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近期男女学生不正当交往现象频发的处理方案》……这种东西和风纪委员有半毛钱的关系么。引导恋爱中的少年少女,怎么看都是成人的工作吧。”
“有关系。”
云雀立刻干脆地点了点头。
“不正当交往是破坏并盛风纪的事情,一旦发现就由风纪委员实施制裁。”
“……你想干什么!看到有人接吻就全部咬杀掉么!”
“差不多吧。”
“恭弥……这种压抑人性的行为,麻烦你适可而止成么。不过,如果你打算单身一辈子,我也不介意尝试着对你视而不见……”
“我什么时候那么说过了。”
“难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么。”
早苗直起身走到桌前,无奈地伸手拿过那叠《不正当交往处理方案》翻看着。
“就凭这闪瞎人眼睛的标题,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打算和我绝交。”
“呼嗯……”
显出几分好笑的神气,黑头发的少年垂下眼转着手中的笔,轻轻挑起了嘴角。
“我是‘正当’的哦。”
“……”
早苗手里的文件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算起来,自从云雀伤愈出院,也有两个多月时间了。关系进展什么的基本没跳出过她的预料,她几年前就教育弟弟说你别看恭弥那风华绝代的样儿,他已经二到骨子里去了,就算将来他结婚生子儿子都和你一样大了,他肯定还是个二。
……果然,相处两个月以来,他唯一的进步就是嘴变厉害了……
和六道骸搅出的那场乱子相比,这段日子没再起什么大风大浪,至多是云雀刚出院那会儿一百多号不良少年赶来并中逆袭,据说被他独自一人摆平后在郊外填了个百人坑。
云雀闲着无聊的时候也来过一次黑曜,直接去她学校门口树上趴着堵人,毫无顾忌往下跳时早苗被吓得不轻。不过那一次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回忆,早苗刚叹着气伸手拽过轻轻巧巧落地的少年顺毛,身后就传来了不太友好的声音。
——什么啊。风间的男朋友,很帅气嘛。
——她怎么勾引到的啊。一点都不搭好吧。
——明明是个时装偶像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
注意到云雀瞬间沉下来的表情,早苗只是默默加重了按他脑袋的力道。
“由她们去,恭弥。”
由她们去吧。
一路走回家的时候,云雀脸色一直不是很好看,半晌才冷冷甩出一句:“你总是这样?”
“……怎样?”
与之相对的,早苗完全是一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平静表情。
“……刚才。”
“啊啊,那些孩子的话,已经听习惯了。再说也是事实。”
早苗无所谓地笑出声来,眯起眼睛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恭弥你又不是不了解……你也常被人背后戳脊梁骨吧?这很普通,每个人做人都有点儿缺陷,我自己没法融入她们那个圈子,当然不能怪她们说我阴沉土气不合群。毕竟私立高校里大户人家千金多,我和她们没共同语言也很正常吧。”
“……”
“还有……虽说我确实不懂时装偶像什么的,不过……”
早苗笑着抓了抓后脑。
“……她们也不知道白菜多少钱一斤嘛。”
——人么,在自己的领域里活好就行,别心心念念牵记着别人家的大千世界。有些东西再好,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争得头破血流有个什么意思。活着不就图个“有意思”么。
这就是早苗的价值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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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差不多就是这么安安稳稳地过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堆着堆着年纪就长上去了。虽说没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但对于早苗而言,所谓生活本该是这副模样。云淡风轻,一切静好。
那天早晨云雀改完文件又开始犯困,打着呵欠往沙发上一靠,抬了抬下巴示意早苗坐到旁边去。以前他还会嘀咕一声,而早苗往往凭表情就能理解他的意思,久而久之他连口都懒得开了。
……还真二得理直气壮啊这是。
“再往那边挪点。”
“……等等,我说,你想干什么。”
“呼……听不见我的话?”
“……”
……其实她挺想揪他领子骂他没大没小的。
不记得从哪本哲理书上看到,恋爱关系似乎总是构筑在男尊女卑的基础上,从生理心理各种角度而言。年龄优势只在姐弟情谊上适用,她如果告白之后还老把自己当姐姐拿年纪压人,那就有点儿装十三了……
抱着宽容为本的思想,她略微向远离云雀的方向挪了挪。
啪嗒。
“喂,恭……”
“吵死了,别动。”
早苗无力地耷拉下肩膀,低头望向一脑袋歪倒在她膝上、正伸着懒腰准备午睡的少年。
……一开始直说不就好了么,别扭个啥。
“欸,几点叫醒你?”
“嗯……正午之前就可以了。”
“……范围太广了吧。”
完全无视早苗的吐槽,少年侧过脸不再看她,不一会儿便合着眼发出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
……搞什么,居然自顾自睡着了。
“睡前至少也要说句‘晚安’吧……真是。”
早苗注视着陷入沉睡的少年,不抱任何指望地摇了摇头。
然后,她慢慢俯下身去,拨开少年颊边垂落的碎发,在他耳边带着苦笑低声开口。
“不过,我说就够了吧。……晚安啊。恭弥。”
云雀睡着以后,早苗的活动范围实在非常有限,翻了几页手头的书便也不由地昏昏欲睡了。但是她还肩负着按时叫醒云雀的重任,自己先倒了怎么成。
把早苗从半梦半醒的迷糊状态中呼唤回来的,是一通急促的电话铃声。
她的手机来电铃声原本是自己录制的『家里没酱油了~』,很符合她“过日子就是买买菜打打酱油”的人生观,但云雀几次三番表示这铃声太没品,她拗不过那个中二便换回了普通的铃声——当然并盛校歌什么的她是坚决不会用的。
“喂……这里风间……”
“失礼了,请问您是风间凪小姐的家属吗?”
……
……
……
云雀是被早苗拽着胳膊拼命晃醒的。
他起床低血压发作还没来得及找人出气,就被早苗异样的表情惊得微微一怔。
她脸色惨白得吓人,和冬天刚下过大雪的地面似的,嘴唇几乎被咬出血来,整个人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怎么了?”
察觉到异状的云雀暂时压下了脾气。
“恭弥,你机车在学校吧……麻烦送我去黑曜中心医院!飙车也无所谓了,一定要快!!”
前所未有的、急迫而慌乱的口吻。
似乎比正彦挨打那会儿更加焦急。
“先告诉我怎么回事。”
“我那傻妹妹被车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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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是在当日凌晨时分出车祸的。
不用说也知道她为什么会半夜三更跑到大街上游荡,没有亲情的家只是个冰冷的空壳,独自一人的黑夜更是加倍难熬,也难怪她本能地想要逃离。
肇事的司机大概是加了夜班,睡眼朦胧地驾着车一路朝家开,谁知路中间会突然冒出个小姑娘,反应慢了几拍,高速行驶的车子就直直撞上了凪瘦小的身体。这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哪挨得起这么一下,当场便昏迷了过去。偏生出事地点离医院又有段距离,司机十万火急地把凪送到黑曜中心医院的时候,女孩的白裙已经被赤红的鲜血浸透,眼看着是不行了。医生一边组织抢救,一边用凪随身带着的手机联系亲属。
而凪的手机里,只有三个号码。
『妈妈』,『风间先生』和『早苗姐』。
早苗第一次全然没有对“速度”产生恐惧——她满脑子都回荡着医生那句“送来得太晚了,请您节哀”——话说小凪根本还没断气呢好吧!!
一路风驰电掣狂飙到医院,她从后座跳下来就爆了SEED往里冲,医院门口的保安险些把她当作恐怖分子拦下来。
凪正在集中治疗室接受抢救。
按照医生的说法——很多内脏器官都严重受损,难以维持正常生理机能,已是回天乏术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要不是云雀在旁边拽着,早苗差点就给那医生跪下了。
凪会死。
她会死的。
她怎么可以死?
那个孩子,想被人需要又怯懦着不敢伸出手,心地干净得一点尘埃都没有,还只有十三岁,连这世界那么多零零碎碎的美好都没见到,怎么就要消失了?!
“很抱歉,我们也无能为力。”
医生冷漠而生硬地宣布道。
走廊的另一端,是表情严肃的父亲和继母。
“……因为这事,我都吹了一单生意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是父亲的声音。
“那孩子真是的……内脏和一只眼睛都不行了……医生说她没希望了。”
“医生说接受亲属的器官移植或许还有救……”
“开什么玩笑!”
女人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
“为了那孩子在身上动刀?那种事怎么可能啊?!”
“你在说什么啊,那是你带来的孩子吧?”
父亲的语气里似乎有几分指责。
“那孩子从小就不知在想些什么,连朋友也交不到啊!和你也完全不亲不是吗?”继母气急了,连珠炮似的一股脑儿说下去,“她从来就没让人省心过,我怎么会生出这么古怪的女儿?就算这次救活了她,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啊!不只是我,根本没有人希望那孩子活下去,她死了也不会有谁难过的!”
“喂,凪会听到的……”
“那孩子在集中治疗室,怎么可能会听到……”
女人甩了甩头发转身欲走,忽然停下脚步,错愕地望着不知何时挡在自己面前的早苗。
“你……”
话音未落,早苗抬起手,卯足了劲狠狠朝女人妆容精致的脸上打了过去。
“——失礼了。小凪听不见,我听得见。”
别招惹弟妹控的姐姐
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嘴里不敢相信地嚷着:“你……你敢打我?!”
“看在爸的面子上,我叫您一声阿姨。阿姨,您的女儿现在生命垂危,您不觉得您所说的话,于情于理都有些不妥么?”
早苗的面孔上没有了平素的温和,她竭力遏止着膨胀到快要爆炸的怒气,以冰冷的口吻说下去。
“就算小凪有再多不是,她也是您的亲生女儿。说她去死也无所谓什么的,未免太过分了吧!”
女人一时语塞,支吾了半天接不上话,索性扑到早苗父亲怀里抽抽搭搭哭起来:“你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一点教养都没有,居然和我这样说话……”
父亲还没开口,早苗斜睨着她硬生生甩出一句:“您连自己的女儿都照顾不好,要以什么立场质疑我的家教?我再没教养,至少知道该怎么做人!”
“你、你这没大没小的死丫头!”
继母恼羞成怒地跨上前,涂得鲜红的指甲眼看就要朝早苗脸上抓来。
然后——
她的手腕被一直冷眼旁观的少年紧紧抓住了。
“……我对你们家的事没兴趣。”
云雀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盯着气得不成样子的女人。
“但是,不会让你碰她。”
尽管身材纤细,云雀的力气却大得超乎常人。女人狼狈地拼命挣扎着,亲生女儿濒临死亡时她都没流过一滴眼泪,此刻却吓得哭花了一脸的妆。
“恭弥,够了。放手吧。”
早苗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少年的肩膀。“吓出毛病来就不好了,再怎么说她还是我爸的妻子。”
云雀刚松开手,挣扎的女人就由于反作用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浑身瘫软再也站不起来了,只是撕破了脸一个劲地骂。
“早苗!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一旁楞了半天的父亲连忙俯身扶起她,沉下脸怒气冲冲地转向早苗。目光落到云雀身上时,他的面色愈发阴沉了几分:“你现在都和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搞在一起,当初就不该放你一个人出去,我告诉你,不要什么人都往自家带,真是败坏门风……”
少年的眼神瞬间一暗。
紧接着——
“恭弥!!他是我爸爸!!!”
伴随着早苗的叫喊,医院走廊里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待掀起的碎砖和烟尘散去后,出现在她视野里的,是站在墙边两眼发直一头冷汗的父亲,以及钉在他脑袋旁一公分处、深深没入墙壁的——金属拐子。
“……注意你的措辞。”
与方才无所谓的神色不同,此时云雀眼底浮现出的是一目了然的凛冽杀意。他慢慢举起不知何时捏在手里的另一支拐子。
“下一次不会打偏了。”
毫无疑问,早苗父亲轻蔑的口吻狠狠刺痛了他无上的自尊心。和早苗不同,比起凪的安危,自己被划分为“乱七八糟的人”这一点更让云雀怒气满格。
早苗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尴尬的状况,一时不知该先安抚哪边——至于继母么,她已经惊吓过度翻着白眼昏死过去了……上帝保佑她不会留下后遗症,不过心理阴影大概是免不了的。
正在局面僵持不下时,集中治疗室的门打开了,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惊魂未定地跑了出来。
“奇迹!这真的是奇迹!!”
“怎么了?!那孩子怎么样?”
早苗立刻转过身抓住她的衣袖,用变了调的声音一叠声地追问。
“太不可思议了!”护士似乎也受了不小的冲击,语声激动得微微颤抖,“那孩子……她、她受损的内脏,突然完全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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