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尹日升的哭声并不好听,传进屋中来,也很是刺耳,但是钱孝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脸上微微带了些感慨的神情,道:“若是他真能学好,恩师九泉之下也是瞑目了,只是毕竟尹日升是流放到归州城的,我大魏律法有定,少侠您劫囚之事,该如何处置呢?”
沈方良笑了笑,道:“我若犯法,当然该以国法论处,但是钱主簿您的部署意图奸淫囚犯之事又如何论处呢?”
钱孝神色如常,但是眸中飞快划过了一抹莫测之色,钱孝低头伸手从面前的书案前端起茶杯,顺势低头掩盖了眼中的神色,道:“少侠你是说……”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衙役飞快的跑进来大喊道,“狱医官,狱医官他们死了!”
听到这话,沈方良神色一变,马上转头去看钱孝,而此时钱孝则是满脸讶异状,道:“死了,这……刚刚不是还醒过来了吗?说是只是昏了一小会儿,这……这……怎么就死了。”
那来报信的衙役满头大汗,一边擦汗一边道:“小人也不知,只是张医官他们醒过来没多久说困倦,结果刚刚都又昏睡过去了,开始时我们也只当他们是累了,哪知道他们几人在睡梦中气息却是越来越微弱,不过片刻,竟是没气了。”
钱孝眉头紧皱,嘴角抿着没说话,但是整个大厅里气氛却都变了,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的都移到沈方良身上,那几个狱医是最后和尹日升接触的人,沈方良打晕了这几个狱医才劫走了尹日升,这会儿这几个狱医官死了,大家最先怀疑的人一定是沈方良。
坐在那里的沈方良微微吸了口气,手指不自觉的用力握紧作揖的扶手,眼睛微微眯了下,闪过一丝寒光,心道:够狠,下手够快。
在屋外刚才还报头痛哭的尹日升刚停止哭泣,确定沈方良没事儿后,他便靠在回廊的柱子上等着对他的处置,此时一听到这衙役来报信,早已经深知钱孝两面三刀心狠手辣的尹日升立刻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内情,脸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
屋内,沈方良敲着座椅的扶手,微微眯着眼,面寒如雪,道:“世间竟然有这样的怪事,我明明点了这几位意图奸淫囚犯的医官的昏睡穴,而今他们在衙门里醒过来后竟然又睡死过去了?真是稀奇。”
钱孝皱着眉头,道:“在下对武功一道知之甚少,沈少侠您确定您没点错穴道,或者用真气过度,所以不小心伤了他们性命?”
沈方良眼中锐寒之意更深了,轻声道:“哦?若是我说我确定,钱主簿要做和处置?”没等钱孝回答,沈方良马上开口朗声道,“我替钱主簿想一个法子如何?马上请大理寺来清查此事!钱主簿若是信不过我的武学造诣,难道还信不过天下第一高手中兴我大魏的功臣之一的令狐少卿吗?让他来查,这几个医官到底是怎么死的害怕查不清楚吗?”
沈方良这话用了内力,远远的在整个衙门里传荡开来,而从始至终神色没露出半点破绽的钱孝,在听到令狐少卿这个名字时,神色终是变了。
第130章
钱孝还想说什么,但是沈方良抬手止住他道:“我现在就给大理寺投书,让大理寺派人好好查查这几位医官的死因。”
言毕沈方良手中突然就出现了一只鸽子,然后不过片刻之间,那只鸽子一拍翅膀就朝着窗外飞去,消失在蓝天之下,钱孝眼眼睁睁的看着那只肥鸽子消失在自己眼前,不见踪影,却阻止不及。
放飞了系统信鸽,沈方良转头对钱孝道:“钱主簿,既然衙门里发生了命案,尹日升呆在这里也不安全,照我看,这命案未必不是尹日升的同谋意图杀人灭口结果错害了好人所致,如今那共犯尚未落网,尹日升再呆在衙门里只怕也是不安全,不若让他和我一起在归州城落脚,我看管他如何?”
钱孝的眉头皱的死紧,脸色也有些微阴沉,及至沈方良说出这话来,终是作色,道:“沈少侠,不是在下小气,只是你突兀出现在归州城,刚一出现就闯入衙门劫囚,现在又和极为狱医官的死有牵扯,你自言和尹日升订过亲,却又开口要我们把尹日升交给你来看管,不论于情于理,还是于国法,在下都断然不能答应你!”顿了一下,钱孝接着神色缓和了些,放轻了声音道,“尹日升是我恩师独子,若非实在有违国法,在下也不愿意如此为难少侠。”
钱孝说完这话,却突的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一抬头,只见方才还在下首座位上坐着的沈方良像鬼魅般的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带着些许如刀锋般锋利的笑容,与钱孝近若咫尺呼吸可闻,沈方良轻轻的拍了拍钱孝的肩膀,道:“钱主簿,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事情,我也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若是我真的想劫走尹日升,普天之下,除了令狐少卿,没人能拦得住我,也没有人会自找没趣来拦我,现在,我只是在通知你,要么,你同意我的要求,要么我把尹日升直接带走,我和尹日升固然成为朝廷的通缉要犯,你也会因为看管不力,甚至徇私纵放恩师之子丢官下狱,钱主簿,你要怎么选?”
对付一个伪君子最好的办法是什么,那就是当众扇他的脸,因为挂着那层伪君子的皮,他没法子对你真的翻脸。
所以,此时钱孝死死是攥着座椅的扶手,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刑部大牢里,一位衣着宦侍服饰的老太监用尖厉的声音道:“开门。”
这位老太监周围的狱卒很是谄媚的急急帮忙打开了牢门,一边开门一边道:“徐公公您小心,这里路滑。”
门开了,这位被狱卒成为徐公公的老太监用尖厉的嗓音道:“行了,你们出去吧。”
几位围在周围的狱卒眨了眨眼,还想说什么,却在为首的那名狱卒的瞪视下,纷纷听话乖觉的退了出去。
这位徐公公眼见着牢房里只剩下了自己和关在牢中的人,神色似乎微微放松了些,信步走了进去,坐在那被关在这牢笼里的犯人的对面,道:“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一身囚服坐在徐公公对面的鬼书生张睿琪,许是因为在牢里呆久了,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神色自若,道:“能为国俌效力,在下心甘情愿,这点儿小苦楚,不算什么。”
徐公公点头,面有赞许之色,道:“殿上没看错人,你是个忠心的。”
张睿琪笑了笑,对这份夸奖似乎是坦然接受了,但随即微微皱眉,道:“公公来此,可是外间有什么异动?”
徐公公点头,道:“果然不愧是鬼书生的名号,够聪明,异动呢,是有些,不过倒是好事,景王上表请罪了。”
鬼书生张睿琪点了点头,道:“景王一向比怡王更是识时务,陛下允罪了吗?”
徐公公道:“陛下没法降罪于景王了,陛下病了,病得很重。”
徐公公此话一出,张睿琪马上就明白为什么徐公公敢这样明目张胆不比人耳目就来看自己,因为不需要了,当这个帝国最高的掌控者倒下时,已经没有人能够在撼动国俌殿上杨秀业的地位,从此刻起,杨秀业已经成为了这个帝国实际上的主人。”
张睿琪微微出神,良久,叹息道:“真是不容易啊,这么多年了,终于等到了。”
徐公公笑着道:“这还要多得你的功劳,若非你的计策搬到了怡王,陛下也不会彻底认清他那两个年长的儿子实在是不堪栽培,大魏江山交到这两人手里,只怕到头来会重演昔年突厥乱华的惨剧。”
张睿琪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了三万安西军啊,西北丢得可惜。”
徐公公不以为然的道:“三万安西军是毁在怡王的手里,于他人何干?”
张睿琪笑了笑,道:“当然是毁在怡王的手里,他狼子野心,为求自己的权位,出卖了我大魏的精锐忠士,只是西北边防溃散,亚骨拓得以突入中原,险些危害陛下性命,纵使陛下再心有顾虑,只此一项,也是饶不了怡王的。”所以,那些事情,不是怡王做得也要是怡王做的,即使怡王到了棺材里,这个罪名也要可在那棺材板上了吧。
徐公公微带不屑的道:“那个蠢货自作自受,妄想去自己不配去想的东西,得此结果也是咎由自取。”言毕,徐公公顿了一下,道,“我这次奉国俌之命来探望你,是想接你出狱,国俌有事情需要你来帮忙打理。”
张睿琪听到可以出狱的消息,压下心头的那一抹喜色,维持着淡然的态度道:“何事让国俌忧心了?”
徐公公道:“沈方良有消息了,你也知道,国俌一直担心太子殿下的身体,虽然最近殿下好转了不少,可是没有沈方良在,国俌依旧放不下心来。”
张睿琪点头,道:“沈方良有消息了?”
徐公公点头,道:“内线刚从大理寺传回的消息。”
聂长歌看着那只精神抖擞的肥鸽子,心道:沈方良这家伙兜里的好东西不少啊,飞了这么远还胖成这样的鸽子,还真是第一次见,而且,这个鸽子还会找人,这只听说过狗能找人,鸽子应该只是飞回豢养之地,这也怎么像狗一样也会找到人头送信了,真是稀奇。
心里抱着疑问的聂长歌展开沈方良飞鸽传书,匆匆读完沈方良信中的消息,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微微焦躁起来,眼下朝中事情杂乱如麻,这会儿……哎,沈方良传讯回来,不知道杨秀业会作何反应啊!
归州城里,不仅仅把尹日升要到了自己身边看管,还顺便让钱孝帮忙找了牙行直接过户在城中买了间三进宅院的沈方良拎着尹日升离开了,一边向外走一边还感慨,这个钱孝的伪君子课程没修炼到家啊,若是真修炼到家了,就该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来一个“我宁可坐牢也不会纵容你犯国法的表态”,那样一来沈方良还真是没什么法子来应付了,就真的只能拎着尹日升跑路做通缉犯了,可惜这位钱主簿没修炼到家。
沈方良刚一出衙门大门,迎头一颗鸡蛋砸来,沈方良下意识的抬手去挡,那鸡蛋碎裂在沈方良的衣袖上,蛋黄蛋清崩裂开来,开除了一朵漂亮的花朵。
然后接着,烂菜叶子、臭鞋、石头等等各种东西都朝着沈方良和尹日升飞了过来,那些拿着这些东西向着两人投掷的归州成百姓指着二人喝骂道:
“畜生,人渣,害死我们归州城这么多人,还不用坐牢!”
“呸,这小子和那个人渣订亲了,也不是好东西……”
“滚!滚出我们归州城!”
“不能滚!那个畜生害死那么多人,该坐牢,该去砍头!不能就这么便宜他!”
……
李押司和衙役们围成了一个圈挡住百姓,归州城的百姓不得近身,便纷纷的用各种手边的东西向着沈方良和尹日升两人投掷。
这些百姓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良家百姓,半点武功也无,沈方良也没法子向这些人动手,但是要他就这么站着让这些人往身上扔臭鸡蛋、烂菜叶子、泔水、破鞋,沈方良也忍不下去,就在他想要拎着尹日升用轻功直接跑路时,他身后但尹日升突然挣开了他的牵扯,一步向前挡在沈方良面前,大喊道:“归州城的百姓是我害死的,大家要报仇找我!别怨方良!”
第131章
尹日升大喊了这一声后,结果如何?
回应他的是更多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子,砸的尹日升劈头盖脸一身黏糊糊的臭不可闻,但即便如此尹日升依旧牢牢的挡在沈方良身前,半步都没移开。
有前面的尹日升挡着,向沈方良袭来的秽物便少了不少,倒是让此时在尹日升身后的他倒是偷得了几分空闲,抱着胳膊看着身前一身狼狈的尹日升,沈方良不自觉的笑了下,但是随即脸又变色了,因为沈方良远远的看到一个人捧着马桶飞奔了过来,显然也是要来贡献给自己和尹日升的。
臭鸡蛋和烂菜叶子,这些沈方良还能忍一忍,但是马桶里的那些东西,他还真是忍受无能,所以沈方良一把拽起尹日升的衣领,拎着他拔地而起,飞身到屋顶之上,然后快速的朝着自己新买的那处宅子奔去,及至到了那宅子的墙边,一个翻身落脚在院子里,放开已经被颠的七荤八素的尹日升,沈方良扫了眼这处宅子,心道:得嘞,又要修房子,可惜这次没有铸造炉放在旁边能直接烧砖了。
卓逸风揉着眉头,看着手里这份新凋令,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身旁,唐独鹊颇为同情的看着他,拍了拍他肩膀道:“往好处想,你这也算是升了。”
卓逸风冷哼一声,道:“这种升法,还不如不升呢。”
卓逸风原本是在闽中州府做押司,按照后世的定义,属于干活但没有正式编制约聘雇人员,现在他升做了归州判佐,这基本属于从约聘雇人员成为了正式有编制的公务员了,但代价就是——他要去归州处理沈方良和尹日升的事情啊!!这还不如不升呢!
沈方良,那货,他打得过吗?尹日升,那个败家子,在青田镇只是不招人待见,这在归州城,还不人人恨不得宰了他啊!更别说还有国俌杨秀业在头上盯着,指望着把沈方良给拐回来,这些事情混在一起的事情摊到头上,真呵呵了。
卓逸风此时真的宁可会闽中继续趴着做个约聘雇的编外人员,也不愿意去归州城趟这趟浑水,可惜,死命令已经下了,没得选。
唐独鹊也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可惜他也没什么好法子能帮到卓逸风,只能很是同情的再次拍拍卓逸风的肩膀,道:“往好处想,起码沈方良人品还算方正,不会宰了你。”
卓逸风瞪大眼睛看着唐独鹊,心里狂吼:这是安慰吗!!!
沈方良推门出来,一阵刺鼻的异味传来,眼见大门上被泼满了秽物,沈方良猜想,可能是昨天那个拎马桶的人没泼到他和尹日升,这会儿改泼他们家大门了。
沈方良买的这处宅子院子里有口水井,转身回去打了水就朝着门上泼,沈方良嫌弃这些秽物脏,不愿动手去擦,想先用水冲干净了再说,然而刚开始动手,便听到身后的风声,轻点脚尖闪身避开,然后就见一颗冒着异味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穿过沈方良方才站着的位置,“啪”的一声糊在了刚被冲的干净了些的门板上。
沈方良转头,便看见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对着自己吐舌头,然后就一抹脚底,跑得不见人影了。
可能是听到了声音,尹日升冲了出来,看到门上的秽物,脸色阵红阵白,昨晚一身脏兮兮的,被沈方良直接扔去洗澡刷了个干净,又换了身新衣服,此时的尹日升依旧衣服皮包骨的模样,但是气色去好了很多,眼睛也有了些身材,此时很是羞愧的躲闪着,不敢看沈方良,接过沈方良手中的水桶,道:“方良,你进去,我来洗门。”
尹日升说完就想把那水桶拎起来向门上泼水,但是尹日升这家伙手无缚鸡之力,加上这段时间在归州城的这番折腾,手臂只能是更没力气,水桶举到一半就翻了,把自己淋了个透心凉。
站在一旁的沈方良看到这一幕,捂着脸都不忍心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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