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绪整个人由水里被提起来,又被横甩进水里,水花瞬时飞溅,发出巨大的响声。
而程绪本还沉浸在激情里,根本没想到林郁会来这手,一时不由被摔得头晕眼花,整个人砸在水里的时候也根本没反应过来,直到连呛了好几口水后,才挣扎着从水里扑腾起来。
一抹脸,程绪气急败坏地瞪向林郁,“你干什么?”
林郁理都不理他地往岸上走,“心情不好。”
程绪跟上去,“心情不好你拿我撒什么气?”
林郁回头瞪他,“因为被你弄得更不好了。”
程绪被噎了一下,耙头,嘀咕,“什么意思?难道我技巧不好?”
见林郁根本不再搭理他,只顾上岸擦身子穿衣服,程绪也赶紧跟着上了岸,“哎,毛巾借我用用。”
林郁把毛巾甩给程绪,然后开始穿衣服。
程绪站在一边擦着自己身上的水,突然问:“哎,林郁,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林郁转过来,看着程绪。
程绪很认真地偏头看向林郁,“我的技巧真不好吗?”
林郁无言地转回去,继续穿衣服。
程绪叹气,“好啦,好啦,说正经的,其实我是突然想问你,你当初为什么会想要加入利刃?我告诉过你,我加入利刃的契机吧,可还没听你说过你的呢。”
林郁沉默了一下,道:“我加入利刃,是因为我已经不想再去救灾了。”
“嗯?”程绪万万没想到会得到一个听起来如此八竿子也打不着的答案,“什么意思?”
林郁道:“我们部队以前去救过一次灾,洪水。我们班死了一个。后来被追奖了。可我突然觉得……挺迷茫。我知道,军人是一种被预定了死亡的职业,国家发生了什么事儿,军人都要第一个冲在前头,如果有危险,那么所有人都要往后撤,只有我们需要往前冲,这是我们的职责。从当兵的第一天开始,这条命就不值钱了,同样都是命,可在需要的时候,用我们的命换其他人的命,那就是应该的,没什么好说。……国家处在和平时期,我不知道这是我们这帮军人的幸还是不幸。一年到头,好像最大的事就是救灾,哪里有灾往哪里冲,死了的,也都是英雄,看起来似乎挺好的。媒体宣传,老百姓待见。可我突然想,如果有一天,国家真的打仗了呢?而且……如果是打输了呢?到时候,会怎么样?恐怕,死了是理所当然,活着就是罪大恶极了吧。你不觉得,中国人骨子里头有一种潜意识,觉得当兵的跟普通的老百姓是不一样的吗?当兵的被人民养着,手里拿着枪,那就应该去赴死,任何的恐惧、退缩乃至溃败,就都是罪。”
“嗯。”程绪含糊地点头,忍了一会儿,终于又还是反问,“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林郁轻笑,“没有,所以我就是想要自己的命更值钱一些。如此而已。”
林郁已经穿好身上的衣服,站在一边等着程绪。
程绪正穿裤子,抬头瞄了他一眼,“你先回去吧。”
林郁挑眉,“怎么?”
程绪指了指天上的月亮,笑,“这都天黑了,等我们俩再跑回宿舍,就更是三更半夜了。你不想等我们俩一起回去的时候,再被别人问‘怎么这么晚才一起回来’吧?”
林郁耸了耸肩,很无所谓地提步就走。
程绪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弯□,去捡地上的外套。
程绪回到营地时,其他人都已睡下,只剩周围几个站岗的士兵。
小心的绕过这些人,程绪回到自己屋,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可一进里间睡觉的大屋,就看见徐曼端端正正地盘腿坐在最靠边的床位上。
程绪被吓了一跳,抚着胸,无声地开口,伴以表情恫吓,“你干吗呢?不睡觉!”
徐曼睡眼惺迷地白了他一眼,不回应,径自翻身,把自己的棉被摊开,倒好。
另一边,王弼却以正常的音量闲闲地开口,“你是第四个摸黑回来的了,程队。”
“呃,是吗?”程绪虚应了一声,他知道还有一个是林郁,可却不知怎么又多出两个。然而因为某种心虚,程绪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往自己的床位摸,却没有多问。
房间里静默了一下,突听林郁开口,“你不想知道另外三个是谁吗,程队?”他回来的时候,被告知是第三个的时候,便问过另两个是谁。所以自己就觉得如果程绪此刻不同样的也问上一句,那会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可他的话刚一出口,没等程绪反应,就先听到艾征那边传来闷笑。
一帮人被笑得莫名其妙,程绪暗怒于心,却忍着以最正常的语调问道:“你笑什么哪,艾征。”
艾征没答,只顾把自己捂在被里笑得更欢。
另一边,蔡小丁却突然一个挺身坐了起来,下地穿鞋。
徐曼赶紧也跟着起来,受不了地问:“小丁,你干吗去?”
蔡小丁一脸迷糊地回应,“啊,这回人都回来了吧。我去一趟厕所,咱能睡觉了吧。”
徐曼放心地倒下,“快去快回啊,我已经被这帮人折腾得神经衰弱了。一会儿回来一个,这不诚心不让人睡觉嘛。”
程绪轻笑,默默地钻进被窝。果然,跟受过训练的人一起睡觉,就是这点不好,有点动静就能把人弄醒。嗯,这点他得谨记,必须谨记……
作者有话要说:也许我是软弱派,无法理解好战分子的激情。我总觉得不到万不得已,不打仗就总是好的。从前看过一篇天涯的帖子,发帖的人问“说真心话,如果真的打仗,有多少人愿意参战”,我看那时很多人的回答都是“不愿”,现今那帖子却似乎已经被人删了。
我其实一直不相信军队,很多人都说军队里面最黑,我想也是这样。
不过最近看了很多节目,发现小兵们其实大都来自贫困地区,也真的有十八九岁的孩子,一脸稚气未脱,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身边也有念完大学转入军队的人,进去便是军官,一个月四五千块钱的工资,跟一般的大学毕业生没什么两样,可因为家里有关系,就能混得很好。
如果真的有战争,我想最先死的一定是前者。
因为这样的觉悟,曾经发生些什么,像是使馆被炸,那时觉得政府真没用,竟然就忍着,可现在竟然可以理解。用生命来换取生命,或用生命来换取荣誉,我想从来都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另,*子弹在贯穿人体时如果速度过快,反而对人体造成的伤害可能更小。因为如果子弹速度慢一些,子弹就会留在身体中,挤压肌肉,造成更大的伤害。而同一把枪,如果本就是为远距离射击设计的,那么在近距离射中目标时所造成的伤害会远远小于远距离射击,因为近距离时子弹更快,直接贯穿人体,避免了其他的移动伤害。
54。。。
在陆上练了两天的基本动作,又在水里面扑腾了大约一个礼拜,程绪等人终于迎来了重头戏——深潜。
不过当初蔡小丁的蛙人部队训练时,是在基本训练训过了一个月后才开始的深潜训练,所以在深潜之前,蔡小丁还曾战战兢兢地向姚赖表示过这么快就进行深潜训练是不是太过迅速,却被姚赖笑盈盈地一句,“那你的意思不会是等我们这次演习结束了之后再来训练深潜吧”给挡了回去。
第一次下水的任务是潜到水下十五米处,因为湖下十五米的地方基本上就已经没有任何光亮,所以下水的时候是两人一组,手拉着手一起下去。本来姚赖作为教官并不需要一起下水,却不知为何,分配组别时他却将自己分到了与林郁一组。
林郁穿着一身蓝黑两色的潜水服蹲在水边,见姚赖过来,他只淡淡地扫了一眼,便又重新发呆似地盯着暗绿色的水面。
姚赖在他身边蹲下,笑问:“不喜欢今天的训练项目?”
林郁终于正眼看他,却不说话。
姚赖道:“你的眉头皱得很紧。”
林郁起身,“你管得太多了。”
姚赖无所谓地也跟着站起来,“好吧,不管,不过可该我们俩下水了。”
最初的下潜一切顺利,林郁同姚赖一组,因为后者早就做过系统的潜水训练,所以两人的下潜速度很快,可是就在即将接近水下十五米的地方,林郁却突然停了下来。
姚赖没想到在训练中一向没出过什么问题的林郁会在这时出现状况,而水下又没有光线,姚赖不知道林郁为何会不再继续,只能紧握了下他的手,以询问发生了何事。
可没想到,林郁非但没有回应他,反而一把将他甩开,迅速地往上游了上去。
姚赖一惊,进行深潜的时候最为忌讳的就是快速出水。按照正常的出水要求,每上升十米的距离时间都不得短于一分钟,以让身体来适应水压的变化。可如果在短时间内快速出水,身体没有足够的适应时间,那就很可能会危及到生命。
然而因为林郁一直都表现得太过让人放心,姚赖万万没有想到这样基本的错误会发生在林郁的身上,所以当他反应过来想要拦住林郁的时候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林郁以极快的速度接近着水面,就在距离水面还有七八米时,一只手突然从下面拽住林郁的手腕。因为这一拉,林郁脑子猛地一醒,停在水中。下一秒,一只手臂圈上林郁的腰身,带着他缓慢地向上游去。
虽然根本就看不清对方,但直觉地林郁知道这是程绪。没有反抗,林郁随着程绪的牵引划动脚蹼,升上水面。
浮出水面,程绪一把拽掉面镜,脸上现出难得的惊慌,“干什么呢你?不要命了吗?”
林郁大口地喘着气,没有说话。
程绪脸沉着,却不再斥责,只是伸手拉了他,要将林郁往岸上带。
林郁却往后退了一下,躲开程绪的拉扯,自己沉默着游上了岸。
一直守在岸上的蔡小丁见状,赶紧迎到林郁面前,“怎么了,是不是遇上困难了?没关系,只要……”
根本就没理会蔡小丁的说话,林郁径自地从他身边绕过去,走开。
蔡小丁楞了一下,看了看仍浮在水中的程绪和也已经刚刚冒出头来的姚赖,不知所措地问:“怎么办?”
姚赖一下子怒气冲天地大吼,“什么‘怎么办’?把人给我拎回来!谁训练的时候没遇过点问题的,这遇到点困难就发脾气撂挑子,算什么?”
蔡小丁“哦”了一声,赶紧慌慌忙忙地追了上去。
林郁卸了氧气瓶,坐在湖外小树林边的一块石头上发呆。
蔡小丁悄悄地凑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来,干咳了两声,一边回忆着当初他们初训练时教官的教导,一边力图做出一副老前辈的样子,“嗯,水下的感觉跟陆上是完全不同的,水底下很黑,很暗,你会感觉手脚都使不上力,会感觉呼吸困难,甚至等到下潜到一定的深度后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比在陆上跑了五公里之后还感觉疲累,这些都是正常的,所以害怕也是正常的——”
蔡小丁的循循善诱还没有完毕,林郁已经一脸正色地看向他,“我并不感到害怕。”
“呃……”蔡小丁咽了口吐沫,“可是害怕是正常的。”
林郁看着前方不再理他。
蔡小丁继续自说自话,“所以你应该正视这种恐惧,然后直面它。再试一次,强迫自己下去,等到下去了以后,你就会发现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真的。”
蔡小丁最后重重地点了下头,表情恳切。
可林郁却根本还是毫不理他。
蔡小丁不由表情委屈地盯了会儿林郁,然后再度开口,“你相信我,这没什么大不了——”
话只说出一半,他的肩膀便被人拍了拍,蔡小丁惊了一下,没想到竟毫无察觉地被人摸到了身后,扭头看见是程绪,他缩手缩脚地站起来,欲言又止。
程绪冲他示意了一下,蔡小丁点点头,悄声离开。
程绪在林郁的身边坐下来,笑,“自己不痛快,也别为难人家小孩子嘛。”
林郁看向他,挑了挑眉。
程绪立刻一拍脑门,做出一脸经过夸张的醒悟,“啊,我忘了,你也才比他大两岁……那你其实也是小孩子嘛。”
林郁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程绪笑着看向林郁,“我想说,有的时候,你要习惯于有些事情不在你的掌控范围之内。”
林郁看向他。
程绪继续道:“其实你是害怕失去控制,对吗?”
林郁沉默了一下,“为什么会这样想?”
程绪笑,“性格分析。你喜欢使用大火力高精准的单发狙击步枪,这说明你对自己极具自信但不喜欢因为人为控制不了的枪械问题而发生失准现象;你站位的时候喜欢站在既能看到你的敌人又能看到你的伙伴的角落;你喜欢一个人在没有别人的澡堂里洗澡,就算有人你也尽可能让自己呆在空旷的地方,因为你知道在洗澡时人的警惕性会放到最低,如果在这个时候遭到攻击很有可能会无法及时闪避;”他突然地叹了口气,很无奈地开口,“甚至就算是亲热时,你也会随时保持在一个可以方便攻击我的状态。林郁,你对于掌控状况的需求已经达到一种偏执的境地了,难道你没发现吗?”
林郁看着程绪,没有回应他最后的感叹,倒是很认真地肯定和反思自己在潜水时的问题,“所以我才不喜欢水下,因为对环境的感知程度有限,而又不能有效且随心所欲的控制身体。”
对于林郁这种已经被人指出来了却还是毫不反思自己的性格缺陷,只一味考虑实际问题的行为,程绪除了叹气也就只能叹气,“对,所以我觉得你首先应该解决的问题是让自己接受,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一定会在你的掌控范围之内的。”
“比如呢?”林郁问。
程绪想了下,缓缓开口,“曾经我也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想干什么就能干成什么,直到第一个队友在我的眼前死去。看着血一直不停地从他的身上流出来,怎么捂都捂不住,看着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最后终于慢慢地闭上眼睛时,我才知道,有些事情,就是你控制不了的,你只能顺应了他去,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林郁沉默了一下,开口,“我们俩是两回事儿,我只是想要掌控自己而已,而你,则本来就是自以为是。”
程绪没想到好心拿自己的经历来开解林郁却被呛了一下,也有点来气,“道理都是一样的,你不能指望着自己真的能控制一切。”
林郁起身,拿起自己放在一边的氧气瓶,扔下一句“我从没想控制一切,而且你的理论说教我看于实际也没有多大裨益”后潇洒走开。
程绪生气地扭头瞪着林郁的背影,却也无奈。
他发现,自打他跟林郁确定所谓的“恋爱”关系,两人亲近倒没亲近多少,只是林郁却是越来越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就连从前假模假样的尊敬,程绪此刻也是格外地怀念了起来。
虽然知道问题是出在哪里,可林郁的下潜仍是不顺。
晚上回到营区吃过饭,林郁拎起潜水的装备便往外走,可还没有走出营区,便被程绪拦住,“干吗去?”
林郁晃了晃手上的东西,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程绪却是一脸隐忍地怒气,“你下水的心态根本就不对,一遍一遍地练又有什么用?在水底下跟在陆上不一样,你得顺应着水流来,而不是让水来迁就你。你连这点都没有搞懂,就一次一次贸贸然地下水,你觉得自己有多少条命可以让你这样胡来。”
林郁辩驳,