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欧晨曦放下手中的教科书。
“我和你爸爸一直有个想法,想送你出国念大学,之前你不同意,那现在呢……”
“出国念书吗?”欧晨曦重复着妈妈的话,总觉得心里隐隐有些不快,“我之前不愿意吗?为什么呢?”
他想知道这样的异样感是否来源于自己以前的想法。
“因为……”沈翩雪欲言又止。
因为凌允洁。她能这么说吗?要是以前,她绝对可以毫不留情地指责这块所谓“绊脚石”,但是现在,她做不到。
“因为……因为爸爸妈妈当时没有听取你的意见,就替你做了主,你很不高兴,所以就反对了。”她握着儿子的手,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哦……”欧晨曦垂下眼。
“让我考虑一下行吗?”
“行啊,不管去不去,我和爸爸都会尊重你的意见的,你好好考虑吧。”沈翩雪摸了摸儿子的头。
“好的。”欧晨曦笑着。
“好了,妈妈去给你买点水果,你先看书吧。”
“嗯。”
沈翩雪抓起皮包走出了病房。
“出国吗……”欧晨曦看向窗外。
天蓝得很耀眼,在世界的另一边是否也是这样一片天?
一月中旬,研究生考试如期进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盛况,每年都在上演。
交卷的铃声响了。
吐了一口气,凌允洁起身收拾文具离开考场。
终于,终于结束了。
走出教学楼,然后停留在操场上等待着考场广播。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一瞬间,她觉得肩上所有的担子都卸下来了。身体很轻,脑袋也很轻。
其他学生正热烈地讨论着答案,但这些对她来说,似乎都听不到了。夕阳、晚风、枯黄的树叶,周围的一切似乎那么平静。
广播通知了一切正常,大家能够出考场。
人潮开始向大门方向涌动,凌允洁随着人潮往前走。
“允洁!”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抬起头,何薏正绽着热情的笑脸在门外朝她招手。
她微笑着,想快步走上前去,却发现自己的力气似乎在这一秒被抽光,视线也开始模糊变暗……
“允洁!”看着正朝自己微笑却忽然倒下的凌允洁,何薏吓坏了。她奋力拨开拥挤的人群,朝好友跑去。
“允洁!”她拉起那个软绵绵的身体,“醒醒!你醒醒!允洁!”
怀里的人没有动静。
“快!谁有手机,快叫救护车!”她抬起头向周围一样惊呆了的同学喊话,“拜托了!”
第二个夏天(101)
人民医院——
欧振生拎着小袋衣物走出电梯,沈翩雪扶着欧晨曦出现在后面。
今天,是欧晨曦出院的日子。
“你们先去车上等着,我去办手续。”欧振生回头对妻儿说。
“嗯。”沈翩雪点头,拉着欧晨曦出了医院大门。
伴随着刺耳的声音,120急救车呼啸着驶入人民医院。
护士医生们推着担架急匆匆地往里赶。
“允洁,允洁!你醒醒!”
熟悉的名字让在柜台旁的欧振生心中一惊。
他转过头,看见了一张似乎有些熟悉的脸。
那……不是凌允洁的好朋友吗?名字……名字好像叫何薏。
看着她急得满脸通红的样子,还有呼喊着的名字,该不是凌允洁出什么事了吧……
心里一沉,他迅速办好手续,想去看看。刚转身,就看见凌平轩夫妇急匆匆地从大门跑了进来。
“请问……请问刚送进来的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在哪里?她怎么样了?”凌平轩急切地询问着遇到的每一个医生护士,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和风度。
“先生您冷静点!请去咨询台那里询问。”一位护士指了指柜台方向。
“咨询台,咨询台是吗!?”凌平轩立刻来到咨询台,“请问刚送进来的那个女孩子,她在哪里?情况怎么样了?”
“刚送进来的吗?哦,那个晕过去的女孩子是吗?名字是……”
“凌允洁!”
“哦,没错,凌允洁,现在在急救,您去急诊室门口等等吧。这里直走左拐。”护士小姐给他们指明了方向。
“谢谢,谢谢!”夫妻俩赶紧朝急诊室跑了过去,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欧振生。
欧振生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掏出电话,走到了大门外。
“喂,翩雪,你们等我一下,我这有些事情先处理一下。”
“有什么事情比……”沈翩雪有些不满,晨曦才刚出院。
“凌允洁进急诊室了。”
“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急切了起来,“怎么会……”
“你们等会儿,我去看看情况。”
“好的,你可要问清楚了啊。”
“嗯。”
挂掉了电话,欧振生转身又进了医院。
急诊室门口,凌氏夫妇和何薏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凌老师。”欧振生开口,打破了这几乎要窒息的紧张感。
“欧先生?”凌平轩有些吃惊,“您怎么会在这里。”
“今天晨曦出院,我办手续的时候正好看到允洁被送进来。”欧振生走近他们,“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下午还好好地去考试呢,我们也是接到小薏的电话才……”宋雨晴慌乱不已。
“会没事的,你们放心……”欧振生正说着,急诊室的门打开了,医生走了出来。
“过度疲劳压力导致的晕厥,现在已经没事了,休息几天就好了。”医生摘下口罩,“你们是病人家属吧,要好好给她补补,她太虚弱了。”
“好好,一定!”
“谢谢您医生!”
凌允洁被推了出来,戴着呼吸器,手上打着点滴。
“小洁……”宋雨晴立刻哭出声来。
大家随着护士进入病房。
“都怪我,我都看出她很累了……她这么拼命地念书……早知道就强迫她休息了……”宋雨晴抹着眼泪。
“宋阿姨您别哭了,小洁没事了,您放心吧。”何薏在一边安慰着。
“这孩子……坚强过头了……”凌平轩也一阵哽咽,“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她有多辛苦多难过,但却都没有伸出手去拉她一把……她一个人承受着所有的痛苦和煎熬,一句埋怨都没有……”
“我们……欠她太多了……”欧振生喃喃开口。
看着长辈们自责的表情,何薏再也忍不住了。
“欧伯伯,凌伯伯,也许为了大家好,我不该说这些,但是我想让你们知道,允洁受的痛苦,比你们想象的要多得多。为了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为了让你们不再争吵,为了欧晨曦,她把什么苦都吞在肚子里了。不要说之前受到的屈辱和打击,就说那场车祸之后吧。是的,她是笑着说要让一切过去,但是你们要知道,这个‘过去’对她来说要花费多少的精力,要忍受多少的痛苦。现在欧晨曦什么都忘了,什么痛苦都没有了,但是他的这些痛都转嫁到了允洁的头上,她忍受着被自己的恋人彻底遗忘的悲痛,忍受着想要遗忘却没有办法遗忘的折磨,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去来麻痹自己……”
何薏停下来调整自己的呼吸,原本使劲压抑住的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流了下来。
“即使是这样……她还是笑着……她笑着……因为她不想要大家担心,她不想要……呜呜呜……”
没有办法平复自己的心情,何薏抱着宋雨晴泣不成声。
两位父亲垂着头,心情沉重得快透不过气。
沉默,除了沉默,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自己,来安慰眼前这两个哭得伤心的人,来安慰那个静静地躺着床上的,沉睡者的心……
第二个夏天(102)
叩门声轻轻地响起,惊醒了屋子里沉思的人们。
凌平轩抹掉眼角的泪转身去开门。
“是你……们?”
沈翩雪微微欠身,“我在外面实在着急,所以就带着晨曦进来看看。”
凌平轩看着这个快跟自己一样高的男孩,眼神复杂。
欧晨曦有些不解,但还是有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
“哦,多谢关心了,快进来吧。”宋雨晴站起身迎了出来,然后拉开愣住了的丈夫,让两人进来。
“谢谢!”沈翩雪快步走了进去。
欧晨曦跟着母亲走进病房。
他很好奇,因为自从接了爸爸的电话之后,妈妈就一直显得很焦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有谁能让他的父母这样担惊受怕的?
于是,他提议进来看看,虽然妈妈显得有些惊讶,但还是答应了。
走进病房,逐渐看清床上躺着的人的脸……
心,忽然被狠狠一揪。
是谁?这张脸?是谁?!
使劲去回想这张异常熟悉的面孔,却发现脑子里全是空白。
谁能来跟他解释一下这种从来没有过的冲击感?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在轻颤着,全身的血液似乎是要凝固一样,心却跳得很快。
一瞬间,世界似乎只剩下自己和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走到了她的身边,坐下。
“她……是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她是凌老师,凌允洁,你的家教老师。”这是妈妈的声音。
“凌……允……洁?”他在心里反复着这三个字,然后觉得似乎有什么就要冲破他的内心喷涌出来。
全身发凉,但是脑子却很热。
自从知道这个名字之后,他曾在脑子里幻想过千百遍她的样子,在听季雪霏说她的时候也好,在读她给自己的那封短信的时候也好,在无数个莫名寂寥的夜晚也好,他猜测着这个名字和那个声音的主人,是什么样子的。但是现在,当这张脸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却发现,从前脑海里的那些影子,都不是现在的她。
现在的她,很苍白,很疲倦,很虚弱。
他伸出手,想要抚平她那微微皱起的眉头。
心里很堵,很疼。
身后,不知是谁,忽然哭出声。
“想起什么来了吗?”沈翩雪抹干眼泪走近他,轻声开口。
欧晨曦摇摇头,“她怎么了?”视线没有移动。
“复习考试太累了,晕倒了。”宋雨晴的声音呆着明显的哭腔。
“是吗……那得好好休息……”欧晨曦低语着,没有回头。
“我们先走吧,等允洁好点了再来吧。”欧振生不想让这样沉重的氛围再继续下去。
“嗯,也好。”沈翩雪拉起儿子往外走,“晨曦我们走吧,让允洁好好休息。”
“嗯。”欧晨曦顺从着起身跟着母亲走。离开病房前,他再次转头看向病床上的人。他想要知道,现在心里不断涌上来的,究竟是什么?难过?不舍?还是……眷恋?
“再见,好好保重。”欧振生转身道别。
“好的。”凌平轩点头致谢。
走出医院外,天色已黑。
欧晨曦上了车,在父亲发动引擎的那一瞬间开口。
“爸爸妈妈,我想我需要知道,凌老师的一些事情……”
第二个夏天(103)
欧宅——
“是吗……”
欧晨曦有些失望地听完了父母的话。
关于他想知道的凌老师的问题,他们解释说由于常年在国外,也不是很了解他和凌允洁之间的事情,只知道他们师生两个相处得很融洽,比起父母来,他似乎更听这个老师的话。
但奇怪的是,隐隐约约的,他总觉得父母保留了或是隐瞒了他些什么。然而看着父亲坦荡的神情,他又不得不将这份不确定感吞进肚子里。
这样一来,他心里的另一个疑惑就更加深刻了。
自己对凌允洁的那种莫名的溢满了整颗心脏的复杂感觉,究竟是什么……
“那……那有谁对我们俩都比较熟悉呢?我还可以向谁去了解呢?”他很想给自己一份交代。
“那你问问雪霏吧……”沈翩雪把药和水杯递给儿子。
“季雪霏?”欧晨曦睁大了双眼。
“嗯,也许,她能给你答案……”沈翩雪凝视着他的眼睛,希望他能重新找到幸福。
期末考试,欧晨曦赶上了。
虽然落下了一个多月的功课,但是凭着良好的底子和季雪霏巨细靡遗的笔记,欧晨曦的成绩依旧亮眼。
但是,他并不快乐。
因为当他满怀期待地向季雪霏打听关于自己和凌老师的一切时,她并没能给他想要的答案。
“你们是相处得很好的一对师生。”
这是她的回答。
为什么?他开始疑惑。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平静?为什么大家的答案都那么一致?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吗?那内心深处的那种隐痛又究竟是什么?
有时候他真想冲动地去见凌老师一面,但是又担心自己这种似乎没有根据的想法弄僵了两人“不错”的关系,况且现在她的身体似乎还没有完全康复,他实在不敢用这种类似逼问的语气向她确认这件事。
好烦!
他浮躁地扔下手中的杂志。
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看文件的欧振生听到了声响抬起头。
这样的动作,欧晨曦最近经常重复。
开始烦躁了吧……关于自己,关于过去,关于凌允洁。
他是很舍不得儿子受苦,但是,当他再次打电话跟凌允洁商量着告诉晨曦真相的事情时,还是被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看来,凌允洁是铁了心要断了这份感情了。
虽然难熬,但是出于对她的尊重和补偿心理,大家决定都统一口径,绝口不提过去。
“晨曦,今年寒假,我们出国度假吧?”摘下眼镜直起身子,欧振生开口。
“出国?”欧晨曦疑惑地皱眉。
“嗯,难得有个假期,你也放松放松。”欧振生笑着,“我们全家好久没有一起出去走走了。
“放松……”欧晨曦重复着父亲的话,低下头。现在的他是很需要放松,脑子里整天乱糟糟的,似乎是要想起来什么了,但却又像隔着一层纱,怎么也看不清。
也好,就出去走走吧,再这样逼自己下去,早晚他得疯掉。
“好吧。”他点头。
“你想去哪儿?”欧振生学着尊重儿子的意见。
“我……想去有海的地方。”他无法忽视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海浪声。
“海?”欧振生思索着靠向沙发,“那好吧,我们去普吉岛。”
第八章 抓住你的手
第二个夏天(104)
第二个夏天(105)
第二个夏天(106)
春节过后,育华师范的实习期开始了。
凌允洁刻意避开了分配尖子生的辰光高中,挑了个二级学校。何薏作为学生会主席,被分配去一所三级学校当领队。
“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不要胡思乱想的。”何薏板着脸叮嘱着凌允洁。
“我知道啦,怎么像个老太婆似的。”凌允洁笑着。
“拜托,我这叫关心你好吗?居然说我老太婆。”何薏朝她翻了个白眼。
“好嘛好嘛,知道你对我好啦。”凌允洁拉住好友的手。这些日子多亏了她,要不然她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
“呵呵,知道我的好了吧,周末见面时请我喝咖啡吧。”何薏得意地笑着,不忘敲竹杠。
“好。”凌允洁微笑着答应了。
两人打闹着走出学院,没有发现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们离开。
欧晨曦远远地望着那个白色的身影。
那就是凌允洁吗……
跟在医院时看到的不一样,她的气色好了很多。她的笑脸很好看,就像冬日里的暖阳,温温润润的。
心中有种异样感。
她也曾经这样对自己笑过吗?
这样明亮的笑脸,曾经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吗……
迈开脚步,他跟了上去。
天色渐暗,路灯亮了起来。这样的场景,他似乎以前见过。
最近,这样的感觉渐渐多了起来,对某些事和物,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自从被何薏训斥之后,他就始终无法平静下来。脑子有些昏沉,春节是怎么过完的,他不知道。
我……是一个麻烦吗……他不停的自问。
照何薏的态度看来,他对凌允洁的伤害应该是非常大,但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但是,他放弃了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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