。”

    皇帝眸光一凛,已将手中的杯盏重重摔下去,尖锐刺响。

    “荒唐——”皇帝变了脸色,“人人口中都是一派胡言。没人对朕说一句实话,这便是你们‘誓死依附皇上’?这天下悠悠之口,你们当真以为不曾传入朕的耳中?北番来犯,边疆一直动乱不安,年下时,沧州粮仓失火,朝廷一时竟分拨不出粮食来,这不是你们这些人私下贪授的结果?朕听闻,一个九品芝麻官,都有一套四进四出的宅院,锦衣玉食,贪得无厌。地方官吏**,官官相护,人命不抵十两。军营里,更是肮脏。应援的军粮在路途中能耽误数月,最终每人分得少之又少。这一层层克扣下来,竟使得士兵死伤大半,好个‘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

    渊沈的一颗心缓缓下沉,那死一般的沉寂像是要把他的心沉沦到底。他无奈,趁着四下无人注意,手探进袖管,悄悄摸到一把贴身短剑,毫不犹疑地狠刺向右臂,竹青暗叶纹箭袖里衣上徐徐染上热血。

    他死死咬住牙,不发出一点声响,鲜血汨汨不断地涌出来,将里衣湿濡在他的臂膀上,就连石青朝服上都隐约可见点点墨色。

    “皇上息怒。”内侍心思玲珑,见皇帝怒火难平,忙上前替皇帝捶腿,问道:“万岁爷下了早朝,没换衣裳,便又来林苑,恐是累了罢。”

    皇帝强自压制镇定,撑着头“唔”一声,阖上眼道:“既然都统谦虚,那么,骁骑参领何在?”

    皇帝的一双眸子深不可测,就连声音也无风无波的。

    “臣在。”渊沈看见自己的血已从袖管中满出来,滚落在尘土间,转而不见了。

    “上次在猎场上可是博了头彩。”皇帝已从前处抛了金弓来,渊沈心里一定,已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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