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了他,大概十年吧。
没关系,我还有很多个十年,第一个十年忘不了,我还有第二个十年,第二个十年忘不了,还有第三个。我要活很久很久,这样,我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忘记对他的感情了……
到那时候,我们仅仅只是义父与义女。
而已。
我想闻人非发现我走了也许会让银剑哥哥找我,不想被抓回去,于是我很快便又上路,路上遇到一户农家,我用了点碎银子换了身朴素不打眼的少年衣物和干粮,向他们打听了去洛阳的路。
但最苦恼的是,现在通往洛阳的必经之路,上邽,因为战事正封锁着,不许出入。
那农家老汉是支持蜀国的,对魏国没什么正面评价,将司马父子骂了一通后,又说:“上邽不久前听说得了一名谋士极为厉害,这次上邽久攻不下,便是那谋士献的计策。那个谋士啊,据说还是从蜀国过去的,真是国贼!”
司马父子在对闻人非的战斗上输多和少更别提赢了。虽说姜老的辣,但是老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痴呆,司马奕如今便是这种情形。但还要更糟一点,完全痴呆好歹无害,当个婴儿养着便是,他却是自己痴呆了自己都不承认,于是整日里朝令夕改,让那无良儿子司马诏忍无可忍,趁机夺了他的兵权。
如今上邽城中主事的应该是司马诏,但司马诏比司马奕巅峰时又差了一截,怎么可能是闻人非的对手,想来想去,便是那个谋士的功劳了。
“孩子,你如果要去洛阳,我倒是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绕过上邽,只是这条路比较危险,也是我上山采药时无意中发现的。”
此刻的我,没有什么好畏惧的,毫不犹豫便决定了,因此第二天便在老汉的带领下上了山。
“沿着这条小路直走,大概五里外会看到一个隧道,隧道约莫两里长,是这附近的村民合力开凿的,这附近的人都知道,但是魏军是不知道的。“
在老汉的指点下,我很快便上路了,走了一个多时辰,果然看到了一个隧道。洞口不大,估摸只能容纳三四个人并行。
但此时却有一人从洞口走了出来。
我心下一惊,躲进旁边没人高的草丛里,悄悄向隧道的方向靠近。秋风吹过草丛,发出沙沙的声音,盖过了我的脚步声。
那人背对着我,在树下方便了一番,抖了抖,又走回隧道里。
我皱了下眉头,这看起来着实有些古怪。如果是从隧道那边过来的话,出了隧道便也直接往西走了。如果是打算出蜀国的,怎么进了隧道却又折回来?
而且那人的脸有些熟悉,只是我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可以肯定的是,既然是熟悉面孔,那必然是蜀国人了。
我心中闪过许多念头,兵荒马乱的,小心总没有坏处。借着风声和草丛的掩护,我走到了隧道旁,贴着山壁,即便隧道里有人也看不到我的所在。
隐约可以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似乎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隧道却有回音,让我略微听到了只言片语。
——将军……抓……什么人……
——奉命……多问……
我聚精会神,也只听到了这几个字。
将军?
我们蜀国的将军,目前只有一位,正是赵昀!
难道是他知道我出走,特意派人来抓我?
我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心中也勾勒出了大概轮廓。是了,赵昀对这附近的地形肯定是熟悉的,我离开军营的消息他若有心也瞒他不住,而离开军营我也不可能回蜀都,那么只有可能去洛阳找母亲了。此去洛阳,这隧道是必经之路,他便让心腹来这里守株待兔……
难怪觉得面熟,应该是赵昀身边的士兵,平日里他们穿着打扮都一样,我也极少认真看他们的模样,但模模糊糊也是有个印象的。
幸亏我不早不晚地看到那个士兵出了隧道,也幸亏我多了个心眼,否则没有防备便进了隧道,还不是被他们瓮中捉鳖了。
看来此路不通了,我还是只能想办法混进上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司马诏
我本打算原路折回那户农家,不过路上却遇到了一路商队。商队的货车上插着面旗帜,上书一个“贾”字,想必是商队主人的姓氏,这商队前后二十两马车,押送着一批布帛锦缎,前行的方向却是朝着上邽。
我心中好奇,便拦下他们问道:“你们是往上邽去吗?上邽不是封城了吗?”
商队的老板笑道:“虽是两国开战,却也对商队行了方便,只要有证明身份的文牒,还是能通行的。当然,也就我们这些卖卖布匹茶叶瓷器的商队能得到通融,若是卖粮食兵器,那就不可能了。”
我听他口音是蜀国人,心下一喜,便哀求道:“老板,你能不能带着我进城?我母亲前些日子去了洛阳,我正打算去找她,谁知道两国开战,上邽封城,我一个人在这里无依无靠,无处可去了。你帮帮我吧,我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
老板有些犹豫:“这……如果可以帮你我也想,但是如今盘查却很严,魏国怕混入奸细,因此每个人都要有官府发放的身份文牒,证实纯属商人身份。你没有身份文牒的话,到时候还是会被扣押下来的。”
身份文牒,其实每个人都有的,上面记载着姓名、户籍所在,有当地官府盖印证实。但是一些身份特殊的人,如商贾、谋士,还会由官府特别签字加印,能让他们在一些城市自由往来。
我的身份文牒上自然是没有那些东西了,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户籍所在写的却是蜀都。
因为这个原因,商队老板也是爱莫能助了。
我却不死心,还是死皮赖脸跟着他们,一路上都在想着蒙混过关的方法——或许魏军疏忽职守,没有一个个检查呢?
事实证明,我真不该抱有侥幸心理。
上邽城门下,城门开着,几个商队正等候着身份检验。因为是战时,一般也没有什么平民能够进出城,只有一些商队。虽然只是几个商队,但人数却不少,一个商队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人。检验身份文牒的士兵有三个,眼看着就要轮到我们了。
之前老板跟我说,若不幸没有逃过盘查,就假装是不知情的平民,魏军一般也就驱逐平民,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轮到你了,身份文牒。”站在我面前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士兵,一脸的不耐烦。
我暗中捏了一下拳头,压低了声音说:“我不方便拿出来。”
那士兵眯了一下眼睛,似乎来了精神。“什么意思,让你拿就拿,少啰唆!”
我故作高深,微微一笑。“敢这么对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那个士兵愣了一下,保持了三分警惕,狐疑地审视我。
“借一步说话,这里人多不方便。”我抛下这句话,便也不看他,自顾自地走到一边,远离人群。
那个士兵有些摸不着头脑,握了握手里的长枪,还是跟了过来。
我深呼吸一口气,表情严肃地对他说:“我是受上头密令,潜入蜀国卧底的细作,现在已经探听到机要消息,特意回来禀报。我之所以方才没有出示身份文牒,就是因为那里人太多,商队中多是蜀国人,若让他们知晓我细作的身份,传到蜀国,就对我们大不利了。”
士兵脸色一变,半信半疑。“你有何证据?”
我微微一笑道:“证据自然就是我的身份文牒。”
我取出身份文牒,抓住文牒一角,极快地在那士兵眼前扫过。“看清楚我的名字了?”
“司马笑……司马……”士兵喃喃念了两遍。
我点头,淡定道:“不错,我正是司马家的人。两年前,我表哥司马诏便有收复蜀国的意思,那时便让我带同家臣入蜀卧底,探查消息。如今你们那位蜀国来的谋士,正是我们司马家的家臣,也是在蜀国卧底多年,对蜀国知根知底,否则怎么能挡得住闻人非?”
士兵被我忽悠得一愣一愣,挠了挠头道:“是这样吗……”
我继续忽悠道:“这件事乃绝密消息,千万不可透露给旁人知晓。你若不信,可回报我表哥司马诏,就说是他爷爷的哥哥司马信的儿子司马旭的三儿子司马笑不辱使命回来了。只是军情紧急,你务必在半个时辰内让我见到他,若贻误军情,我也救你不得了。你知道我表哥这个人,呵呵……”
司马诏是狠出了名的,当初一个宠妾恃宠而骄缠了他片刻功夫,让他误了出行的时辰,便被他烹了。这事甚至传到了蜀国,更别说是魏国境内了,几乎无人不知。
那士兵下意识摸了摸脖子,看着我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敬畏:“你既然对司马家的亲戚关系如此熟悉,想必是不会有假的,我立刻放你进城。现在司马大人应该正在城主府议事,要不要派人护送你?”
我当然熟悉司马家的亲戚关系了,不想想我是什么职业。
“护送就不必了,尽量低调,以免引人注意。我探听到消息,上邽城中有蜀军的密谈,一切小心为上。”
士兵神情肃然地点点头:“末将明白。”
方才也幸亏我捏住了户籍一栏,只让那个士兵看到我的名字。司马这个姓氏,在魏国真是非常好用呢……
那士兵受了我的恐吓,没有将我的身份说出去,大手一挥就放行了,另外两个士兵忙着检查别人也没有注意到我们这边的动静,只有同商队的几人好奇地多看了我两眼,却也想不通我是怎么过关的。
我侥幸过了关,不敢多做停留,快走了几步,做出一副军情紧急的模样,走出了守城士兵的视线范围,然后才停下脚步,等待商队。
这路上我都想过了,要去洛阳,路途遥远,如今兵荒马乱的,我一个弱质女流靠着忽悠功夫能不能顺利到达实在难说得很,如果能跟着商队一起走,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商队老板很快便跟了上来,见到我也有些诧异,我把自己的意向跟他一说,他呵呵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混过守城士兵那一关的,不过你能急中生智,想必是个机灵的人,我也不怕你给我们添麻烦。同是蜀国人,一路上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
我听了心下大喜,连声道谢:“还不知道老板的姓名?”
“我姓贾,你叫我贾老板就行了。”他笑得很是慈祥,“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在城中客栈安顿下来,明天一早再动身出城,你看如何?”
我点头道:“一切就听从贾老板安排了。”
非常之时,城中客栈多半都空着,一般只有商队途径暂住,因此我们这一商队人虽然多,却也能找到地方住下。
我在城中又买了两套换洗的男子衣物,回客栈梳洗沐浴过后,换上新衣服在城中转了一圈,试图打探些消息。
天色近黄昏,我在城中最热闹的饭馆里点了两个小菜,暗中聆听周围的谈话声。这里外城商人和本地居民各一半,互相交流着消息,让我听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他们谈论得最多的,自然是现在魏军中的红人,司马诏手下第一谋士,据说名字叫应笑我。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我觉得不像真名。
肯定也不只我一个人这么觉得,众人对他的来历和真实身份议论纷纷,有人说他是司马诏的心腹,潜伏蜀国多年,最近才回魏国效力。也有人说他其实是蜀国的细作,骗取了司马诏的信任,其实别有用心。
商队的人,往来四方,几乎居无定所,蜀魏两国建国不久,他们对此任何一方都没什么归属感,有时候提起来甚至觉得自己还是陈国人,蜀国魏国也不过是陈国的几个州郡。而上邽的居民居于边境,过着可能今天是蜀国人明天就是魏国人的日子,对这种事也看得挺淡。只是希望着无论蜀国也好魏国也好,战争早一点结束,他们也好过安稳日子。因此谈论起战事来,立场却是十分客观。
我正想打探一下那个应笑我的消息,突然一阵风过,一个人自我身边走过,旋了个身在我对面坐下。
我觉得他刚刚转身的时候袖子在我脸上抽了一下。
这当然让我很不爽。
“小二,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菜送上来!”对面这个无礼的男人屈起食指敲了敲桌面,一脸天生我尊贵的傲气模样对他们颐指气使,小二估计也是看着他衣饰华贵不敢怠慢,送上茶水立刻领命退下。
我皱着眉头端详他——二十五六岁模样,长得有几分英俊,眉飞入鬓,鼻梁高挺,但是嘴唇太薄笑意轻浮,气质上咄咄逼人,姿态上高人一等
不是好人,我不喜欢。
更何况他刚刚还拿袖子扫了我的右脸!
我指着旁边的空桌子说:“隔壁有空桌,劳烦尊臀动一下,我不习惯跟不认识的人同桌用膳。”
他用那双保养得极白嫩修长的手接过旁边下人递过来的茶杯,轻轻撇去茶末,润了润嘴唇,然后抬起狭长的双眼,带着七分戏谑三分探究的目光看向我,微微笑道:“怎么能不认识呢,你不是我爷爷的哥哥司马信的儿子司马旭的三儿子司马笑吗?”
我咽了咽口水。
他笑意更深:“来,叫声大表哥,给你糖吃。”
我哆哆嗦嗦地说:“大、大表哥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应笑我
热闹的客栈里,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这个角落,这不合理,毕竟我眼前这个人好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只要是瞎子都不可能无视他。
但是仔细一看,我就又明白了——其实他们都看到了他,而且知道他是谁,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地看。
而之前的谈话声,这时候已经小了很多,内容也从两国战事换到张家的母牛被李家的公牛强奸生下来的牛犊子应该归谁了……
司马诏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右手托腮,左手食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从实招来吧。商队贾老板和守城士兵已经把他们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了,剩下的你自己补充。”
店小二很快把酒菜上齐了,于是司马诏开始慢悠悠地享用着山珍海味,我眼神飘忽地在他口鼻之间游移,不敢看他的眼睛——感觉他口中咀嚼着的好像是我的肉。
我开始想到那个被他烹了的宠妾,据说司马诏是个讲究美感的人,他不喜欢酷刑,不喜欢血肉模糊的样子,所以杀人凌虐人也会选择最美的死法。
他会怎么杀了我?
我应该一早离开上邽的,没想到那姓贾的老板竟然是魏国的人,果然魏国亡我蜀国之心不死,这么多年来一直用商队打掩护当细作呢!
“在我吃饱之前你还不说的话……”司马诏喝了口汤,顿了顿,“下场你自己猜猜。”
好可怕啊!我已经被自己的想象力杀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好了,我吃饱了。”
啥?
我看着一桌的剩菜,几乎没怎么动过,而且在他说的两句话之间他只动了一筷子!倒数计时至少都三二一呢!
“把她带回府里审问。”他扔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仿佛他只是来糟蹋一桌菜而已。
我毫无抵抗之力就被带进了城主府,然后被晾在花园里整整一个时辰。
据说司马诏在沐浴,顺便想想虐我的方法,在这方面他是专家,更是一个艺术家,我觉得他最厉害的地方就是留着我让我自己胡思乱想,这两个时辰里我已经从灵魂上将自己凌迟三千六百刀了,甚至有种“司马诏不可能想出更变态的方法”的感觉,在某种程度上让我做好了心理准备。
尽管我已经一身冷汗了。
司马诏传了我进去,为防止我做出攻击或者自残的行为,侍卫把我靠上手链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