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凑上去一点,压低声音问:“喜欢什么地方?你觉得哪里好?”
他说:“纸好。”
我:“……”
他说:“纸很香。”
我:“……”
他说:“和笑笑身上的气味很像。”
我说:“陛下,时间不早了,该用早膳了。”
我说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跟在我身边问:“笑笑你不高兴吗?”
我的呕心沥血之作,他说,纸很香。
那他那么认真地翻来翻去看什么啊!扇风吗!
我一边失落也一边庆幸,好歹他也算没被我教坏,我就不用有负疚感了。
我陪他用过早膳之后,就去见太后。太后低垂的眼眸,缓缓喝着茶,眼角余光在我面上一转,又收了回去。
闻人非自外面而来,相互见礼,敷衍地看了一下我和刘阿斗一夜的成果,便说道:“司马笑,你从今日起,回去闭门思过,不经传召,不得入宫。”
我闻言大喜,面上却做哀戚之色,拜倒叩谢皇恩。
刘阿斗急道:“叔父,我不要笑笑走!”
放我走吧……把我当个屁那样放了吧……
太后一拍桌子,怒道:“胡闹!”
刘阿斗缩了一下脖子,怯怯地看着太后。
我却是偷眼看闻人非。
他喜欢太后这样的女人?
其实也未必不可能。像我笔下那小寡妇,人前冷艳贵妇人后娇艳荡妇,如此反差才叫男人喜不自禁,兴许太后私底下对闻人非又是另一番颜色……
闻人非和太后坚决地分开了我和阿斗,如棒打鸳鸯一般,刘阿斗哀怨地用他的泪眼望着我,我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能忍着不喜上眉梢,用同样的眼神回看他。
直到闻人非把我领出太后寝宫,我才身子一颤,往回就跑,闻人非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低声喝道:“你做什么!”
“我有话跟陛下说!”我掰他的手指。
他眉头一皱,沉声道:“你还没学乖吗!”
陛下……陛下……我的陛下……我的镶金玉如意我还没拿啊……
我就这么,被闻人非坚决地带出了宫。
我牙疼,真牙疼。
闻人非把我塞进马车里,对车夫说:“回府。”
我挠着墙,心在滴血。
“司马笑。”闻人非的声音听上去不怎么愉快,但是不能比我更痛苦了,“这阵子,你就呆在府里吧。”
“你要我闭门思过半年?”我用余光瞟他,“为什么?”
他看着我,目光渐渐柔和起来。“你在宫里容易闯祸,这半年我不在蜀都,不能护你。”
我愣了一下,先忽略了他到底有没有护过我这个问题。“你要去哪里?”
他说:“我要北伐中原。”
我沉默了许久,才说:“你决定了?”
他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
“七天后。”
我仰头看了看上方,然后说:“哦,好快。”
上战场啊……
很危险呢……
我转头看他:“以后凤凤找不到你怎么办?”
他眼角没忍住抽搐了一下,抬起手,淡定地按了按额角,说:“那实在对不住了。”
我盯了他好一会儿。
二十八岁啊……说老不老,现在死了的话倒真是太年轻了。
我从他斜飞入鬓的眉梢看到修长白皙的五指看到黑面料滚金边的长靴。这人在我笔下素来是邪魅狷狂的,不过事实好像有点差距,长得也算高大英俊,器宇轩昂……
如果他是我爹就好了……
偶尔我也会有这么个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东街米铺老板的儿子
“如果你是我爹就好了……”
一不小心,这句话就从嘴里溜了出来。
然后我愣住了,他也愣住了。
他有些愕然地看着我,我窘迫地看着他,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沉默了片刻,对我招了招手说:“笑笑,过来。”
他很少叫我笑笑,这似乎是第一次?或许有过,我忘了……
我僵硬着没有动,他叹了口气,也没有为难我,目光柔和地看着我说:“你今年十六岁了吧。”
我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你娘在帮你说亲了,是不是?”他微笑着说,“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这态度,是真想拿我当女儿了?我五岁没了爹,那时候他十七岁,论年纪还真差不多可以当我爹了。
我说:“什么喜不喜欢的,多俗气啊,对我和我娘好一点就可以了。”
“笑笑……”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马车停了下来,外面车夫说:“大人,到了。”
我急忙从马车上跳下,然后回头看他。
他手半掀着帘子,坐在马车内望着我,眉眼温软。“你先回家吧,好好休息一下。”
我狐疑地看着他。“你要去哪里?”
这话认真说来不是我应该问的。
他也没有介意,淡淡一笑,说:“去赵将军府上。”
估计是商量北伐中原的事。
我看着马车远去,这才进了家门。
母亲和凤凤正在吃饭,我回来,一人一鸡头也没有抬,母亲说:“自己去厨房盛饭。”
我哦了一声,自觉地喂饱自己。
吃完饭,母亲才问:“怎么这么消沉?被罚俸了?”
我点点头,又说:“还被停职了,不过不要紧,我会想办法捞回来的。”
她对我还是比较放心的。
但是我又想起半年不能进宫,顿时头大。
看样子只能变卖一点首饰换现钱了。
母亲也有织布卖点钱贴补家用,不过仍不怎么够用,卖一枝金步摇大概就差不多了。
我不大不小也是个七品官,若是外派当个县令地头蛇,到处都是地位比我低的百姓,不知要风光多少,如今在这蜀都,到处都是官,地位都比我高,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娘诶……”我戳着碗说,“我真不想当史官了。”
她一锅铲盖了过来,吼道:“说什么傻话呢!不当史官你还能当什么!”顿了顿,又道,“除非嫁个好人家。”
我摸着脑袋说:“哪个算好人家?”
“你有喜欢的?”
她这话问得跟闻人非倒是颇为默契。
“没有。”我闷声说。
她想了想,说:“东街米铺老板的儿子不错。”
我笑了一声,顺口道:“我还以为你要说赵拓。”
她瞪了我一眼,“那是我随口说的试探你。他爹是大将军,咱蜀都还剩多少个将军了?下次打仗肯定要让他去,这立功了不要紧,要是战死了,赵家支柱倒了,你怎么办?真没个脑筋!还是嫁个普通的殷实人家就好。”
不得不说,我母亲跟着我爹,我爹跟着刘背南征北讨这么多年,好歹还是有点政治远见,不同一般妇孺。
我说:“听说要北伐中原了。”
她一脸意料之中的样子,说:“我说了吧。前几天给你置办的新衣服,你明天收拾收拾,跟我去相亲。”
她这态度,很有点“家事国事天下事关我屁事”的超然。
我愣愣看了她许久,才说:“哦,知道了。”
我抱了凤凤进屋,开始收拾自己的嫁妆。
刘阿斗赏给我的金银首饰装满了一个箱子,婴儿拳头大的东珠,翡翠项链,龙凤金手镯,羊脂玉扳指……
咳咳……
这么一算,我其实挺有钱的……
我把箱子锁好藏起来,回头看到凤凤一双鸡眼滴溜溜地瞧着我。
“看什么看,看也没用。”我抱起它,眯着眼说,“你也是我的嫁妆之一啊……”
“咯咯……”它啄了我一下。
我突然地,忧伤了……
还是当只鸡好,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飞去隔壁让闻人非爱抚一下,顺便改良伙食,然后再飞回来。
其实它愿意飞回来跟我睡,我还是挺感动的,至少没攀了高枝就抛弃我。
我长吁短叹了一番,把《四裤全输》抽出来,一时之间也没有了往下写的兴致,便索性也收了起来,换了身衣服,出来对母亲说:“娘诶,我出去一趟。”
她在屋里织布,大声问:“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晚饭前回来!”我说了这话就奔出门去了。
出了门我便往东门方向跑,跑了两里路才到姜府,开门的是姜惟的姐姐姜怡。
“笑笑,来找姜惟吗?”姜怡温柔地笑着问。
“是啊。”我问,“姜惟在家吗?”
她说:“姜惟去丞相大人府上了。”
看样子也是去了赵昀府上。
我没办法,只好也往赵昀府上去。
闻人非的马车还停在门口,我不敢走前门,只好敲后门。
“我找赵拓。”我对看后门的大伯如是说。
大伯对我不算陌生,便直接领了我进府,绕了几条回廊,到了一个庭院,他让我稍等片刻,便让人去通报。
我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特属于赵拓的脚步声,轻浮得由内而外。
“小笑笑啊……”他摇着扇子,款款而来,“来找哥哥什么事?”
我淡定地扫了扫鸡皮疙瘩,说:“姜惟也在这里吧。”
他故作失落地笑道:“小笑笑,你来我府上却是找其他人,不怕我难过吗?”
我说:“你摸摸心口。”
“嗯?”他挑了下眉。
我说:“有没有感觉良心一阵空虚?”
他哈地一笑,上前来对我动手动脚,我绕着桌子避开他,他到底是练过功夫的,我躲不开,被他抓了个正着。
他抓着我的手腕往怀里一带,我顺势往他脚上狠狠一踩,他脸色一变松开了手。
我嫌恶地看着他,揉着自己的手腕说:“我真鄙视你!”
他长长一叹,哀怨地看着我:“小笑笑,为什么对哥哥这么坏呢?”
我觉得自己已经很是温柔了,真恨不能把他往小倌院里一扔,调教一番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坏”!
纨绔子弟,呸!
“我来是跟你说正经事的。”
他摸摸鼻子,“说得好像哥哥我很不正经似的。”
他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恶心别人啊!
“喂……要出征了,对不对。”我盯着他说,“多少兵马?”
他往石凳上一坐,右腿往左腿上一搭,摇着扇子斜睨我:“你是北曹派来的探子?”
我敲他一啷当,“我问你胜算!”
“这种事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他嗤笑一声,“你该问丞相。”
我不是不好意思问嘛……所以想问姜惟,姜惟又跟他在一起,我退了好几次才来问他,果然,也是个没用的。
我颇有些郁卒。
“你说……”我在他对面坐下,“为什么非要北伐不可呢?”
他凑上前来,说:“被人抢去的东西,你说要抢回来不?”
我笑了,压低声音说:“你真觉得刘背是中山靖王之后,陈国皇室宗亲?”
他笑了,压低声音说:“我还觉得你和司马诏八百年前是一家。”说着折扇在我脑袋上一敲,轻道一声:“小、探、子。”
我抢过他的扇子,把他脑袋当木鱼当当当一通猛敲,“你以为你是我娘啊,敢敲我脑袋,你大爷的!”
他抱着脑袋往旁边一躲,我随着他的方向一转,登时僵在原地。
如何是好啊……让赵将军看到我在打他儿子……
闻人非站在赵将军身旁,姜惟站在闻人非身后,三个人以三种迥异的目光看着我。
赵昀错愕,闻人非复杂,姜惟纠结。
我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就在同一时刻,我手中折扇以坚定的姿态落在赵拓肩上,口中道:“赵大哥,我帮你捶肩……”
对面三人眼角同时抽搐。
赵昀干笑两声,说:“笑笑,你来了,怎么没让人通报一声。”
我温顺道:“我是来找赵大哥的,你们在谈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没事没事,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不了不了,我跟娘说了要回家吃饭。”
闻人非这时方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眼巴巴看着他说:“现在。”
闻人非道:“正好我也要回去,一起吧。”
这一天坐两回他的马车,我委实有些过意不去也得坐了……
赵拓叹了口气,揉了揉肩膀说:“笑笑妹妹真是越来越贤惠了,捶得我浑身舒畅像打通了任督二脉。”
这个不学无术的蠢货,任督二脉在哪里他知道吗?在菊花那里!
美大叔赵昀上下打量我两眼,露出一个眼熟的微笑,说出一句耳熟的话:“笑笑今年十六了吧。”
一般来说,后面就跟着该谈婚论嫁了。
我还没回答,闻人非就打断了他的话,向我伸出手来,说:“笑笑,过来。”
这回我就屁颠屁颠过去了。
闻人非侧过身对赵昀抱拳道:“如此,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昀最后瞄了我一眼,才对闻人非笑道:“那么我就着手去准备了,你放心吧。”
我仰头看闻人非,却只看到他的下巴,看不清他的表情。
姜惟在闻人非背后扯我的袖子,我往回扯,怒瞪他。
“再扯就断袖了!”我用口型对他说。
结果我什么也没从赵拓口中问到,又绕回了闻人非眼皮底下。
三个人坐在马车里,鼎足而立,闻人非居内侧,我和姜惟分坐左右。
闻人非不语,姜惟却开口问道:“你与赵拓素来不和,怎么会去找他?”
“我本来是去找你的。”我想也没想就说,这一说,反而麻烦了,他挑了下眉,微笑起来,问道:“找我又是做什么?”
闻人非闭目养神,但显然耳朵没休息。
“你们要北伐是不是?”我小心翼翼问道,“胜算几何?”
姜惟笑道:“这世上无十成把握之事,但若无胜算,我们也不会北伐。”
我绞着袖子说:“其实你不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吗……蜀都也挺不错的……”
姜惟摇了摇头,“妇人之见。偏安一隅如何能叫好?天下本就是刘姓的天下,让人抢去岂有不夺回来的道理。更何况如今司马诏狼子野心,对曹氏政权势在必得,就算我们想偏安,他们也会不会放过西蜀。”
“可是蜀中无大将了。”我烦恼地揪着袖子,“这样不是很难打吗?会死人的……”
姜惟道:“这就不是你该烦恼的事了,好好呆在蜀都等我们捷报便是。”
“唉……”我长叹一声,不想说话了。
也是意料中的答案了,好不容易安定几年又要打仗。
马车在姜惟家门口停下,姜惟向闻人非鞠躬而后离开,马车又继续往闻人府上而去。
姜惟离开后,闻人非才睁开眼,静静看着我,片刻后问道:“你喜欢赵拓?”
我正想说不是,又一想,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闻人非道:“赵拓非良配。”
我心下一沉,问道:“你对北伐无必胜的把握?赵将军会有生命危险吗?”
闻人非轻轻摇头,“与北伐无关,只是赵拓为人流于轻浮,心智行事皆不成熟。”
我笑道:“谁没年轻过啊,说不定他日后一鸣惊人呢。”
闻人非淡淡道:“身在官宦之家,诸多不自由,不适合你。”
我摸摸下巴,皱眉看他:“难道你也觉得我应该嫁东街米铺老板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给根黄瓜来个痛快
闻人非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道:“或许也不错。”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又不是我爹,你管我!”
闻人非道:“你若有需要帮衬之处,尽管开口。”
这句倒还像人话。
我说:“你害我少了一对镶金玉如意,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闻人非淡笑不语,别过脸去看向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