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无见他面不红气不喘,不禁道:“原来二哥也是好酒量,这下可就有人能陪三哥喝个尽兴了。”
白衣剑卿哈哈一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教中又多一员大将,我们也多了一个兄弟,来来来,我们兄弟一起再喝三杯。”
章无痕一听喝酒就来了劲,嚷嚷道:“二哥说得对,今天确实是个高兴的日子,这酒一定要喝。”他一边说,一边手快地给四人面前的酒杯里都倒上酒。
三杯过后,薛无自己也倒了一杯酒,道:“小弟敬三位哥哥一杯,日后便要承三位哥哥照顾了。”
章无痕用力拍着薛无的肩膀,大笑道:“放心,喝了这杯酒,我们就是真正的兄弟,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天塌下来,我一个人顶不了,也还有大哥二哥帮着顶呢。”
方宏隐听到这里不由失笑,道:“你这话听起来就像是闯了祸收拾不了,要我与剑卿给你擦屁股。”
章无痕一时语塞,惹来兄弟几个一阵大笑,臊得他脸上一红,性子一起,拎起大坛的酒往桌上一摆,吼道:“笑什么,今天我非灌醉你们三个不可。”
一坛酒喝到最后,真正醉的,只有薛无一个人,他的酒量其实也不差,只是喝到一半的时候,被章无痕拉过去硬是拼起酒来,他哪里拼得过号称千杯不醉的章无痕,没多久就被放倒了,要不是白衣剑卿好心扶了他一把,只怕他整个人都滑到桌子下去了。
“哈哈哈,倒了倒了,二哥,下一个该你了。”章无痕得意大笑,拎着酒坛步伐不稳地往白衣剑卿走过去。
“无痕!”方宏隐低低地喝了一声。
章无痕愣了愣,停下脚步。
“你把东篱送回去罢,我有事与剑卿说。”
白衣剑卿心里一凛,察觉到方宏隐语气中的郑重,他的酒意顿时醒了几分。章无痕似乎也想起什么,虽然酒才喝到一半没有尽兴的样子,却仍然听从了方宏隐的吩咐,把已经醉趴在桌上的薛无扶起,走出了屋子。
“剑卿,你今天似乎喝多了点。”方宏隐望着白衣剑卿道,却并不提他要说的事。
“今天是我们兄弟相聚的日子,我心里高兴,一不小心喝多了,你不会是舍不得这点酒吧。”白衣剑卿隐隐察觉到方宏隐语气里的凝重,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
方宏隐凝色,一把握住白衣剑卿的手,道:“剑卿,你我相识十年,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走了?”
第二章(1)
白衣剑卿愕然,心念电转,便恢复正常,缓缓道:“大哥是如何看出来的,我确有此意,只是一时还不曾决断。”他本来是想在试过薛无之后,再找机会对方宏隐提出来,却想不到方宏隐早就看出他的想法。
方宏隐叹了一口气,道:“当年尹大哥在的时候,你与他最是投缘,后来尹大哥一走,我便知道,依你跟尹大哥一般不羁的性子,早晚也要走。这两年,你借口到各分坛视察,留在总坛的日子极少,我晓得你是待不住了,只是教中事务繁多,一时半儿还少不了你,这才装做不知。”
白衣剑卿静静地听着,琢磨了一下方宏隐话中的意思,道:“那大哥现在把话点明,是不是……”
“剑卿!”方宏隐蓦地高声打断白衣剑卿的话,手握得更紧,“尹大哥已多年不曾有消息,无痕又是个毛躁性子,东篱虽可靠可毕竟是新来,只有你稳重心细,是我真正的左膀右臂,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走,但是你我兄弟十年,你的性子摆在那里,若是我硬留你,反是折杀了你。”
“那大哥的意思是?”白衣剑卿面上露着一抹浅笑,只是谁也不知他是真笑,还是天生如此表情。
方宏隐收回握住白衣剑卿的手,从怀中拿出一张图纸来,摊在白衣剑卿面前。
“这是……”
白衣剑卿大略扫了几眼,只能分辨出是一幅地图,但是图上没有标识出地名,饶是他走过很多地方,也认不出究竟是哪里。
“东篱带来的入教礼,这是世外魔域的路线图,这里……就是昔年的魔宫旧址。”方宏隐一指图中打上红圈处。
“世外魔域?魔宫?”白衣剑卿终于色变,震惊地看向方宏隐,方宏隐却不动声色,只是回视着他。
稳住心神,白衣剑卿沉吟许久,才道:“据说三十年前,魔宫主人上官天泓,率魔域十八铁卫,从武林大会上夺走了盟主令,还抢走了当时武林盟主商震南的女儿商素月,惹得整个武林白道勃然大怒,联合起来攻进了世外魔域,杀死上官天泓,驱逐了魔宫里的所有人,可是,却没有找到盟主令和商素月,最后只好将魔宫一把火烧光,还毁掉了通往世外魔域的道路,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世外魔域了,而且因为盟主令的失踪,每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也取消了。”
“不错,盟主令失踪三十年,后来就再也没有在江湖中出现过,很多人都猜测盟主令仍然在魔宫里,这些年来也陆陆续续有人试图找到世外魔域寻回盟主令,可是全都无功而返。”
白衣剑卿皱眉,道:“就算当年的白道人士没有找到盟主令,可是那一把火,也该把它烧没了。”
方宏隐点头,道:“我原先也是这般认为,所以对于那些一直在寻找世外魔域的人都嘲笑不已,直到东篱对我说起,才知道,原来盟主令竟是用世间罕见的万年寒铁所制,火烧不溶,水浸不锈,这也是自盟主令失踪之后,武林大会再也不能举行的原因,因为世上再也寻不到第二块万年寒铁,盟主令根本就无法重新打制。”
“大哥是想去寻盟主令?”白衣剑卿略感怪异地问道,事情已经过去三十年,早已经物似人非,如今的江湖,哪里还会有人听从盟主令。
方宏隐脸上露出雄心万丈的神色,道:“是。剑卿你有所不知,原来当年白道人士退出世外魔域之后,以少林、武当为首的各派,曾经立下公约,日后只要有人能寻回盟主令,便能凭令印邀约各大门派,重新召开武林大会,再从江湖新一代俊杰中挑选新一任武林盟主。剑卿,你不知道,那些白道门派各有私心,竟然隐瞒了这份公约,江湖中知道此事的人极少,否则,只怕满江湖都是去找盟主令的人了。”
“竟有这样的事情?大哥又是如何得知?”白衣剑卿疑窦大起。
“自然是东篱告知……”方宏隐说得兴起,一时说漏了嘴,望了望疑窦丛生的白衣剑卿道,“至于东篱是从何而知,剑卿你就不必问了,我答应东篱不说出去,只是我能肯定告诉你,东篱所说的,以及这份地图,都是真实的。”
“确定?”
“确定!”
白衣剑卿舒了一口气,笑道:“既然大哥信得过东篱,我便不多问了。那么大哥,你是否是要我去寻盟主令。”
“剑卿,教中不能无人,大哥我只能把大事托附于你,无论你是否能找到盟主令,此事过后,天高海阔,你去留自定,我绝不再拦你。”
“大哥放心,此事我必尽力而为。”
“剑卿……”方宏隐再次握住白衣剑卿的手,眼中露出喜悦与激动,喜悦的是有白衣剑卿出马,此行成功的机率大为提高,激动的是一旦取回盟主令,宏图大业指日可待。“剑卿,你好不容易回来,多休息几天,待你休息够了,便与东篱一同启程。”
“东篱也去?”
“那是自然,魔宫处处机关,虽说已被烧毁,只怕仍有残余,有四弟同去,你们互相照应,大哥我才放得下心。”
“大哥说得是,此事宜速不宜迟,江湖中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被他人知晓,图生枝节 ,不如我这两日做些准备,后日便与东篱一起去。”
“剑卿,我虽有雄心,却也顾兄弟情义,你才回来还是多休息几日,此事目前仅只我们四兄弟知晓,应无外传之虞。”
白衣剑卿微微一笑,道:“大哥不急,我可是急了,早一日起启,便可早一日回来。”
方宏隐感动了,拍着白衣剑卿的肩,道:“好兄弟!你是展开翅膀的鹰,我不能缚着你的翅膀,你去吧。”
白衣剑卿住的屋后有片竹林,说是竹林,其实也不过三、五十余杆竹子,江湖人疏于打理,长得青里泛黄,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月色从稀疏的竹叶里透出来,照在石头上形成斑驳的暗影。
手里拎着一壶酒,白衣剑卿坐在一块石头上,背靠一杆竹,对月饮酒。他睡不着,也静不下心打坐运气,自从山洞那夜后,他时不时就会胸闷气结,尤其是在无人的夜晚,只有喝酒才能让他舒服一点。
“我这是怎么了?”
喃喃自语,白衣剑卿的笑脸透出几分苦涩,活了三十年,第一次尝到为情所苦的滋味,竟然是为了一个虚有其表的男人,他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从一开始的欣赏之情,变成了爱慕之情,更重要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份爱慕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仿佛从山洞那一夜之后,他就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了。
难道,真的像白赤宫骂的那样,他竟然因为被白赤宫上了,而像那些贞节烈女一样,对这个男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甚至非这个男人不行了?如果真的这样,那他还真是轻贱得可以,被白赤宫那样辱骂,也不是冤枉。
不行,他要忘了山洞里发生的一切,一定要忘了,全部忘记,一点一毫也不留下,对着皎皎明月,他狠狠灌下一大口酒,他是白衣剑卿,是潇洒不羁、来去如风的江湖浪子,怎么能为一点点小事、一点点私情而终日牵拌,他会忘记的,只要再给他几天时间,一定可以。
暗自发着誓,不自觉地,白衣剑卿把手中的酒壶几乎要捏碎,却在这时,一个声音朗朗传来,堪堪保住了酒壶免于碎裂的命运。
“云海腾初月,清光浩欲浮。百年当短烛,独夜正高楼。耿耿丹霞路,迢迢碧树秋……”
半夜三更,竟有人对月吟诗,也幸得这人打扰,白衣剑卿暂时抛开了心头烦丝,晃了晃酒壶,高声道:“好一个百年当短烛,独夜正高楼,三更明月下,谁人赋诗闲?”
那吟诗的声音嘎然而止,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响起,来人已经走入竹林,一眼望见白衣剑卿的白色外衣,立时笑道:“三更半夜,小弟还当只有我一人睡不着,原来二哥也是不眠之人。”
月色下,青衣芒鞋,乌发深眸,不是薛无又是谁。
“原来是东篱,来,陪我喝酒。”
薛无立时苦笑,道:“二哥你便饶了小弟吧,早先被三哥灌醉,小弟这会儿头痛欲裂,睡也不能睡,不得已才半夜出来透口气,若是再喝,明日定起不来了。”
白衣剑卿哈哈大笑,一把勾过薛无的肩膀,把他在身边按坐下来,酒壶一晃,道:“男子汉,怕什么醉,喝醉了才好,会喝醉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薛无身不由己地坐下来,苦笑连连地接过白衣剑卿递过来的酒壶,勉强喝了一口,便把酒壶送回白衣剑卿手上。
“哈哈哈,东篱,你不喝我喝。”白衣剑卿仰起头,壶嘴对着口,如同倒水一般把剩下的酒全灌进了口中。
“二哥,你今天已经喝了很多了……”
薛无被白衣剑卿的喝法吓了一跳,寻思着没听说白衣剑卿是个酒鬼啊,怎么喝起酒来跟不要命一样,一边想一边伸手去夺白衣剑卿手里的酒壶。
白衣剑卿身体一晃,薛无没抓到酒壶,却握住了他的手腕,白衣剑卿岂是容易被制住的,手一松,酒壶落下,被他的左手接住,右手同时一滑,轻轻松松地滑出了薛无的手掌。
“咦?”
薛无举着握空的手,愣了一会儿,突然道:“二哥,你受内伤了?”
原来,刚才白衣剑卿的手滑出他的掌心的时候,他的三根手指无意中搭上了白衣剑卿的脉,那一瞬间异常的脉象让薛无怀疑是不是错觉。
白衣剑卿漫不在意的摇了摇酒壶,发现已经没有酒了,这才答道:“无妨,只是练功时走岔了气劲,休养两日便好。”
“这岂是小事,若是一个不好便是走火入魔,此时尤其不能喝酒,二哥你太不爱惜自己了。”薛无忽然站起来,劈手夺过白衣剑卿手里的酒壶,在石头上砸个粉碎。
“二哥,你莫怪小弟无礼,世外魔域的事情,想必大哥已经对你说了,若是二哥身体不好,小弟断断不敢让你与我同去,即便去了,在二哥身体养好之前,也绝不能再喝酒。”
白衣剑卿被薛无突如其来的疾颜厉色弄得愕然许久,才哈哈大笑着一拍薛无的肩,道:“好兄弟,你的金玉良言,我记下了。”
薛无这时才觉猛浪,面上浮出一抹歉意的笑,道:“二哥,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好。”走出竹林,白衣剑卿才望着薛无笑道,“东篱,头不疼了吧。”
“咦?是不疼了。”薛无一愣之后,才发觉原本痛得像要裂开的头此时一点也不疼了。
“醉酒之后,再少饮些酒,是能醒酒的,哈哈哈,东篱你的酒量还不行啊……”
白衣剑卿笑着负手离去,月色下,一袭白衣,分外醒目,薛无目送他离去,一双深眸里闪过一抹说不清意味的光芒。
三天之后,白衣剑卿和薛无启程了。
方宏隐亲自送他们出了洛阳城,在驿道边止住了马。
“剑卿,东篱,此行便多靠你们了,无论能否达成目的,性命为重。”
此行究竟有没有危险,谁也不知道,然而江湖中,未知的才是最危险的,只要混江湖的时日略久一点的人都知道这个道理,方宏隐的殷殷叮嘱却也不是无的放矢。
“大哥放心。”白衣剑卿笑着对方宏隐拱手告别,然后向薛无道,“东篱,我们走。”
薛无向方宏隐点点头,交换了一个眼神,拍马跟上了白衣剑卿。
薛无骑的是一匹白马,浑身的毛色如雪一般,不见半分杂色,名叫玉狮子,本来是方宏隐的坐骑,薛无入教的时候,他大方的把这匹天一教中脚程仅次于火影的良驹送给了薛无。一来,自然是收买人心,表示对薛无的重视;二来,也是为了不耽误行程,除了玉狮子,还真没有几匹马能跟得上火影的速度。
即便是玉狮子,要跟上火影也很难,奔出十余里地之后,白衣剑卿不得不放缓火影的脚步,略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薛无才追了上来。
“二哥,汗血神驹,果然名不虚传。”薛无略带敬羡的目光扫过火影。
白衣剑卿略带自豪地拍拍火影的头,道:“火影是最棒的。”
一句话夸得火影心花怒放,长嘶一声,突然拔腿飞驰,几步之间就把刚刚才追上来的薛无又甩远了。这一甩,直到傍晚时分,薛无才追上白衣剑卿,那时白衣剑卿已经坐在他们事先约好的小镇客栈里喝酒了。
“二哥,你怎么又喝酒。”
薛无一进客栈,劈手就要夺白衣剑卿手里的酒杯,被白衣剑卿轻松闪过。
“东篱,我的伤已经好了,你总不能再阻止我喝酒了。”
薛无一时语塞,他没有把发现白衣剑卿受了内伤的事情说出去,自然是看出白衣剑卿并不想让人知道,出发之前,他已经确认白衣剑卿的内伤痊愈,此时自是没有理由再阻止白衣剑卿喝酒。
想到这里,薛无不由失笑,道:“我倒是忘了,既如此,那我便陪二哥好好喝上一盅。”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