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说:“只要是人便会入轮回,只是墨词死后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会怎么样?是不是……”
“这便要看他的造化了。”
“其实你早就知道墨词入不了轮回,你骗我说要带我看墨词会投胎至哪户人家不过是为了要我能如你所愿飞升成仙罢了,我竟没有想到。如今我成这仙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回了人间将那道士给杀了,好让那道士也尝尝入不了轮回的滋味。”我气急之下便要走,却让月老拉住,他说:“那道士今世已经功德圆满,你若杀了他,倒是给了他一个飞升的契机。”
“你说什么?这样黑白不分的人也能成仙,看来你们神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今你也是神仙,这样说岂不也骂了自己?”
“少在这里倚老卖老。”
“别着急,墨词一定会回来的,至于你能不能见到他,便要看你们的缘分了。”
“当真?”
“你不是带了一株待雪草回天么?只要你悉心照料,他终究会回来的。”
“好,我再信你一次。”
我便这样住进了天缘宫,准确来说,是住进了姻缘簿,只不过月老这次没有将我封印,这点我还是很感激他的。只是我却总觉得月老有什么秘密,可任凭我怎么想也想不到是怎样的秘密。我只当是我多想了,直到后来,我终于知道了一切,可是却也终于明白自己所坚持的有多可悲。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一:旧梦归
桃花开了一季又一季,凋了一回又一回,转眼间已过千年。时间太久,久到我都快忘却当初那个喜弹琴曲善剑术的白衣男子为我做过什么,只知自己该记得那个承诺。那时的他笑着对我说待雪草开花之时便是我们的重逢之日。一千年过去了,可那株待雪草却从未开过花。
我知道,他只是为了给我留个念想,可是我还是选择相信,只因除了指望这个,便再无希望。我找不到他的转世,只因他根本没有入轮回,我只盼着这株他甚是宝贝的待雪草能开花,至少给我点希望。
我一直觉得自己甚是耐心,千年都等了过来,并且还决定一直等下去。月老说我这是习惯了等待,并不是真的爱墨词那么深。我却不愿苟同,因为我依然记得墨词是何模样,更加记得当初他给我的那份感情,而我也依然相信自己只会爱他一人。我记得他曾经说过他会为我绾一辈子发,我也答应过他只让他一人碰我头发。曾经我不知道绾发有什么样的特殊意义,如今我知道了。我不会绾发,所以这一千年来,我的头发便从未绾过。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有点神仙样而不是女鬼样,便用了些额饰。想想,若是墨词还不回来找我,我便是这天上最像女鬼的神仙,还是蝉联千年的那种。不过,还好,我很少出天缘宫,所以没几个神仙见过我,感觉自己甚是低调,不过想想,自己这个神仙是白捡来的,也没什么好高调的,若是高调了,让天帝知晓,想必不会有什么好事,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不过,我这么个喜欢热闹的人竟会如此安分的呆在天缘宫那么久,这点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如此安分的我,想着这么尽心尽力的为月老管着姻缘簿着实不划算,于是乎便决定趁着月老去赴宴的时间擅离职守一天。
我出了天缘宫后,便不知要去哪了,早知道我该先打听好天上有什么地方好玩的。今日九重天上甚是冷清,料想神仙们应是都去赴宴了。至于是什么宴,我倒是听闻了些。听说是一位上神飞升的宴。不过这位上神倒不是今日飞升的,听说是一千年前的事了。至于为何拖至今日才宴请众仙,倒也有些缘由。每个要飞升成上神的上仙都要历一个劫,而每一个上仙历的劫都是由司命来安排的,并且九重天上的神仙都会知道那个劫是什么,但奇的是这位上神的在飞升之前的劫,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劫,就连司命都不知道。在成为上神后,许多好奇的神仙便会去拜访这位上神,顺便问一问这位上神的劫是个什么样的劫,但是谁想到这位上神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劫是什么,好奇的神仙们便一个个失望而归。然而,好奇的神仙不止一点点。终于这位上神觉得很有必要将所有的神仙召集起来聚个会,一则感谢各位仙友同僚的关心,二则告诉他们自己不记得历劫的事了,还请不要再来打搅本上神清修。当然,这只是我当初推断的。其实,真正的原因只是他宫中没什么下人,再加上上仙飞升上神是莫大的喜事,自然是要大操大办,这样才合了身份。正因为如此,下人们便要折腾良久方能准备妥当。而这位上神平素又是个淡薄的性子,将事情吩咐下去了便忘了,等到下人们准备好后,他便已经去了一处清修,以至于拖到了这千年后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我心下觉着这位上神甚是可爱,料想定是一位像月老那样的白胡子老头,所以这记性才差成这样。
我没怎么在这天上逛过,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方向是通往何处,不过我本就没有什么目的地,所以也无所谓方向对不对,只要到时候能回天缘宫便可。这一千年来,我别的法术没什么太大的长进,倒是这寻路的法术让我学了个透彻。我这么漫无目的的低着头走着,原以为不会撞见什么人,但谁想到,我这一个不留神便撞到了一个人的胸口。
我见着这位神仙一身白袍子,便想瞧瞧这天上的神仙穿白袍子可有墨词好看。于是乎,我便顺着衣裳,抬头对上这位神仙的脸,却是让我百感交集。我无时不刻不在盼着能再次见到他,可如今真正见到了我却不知要同他说什么,我明明有那么多的话想同他说的,可良久,我才说出一句:“墨词,我终于还是把你等回来了。”
他面带疑惑,说:“你叫我墨词?”
我更是疑惑,道:“不叫你墨词还能叫什么?”
他说:“你这小仙子倒也有趣,竟敢这样称呼我。”
我脑子一空,说:“你说…什么?”
他说:“我说你胆子很大。”
“你不记得我了?”
他想了想,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他说完便来了一位神仙,对他说:“上神,到时辰了,众仙都已就坐,就等等您说开宴了。”看他的神情是真的不认得我,想着世间长得相似的人也不少,约莫真是我认错了人。听那位神仙同他说的话,他应该便是今日宴请众仙的那位上神了。倒是和我料想的不一样,没想到他的样子竟是那么像墨词。我便说了句:“是小仙眼拙,竟将上神错认成了一位故人,还望上神见谅。”说完,我便转身,准备回天缘宫。谁想却被他叫住,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回头对他说:“袭予,书袭予。”他说:“我记住了。”说罢,他便转身离去,我便也回了天缘宫。
回到天缘宫后,我准备去瞧瞧那株待雪草,不曾想到,那株待雪草竟开了。花朵饱满而又圆润,颜色似雪一般,白得干净透彻。我愣住良久,竟流下了两行泪。我原以为墨词死后我便不会再流泪,我原以为墨词回来后便会开心得不行,如今却没想到,重逢竟比离别还要难过。
我想了许久,感觉很多事情一下子豁然开朗。千年前,墨词因历完劫而功德圆满飞升上神,几乎没有神仙知道他历过什么劫,我想那些不知他历什么劫的神仙里面一定不包括月老。而墨词历的劫,想必就是情劫了。而一心想知道情为何物的我,正好为他造了这个劫。这样想想,想必月老便是那个为他造情劫的神仙,所以,墨词的身体里才会有月老的封印。而我成仙,可能也不仅仅是因为月老给的那颗仙丹那么简单。自古以来,所有的神仙都会入仙谱。没有入仙谱的神仙,名不正言不顺,并且身上的仙气也不会那么纯正。若是我没有入仙谱,身为上神的墨词不会看不出来。所以,我逃下凡应该是月老故意安排的,而我成仙,应该只是因为我让墨词飞升成功应有的功德。我终有一日会成仙,而月老给的那颗仙丹不过是将我成仙的日子提前了些。这样想想,一千年来,我故作低调实在是多余之举。
我原以为我可以抓住我与墨词之间的缘分,我甚至以为自己便是他此生最最难忘之人,不曾想到,我与他之间的缘分不过是上天赐予的,等到了时候,即使苦苦挽留想要将那可怜的一点缘分抓住那也是徒劳。我不过是他的一世情劫,不该渴望更多,即使想要他将我记住都成了奢求。我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何我等了千年都没有等到他。如今看来,即使我再等个千年万年也是等不来他的。我竟还以为自己总有一天会等到他,想想实在可笑至极。可是,他明明没有下黄泉,便不可能喝孟婆汤,他为何却将我忘了呢?
其实我应该高兴的,我原本还在担心墨词会再也回不来就那样消失于天地间的。现在知道他还活着,本该为他高兴的,可如今却是怎样都笑不出来。这样想来,我挺自私的。
不久,月老也回了天缘宫。许是见着我那株花开了便也明白了我为何这般模样,于是乎他问:“你见着墨词了?”
我定定的看着他,说:“应该唤他上神,不是么?”
月老捋了捋胡子,说:“你都知道了?”
“已经猜到大半了。只是,他为何将我忘了个干净?”
“许是过了忘川河,在奈何桥上饮了孟婆汤吧。”
“月老,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吗?”
月老顿了顿,开口道:“他当然会忘了你,因为他喝了我的忘情水。”
我冷笑一声,“果然。”
月老说:“你与他之间的姻缘在他飞升的那一刻便断了。他如今是上神,而你不过是个散仙,让他想起你,不论是于他还是于你都没什么好处。”
“我知道,不如你也给我一盅忘情水?”我不是一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人间有一句话叫“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既然他已经忘了我,那我又何苦再痴缠下去?倒不如同他一样,忘个干净。
月老吃了一惊,但这话也甚得他意,他说:“忘情水调配需些时日,等我调配好后便给你。”我点点头。
我想,既然我们没有一个好的结果,也该好好告个别,也不枉我这千年以来的执念。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二:寄浮生
浮生一梦,辗转红尘,缘起缘灭,不过情之一字。情始则欢,情终不过两两相忘。即使不舍不愿,也终敌不过“缘了”二字。
他曾说不重要的记忆便会忘掉,而重要的记忆却不会忘。而如今看来,再重要的记忆也是会忘的。也许那些记忆对他不重要,但对我却是此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我不悔我的决定,只因我明白:即使我知道那个人曾承诺过我会娶我,可在他忘却所有之后我再如何记得,我们之间也是咫尺天涯。我们曾经即使再如何的美好,那也只会是曾经。我虽然懵懂,但好在分得清现在与从前。其实我何其有幸,能被他那样完美的人宠着爱着。我是他的一世情劫,而他又何尝不是我的一世情劫。只不过,我醒得比较晚。他入了戏,出戏只需一盅忘情水;我入了戏,出戏自然也只需一盅忘情水。月老的忘情水还需数日方可调制好,而这些日子,正好了了我心里头最后一个心愿。
墨词在凡间之时爱琴,现如今应该也是爱的。我知道,兴许他的仙宫中有更好的琴,但是,毕竟这琴我守了千年,为的就是有一日能够亲手还他。所以,我便抱着琴到了他的舜清宫中。经仙官通传后,我便也如愿见到了他。我从未曾想过,我与他重逢后不久便是永久的告别;更未曾想过,我与他会有那么陌生的时候。
我福了福身子,道一句:“小仙见过上神。”
他微笑,道:“起来吧。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他的笑还是那么好看,只是这样陌生的笑对我是第一次。我也回他一个微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上神很像一位故人,想着兴许此生再见不到他了,能配得上这琴的怕是只有上神了。所以,我便来了。”
“你怎就那么肯定我会接受这琴?”
我说:“小仙不敢猜度上神的心思,也不敢左右上神的决定,只是纯粹的希望上神不要拒绝。”
他看了一眼我抱着的琴,说:“琴是好琴。”
“你愿意收下这琴了?”
“你同我说说你说的那位故人。”
“他是一个凡人。”
“你拿一个凡人同本上神相提并论,不怕我治你个以下犯上的罪?”
我说:“不怕,只因他是世间顶好的人。”
“你喜欢他?”
“我爱他。”
他问:“他的名字也唤作墨词?”
我点头,道:“是。”
“长得和我很像?”
“嗯。”
他笑了一声,说:“你莫不是编了个故事,想说他便是本上神吧?”
我摇摇头,道:“不是,我知道,你不是他。”是啊,你不是他,他心里有我,而你心里没有。
他说:“接着说下去。”
我说:“他善琴艺,在人间还有一个‘天下第一琴师’的称号;善剑术,人间少有对手。在艳阳天,他喜欢坐在梨花树下煮一壶茶。他还常常会做些好吃的给我吃,还会为我绾发。我常常在想,他到底有什么是不会的。他很聪明,很多事情我没有想到的,他都能想到,为我做了不少事。到最后,他死了也是为了护着我。”
他皱着眉头,好像在想着什么,随后说:“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将这琴给我?为何不等到他轮回后将琴给他?”
“没用的,他根本就没有入轮回。”
“许是飞升入了仙班,你为何不等等?”
“我已经等了一千年,我知道,他回不来了。”他回不来了,只因他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上神,再不是他,他再回不来。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良久,他说:“一千年,值得吗?”
我点头,道:“值得。”我跪在地上,双手举着琴,说:“还请上神成全,将这琴收下,小仙感激不尽。”
他说:“你回去吧,这琴我收下了。”说罢便伸手拉我起来,将琴收下。
我道一句:“多谢。”说罢,我便出了舜清宫。
一出舜清宫门,我便流下了两行泪。告别真是件令人难过的事,以后相见便是初识了,想想真是有些难以接受。
不久,月老将忘情水调制好。月老交给我之时说:“你已经想好了吗?”
我说:“难不成要我一个人记着一个已经忘了我的人一辈子?说没想好你会让他记起我来?”
月老说:“不会。”
我笑了笑,拿过他手中的忘情水,一饮而尽。他说:“不消一个时辰,你便会将有关他的一切都忘掉。”
我笑着说:“甚好,甚好。”
一觉醒来,见着案上的一株花,觉得甚是清丽,我问:“月老,这什么时候有一株那么好看的花的?我怎么从未注意过?”
月老说:“这花是人间来的。”
“人间来的?它叫什么名字?”
月老捋了捋胡子,道:“待雪草。”
我甚是奇怪,便说:“这明明是花,为何说是草?”
月老说:“那你便要问取这名字的人了。”
我自觉无趣,便也没有再问。只是这一觉醒来,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不过后来想想,我本就是本无字书,缺些东西想来也是正常。
有一日,我竟发现了月老私藏的琼浆玉露,闻着味道甚是诱人,我便寻了一处风景甚好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