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饺——”
小胖和阿彻从门外进来,小跑着奔至云饺面前,关切地问,“你没事吧?我们听其他人说,刚刚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没事。”云饺摇了摇头,看着天对他们两个道,“谛听殿下刚走。”
“哇哦,谛听殿下来了么?”小胖小声惊呼,又有些遗憾地开口,“好可惜,居然没看到。”
正说着,天空突然飞过一群全身雪白的黑嘴鸟,小胖兴奋地道,“哎哎?又到了白鹭返乡的时候啦?好辛苦哦,飞回俄罗斯应该还要一段时间吧?”
“不是哦。”云饺抬头,眯眼看向那群白鹭,声音平和而悠远,“那一群是特殊的。它们啊……是来自中/国的孩子。”
“哎?一般不是只有俄罗斯的白鹭才会迁徙到日本来吗?”
云饺向前走了几步,留给小胖和阿彻一个有些伤感的背影。
“候鸟是很神奇的生物。每一年都有许多新生命,降生在陌生的大/陆上,作为迁徙的后代,明明没有探路,也不曾预习过,可它们却能飞越遥远的距离,重新回到故乡……”
“我想,那一定是传承自父辈的记忆,不管中途在哪里落脚,路经怎样的风景,最终,一定会准确地回到陌生又熟悉的、久违的故乡。”
树叶飒飒作响,穿林的风撂起云饺柔顺黑亮的长发,也吹散了她沉重又庄严的声音。
“承载了父辈期愿,不远万里跨越大陆和海洋,飞翔的归乡者们……真是伟大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云饺的故事,然后接回冰帝两个女生的剧情。
大半夜我正在吃饺子。
☆、生而为人之罪
风低沉轻啸,从未明的远方而来,不知将会去向何处,也不知会在何时消亡。
淡淡的哀意随着云饺的话音窜进小胖和阿彻的心底,那种黏稠浓厚的情感太过复杂,于他们而言,人类的想法能揣摩、能推敲,却唯独无法设身处地的去体会,所以此刻,他们也完全不明白云饺的情绪为何会转变地如此突然。
“小胖,阿彻。”云饺在前方转过身,对着他们俩弯起薄唇,璀璨的眼睛里闪烁着如皎洁银月般的亮光,“你们知道,身为人的感觉吗?”
他们当然不懂,云饺这样问也并不是想要从他们嘴里听到什么答案,知晓这一点的两人没有回答,神色却都认真了起来。
“这世上有无数种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每个人的人生都是无法复刻的,他们可能平凡普通却也保持着特殊性,一路或高或低,充满未知和希望,这正是人生的意义。”
“可是,也有另一种人,他们一生下来便被剥夺了许多东西,他们的人生根本没有任何希望,又或者会在不断下坡的路上偶尔亮起微光看见上坡,可上了坡以后,才发现等待着他们的却是更大的低谷。”
“命运的大手早就为他们安排好了一切,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是沿着那条下坡路,从原本就低的起点,一点一点……走进更黑更可怕的深渊。”
“上天最大的公平就是它从来不曾公平过,活在明面背后的那些人,是被命运选中,用来平衡世间公平标杆的砝码……”
那双黑色眼睛里的情感一点点褪去,悲天悯人的情怀再次倾袭而来包围了她。
小胖和阿彻看着她,她的衣袖被吹地猎猎作响,整个人就像一团狂风也吹不开的浓雾,像是在说那个自我了结的黑衣少女,又像是在说她自己,那痛苦清晰而又深刻地从她口中传入了耳里——
“他们最大的错误……便是生而为人。”
……
从门外回到长廊,门关上的瞬间,室外明亮的光线也随之被隔绝。
一切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三人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地板上一下一下响起,小胖和阿彻亦步亦趋地陪在云饺身边,这时候的沉默比任何话语都更珍贵。
“那么,晚安了云饺。”到达云饺房门外的瞬间,小胖抬头顶着一张肉肉的圆脸对云饺道别,稚嫩的童颜中带着一丝担忧,那格外不协调的样子可爱到让人忍不住想笑。
阿彻轻轻点头,一贯大大咧咧的他被小胖感染,倒也多了几分稳重,“晚安云饺。”
在店里,他们两是陪在云饺身边最多的人,三人的感情日益深厚,尽管心里情绪颇多,此时云饺也还是收敛好了一切,柔声回应道,“晚安。”
说完以后,云饺进了门后,小胖和阿彻自有去处,身畔突然静下来,云饺反手关门,背靠着门静默许久,疲倦席卷而来,她没了在店前时的精神,缓步移动到软塌前平躺下,闭目和衣浅眠。
耳边响起了淅沥的雨声,真实地让人生出了错觉,眼前仿佛出现了层层叠叠的雨幕,断线的玉珠一般剪不断落不尽。
好冷啊……
皮肤表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冷意带着湿,闷重地让毛孔透不过气来,很快,那湿冷又变成了透骨的寒,从头至脚浸透四肢,干冷地让人绝望。
……
医院,依旧是刺鼻的药味和令人讨厌的气氛。
云饺面无表情地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左前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黑发齐肩的少女,她两眼呆滞,视线空洞地望着前方,脸色苍白不带半点血色。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边交谈一边从病房里走了出来,长椅上坐着的少女听见动静,起身迎了过去。
“医生,我姐姐她……”少女踌躇着开口,眼里布满了清晰可见的血丝,“一定得做手术吗?”
“情况你自己也是清楚的,你姐姐的病情如何,想必也不用我说了。”年纪更长的医生先开口道,“她肺部的炎症已经很严重了,现在再加上支气管扩张,哎……怎么说,她去年来看的时候我就跟她说过,这个问题要早点进行治疗,首先支气管扩张这一个就很麻烦,根治基本是不可能的,左边肺部炎症扩散的很厉害,如果只是一边肺部有炎症,我们还能进行切除手术,问题是她右边肺部的炎症问题也不轻……”
“说实话。”医生叹了口气,“就算是切除手术也没办法切掉那么多,切除部分的话,效果到底好不好还很难说,加上她的气管壁已经很薄了,这次控制住出血不容易,继续咳下去,万一破了大血管,到那时候我们也没办法……”
“您的意思是……”少女惨白的脸越发白了,“必须得手术了对不对?”
“是的。”医生点头,“她的症状很复杂,现在痰液比较多,最好做一下雾化吸痰,另外她的肺老化的很严重,肺功能非常差,最好也做一下高压氧治疗,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手术。”
医生的话让少女沉默了,旁边稍年轻一些的另一个医生又说,“你一个小女孩,这些事情处理起来也很麻烦,最好还是让你的家人亲戚来办吧,她的情况不太好,你们还是早些决定。”
医生还要继续查房,该说的说完他们便转身离开,只留下少女一个人站着发呆。
医生说的没错,这些事情还是大人来处理比较好,这一点她当然知道。
可是……她要去哪里找大人?
这间病房最靠里的那张床上,住着她最后、也是唯一的亲人。
心里像是压了千斤石,少女整理好情绪,强撑着笑脸进了病房,躺在最里面那张病床上的女人脸色不是很好,见她来了,却还是坐起身想要和她说话。
“姐,你别动!”少女快步冲过去按住她的肩膀,见对方听话地靠回床头,少女这才开始念叨,“今天感觉还好么?头晕不晕?呼吸闷不闷?透不透得过来气?想不想咳嗽?”
床上的女人来不及回答,少女一边整理着病床边的桌子,一边又说,“姐你想吃什么?我等会下楼去给你买早点。”
女人静静地看着少女收拾,不知不觉眼眶变得湿润,她突然抓住少女的手,自责道,“辛苦你了。我们阿饺才十六岁,都是因为我,才害得你要遭这么多罪……”
少女反握住她的手,皱眉反驳道,“才不是这样!明明是因为我……姐姐才受这么多罪……”
“好好的又没忍住,你看我……”女人抿唇,抬起另一只手抹了抹眼泪,“你别收拾了,桌子不乱,来,端凳子坐着,我想和你说会儿话。”
“好。”少女点头,在床边坐下听她轻声细语地絮叨起来,两人交握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一边听着,少女一边用指腹在女人的手掌中细细摩挲。
指尖有厚厚的茧,掌心处的皮很硬,手背上的皮肤松弛没有一点弹性。
鼻子突然有点酸。
很多人说,母亲就是那个当你的衣服掉了一粒扣子,会帮你把所有扣子都缝一遍的人。对这个少女而言,面前的女人大概就是这样的存在。
她们是相差十九岁的姐妹,名为姐妹,实际却情同母女。
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没有见过父母,从小被姐姐带大,为了抚养她,做姐姐的一直都没有成家。
何为长姊如母,对于少女而言,她这十六年的人生,就是最好的诠释与解答。
害怕自己会失态,努力把眼泪逼回了眼眶,少女站起身,挤出笑容对床上的人道,“姐姐你想吃什么?我下楼去买。”
“就喝粥吧。”
床上的人随口说了一样,少女立刻点头,叮嘱道,“那你在这等我哦,我很快就回来。”
女人笑着点头,而少女转身走出了病房。看到这一幕时,走廊上的云饺再也无法冷静,她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想要拉住从面前走过的少女,可她的手却穿透了对方的身体。
“不要——!”
她大喊一声,追着少女拼命地想要拉住她,可不管是手还是肩膀,都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落空。
“不要走!不要去!求求你!……拜托了!不要离开房间!不要……”
云饺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没有人听得到,没有人看的到,她只是……
天气很好,那间病房里的另外两个病人陆续出了门,沿着走廊悠哉地向前散步,病房里只剩下一个人。
云饺双眼呆滞地看着病房的方向,病床上的女人一开始好好的,没过多久,她微微地蹙起了眉……
脸色越来越差,她一手抚着胸/口,张开嘴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而后她脸上的痛苦渐渐加深,头往后仰靠在墙上,眼珠往上翻,整个人侧着滑落倒在床上,蜷着身子开始抽搐起来。
云饺冲了进去,她扑到床前想要扶起床上的女人,手却再一次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姐姐!姐姐——”
她一边哭一边哑着嗓子大喊,碰不到床上的人转而扑向墙上的呼叫铃,结果却同前两次一样。
“来人!来人啊——!医生!医生快进来!医生你们救救她——”
“姐姐——!姐姐——”
“救救……她……呜……”
她哽咽着,哭到连气都喘不过来气,指甲嵌进了掌心,可是没有人能听得到。
所有的一切按轨迹走着,缓慢而又残忍地走向预定的结局。
“啊啊啊啊——”
云饺跪坐在地上,咬牙痛哭,泪流满面,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领口,浑身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她没有勇气去看床上的那个人——在支气管扩张并发症发作以后,经历了一连串痛苦,最后缺氧而死的……她的亲姐姐。
她有一个很温柔的名字,云柚,对于云饺来说,世界上再没有其他的字,能比这两个更好听。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
云饺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提着早点回到病房里的自己,在看到床上闭着眼失去呼吸和心跳的姐姐时,是怎样的心情。
她无数次梦到这个场景,一遍又一遍地重新经历这一天。
她没有能力改变什么,因为她只是一个身在梦中的旁观者而已。
就在这个十六岁的秋天,她失去了姐姐,失去了那个养她育她,在这残酷世间用瘦弱双肩为她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的至亲。
……
“翠凰殿下……翠凰殿下?”
耳边有呼唤声,一声一声小心又温柔。
睁开眼,入眼的便是两个侍女熟悉的脸。
“翠凰殿下,您怎么了……脸上……”见她醒来,侍女先是喜悦地弯唇,而后又皱眉轻声询问。
云饺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颊,所及之处俱是一片冰凉的湿意。
“您怎么了……”
“我没事。”云饺闭眼叹息,“你们出去吧。”
脚步声渐远,再睁开眼时,屋子里只余她一人。
云饺从软榻上起身,缓步走至另一侧的镜前,镜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清楚明白地告诉她,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她的目光温柔缱绻,她仿佛透过镜像看到了另外一张脸,那张脸拥有世上万物都无法比拟的仁慈祥和,那是她内心最深处,全部的爱与痛。
“姐姐,你知道吗……”她伸出手按在镜子上,就像是在触碰着会一边哼歌一边替她梳头的云柚。
伴随着云饺话音落下的,是滚烫如火的眼泪,夹杂着无法言说的悲苦。
“我们最大的错误……便是生而为人。”
作者有话要说: 在成为翠凰之前,云饺是另一个时空一名普通的中国少女。
好啦,交代了一下大致经历,后面她的立场就能更好体现了。
感谢所有留言的读者~!么么哒!
☆、物是人非之哀
对于冰帝学园里部分家境优异的学生来说,课后活动即意味着花样百出的娱乐,寻找好玩的地方、用玩乐打发时间,于他们而言是信手拈来熟练到无法再熟练的事情。
总之,钱多闲多,他们的娱乐生活自然是别校以及同校生中的普通学生们无法比拟的。
夏天,若论最让冰帝学生兴奋的事,大概要算一年一次的校庆舞会了。但对于那些早已见惯各种宴会的富家子弟们来说,校庆舞会简直就跟喝白开水一样平淡无味,不过虽然乏味,但这也并不妨碍他们从中找到乐趣。
“你们说,这次舞会,出彩的会是桥本还是入山?”
带着调笑意味的问话从冰帝某角的一群学生中传出来,这当中有男有女,围坐在石凳边的模样就像在开重大会议,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在聊着营养值不超过百分之十的话题。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这个铁律同样适用于这群富家子身上。
冰帝的学生群大概可以统分为三类,第一类是以迹部为首的家境优越并富有上进心的优等生们,第二类是这群游手好闲整日靠玩乐度日的富贵闲人,第三类则是家境一般但出色上进的普通优等生。
冰帝没有第四类学生,「家境一般却游手好闲毫无上进心」,这种人根本没有机会踏入这座学校的大门。
这三类人各有各的交际圈,第二类学生和第三类学生谁比谁强,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但所有人都承认的一点就是,那群出身优异、自身优异、样样都优异的人,是处于这所学校顶端的上位者。
在这样的环境下,虽说第二类学生与第三类学生平时并没有什么交集与渊源,但真要说起来,这些无需担心未来的富家子女,面对普通学生时,难免还是有一种微妙的优越感。
“我猜是入山桃草。”一个模样懒散的男生先回答,“凤长太郎和入山桃草站在一起才配,桥本有希子算哪根葱啊?”
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不屑之意非常明显,他的语气惹得另一位女生发笑,“啊咧,你这话会不会太重啦,好歹桥本有希子最近风头正盛啊。”
女生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帮桥本有希子,但那话中强烈的调笑意味,却暴露了她对桥本有希子轻视这一事实。就像是对待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玩物,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